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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雌雄眼報仇擒韓寶 大和尚應邀赴前敵


  韓寶催馬來到兩軍陣前,這小子那份狂勁就別提了。真好像天王爺是老大他是老二。把胸脯一挺,脖子一梗,腦瓜一晃,口出狂言:“呔,對面那雌雄眼你是常茂嗎?你快快滾過來,小爺等你多時了,還不快些前來送命。”往下說,那話簡直更難听了。
  常茂平時生气,等到動真格的時候,他反到穩定多了,心里說,你越驕傲越好,我才能乘虛而入,出其不意把你給贏了。就沖你說這話,就知道你小子眼里沒有人。
  常茂剛想過去,身邊轉過來一員大將:“鄭國公,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末將服其勞,你把他交給我吧。”常茂一看,是大將張玉。常茂想了想,點頭說道:“張將軍要多加小心,不要中了他的暗器。”“你放心吧!”說著話他催戰馬掄大斧直奔韓寶。
  張玉一出馬,韓金虎在陣后就看見了,他扯開嗓子直嚷嚷,是破口大罵:“張玉,好匹夫,你這個忘恩負義之輩,背主求榮之徒,當初本駙馬何等重用于你,把你作為心腹,不料想你与王真竟然背叛朝廷,甘心投賊。几年來我找你不著,見你不得,今天你自己跑來送死,那好吧,你既是來了就別想回去了。寶儿,你把他給收拾了!”張玉也是气得哇哇暴叫,掄大斧子直砍韓寶。常茂在陣上瞪眼觀瞧。
  韓寶一看來的不是常茂,雖然也頂盔貫甲,也很威風,但他覺著很失望,心里一百二十個不痛快。听他老子一喊,說這個是仇人張玉,他又來了精神了。心說行啊,把你也捎帶著得了。兩個人并不答話,刀斧并舉,戰在一處。張玉掄大斧使了個攔腰鎖玉帶,橫著砍來,韓寶不慌不忙,使了個怀中抱月,用三尖兩刃刀往外招架,鏘啷啷,把大斧子磕開,二馬蹚翻,一來一往,殺得是難解難分。張玉也是有名的上將,這几年又增長了不少能耐和經驗,和韓寶還能打個平手。戰到二十多個回合,仍然沒有分出胜負。
  韓寶一琢磨,我跟他伸手都費這么大勁,一會儿常茂上來了,我怎么辦?我得留著點勁,擱在后頭戰常茂。想到這他虛晃一刀,二馬一錯鐙,他一撥馬頭,對准了方向,左腳腳尖一踩馬鐙,喀崩,月牙弓的消息犯了,哧哧哧射出三支毒箭。因為在馬鐙里放箭,他射的不可能太高,因此兩支箭射到了馬身上,一支箭射到張玉的腿肚子上。張玉就感覺腿一麻,知道不好,剛要撥馬,來不及了,腦袋發麻,哎喲一聲摔于馬下,跟著戰馬也倒了。韓寶手起一刀,把張玉的人頭砍下,用刀尖一挑,扔回本隊。韓金虎命令親兵把張玉的人頭撿起來,挂到旗杆頂上,軍兵們擂鼓助威,搖旗吶喊:“看這個腦袋呀!我們又胜了一陣了!”軍兵們歡呼雀躍,韓寶更加得意忘形了。
  常茂看得真切,發現韓寶這暗器裝在馬鐙子上,噢,我一直在想他那馬鐙怎么那么厚呀,原來這里邊有毒箭哪,可得注意。他命人把張玉的無頭尸体搶回來,還沒有發話,王真哭著就過來了:“鄭國公,韓寶這小子太狠毒了,我要給張將軍報仇。”常茂知道他和張玉兩人特別要好,一塊儿投奔的燕王,一塊儿并肩作戰多少年,情同骨肉,親如手足,如今見張玉陣亡,能不痛心嗎?因此他要請令。常茂說:“王將軍,韓寶這小子藝狠心毒,你要防備他的暗器傷人。”“知道了。”說著話王真催馬掄斧奔韓寶摟頭就剁。
  韓金虎在后邊一看,又嚷嚷上了:“寶儿,這個小子叫王真,跟張玉是一路貨,你把他也收拾了算了。”
