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6章 絕色名姬 文 / 冷月寒劍
36章絕色名姬()
小石頭跟著雷熙進了船廂,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鋪在地上的華麗織錦,色澤淡白,做工精美。錯綜的圖案,亮麗的色彩教人不忍踩踏。兩旁,原是鏤空的窗欞,此刻均懸著絲簾,猶如薄霧,如夢如幻。中間迎上,便是一張又大又長的矮腳桌案,甚是古樸,卻是無人。
而兩邊的桌案與中間那張大體雷同,只是偏小。案上鋪的是大紅桌巾,上頭有茶水,有美酒,有點心,有水果,無一不精美,杯、盤、壺、箸,清一色的純銀打造。顯然極奢極侈,無怪這裡消費如許之巨。堂下坐滿了搖頭晃腦的名士以及色眼溜溜的公子哥們。
小石頭詫舌,沒想小小船廂,裡面竟是忒大,不說一應傢俱,單是幾十人共坐一堂居然不顯擁擠,便屬奇事。雷熙也未來過,見此景象,儘管興奮,但臉上仍作淡然,畢竟是雷家少爺,倘然顯得大驚小怪,未免教人小覷。
此刻,綺姐一搖一擺,步步生姿,嫵媚無限地走到潘國舅跟前,與他俯耳低語。
潘國舅抬頭,迅即笑容滿面,站起、迎了上來道:「雷兄,等你好久了。呵呵……」他話是對著雷熙講,一雙小眼卻看著小石頭,直覺今日的工夫並沒白費。
雷熙笑道:「多謝潘兄盛情相邀,小弟叨擾了!」
潘國舅挽著他手臂,顯得很是熟絡,道:「你我相交已久,只是無暇聚會。今日乘著月圓,小弟是定要邀著雷兄一同賞月賞勝施。哈哈……」話罷,拖著雷熙坐在自己身邊,然後又安排小石頭坐在身後。
一邊的坐席分為前後兩排,兩邊就是四排。前排約莫花費較多,而後排想必稍少。雷熙如斯想著。只是他一直訝疑,潘國舅何以非要自己帶著小石頭一同前來。要知道,萬花樓裡可從沒有那位公子哥是帶著家丁僕人一起來尋歡作樂的。一來,萬花樓的消費著實重巨,二來,與家丁僕人一起,似嫌丟了身份。
他正思忖的時候,坐於下首的公子哥們業已上來一一與他打著招呼。泰半是今日在相國寺前騷擾雷府小姐的人,也是花銀兩買通雷熙透露消息的人。雷熙自是回禮,這下倒是忙得緊,一時也無暇深思。
潘國舅用眼色示意他們不要上前打擾,他可有著正事要談。這些人因今夜潘國舅這頓東道,卻亦聽話,得了示意,當即散去。若非這樣,他們才不會懼潘國舅。一來,這些人打打鬧鬧已慣,向來沒誰仗著家世欺負同夥;二來,某些人的家庭權勢,半點都不遜於潘家,自不用忌憚。
潘國舅見他們聽話地退去,心中哪個得意,讓他沾沾自喜。暗忖,這銀兩花得值,否則,兔崽子們焉會如此乖巧?當下輕咳一聲,潤了潤喉嚨,道:「雷兄定是訝異,小弟為何非要你帶著這位小兄弟一同赴宴?」說話這當兒,他隨意地指了指小石頭。
雷熙一聽,心道,正是。我沒問,你倒先說了。既然挑明了,無疑不用虛套。笑道:「還望潘兄指點!」
潘國舅微笑,接著又故意歎了一氣,「唉……一言難盡,這事假若說出,著實丟臉得很。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他不這樣,雷熙沒事,可如此做作,登使他心癢難耐。倘然不得答案,當真難受異常。即道:「潘兄,小弟素聞你是個爽快人,有何難事,只須講明,何須這般遮掩?」
潘國舅哭喪著臉道:「雷兄,我若道出,你可不許笑話。」
雷熙道:「當然……」
旁邊大伙見潘國舅作偽似真,均想,這小子平日咋咋乎乎,不想倒有天賦,哄得雷熙團團轉。當下各自偷笑。
