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殤宮遺恨 第59章 殘劍2 文 / 林朗
第59章殘劍2
睜開眼，她看到眼前的世界已經從幽暗轉為明黃，一室的燦然明光華麗非常。粉嫩的錦緞鋪展開來，紅木的床格上也鉤掛著精緻的珠簾。隨著她起身的動作，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主子，你醒了？」她聽見晴婉的聲音，轉而把目光放在一旁的人影上。
晴婉放下手中的藥，疾步上前扶住蝶舞。「快躺下，你的臉上還敷著藥，太醫囑咐一定要注意身子。」
「婉姑姑……」
她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被晴婉打斷，「這裡是熙和宮，自從你在宮正司昏迷之後，國主就命人將你安置在這裡，還派了太醫前來診治。」
「是嗎？」蝶舞撫著自己的臉頰，只覺得被棉紗包裹得嚴嚴實實，受傷的地方有些發癢。
她昏倒了嗎？
這已經是第幾天了？
諾！諾呢？他答應過她要在三日後帶她出宮的啊！
「婉姑姑，你可有韓大人的消息？」她現在只有拜託晴婉了，若非如此只怕她連子諾的一點消息都得不到。
晴婉微微一顫，扶著她的手有些發抖，眼神中似有若無的悲傷全然落入蝶舞的眼中。她，失了平日的冷靜。
「主子……你還是好生歇息……」
一手抓住晴婉，她的眼中滿是水霧，凝凝欲滴，彷彿要傾盡全身力氣。「告訴我……」
「熙和宮蝶昭儀接旨！」齊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尖細高亢。
蝶舞的手猛地一躲，竟險些碰翻了晴婉端著的藥湯。
她尚未梳妝，臉上敷裹的棉紗也還未整理妥當，可齊海已然踏入她的寢殿，直接立在她的面前。
「公公請稍緩，待我家主子收拾一下如何？」晴婉連忙放下手中的藥，準備扶起蝶舞，卻被蝶舞一手攔住。
她微合雙眸，捲翹的睫毛似是抖動幾下，隨即便陷入一片寧靜。
「公公頒旨吧。」
「主子……」
齊海見了這等陣勢，也不再強求，緩緩拉開明黃錦緞，大聲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穆氏臣女蝶昭儀，賢良淑德，品行端正，特冊封為從二品宸妃，賜住熙和宮。欽此！」
望著門外陸陸續續搬入的封賞，蒼白的臉上儘是自嘲。一個容顏盡毀的妃嬪留著還有何用？難不成還要繼續利用？
望著蝶舞一臉的冷漠，齊海拿著手中的聖旨頗為尷尬，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腳下就像是被灌了鉛似的，連手指都覺得有些僵硬。
晴婉連忙走上前接過齊海手裡的聖旨，一邊施禮一邊高呼，「謝皇上恩典！」
目送著齊海遠去的背影，晴婉還未從這一切中回過神，蝶舞卻已經從床榻上掙扎著起身。
「姑姑……我的玉呢？」
「玉？」晴婉微微愣神，彷彿意識到什麼，手中的聖旨「彭」地掉落。她的反應無疑是告訴了蝶舞，她想要知道的結果也許是最壞的結果。
「在哪裡？」
猝然心驚，她驚詫，清水翦瞳微微睜大，纖長的美睫輕顫著，如蝶影展翅時的美艷芳菲。然而，若不是那眼中閃爍的儘是驚恐擔憂，沒有人會懷疑她傾城的美顏已經盡毀。
晴婉忙搖著頭，只是鼻息中似是有什麼在抽動，嗓音裡包裹的皆是心傷。「玉，沒丟！可……韓大人，已經……」
她越是搖頭，她越是心慌。
一個人無法面對的崩潰卻要強壓在所有人的心裡，不是她不明白，是她僅存的希望竟然在此刻徹底被摧毀，一切的夢終究幻化為殘酷的現實。十三年！她等待了十三年的結果竟然在一夕之間換來了最血腥的答案。
