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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40章 雛聲試啼 文 / 冷月寒劍

    40章雛聲試啼()

    斯時,出於恚恨難當,符震方寸全失,已不顧該有的虛套,露出了一貫的強勢嘴臉。那便是誰也不能得罪他,不然等待你的就是死字。須知,在涼州,他身為楚王嫡系世子,有誰敢言語犯禁,別說像潘國舅這般戲謔,即便大氣也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喘。今日慘遭羞辱,實是他有生以來最大污恥。

    勝施兩女暗蹙黛眉,而商尹等人也不滿已極。畢竟國舅雖然無禮,可沒大錯,只是言笑有些稍過,但總不致要弒人吧?直覺陳震此人瀟灑有餘,風度不足,未免有睚眥必報之嫌。

    潘國舅聞著威脅,心中極是不爽。匪氣又是重現,他素來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與人在市井鬥毆、吵架,更屬家常便飯。那裡能吃得進這般悶氣。而且,他念著小石頭尚在,到時,勢必不會眼睜睜地瞧著自己遭楚王世子弒殺。如是尋思,索性疾言遽色道:「你有利劍,又怎樣?我也有。咱們不如全拿出來比比?」

    聽他不服,口氣尤硬。楚王世子冷笑著道:「好,你想讓你的人找死,本世子也不反對。」他轉眼睨向小石頭,瞧他呆呆地佇在一旁,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冤氣,心想,我怎地會輸予這麼一個木衲的傢伙,當真老天不開眼。難道說,師傅散桑傳我的絕藝裡面有虛?他上午比拳輸給了小石頭,先不尋自己的失誤,反而怪到師傅頭上,也算荒誕。

    他一邊思量,一邊回身,朝那瘦高侍衛道:「宮權,你先表演一下,讓他們見識、見識!」

    叫宮權的侍衛,躬身一禮,繼而走前兩步,向大夥一拱手,大聲道:「我家世子,命在下表演,那在下便獻醜了。」說罷,整個身子凌空飛起,躍至潘國舅跟前。直駭得他大叫道:「幹嗎?幹嗎?」

    宮權在空中輕蔑地一笑,驀地背上長劍出鞘,但見光影掠過,一隻蘋果居然已被他挑在劍背上。又見他手中長劍,忽地微顫如波,那蘋果順著劍刃的顫動,跟著起伏不定,忽上忽下。可任它怎生跳躍,偏是不從劍上掉下,每一落時,便好似被緊緊地粘住,然每一蹦越,卻如活生生的生物,仿在空際遨遊。與此同時,他身子業已落在地面。

    潘國舅等人看到這裡,均想,這有甚大不了,街上的賣藝人多半都會。別說一隻蘋果,固是再小點的,換成一櫻桃,人家也能耍得這麼帥。他們是眼高手低,卻沒看出來,賣藝人耍時那是憑的腕力和巧勁,而宮權此刻,手不動、臂不搖,單靠內勁催動劍刃,讓它化剛為柔,如水如波,實是一等一的功夫。

    須知,高手比武,往往都是毫釐之差,在劍招用老之際,倘然依此法驟然劍形彎曲,以詭異之勢驀然而擊,固是宗師級人物,也難保無恙。但目下船廂,有此眼力之人,數來數去不過二三。故此,宮權即便舞得上心,可買帳之人委實少之又少。而且,隨著時辰愈長,瞧著沒意思的人也是愈多。甚而,有人打起呵欠,昏昏欲睡起來。

    便在這時,眾人倏地發現,那只翠綠蘋果竟是變得晶亮。餘裕,眼看著一層冰霜把它包裹,漸漸地,居然成了一個類似琥珀狀的剔瑩冰球,裡面赫然藏著只翠綠蘋果。直至此刻,大伙方感有趣,當即三三倆倆地拍起手來。

    突然,宮權一聲長笑,蘋果冰球陡然猛升至半空。與此同時,彎曲如水流的長劍,剎那噴出眩目的劍光,惟見伸縮吞吐,如扇形散開。值此瞬間,大伙腦海裡驀地浮現起除夕時的美麗煙火,均想,此時此景,渾無二般,也不知這傢伙究竟是怎樣練的?