潘國舅道:「今日你家姐妹燒香相國寺……」
雷熙點頭,心道,莫非與二姐五妹有關?這下興致更增,幾乎豎起雙耳。
潘國舅又道:「原是一樁好事。我等……」他這會兒,雙眼掠過其餘公子哥們,只見他們一個個昂首挺胸,似為今日糾纏雷家小姐之事,而感無限榮幸。不由苦笑,接著道:「我等就在寺外等候,方與雷兄的五妹說了會話……」
雷熙聽到這裡,尋思著,說什麼屁話,我家五妹會與你們這些紈褲說話?不揍你們一頓,已算你們家祖宗積德。若非如此,固是你們的錢再多,我也決計不會出賣她們的行蹤。
而這刻,有人附和道:「不錯、不錯……五小姐的笑容當真美極,尤其那聲音更是清脆動聽,即便罵人,也是優雅萬分。」說到這裡,這人方知說漏了,登即捂著嘴,尷尬不已。
雷熙笑笑,並未說話。
小石頭倒也聽懂,在後面憋著笑,著實難受,心想,這些人也算滑稽,說話竟是忒逗。
這些人的淆和本領,小石頭在相國寺前已然領教,也略知一二,此時見了,心道,不知他們又想搞什麼鬼?只是聽其言,似乎將談到自己身上。他原就懊惱正午之事,恐被天羅教的人知曉。若潘國舅再大肆張揚,豈非愈發暴露。尋思及此,內心著實忐忑,盼著他們萬不要提及自己。
這般發噱的場面,潘國舅經歷得多了,面色依舊如常。只是暗中一個勁地罵娘,雙眼凶光畢露地盯著哪個說漏嘴的人。直把那人瞧地垂首顫慄,方是罷休。
接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綻開無限笑容,續著上面的話題,道:「誰知,話還沒講幾句。一個不開眼的小雜種,竟然上前騷擾雷家兩位小姐。我等身為雷兄好友,在旁一看自然義憤填膺。於是,小弟便說了他兩句。不想,那小子仗著學了點武,竟起了弒我的心思。」
說到這裡,他顯得很是羞赧地笑了下,「雷兄,你是明白的,我等皆是手無縛雞之人。那小子狂妄,我等卻無抵禦之力,這麼一來,竟只能受他欺辱……」
這當兒,雷熙詫異,不知何人會幹冒大不韙地想殺當朝國舅,畢竟,這事若讓城中禁衛逮了,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不過他曉得,潘國舅所謂的義憤填膺則必不然,而爭風吃醋卻是大大的可能。
他這廂尚在思量,那裡潘國舅仍在敘述:「眼看小弟那會兒即要遭他斬殺,當時幸喜有這位小兄弟挺身而出,救了小弟一命。」他又指了下小石頭,道:「小弟本該是道謝的,可惜你家五妹走得太快,而小弟那時又嚇住了,竟是忘了……」
雷熙訝異地順著他的手指看了看小石頭,尋思著,不會吧!敢和當朝國舅爭美的人,居然被自家府裡的家丁給收拾了?
與此同時,潘國舅的損友鐵哥們這刻皆點其首,為他此言作證。尤其先前說漏之人,那頭點得越加誠懇。坐在他們對面的人看見之後,均怕他上下點得太過激烈,致而頭頸斷裂。
小石頭這會知曉大事不妙,面對著雷熙的詢問眼神,一時啞口無言,不知怎生是好?心下一個勁地怨著潘國舅。只盼他就此打住,不要再說了。
此刻,潘國舅談興也濃,瞧著損友們大肆附和,竟讓他生出一種揮斥八方的感覺來,直覺平生都未這般意氣風發過。況且,他的本意,原是想教雷熙應承,把小石頭贈予自己。此刻正當關鍵,這話語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中斷的。
只聽他續道:「小弟是直到望不見五小姐的身影,方是想起這樁事來。是以……只能拜託雷兄帶這位小兄弟前來,讓小弟補拜了。」說完,當真長身而起,向小石頭叩謝。
