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4章 炙手可熱 文 / 冷月寒劍
34章炙手可熱()
他這麼進攻,小石頭的壓力越發的大。身法使得已是左右支拙,勉強而已。眾人看到這裡,不滿之聲頓然響起。均道,散宜生雖為崆峒耆宿,竟是幹出這等欺壓晚輩,以大凌小的事來。剎那間,嘈噪盈耳,罵聲喧嚷。
散宜生偏是只當不知,兀自攻得歡快,打得酣暢。
他這人武功強是強,據聞在崆峒五老裡,也僅次於當代掌門散桑真人。然他青年時曾遭遇一場大情變,故對世上俗事厭煩已極,江湖上壓根就極少看見他的身影。若非其餘四老常常做些大事,怕是他的名號早被江湖人忘記。數十年裡,他寄情於山水,忘情於武學。不是尋幽探勝,便是鑽研武道,以此想把前事盡數忘懷。
今日能遇見一個可以和自己搏鬥數十招而不落下風的晚輩,內心著實愉悅,至於旁人的閒言碎語,他那會當真?不過他是個性情中人,這些年非但沒有破除情障,反而愈發深陷。只是他這深陷,可不是自暴自棄,而是深情留駐心間,以待來生罷了。
這次與小石頭偶遇,也是一場緣分。他原本不想前來,只是迫於師兄散桑真人的親情壓力,不得已而為之。但他對此次的保護人物,楚王以及自己的小師侄楚王世子,卻是不喜得很。故而,只是遠隨在楚王世子的後頭,不願與他同行。只到見他久久未戰下小石頭,惱他敗壞了崆峒名聲,方勉強出來,指點幾句。
又鬥了片刻,小石頭在他的威壓下,《龍行八法》卻是愈練愈熟。說來,小石頭的內力半點都不遜他,只是臨場經驗和功夫火候,差他極遠。但他僅用六成功力,而且每招每式均不含殺手。時間一長,等如是在和小石頭陪練一般。可以說,這樣的機緣,小石頭也是能遇而不可求。畢竟像散宜生這樣的高手世上能有幾人?更何況,倘若讓小石頭知曉對方決不會傷他,這練習的結果,勢必差之遠甚。
這番搏鬥,其華麗遠超適才的那場比武。一個是陡見後起之秀,獵喜心下,打得酣暢淋漓;一個是為保自身,不得已而為之,偏是盡顯潛力。週遭的旁觀者被他們掀起的勁罡,不得不朝外直退。原是十來丈方圓的空地,隨著二人的忘乎戰鬥,竟是空出數十丈,足比起初寬敞了好幾倍。
場中只見灰影屹立,不動如山。但每一拳擊,卻如長河倒瀉,無堅不摧;另一黑影,宛若神龍搖擺,在空中四處騰舞。既如黑龍鬧海,又似龍嬉層雲,無片刻落足地面。整個形姿大起大落,奔放跌宕;偶爾時刻,偏又小巧刁鑽,快慢參差。這等樣的優美比鬥,別說他們從未得見,固是武林一流人物能見到者也是罕之又罕。
畢竟小石頭的內力和身法,近乎於絕頂境界;而散宜生更是不折不扣的絕頂高手。像這種絕頂高手比鬥時所選的地點,不是絕峰,便是深谷,泰半在人跡罕至之處,又豈會在城池的鬧市區展開。今日這場戰鬥,對於絕大多數的旁觀者來說,不僅是大開眼界那麼簡單,簡直就是生平未遇的大幸事。
散宜生這會兒愈想愈奇,不明白崑崙派的一個絕頂高手何以要投身雷家做奴?秦中劍王雷嘯岳,他自是識得已久。儘管江湖聲名如日中天,但要與崆峒和崑崙相比,無疑仍差甚遠。而且,雷嘯岳的功力至多就是一流身手。須知,臻至絕頂境界的高手,數遍整個武林,也是寥若晨星。決計不超十人。今日,這麼一個弱冠青年,不但功力絕頂,且又是出身名門,有甚理由在雷家作奴呢?