    但見森寒的劍影,在溢滿數丈方圓之後,突見其中最亮最顯的一道,霍然一抖。那些正當璀璨的煙花,驀如千百個明晃晃、閃燦燦的圓月繁星紛紛墜將下來。又聽得「噗噗噗」地十數聲,在劍影倏勢後。卻見冰凍蘋果,竟被雕成了一朵七瓣花形,靜靜地定在宮權的劍尖上。如此舉劍斜上,而七瓣花形的外體尚有殘餘晶冰點綴,在船廂頂部的宮燈照耀下,使它宛若聖潔雪蓮,教人一時竟為神奪,直覺心馳目眩,震懾無比。

    良久,良久……大伙喝起彩來,口中嘖嘖有聲,有人驚歎,有人羨慕,也有人駭悚。

    楚王世子得侍衛這般替他著顏,實感愉悅無比,心中說不出的暢快,舒服。他最先拍手,也最先喝彩。隨即踱到潘國舅身前,嘿嘿笑道:「國舅爺,你的人能耍成這樣麼?啊?」說罷,未待潘國舅回應,便已暢極而笑。

    歇斯底里的囂張一面,當真讓眾人呆若木雞,歎為奇觀。

    潘國舅雖怒,可自己沒這本事,確也當真。當下只能求救小石頭。在他想來,小石頭既為崑崙高手,而崑崙一脈又向以劍法馳譽武林,對付那小小侍衛,自不在話下。儘管他表演的劍法令眾人驚駭,但對小石頭仍是信心十足,半點都未懷疑會有輸的時候。可他偏不知,小石頭時下僅是崑崙的未來弟子,誠然內力渾厚,身法精妙,然招式方面幾如空白。至於劍法,那就更免,他連長劍均未握過,又何談劍術造詣?

    小石頭瞧他望來,心下陡驚,情知難免要替他再次出頭。雖有萬般苦處,但要他與人爭強鬥勝,實與他生性有違,當下很是躊躇。不曉到底該不該應承下來。

    而潘國舅此刻囿於楚王世子一再的魚龍曼衍,屢屢生變,當真有煩不勝煩,蠖屈求伸的心情。倘然現下罷休,先不說是否失顏,單是那口冤氣,便教他無論如何都難嚥下。何況美女在前,損友在後,思起上午遇到雷家兩位小姐時,業已丟了大臉,目下,即便玉碎珠沉,那也決計不能再低頭了。

    這會兒,他也不管小石頭是否願意,當即越俎代庖地道:「哼,這有何難?我喚一人出來,包你們大敗虧輸,落花流水。不定還屁滾尿流。磔磔磔……」怪笑幾聲,朝著小石頭道:「石兄,勞駕了!」他不知小石頭究竟姓甚?故而逕自喚他石兄。

    小石頭大惶,下意識的退後半步,雙手搖道:「我不會劍術!」

    楚王世子不知他此言屬真,只道他膽怯,頓時哈哈大笑,道:「多半不是不會,而是不敢吧?哼、哼……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一群無膽匪類、ど麼小丑而已。」

    這話說將出來,登時得罪了潘國舅一方的所有人。

    那些紈褲公子們原不想與楚王府生甚嫌隙,只是看好友潘國舅在那跳出跳進,倘然不予支持,實在有違道義。又看他被楚王府的侍衛那般整治,也讓他們忿忿。眼下竟還遭到符震譏罵,憑他們的口才和家世,又何時受過這等侮辱。當即群相聳動,再由潘國舅在裡面稍一挑撥,驀地便似炸藥桶驟爆,一併噴向了世子符震。

    這些人誠然無用,而且文武不成,只曉走馬章台。這些事,長安世人無所不知。然有人當面口講指畫,直言道出。他們卻是不服。

    只見整個滿香艇內,頓時口沫橫飛,喝罵不止,其言語之粗俗骯髒實已到了極處。只聽得對面那些溫文爾雅的文人,聞風喪膽,面色驚變,俱想,我等日後與這些人說話切要謹慎,萬一講漏什麼,無疑將是一場天大的災難。在他們眼裡,潘國舅身邊之人皆已是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幾如夢魘一般。