  韓寶一听,噢,你就是王真哪,你背叛我爹,還敢來打我們,小爺把你也捎帶上,叫你跟張玉手拉手一塊儿去得了。因此他并不答話,与王真便戰在一處。兩個人戰到二十几個回合,韓寶一想,不行,我還得戰常茂呢,把勁都用完了咋辦?干脆還用暗器贏他得了,想到這他就瞅了個机會,右腳尖一踩馬橙,三支毒箭飛出,有一支打在了王真的臀部,王真覺著身子一麻,栽于馬下,人頭也被韓寶砍去。
  張玉和王真雙雙戰死,常茂只搶回了兩具無頭的尸体,心中十分難過。不過他已經看清楚了,韓寶的左右馬鐙里都裝有毒箭。
  韓寶日不移影連胜兩陣,他還不滿意,更加放肆了,在陣前耀武揚威,開口大叫:“呔!常茂,你小子還算人嗎?你裝什么大蒜,來打仗又不敢過來,淨叫這些酒囊飯袋來這耽誤時間,有种你就快過來,不敢打你就舉手投降。你要再不過來,我可要去拽你了。”韓寶是什么話難听他專說什么話。
  常茂是一點火都沒有上。為什么呢?他現在正在琢磨事儿呢。韓寶的兵刃怎么使,月牙弓怎么回事,他心中有數了,可還有一樣不清楚。听孟九公和于化龍講,他那大袖子一甩,一道寒光,便能把對面大將的腦袋摘去,這是怎么回事呢?光听說沒有見過,這不能貿然行事,必須做到心中有底才行。怎樣才能讓韓寶露一下呢?他眼珠一轉,目光落到了徐方身上。他知道徐方特別机靈,躥蹦跳躍,形如閃電,有辦法對付韓寶,便叫了一聲:“徐將軍。”“鄭國公。”“我說你的經驗丰富,這第三陣最好你去打,試試這小子究竟還有什么鬼點子,讓茂太爺做到心中有數。”“哎呀茂哇,你這小子可是缺德帶冒煙儿呀,那朱沐英多么英勇,都死在韓寶手里,你叫我出戰不是去送死嗎?當然我不能抗令不遵,那好吧,我就過去一趟,不過我要死的話,茂哇,念起咱們多年的友情,你給我多燒几張紙啊!”“你放心得了,准保給你多燒几張紙。不過你上陣以后,不可死拼,眼要靈活,能引逗他放出暗器就行。”大伙听完這些對話是啼笑皆非。他們這是鬧著玩儿呢還是真的?
  小矬子徐方領了軍令,從馬上一騙腿,蹦到地下,從背后拽出鴛鴦鑌鐵棒,穩了穩百寶囊,摸了摸里邊的棗核鏢,周身上下緊襯利落,嗖嗖嗖來到兩軍陣前,使了個韓相子紫燕雙飛,把雙棒往左右一分:“呔呀嗨!膽大的韓寶可認識某家!”
  韓寶的眼睛光顧盯著常茂啦,他認為常茂這回非得過來不可。過來我就甩袖子,把你那顆腦袋甩掉了,省得我爹著急。冷不丁听見馬脖子底下有人說話,把他給嚇了一跳,把馬倒退了十几步,低頭一看,這才看清楚。韓寶一咧嘴,心說又沒下雨,這狗屎台怎么出來了。再看徐方,呵,這人可真有意思,個不高,棗核腦袋兩頭尖,頭上戴著馬尾過梁透風巾,鬢邊插著英雄膽,周身穿青,遍体挂皂,寸排骨頭紐,勒著十字排,燈籠穗在肩頭一搭拉,腰里系著五色絲鸞板帶,下邊騎馬叉蹲襠滾褲,打著半截魚鱗裹腿,蹬著一雙兜跟翹尾巴的小洒鞋,斜挎百寶囊,手中一雙鴛鴦棒槌,一雙藍眼珠子嘰哩咕嚕來回亂轉,兩撮小胡子向上翹著。此人真是瘦小精神,与眾不同啊!別看韓寶沒見過面,可听他爹介紹過,此人一定是燕王手下的大將徐方。想到這他也沒敢小瞧,就提高警惕了,知道這矬子難對付。
  韓寶看罷多時,用三尖兩刃刀一指:“呔,矬鬼,你是不是叫徐方?”“不錯,正是你徐大爺。我說韓寶哇,你小子這是惡貫滿盈了。要能听我良言相勸,乖乖地把刀挂上,從馬脖子上出溜下來,跪在你大爺面前苦苦哀求,求得我心慈面軟,我一發惻隱之心,算了吧,這么小的孩子,不要叫你活受罪了,叭嚓一棒槌把你砸死也就得了,這可是你的便宜。”
  韓寶一听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五靈豪气騰空,心說你這小子太缺德了,還這么貧嘴:“哈哈,矬鬼少要貧嘴,你是來跟我伸手的嗎?”“不錯,不但跟你,連你那個坏爹,今天我都收庄包圓儿了。小子,休走看棒!”徐方說著話腳尖點地,噌,往空中一蹦,蹦起有八九尺高,雙棒并到一塊儿摟頭就砸。