小石頭惶恐,連忙站起,道:「不敢、不敢……潘公子客氣了。」
雷熙愕然,萬沒想到,在自己心裡素來是紈褲公子型的潘國舅居然這麼知恩圖報,即便是個僕人,仍不忘向人道謝,實屬難得。他見潘國舅與小石頭兩人逕自在那你推我拉,不禁勸解:「好了、好了……反正潘兄謝意已到,便這樣吧!」
潘國舅叩謝之後,也笑道:「好,那大伙今夜可要玩得暢快,這帳嘛,自然全記在我潘世傑的頭上。」又對綺姐道:「綺姐,聽見沒?」
綺姐一笑,顯得甚是風情萬種,嫣然道:「記住了!」
與此同時,損友們轟然而應。儘管早知如此,但再聽一遍,依舊讓他們興奮異常。
坐在他們對面的其餘人,也就是所謂的長安名士,或是身家稍遜,再或是無權無勢,僅是錢多的沒處花的買賣人,不知這些紈褲為何突然喧嚷,當下各自膽驚,怕他們尋上自己。
潘國舅睨了眼雷熙,見他毫無疑竇,心下大喜,暗想,時機已到,自己當說了。
他甫動此念,驀聞一陣樂聲傳來,悠揚婉轉,教人心神陡振,幾忘凡俗。那樂聲既似絲竹脆鳴,又如清泉叮咚,剎那間便在整個船廂內飄飄蕩蕩,溢來溢去。大伙均沉浸於此,至於外界的任何事,早已盡數忘懷。
小石頭昔日在聖宗秘窟內曾因觀摩《太素心境典》的蝌蚪文,而聽過類似蕩氣迴腸的仙音,再則他本身內力渾厚,儘管尚未隨心所欲,但如此音功無疑不在話下,故而最先回醒。他觀旁人皆心神迷醉,不知所以,縱是雷熙也與他人一般怔怔癡忪。他不曉其中奧妙,只當自己愚鈍,沒有領會出音樂的優美。
這會兒,從船廂的一側通道內,走出四位手執宮燈的妙春少女,皆美貌不凡。跟在她們後頭的,卻是一位懷抱琵琶,輕紗蒙面的窈窕女子。此女身材高挑,一步一搖均是曼妙生姿。儘管瞧不清面目,但那絕代風華,仍讓眾人眼前一亮,只感此生無憾。再看那纖細酥軟的右手依舊在琵琶弦上彈個不停,即便宮裳袖大,偏是無所阻礙,春蔥玉指玲瓏來去,矯夭多形。隨著每一撥動,那流水介般的樂聲便充溢船廂,令人實有耳目皆醉之感。
那蒙面女子到了中間的桌案,逕自盤膝而坐。與此同時,琵琶聲戛然而止。前頭四位執燈少女,分列兩旁,站在她身後。眾人直到這時,方是全醒,直覺樂聲雖逝,然餘韻尚存,心下均感不捨,只盼再奏片刻,讓人好生迷戀。
小石頭卻沒這想法,適才的樂聲他無謂得緊,有得聽便聽,沒得聽也不覺可惜。此刻,直是暗中打量那蒙面女子。見她席地而坐,手抱琵琶,一身白色宮裳拖曳在地,襯得她,端是聖潔無比,絲毫不類先前在萬花樓門前的那些姑娘們。他已知曉,今夜雷熙肯帶自己前來,其因在潘國舅身上。一時,他倒頗是感激,尋思著,若非潘國舅感恩,自己也沒這福氣來見識這銷金窟,說來,還應謝謝他。
蒙面女子見大伙呆呆愣愣,暗中一笑,這樣的場面,每日不知見過凡幾,已不覺稀罕,不過仍感自傲。迅即輕啟香唇,「諸位,勝施這廂先謝過諸位公子的捧場!」說罷,掀去蒙面輕紗。
這刻,原已返神的眾人,頓被那絕世姿容,再次打擊得無聲無語,逕直癡癡地望著,卻沒人想起該回應一下。小石頭也覺神奪,萬沒想到,一個歡場女子居然有此絕色。剪水雙眸透露出清澈悠遠,小巧婉致的瓊鼻,還有一看便知溫潤芳醇的朱唇,尤其白雪似的膚顏,朝霞般的雙頰,這些種種精緻神妙,巧奪天工的配合,愈加讓人愛慕到極處,恨不能輕擁懷中,蜜憐一番。
勝施甫一出場,便先聲奪人,繼而用絕世芳姿再次震懾大伙。綺姐看到這裡,暗笑心頭,尋思著,今夜的收入勢必差不了。還是先去別處、醉月軒,那裡還有兩撥不能得罪的貴客,可得小心伺候著。思慮及此,索性悄悄回身,朝門外走去。此時此刻的靜謐氛圍,乃勝施辛苦營造,她可不想緣於自己的因由而前功盡棄。