    又想,你楚王世子佔了上風,稍得口舌之利,本也無可厚非。但你如此不識厲害,居然惹到這梆子紈褲損人,當真是自討苦吃、死不足惜。於是,一個個啼笑皆非地望著他們主僕三人,為他們祈禱不已,只盼萬不要吐血為好,否則,大伙全脫不了干係。這會兒的楚王世子在他們眼裡實已威望大失,如同一隻可憐的小貓咪,經受著狂風暴雨的洗禮。

    而楚王世子三人處此突如其來的尷尬境地,也是惘然若失,未想一句自得言語,竟遭到這般滔滔不絕地摧殘,尋思著,此趟來找潘國舅的岔子,到底有否錯謬,怎地會窘迫如斯。雖想著要否用武力對付這干渣滓,然思起這些人的背後家世,他們的父親,就代表著大秦泰半的京官勢力,別說是楚王府壓服不住他們,便是當今聖上只怕也要趑趄不前,猶豫再三。

    這當兒,潘國舅在裡面統籌兼顧,條分縷析,有人罵得稍軟,他當即代為添枝加葉,而有人罵得微差,他則立時添兵減灶。在眾多紈褲裡,他可算最為活躍,嘴巴也最毒。每字每句均如刀子般的刮在符震三人的心頭上,讓他們鮮血直淌,無地自容。

    與此同時,楚王世子三人猶如孤舟泛海,驟遇風暴,在滔天駭浪裡,隨時都有舟翻人亡的結局。

    口劍舌戟之下,符震不禁鋌爾走險,抗議道:「我等原是說好比劍論武,你們怎地說此髒語?當真有辱視聽!」

    豈知,潘國舅等人並不買帳。須知,這些人平時調嘴弄舌,說短論長,而造謠生事,鑠金毀骨更為茶餘飯後的小佐之料。時下揪得楚王世子的細小口誤,剎那,便拿出了全副精神。打算著,彈指之間,便罵得楚王府主僕三人灰飛湮滅,如喪家之犬,惶惶而逃。這麼一來,自己等也可免了那論文論武的痛楚。是而,他們壓根就沒輕易罷休的念頭,只想著,再接再厲,一鼓足氣,終須讓他人知曉得罪長安世家公子的惡果。

    那兩名楚王府的侍衛也知曉主子的難處。如單是潘國舅一人,憑楚王府的威望,自是勝負各半。

    但如今,足有三十餘位世家公子哥,若要與他們翻臉相向,卻要細細權衡。想那王爺雖貴為皇家後裔,然遠封北荒,要說與聖上貼心,倒還不如眼前這些位的背後之人。平時王爺巴結他們都來不及,倘然現下讓世子給悉數得罪完了。只怕,一回府,看到的便是王爺的鐵青面顏。

    可要他們總待在這裡,始終不回一句,任憑辱罵和奚落,卻是尷尬到了極處。二人雖是劍道高手,所修的內力心法,也屬陰柔。照理說,涵養工夫非尋常人所及。但眼下的污言髒語實是聞所未聞,想所未想。且不說他們,縱是一代宗師,遇著現今的情勢,怕也是落荒而逃,從此不敢踏進長安半步。

    二人聽得少主的斥語沒起到效果,情知再待也是自討沒趣,索性扯了扯少主的衣衫,要他由得稍後體無完膚,不如現下暫避須臾。但那拉扯顯然很是輕柔,楚王世子偏偏未有察覺,仍是佇在原地,手足失措,彷徨不已。

    這時,小石頭倒是可憐起了符震主僕。想到當日自己堪堪落戶七里塘之際,鎮上的小兒緣於自己是外來人,是而常常辱罵。那時的自己,雖未動火,卻也傷心。由己及人,此中滋味著實難受。當下自願請纓道:「我、我雖然不會劍術,可是會耍刀!」