  韓寶一看,這矬子比猿猴還快,我要多加謹慎。他用三尖兩刃刀往外一撩,“開呀!”一兜他的棒槌,心說你在空中懸著呢,這要叫我給兜上,我要像扔球一樣連人帶棒槌給你扔出去。他想得倒美,徐方能上這個當嗎?在空中一看韓寶的刀上來了,他的招數就變了,雙棒往回一抽,緊跟著手腕一翻,棒槌奔下邊來了,直點韓寶的胸部。韓寶一看,喲,這小子招數變得真快呀,這是鑌鐵棒槌,要捅到我心口上受得了嗎?赶緊在馬上一側身,馬往東北方向一躥,棒槌走空,徐方雙腳落到塵埃。
  徐方滴溜一轉身又回來了:“呵呵,小子,這才剛開始,你回來接招吧。”一個馬上一個步下戰在了一處。徐方今天把平生所學全部施展開了,躥蹦跳躍,左躲右閃,鐵棒槌挂定風聲,不給韓寶以喘息之机。徐方這么想,你只要給韓寶一點空,這小子就會放暗箭,那可就夠我戧的,我呀,不讓你喘气,也不站在一定的位置,看你怎么辦。徐方想到這棒上加緊,三十多個回合過去,二人未分輸贏。韓寶干著急沒有辦法。想蹬月牙弓吧,可這矬子比閃電還快,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老沒有個指定的地方,放那玩意儿也是白搭呀!因此把他气得是哇哇直叫。
  韓寶一琢磨,算了,我用削首飛鐮把他的腦袋削下來就得了,本來這玩意儿是給常茂留的,常茂沒過來,就先拿你當替罪羊吧!想到這他虛晃一刀撥馬便走,他邊跑邊喊了一聲:“矬鬼果然厲害,小爺不是你的對手,我要回去喘喘气,一會儿再跟你決戰。”心說只要你一追,就該你倒霉了。
  韓寶在前邊跑,一听徐方在后邊追下來了:“好小子哪里走,要想走,把狗命給我留下!”登登登腳步聲響,拼命地追。韓寶心中暗喜,抬腿把三尖兩刃刀挂上,便准備披他那袍子。可是回頭一看,徐方离自己太遠了,這玩意儿夠不上,心說徐方喊的很急怎么离得挺遠呢?這馬還不能跑得太快,太快就回隊了。這呀,正是徐方比別人高的地方,腳底下緊跺著,他不往前追。徐方心想,你想給我來敗中取胜,一點門儿都沒有。我淨要別人了,能叫你個毛孩子耍我嗎?
  韓寶見徐方不追,沒有辦法,只好又把馬撥回來,摘下大刀兩個人又戰在一處。十几個回合過去,韓寶又走,徐方在后頭就追,韓寶剛准備使暗器,回頭一看,咳,徐方越追离得越遠。怎么回事呢?他是往后退著喊叫呢!把韓寶气得哇呀呀怪叫,只得再次撥回戰馬:“徐方,你為什么不追?”“我沒說嗎,你一個毛孩子家,我不忍心殺你,你跑了就跑了吧!”
  常茂一見可樂坏了:嘿,這才叫大將軍呢,人不一定光是能耐大才算大,眼頭還得明點,這徐方就是其中之一,這才叫真正的英雄。
  韓寶連著假敗了三次,想使用暗器,都沒有成功。徐方一想,得了,我見好就收吧!我這心都提著呢,你知道他哪會儿抓哪一甩,我這小腦瓜就搬家了。想到這他趁韓寶又一次假敗的机會,把雙棒一擺,他倒真的敗回了本隊。徐方來到常茂馬前,把雙棒背好:“茂啊,我實在打到這儿就算沒治了,回來見你繳令。”
  常茂笑著點了點頭:“噯,這就可以了,回去休息吧!”“遵命。”徐方飛身上馬,一邊擦汗,一邊看常茂如何對付韓寶。
  常茂這回做到心中有數了。雖然他沒看到韓寶的暗器,但是他知道這种暗器非得敗中取胜才能使用,要不然他不能假裝敗了三回。常茂一想,小子,我連這個空隙也不給你留,你會扔那玩意儿,我會扔龜背五爪金龍抓,看來咱倆誰手快誰占上風。想到這他把禹王神槊晃了三晃搖了三搖:“眾將官!”“喳!”“給茂太爺壓住陣角,准備好繩子,待我捉拿韓寶!”