思忖了半晌,終不得其解。便在這時,他忽然雙拳齊出,陰陽互滲裡擊出好大一個氣勁漩渦。
小石頭知漩渦有引力,不敢離它過近,當下一式『潛龍騰淵』,躍了開去。甫想定睛打量,卻見散宜生擊拳後,猛地退出場外,呵呵笑道:「好小子,果然厲害!今日就到此吧,改日再打!呵呵……」說罷,拽起楚王世子飄然而去。
小石頭愕然,萬沒想到散宜生竟會突然離去。
這當兒,空中隱隱傳來楚王世子的聲音:「師叔,你何以不解決他?」
他話音甫落,隨即便響起散宜生的斥責:「夠了!符震,我是保護你們父子,可不是來殺人的!」
聽到這裡,眾人相視而笑。
小石頭尤其歡喜,聽了這段對話,再看散宜生臨去前的滿面笑容,想必是不會記仇了。他原就是個本分人,不喜與人鬥毆、吵嘴。既然結局這般,無疑合他心思。不過他在摩天峰那許日子,卻也略曉身為僕人的應有禮節,適才未得主人吩咐,便擅做主張的出手助人,實已犯了規矩。
當下行至雷倩馬前,躬身一禮,道:「小姐,我、我……」
見他如此,雷倩已知他想說什麼。出於對小石頭剛剛的神奇表現,她時下那裡還會有甚怪責。嫣笑道:「既然打完了,那我們就走吧!」
小石頭頷首,歸於家丁一列。
此時此刻,與他一同出來的那些雷府家丁,看他的眼光已然大大的不同。充滿著羨慕、嫉妒、好奇和一點點的懼怕。而站在軟轎旁的四位侍女,卻是崇拜、愛慕交相有之。縱不是非君不嫁之色,但也是你若來、我便迎的心態。他們這些下人,身在武林人物出身的官宦之家,所遇所見均是只須有才有干,即能飛黃騰達的事件。像小石頭這般的出色,若再加個十年奮鬥,誰又能保證不會是第二個秦中劍王?
聽雷府人要走,潘國舅發急。他倒非急兩位美女,而是著急小石頭若回去了,豈非再見亦難。當即躍身攔在雷倩的馬前,嬉皮笑臉地道:「五小姐,今日蒙貴府這位兄弟,救了在下一命……在下著實感激。」說到這裡,他又望了望小石頭,道:「適才,在下一直在想……應如何報答這位兄弟。可思來思去,卻仍未想出。在下好生為難!」
雷倩不想與他多嚕囌,更不想節外生枝。說來,今日之事實在太令人震駭,她那好奇的心思早已滿足,至於旁的人或事,她已毫無興趣。笑吟吟道:「不必客氣,潘公子言重了!」又對家丁道:「我們走……」
潘國舅一急,雙手平伸攔在馬前,道:「五小姐慢走,在下還有話說。」
雷倩輕蹙黛眉,道:「何事?」
潘國舅道:「小姐現今就要走,那在下豈非報答無門了麼?而且外人也要說我知恩不報,忘恩負義?」
雷倩知他挽留小石頭,有兩層意思。一是要報答救命恩情,二來,多半是想招攬高手。心想,這家丁如此厲害,而且能與崆峒耆宿相鬥不落下風,我豈能讓你?笑道:「潘公子,你既然尚未想出,難道還要我們在這等你?倘然你想一日,我們也等你一日?咯咯……,其實,等你想到了,只要到雷府便是,何來報答無門之說?」
她從遇到這些人始,便一直毫無笑容。此刻嫣然嬌笑,當真如百芳競放,直覺相國寺前春光一片。
眾人在此瞬間,均是呆然失神。潘國舅也是如此,逕在心中暗罵自己沒有定力,又怒罵雷倩居然在這當口使出美人計,簡直就是要人命麼!儘管心裡雪亮,但惜美之心人皆有知,教他再死皮賴臉地纏著人家,無疑做將不出。
雷倩又笑道:「好,潘公子就慢慢想吧!我們先告辭了!」對著家丁們喊道:「回府!」