    他是想起許一炒授予自己的刀術心訣。雖沒有具體的招式,但那時切菜砍柴,卻是輕鬆裕如。倘然依著昔日切菜的手法,如法炮製到蘋果上,多半也能出些彩。即便不行,至少也能解救符震三人於水深火熱之中。

    一聽這話,潘國舅一方暫先息聲,均自望著小石頭,心想,能在刀劍上勝他們,總比咱們用言辭好。這樣一來,也能教他們輸得口服心服。

    而楚世子符震也是如聞侖音。可惜這當兒,他對小石頭怨恨已極,只想著他適才定然是裝傻充愣,故意想著法兒看自己出醜。森然道:「那你為何不早說?害得本世子遭人唾罵。」

    小石頭鬱悶已極,不虞他恩將仇報,自己解他窘境,而他竟來責怪。嘟囔道:「我尚未說,你們便已吵將起來!怎地又來怨我?」

    商尹望見紈褲們又是色變,怕大伙再吵,那些髒言污語,他今日已然大開眼界,委實不想繼續。指著小石頭笑道:「這位小兄弟既然會刀法……」他望了望雙方的人,見他們均看著自己,不由很是滿意。接著朝小石頭道:「那你演練刀法便是。反正刀劍俱是利器,也無甚區別。請……」

    小石頭頷首。

    與此同時,潘國舅忽道:「石兄,你就耍點精彩的,也好讓那些不長眼的人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說是對著小石頭說,眼神卻是瞄向陳震。說完後,更且冷『哼』一聲,音量極重。

    楚王世子無奈,自適才領教過了潘國舅的無賴,其餘紈褲們的無恥,他已不敢再惹這梆瘟神。倘然沒完沒了地鬥下去,只怕結果終究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念起自己在這長安城內不過就待月餘,確實沒必要過分開罪他們。迅即直作未聞,靜觀其變。

    小石頭聽潘國舅在旁鼓威,不由遲疑,他自己曉得本身的刀術造詣有多大。無非就是切切菜,砍砍柴,若是隨便練練,到也無妨。然要藝驚四座,卻是甚難。不過,這會兒,潘國舅正值興奮,自己也不忍潑他冷水。便道:「我盡力就是!但目下無刀,教我如何演練?」

    眾人一聽,均想,對呀!今日原是尋歡而來,有誰會帶刀呢?再看向楚王府的兩名侍衛。只見他們雖背插兵器,無奈是劍,偏不是刀。看到這裡,大伙怔然互視,不曉怎生解決這一疑難?一個個攢額蹙眉。

    突然,始終在旁看著好戲,一直掩口偷笑的鳳燕道:「這有何難?只須喚名萬花摟的護院前來,他們不都佩著刀麼?」

    自小石頭吟誦聯句,她便好奇至今。不明白一個雷府家丁何以能文武雙全?常言道:鴇兒愛鈔,姐兒愛俏。想那小石頭生得英偉挺拔,俊美無儔。儘管她閱人多多,可也從未遇過如此良人。雖不致立時芳心傾慕,但稍稍的好感,無疑莫名滋生。只想著,倘然眼前這位家丁當真有潛龍之才,那決計是不會甘於平淡。若自己乘他未騰之時,便與他結下情緣,未來的好處當是不言而喻。

    她心下有了這個打算,便一直再無看過商尹半眼。須知,商尹鍾情勝施,那是萬花樓裡人人皆知的事。由得繼續糾纏,並要同一個半點都不遜自己的情敵展開爭鬥,毋寧勾上那小家丁,倒是來得划算。且看那家丁面顏嫩嫩,年歲弱冠,想必尚未歷過情事。這種人兒,自己僅須稍綻笑靨,包準勾指即來。她對能否讓小石頭喜歡上自己,實是信心十足,目下所耽心的也僅是值不值得如此?

    大伙得她一言解惑,頓即展顏。

    潘國舅笑道:「不錯、不錯,鳳燕姑娘一言驚醒夢中人!」

    聽他言辭文雅,被污言垢語折磨了大半晌的眾人,陡感驚愕,只想著是否聽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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