  常茂撒開戰馬,沖到陣前。未曾動手,先舉著大槊,讓寶馬在戰場上跑了三個圈。這是干啥呢?嗨,抖威風唄!就像那公雞斗架似的,沒斗架以前先支(口楞)支(口楞)毛,甩甩冠子蹬蹬腿,就這么個意思。常茂這一出馬,兩旁將士全都定睛觀看,准知道這是一場凶殺惡戰。常茂跑完了馬蹚翻,把絲緩帶住,大槊往肩頭一橫:“小毛孩子,可認識某家!”
  韓寶這小子眼空四海,目中無人,一心一意就想著戰常茂,兩天來都落空了,今天終于把常茂盼來了。雖然過去他沒有見過面,但是看此人的長相和穿著打扮,就斷定是常茂無疑。看常茂還是老門面舊牌匾,頭上的鋼盔也不那么端正,身披的甲胄也不那么齊整,外罩的戰袍也是七斜八歪,戰帶松松垮垮,給人一种馬大哈勁儿。再看那張臉,上頭鑲著一對一大一小的雌雄眼,肉乎乎的小圓頭鼻子,菱角嘴,大板牙,下頦上長著黃焦焦的胡須,真是才不出眾,貌不惊人。唯獨肩頭這條禹王神槊閃閃放光,看上去還有點將軍的模樣。
  韓寶看罷,輕蔑地一撇嘴,用三尖兩刃刀一指:“呔!雌雄眼,你就是常茂嗎?”“不錯,正是你家茂太爺。”“你小子怎么才露面,你要早來,我早打發你去找朱沐英了。來來來,你与小爺大戰三百回合!”說著話掄刀就剁。常茂把馬一撥,把他的這一刀躲開:“等一等,小毛孩子,你先等會儿再動手,最好把你那頭爹牽過來給茂太爺說几句話。”韓寶一听,這小子罵人罵得可夠損的啊,不由得火往上撞,二目圓翻:“呀呀呸!兩軍陣前這是玩儿命的地方,不是嚼舌頭根子的地方,就你這模樣,不配跟我爹講話,要想講話也行,除非贏了我掌中大刀。”
  常茂一想,這小子可真是太狂了,我得給他點厲害看看。常茂想到這气往上撞,掄動大槊接架相還,就与韓寶戰在一處。
  兩個人一交上手,韓寶這才知道,這牛不是吹的,常茂真有能耐。就這條禹王神槊,神出鬼沒,力猛槊沉,自己跟人家沒法比。三尖兩刃刀要碰到槊上,非得撒手不可,這力量頭比人家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同時他還發現,常茂不光是勁頭大,招數還精奇,騎的這馬也好。自己這馬轉一個圈,常茂這馬能轉三圈。大將無馬,如折雙腿,要攤上一匹好馬,那可不得了。這叫人借馬力馬助人威。韓寶打著打著一琢磨,嗯,不行,這樣下去我一失手,非把命給搭上不可。我呀,還得使用暗器贏他。韓寶打定主意,虛晃一刀,撥馬便走。
  常茂一看,就明白了,噢,又要使暗器,你今天遇上茂太爺算該倒了霉了,我豈能讓你得逞。常茂一想,我要不追他,反顯得怕他,我就試一試,看你這暗器怎么施展。常茂提高了警惕,雙腳一點馬鐙,在后邊催馬就追。一前一后赶奔東北方向。
  后陣上的徐方可嚇坏了,心說你要一追可就倒了霉了,他雖然知道常茂鬼點子多,也不能不替他擔心哪。這些當兵的都是上次跟朱沐英父子來過的,一看這個場面,也嚇得瞠目結舌,屏气息神,注目觀瞧,整個戰場上除了那兩匹馬奔跑的聲音外,再沒有任何聲響。
  常茂掄動禹王神槊,像閃電般就追到了韓寶的馬后,追了個馬頭碰馬尾。韓寶偷眼一看,不由得心中暗喜:大功成矣!他抬腿挂上了三尖兩刃刀,非常迅速地披上了大袍子,就准備回手扔他的削首飛鐮。還沒等他扔出去呢,就听見腦后“嘩(口楞)(口楞)”!韓寶一怔,心說什么玩意儿。原來常茂見他一披袍子,就知他要使暗器了,便先把龜背五爪金龍抓扔了出來。這就叫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他這飛抓重量是九斤十二兩,比別人的飛抓要大著好几號,五金凝鋼制造。這大家伙張開五個齒,就像那二號盆似的,奔韓寶的腦袋便抓。韓寶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但他听見惡風不善,就知道不好,往旁邊一甩腦袋,腦袋躲過去了,身子沒有躲開。因為古代的大將身上的零碎玩意儿特別多,護背旗,戰袍,絆甲絛,嘰咕啷當一大堆。這些東西不光是點綴,主要是護身子,有利也有弊。由于零碎多,容易被抓住。就听“卡嚓”一聲,護背旗的旗囊被抓住了,常茂往怀里一拽:“你給我過來!”韓寶就知道不好了,身子前往一傾,雙腿使勁把馬夾緊:“我就不過去。”“你給我過來!”