其他那些公子們也曉得二人為何?只是他們既沒潘國舅那樣堂而皇之的借口,又沒雷倩身為主人家的身份,惟有在旁乾嚥口水,眼睜睜地瞧著旁人在搶人才。不過,他們今日能看見雷五小姐的絕美笑容,業已覺得不枉此行。
望著雷府一行,迤儷而去,潘國舅懊惱無限,只是毫無借口,偏也無奈。
那臉色灰白的,也就是吏部侍郎的公子,對於他的失望,俱已望在眼裡。這會走到他跟前,道:「潘兄,小弟有一計能讓那家丁投入你的門下。」
這話不吝是福音天降,潘國舅聞言大喜,猛回頭道:「哦?快說,快說……」
那人嘿嘿笑道:「潘兄識英雄,重英雄,讓小弟好生欽佩!」
潘國舅不耐道:「楊老弟廢話別說,你還是先講如何能收了那家丁。」
那人道:「這有何難?看雷丫頭的神色,想必她也是初次知曉那家丁的真本事。目下,由她回去稟告雷大將軍,無疑尚有一段時辰。」說到這裡,潘國舅點點頭,催道:「那又如何?難不成去搶?」
那人笑著搖手,道:「搶可不行,咱們要讓雷府自動送上來。」
聽到這裡,潘國舅委實心癢難忍,不過仍強壓躁動,靜靜聽著。
「等下,潘兄可派人去請雷家三少到萬花樓一聚。只是須得告訴他,定要帶上一位名叫小石頭的家丁同來。席間,潘兄逕直說出自己受了他的救命之恩,只是在描繪時,須要淡化一些,切不可讓雷家少爺知曉那家丁的真本事。然後……麼……嘿嘿……潘兄以報答救命之恩的說法,讓雷家少爺把那家丁轉贈予你。到時,即便雷大將軍知曉了始末,卻亦奈何?」
甫一聽完,潘國舅喜翻心頭,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連聲道:「妙極,妙極……呵呵……此計若成,楊老弟,愚兄一定厚禮相贈。」
那人道:「不敢、不敢……小計而已。」但那厚禮兩字仍使他的雙眸,久久之後方是暗淡下來。
回府途中,雷倩騎在馬上,一直打量著小石頭的英偉背影。魁梧的身材,好似力能抗山,永不彎曲;堅定的步伐,彷彿刀山火海均能輕易淌過。原道是繡花枕頭,誰知相國寺一行,方曉得他竟是一個內外兼修的武學高手。這樣的人,會滿足於在雷府當個家丁麼?心中的疑念,讓她久久難釋。
片刻後,又思,唉……不管了,反正一回去,我便告訴爹爹,讓他操心好了。想起自己的父親,不由得把他與小石頭比較起來。只是堪堪有此念頭,不禁暗罵,傻瓜啊,傻瓜,他即便本事再大,武功再好,可爹爹是秦中劍王,又是北地擎天柱,豈是他能比得上的?思慮及此,竟是有些啞然失笑,直笑自己約莫與那傻小子待久了,也染了點呆病。
這刻,小石頭也在暗思,他知曉今日的舉動實在鹵莽。倘若讓天羅教的四**王曉得,自己必然無倖,不定會被他們殺人滅口或是再行捉將回去,永世囚禁。但要他眼看潘國舅被人刺死,而不做救援,偏是心有不忍。倘然自己沒這本事,那也罷了。可現今,自己非但有這本事,而且還能輕易地救出,若是袖手旁觀,自己的良心上又如何過得去?不過,尚算好,鬥來鬥去,終究未結仇,也算是幸運已極。
便在雷府等人各自思慮裡,不覺,雷府已到。雷倩吩咐家丁們先散了,然後與二小姐及侍女們逕向後院行去。只是在臨去前,囑咐小石頭不要輕易外出,等待她的傳召。小石頭「嗯」了一聲,尋思著,我能外出到那啊?身上半個銅子都沒有。他這會已非初離七里塘時的不通世事,對於銀錢的重要性已是大有體會。
待雷倩等人方一離開,原先一直未走的家丁頓時圍了上來。
一人道:「大哥,你可真厲害!」