這當兒,忽有人道:「勝施姑娘當真多才多藝,適才的琵琶樂聲,讓我等聽得是如癡如醉,直至現今,仍是餘韻繞耳,久久難忘。」
勝施轉眸凝望,她想看清究竟是誰最先返過神來。
一望,原是長安名士商尹。這人聽說七歲能詩,八歲考倒先生,九歲中了秀才,十歲鄉試頭名,被人譽為神童,當真是烜赫一時。後來,當今秦皇聞聽,便宣他入宮,稍一測試,即任為翰林編修。可以說,他是大秦唯一的沒通過京試即入翰林的文官。但固是如此,翰林中人偏無一人不服,俱稱他為古往今來的第一學士。
而且,他的文名,也傳遍周、唐、漢、秦四國。他昔日隨著前丞相紀闌出使大唐時,曾被唐帝再三挽留,並道:「只須先生肯留,朕願尊你為宰相。」不料,商尹此人敦厚已極,對大秦更是忠心耿耿,毫不猶豫的便宛拒了他。此事,在天下傳為美談,囿於此因,商尹之名愈加響亮。
勝施見是他,當下臻首輕點,淡笑道:「不敢,先生過譽了!」
須知,現今的青樓名妓一般應對的無非兩種人。一種是有錢無才的公子哥,比如潘國舅這類;另一種則是無錢有才的名士學者,就像商尹一樣。有錢無才的能讓名妓有身價,可以賺取多多的錢財,以此來獲取圈中的地位;無錢有才的卻能為她們打廣告,更而能使她們響譽天下。
兩者之間,實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只知道賺錢,而無文人為你讚頌,則落了俗套,久而久之必被人遺忘;而只和文人聚首,不曉賺錢的,無疑會遭老闆唾棄,甚至被逼賣身,毫無自由。此種方式,也非聰明的名妓可取。故而,今夜這宴會,潘國舅等人是付錢進場,而像商尹這樣的名士文人,卻是被邀。此間差異,委實巨大,只是勝施知,商尹知,潘國舅等人不曉罷了。再說,即便曉得,卻也無奈。
商尹對勝施可算是情有獨鍾。其她的當家姑娘,例如醉月軒的鳳燕,擷芳閣的清環,對他是再三邀請。但他總應承滿香艇之邀,對旁人偏是推諉不去。這麼一來,勝施因他之名,在萬花樓裡素以頭名花旦著稱,名列三大國色之首。這會兒,商尹笑著回道:「晚生句句屬實,勝施姑娘的琵琶已得昭君神髓,我等能聞,可說幸至。」
潘國舅扁扁嘴,白眼斜睨。他雖文不成,武不就。對武者羨慕,然對文人瞧低已極,甚至鄙夷。認為他們全憑一張嘴在那「呱呱」直叫,引得美女青睞,君皇歡喜。商尹誠然名聲顯著,可落在他眼裡,與騙子、無賴,實無兩樣。他由於坐在首位,故此,那樣子全然被勝施瞧清。當下抿嘴輕笑:「哦?看潘公子神色,似乎對商先生之言大不為然。不知有何見教?」
潘國舅赧然,沒想到勝施會直問。但他並非一無可取之人,緣於久處歡場,臨機應變之功也有火候。沉吟餘裕,即笑道:「那裡,那裡……商先生之言大合我等心意。只是我等粗鄙,雖有這意思,偏生無法道出。而商先生雅人,講話條理明白,我是聞得萬分佩服,是而神色突變,萬沒想語言竟能如此組織。」
說到這裡,他故作頹然,輕歎一氣:「唉……我等雖有讚美姑娘之心,無奈腹中草包;可商先生胸藏錦繡,不僅能暢談朝堂,在這滿香艇也能揮灑自如,實令在下欽佩。」這當兒,他尚站起,朝著商尹拱手作禮,顯得很有那麼回事。
這番話明裡稱讚商尹,暗底裡無疑是貶他馬屁,謊言連篇。旁邊的同夥,儘管詩書不精,然此大明白的話語,卻是人人肚明,當即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