撲撲落下的淚雨沾滿了她的衣衫，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滿臉的心傷就連蝶舞都有些不知所措。
「姑姑……」
「他死了……就在你離開宮正司的那天，他們在慕蓮山山上發現了他。滿身的鮮血，一身的傷痕，那把劍……斷了……」
突如其來的告之摧毀了她最後的意志，虛弱的身子已經無法承受這樣強烈的刺激，一切的支撐在瞬間轟然倒塌。
她無法探究晴婉為何會如此激動，更弄不懂她與諾只見若即若離的關聯，唯一能讓她保持清醒的便是那個驚天的消息，震得她五臟俱裂，心魂俱傷。
「噗——」撲面而來的血雨灑滿一地，讓人看的心驚膽戰，就連晴婉都被眼前的場景嚇得說不出話來。
「主子！」
「快宣太醫！」晴婉尖叫起來，望著手上沾染的血跡，妖冶如梅花綻放，傲放的花蕾刺得她眼睛發疼。
寒風襲人，洋洋灑灑一室的清冷，她冷，冷得渾身發抖。不願睜開眼看著這世界的殘酷，更不願面對他離去的背影。
他目光如炬，清朗的眉目眼流轉著對她的疼惜，離去時的萬般不捨化為情思纏繞在眸光之間。
「等我，只要三日，我便帶你離開這裡。」
「我在意的，是你！」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不會放手……永遠……」
還記得他給她的承諾，那麼真實，甚至連笑容綻放是散發的執著和任性都被她記得心底。青絲糾纏的甜蜜，他執手把玩，點在她的鼻尖慢慢落下一個又一個吻。
不！
她怎能不在意？
窗外雷聲陣陣，整個皇宮籠罩在一片煙雨之間，迷濛疏離。
偌大的宮殿異常熱鬧，卻一絲一痕都落不到她的心中，冷，刺骨的冷！讓她難以忘記此時此刻自己處在怎樣的血污之中。
她聽見太醫低聲談論的聲音，也聽見晴婉默默祈禱的聲音，甚至連南容恆踱步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她該怎樣？
磅礡大雨，傾瀉而下，劈里啪啦的擊打著窗欞，水天一色，連接成線，就連耳畔都是一陣碰撞驚呼的響動。
這樣的燥郁不安，這樣的紛繁擾亂，她寧願陷入這片漆黑的世界。
「舞兒……」他倏然出現，密語輕落在耳畔，一臉的柔情。
她想要抓住那墨色的衣衫，卻猛然發現落在手中的是沾滿血污的殘片。紫色的夜鳶被鮮血染紅，明媚的花兒隕落在紅光之中。
「諾！」她想大聲呼喊，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好好照顧自己……」
他的笑暖意襲人，少了幾分沉穩和寂寞，那樣輕鬆的笑她也只見過一次。望著他的眼睛，她緊緊咬著下唇，只覺得那血腥的味道可以讓她留住眼前的幻影。
看著他低頭吻住自己，她只想用盡全力勾住他的身子，可一抬起手卻發現，一切隨之幻滅……好不容易建起的堅強，再一次轟塌。
「不——你答應過我，不會放手的！」
「你會帶我離開的！對不對？」他任由她淚流滿面，卻沒有像往常一般疼惜地將她擁在懷裡。
「對不起……」他驀然轉身，徒留一個寬厚的背影讓她嘶喊，甚至連頭都沒有回。
「諾……」驚顫的心再也感覺不到痛，淚眼婆娑的迷濛似是要將這世界完全抽離。她只覺得，連魂魄都要飛散地無影無蹤。
入夏的雨，暴烈無常，呼嘯的狂風，肆無忌憚砸下，柔弱花枝在風雨中凋零，苦苦掙扎的。
撕心裂肺的傷痛，刻骨銘心的悲慼，隨著那狂風驟雨擊打在她的心上，雪白的床單被抓出無數褶皺，眼角滲出淚水，潸然落下。
一如對他的思念和愛戀，消失在心底最深處，伴著他桀驁狂冷的氣息，一同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