  常茂這一用勁,韓寶受不了啦。你說常茂有多大勁,連人帶馬,整個拽到自己的面前。韓寶的坐騎前蹄都离了地了,硬是讓常茂把他生擒活拿。常茂像夾個包袱似的,把韓寶夾到胳肢窩,一撥馬回歸本隊,惡狠狠往空中一舉,往地下一扔:“去你娘的!”“扑通!”好些沒把韓寶給摔死,當時眼珠子就翻上來了。徐方命人往上一闖,把韓寶抹肩頭攏二臂捆了一個結結實實。燕王的軍隊馬上是歡聲雷動,情緒激昂:“打得好啊!韓寶被活捉了,乘胜捉拿韓金虎呀!”
  容等常茂撥回馬再去抓韓金虎,這韓金虎比泥鰍還滑,早溜了。他見勢不妙便跑回了大營,營門緊閉,備好弓箭,常茂領人往前一進,人家是万箭齊發,靠近不得。常茂一想,要硬攻損傷太大了,干脆我就收兵吧!反正罪魁禍首已經抓住了,請示燕王和大帥,對韓寶怎樣處治。先給朱沐英父子等人報了伙,再來收拾韓金虎不遲。想到這他把大架一舉代替軍令:“眾將官,收兵!”他們敲著得胜鼓,高高興興回了揚州。
  再說韓金虎。他勉強回到中軍,一頭從馬上就摔下來了,中軍官急忙把他扶起來,韓金虎是抱頭痛哭,以頭触地,雙手捶胸。偏副牙將好不容易才把他勸得不哭了。
  大伙勸道:“駙馬爺,保重貴体,你要再哭對身子可不好。”“我哪能不知道呢?不過我儿凶多吉少。不不,是非死不可呀。落到常茂他們手里,還能活嗎?我的儿呀,可惜為父瞪眼也救不了你呀!”他哭得又昏過去了。韓金虎能不難過嗎?就好像把他的心給掏出來了一樣。他一邊哭一邊想,光哭也沒用,想個什么辦法才能把我儿給救回來呢?又一想,怎么救呀?那就得打破揚州,把燕王、常茂他們都給打跑了,才能把我儿救回來。可哪里能行呢!就是神仙幫忙也不那么容易呀,看來我儿是沒救了。
  他正急著呢,報事的進來了:“報監軍大人,轅門外有人求見。”“不見不見,叫他滾蛋。”“駙馬爺息怒,這人是從遠道來的,說是您和大帥給請來的。”“啊?誰呀?”“一個老僧人,說是從杭州靈隱寺來。”
  韓金虎當時就不哭了,一琢磨,是不是哭面佛冷然和尚,哎呀,要是他來這可太好了。韓金虎一蹦多高,馬上率人出去迎接。來到營門外一看,真猜對了,來者正是哭面佛。
  為什么叫哭面佛呢?就因為這人的模樣給人一种感覺,這五官相貌就好像吃了苦瓜似的,天生的一個哭相。見此人平頂身高一丈挂零,肩寬背厚,膀大腰圓,這肚子都出了號了,真可以說自己体手摸不著自己的肚臍眼儿。渾身上下的胖肉疙疙瘩瘩,長得是四方大臉,濃眉闊目,光頭沒戴僧帽,脖頸下挂著一百單八顆青銅骷髏,那素珠都像核桃大小。身穿灰布僧衣,圓領大袖,腰里系著絲絛,雙垂燈籠穗,胖大開口的僧鞋,實納幫千層底。身上披著百衲衣,肩頭扛著日月方便連環鏟,斜背著兜囊,身后跟著四名小和尚,都帶著戒刀和兜子。
  韓金虎搶步起身急忙施禮:“哎呀老菩薩,可把您給盼來了,您來得太好了。”“阿彌陀佛。”冷然往旁邊一閃,以禮相還。他往韓金虎身后看了看,不解地問:“駙馬,寶儿因何不見?”“哎呀,一言難盡哪!此地并非講話之所,里邊請。”
  冷然一听,心里有點犯嘀咕。進了中軍寶帳,分賓主落座后,韓金虎這才一五一十把戰場的情況講說了一遍。沒等韓金虎說完,這哭面佛噌就站起來了:“善哉善哉。這個事是什么時候發生的?”“剛才呀,我剛剛收兵回來,到現在也不過一個多時辰。”“韓寶現在會在哪里?”“被他們擄回揚州府去了,凶多吉少啊。老菩薩大發慈悲,快點救救他吧!”“阿彌陀佛。”冷然眼眉也豎起來了,青筋也繃起來了,心中懊惱得不得了。