另一年紀稍大些的道:「是啊!那時我怕急了,沒想到小兄弟竟然與崆峒高手不分上下,倘然這事給老爺知曉,小兄弟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
小石頭惶恐,他可不慣有人稱讚,忙道:「不敢、不敢,僥倖,僥倖而已……」
家丁們見他雖有絕高武學,卻仍是這般謙虛,不禁更為欽佩。
有人問:「兄弟,你、你那麼高的武功,到底是怎樣練的啊?瞧你這麼小的歲數,就算在娘胎裡練,也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還有人羞赧地道:「大哥,能不能傳我們幾招啊?讓我們也能風光,風光……」
「這……」小石頭聽得最後一句,不由犯難。倒非是他吝嗇,只是他的武功一直沒有體系,更無套路。僅有的成套身法,也是崑崙秘傳,非嫡系弟子,不能輕傳。教他如何應承。家丁們見他面顯難色,情知這提議有些唐突。畢竟他們與小石頭素無交情,此刻要人家傳授絕世武學,當真是癡心妄想,白日做夢。
立時有個老成人道:「沒什麼,沒什麼……是咱們亂講的,小兄弟可別當真。」
小石頭道:「我回去想想傳什麼武功給你們。」
家丁們一聽,人人興奮,均目露亮光。當下歡呼一聲,簇擁著小石頭向僕人住宿地行去。路上那是關心倍至,恨不能掏出心來,以表忠心,但求小石頭早日想出教他們什麼武功。儘管有時武總管會傳授些基礎功夫予雷府的下人們,可說到精深點的,卻非需立了大功不可。而且,那也只是三招兩式。單說雷府的四大管事,哪個不是由於武功高了,才能在眾多人裡脫穎而出。
以後,若能有這位可與崆峒高手一較輸贏的小石頭,傳個幾招,即便不能當管事,但在其他家丁裡,無疑能威風一下。說來,他們的野心倒不大,僅求做個威風點的家丁而已。
眾人一路笑笑談談,堪堪接近住宿地。
便見小貴管事猶如幽靈,不知從那閃了出來。這會兒,小貴的臉色尤其不善,剛見到小石頭,便撲頭蓋臉地一陣大罵:「你小子,回來後,怎麼不去找我?想偷懶啊?我告訴你,咱們雷府可不同別的地方,像你這種沒用的家丁,那是堅決要剔除去的。」
小石頭一愣,心想,我不是剛回來麼?怎麼就說我偷懶?再看小貴那得意洋洋的嘴臉,小石頭心知,不言而喻,他是在報那日面試之仇。小石頭苦悶無比,心道,為何世上就無一處良善之地?走到那裡,皆有這種睚眥必報的小人。但他素來軟弱,在一炒樓的三年中幹的又是服伺人的行當,對小貴的可惡嘴臉,他倒也能忍住。逕是在那不聲不響。
小貴聽不見他的回應,又見他垂首不語。心裡哪個得意,那就越發蓬勃,只是臉色跟著愈來愈是猙獰,他是打定主意,今日就乘這機會,把小石頭趕出雷府。只見他跳上跳下,直說得口沫橫飛,好似小石頭犯了甚不可饒恕的大罪。
站在小石頭旁邊的家丁們實在聽不下去,均出言解釋。可小貴豈會理他們,當下火頭陡轉,指著他們罵道:「怎麼?本管事沒說你們,你們倒自行跳出來了?是不是想和他一同離開雷府啊?」
他原當自己稍一威脅,這些家丁們勢必明哲保身,決計不會再幫著小石頭說話。
不想,家丁們對小石頭已然崇拜萬分,何況,又念著小石頭答應傳授幾招給他們。這時,自然不會輕易退縮。再者,小貴莫須有的胡亂扣人罪名,也讓他們大為光火,索性一擁而上,圍著小貴群起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