  冷然在杭州接到韓寶父子的書信之后,心里很是埋怨韓金虎,韓寶還是個孩子,雖說有點能耐,可是經歷不多,見識不廣,初學乍練,沒有戰場經驗,你怎么能叫他獨擋一面呢?有心不去,又放心不下,這才把寺里的事情料理料理,領著四個小徒弟赶奔鳴鳳山前敵。
  如果按路程計算,冷然昨天就該到這里了,但是在半道上遇上點麻煩事,才耽誤了兩天。原來他們路過一個山村,天已傍晚,他們有點饑餓和乏累,就打店休息了。冷然還盤算著,明天赶個大早,日頭沾西的時候就能跟徒儿見面了。吃喝完畢,洗了腳,師徒五人就睡了。四個徒弟在外屋,冷然在里屋,這一覺睡得挺舒服。等他一覺醒來,已經快到五更天了,冷然就覺著身子底下發濕。用手一摸,被子褥子都濕了,冷然臊了個大紅臉。心說我八十多歲了還尿炕啊?太沒出息了。這要叫徒弟知道了非笑掉大牙。又一想這不能啊,我練的是達摩老祖的真元功,不可能尿炕啊!你說不能吧,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冷然百思不得其解。他悄悄下了炕,見徒弟們仍在睡著,他又關好門,拿鼻子聞了聞濕的地方,啊!哪是尿炕了,分明是有人把他沒喝完那半壺茶水給倒在被窩里了,還有點茶葉味儿呢。哎喲,冷然大吃一惊,心說這誰干的,我練的是雞司晨犬守夜的本領,怎么有人往我這被窩里倒水我都不知道呢?如果此人要摘我的腦袋可是不費吹灰之力呀!想到這他是有點害怕了。他又轉了一圈,看看窗戶,窗戶沒動;瞅瞅門,門關得挺好,外面還有四個徒弟。他又到外屋看看,門和窗子都關得好好的。那么這人是從哪儿進來的呢?他心里堵了個疙瘩。
  冷然把褲子換了,把濕的搭到外邊晾著,等徒弟們起來的時候也就晾干了。就是那被子褥子,愛濕濕吧,往那儿一堆。哭面佛一想,看來這是有人警告我,人后有人,天外有天,干脆,我打道返回靈隱寺得了,別貪戀紅塵,自找苦吃。但是他又一琢磨,難道我遇上這么點威脅就把我嚇住了嗎?也說不定有人戲耍于我?或者是我們自己人?可誰跟我開這种玩笑呢?沒人呀!他是想回去又不想回去,最后決定在這儿停兩天,訪一訪這個人。
  第二天,冷然一宿沒有睡覺,秉燭獨坐,干什么,等這個人呀,但是風平浪靜,什么事沒有。最后他還是打定主意赶奔前敵,不能被這點威脅所嚇倒。
  現在冷然來到兩軍陣,听韓金虎把韓寶被擒的經過一說,他是后悔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在那儿耽誤了時間,韓寶也不至于被人抓住。冷然一琢磨,韓寶整死那么多人,今日被捉,如不搭救,万無生理。大和尚把腳一跺:“罷罷罷,我豁出老命不要,也要搭救我的徒儿不死!”
  此正是:
  
  既然出家,何必再貪戀紅塵;
  只因多事,平空添多少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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