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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朱沐英血洒鳴鳳山 無敵將大帳哭英雄


  黔宁王朱沐英討下將令,要領兵帶隊去會戰韓金虎。臨走的時候,常茂把他們送到城外,拉著朱沐英的手反复叮嚀:“我說小磕巴。”“什……什么事?”“你我都是四十歲出頭的人了,遇事頭腦要冷靜些。剛才我雖然沒言語,我也合計過了,韓金虎這個王八蛋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呀。你想想,這小子跟咱們几次交鋒,連吃敗仗,把他都嚇破膽了,怎么還敢發兵前來呢?這里頭一定有什么鬼點子。小磕巴,你可要多多留神哪。”“你放……放心吧,我算把韓……韓金虎這小……小子吃透了,他是瘦驢……驢拉硬屎,再說他不……不來誰來?現在朝……朝廷里頭就指……指著他帶兵了,只要把……把他打敗,就算完……完事了。”“小磕巴,能進則進,能退則退,不行了見好就收,有茂太爺給你頂著。”“你放……放心,要不行我准……准回來求……求你。”他們倆還改不了年輕時候的脾气,說說笑笑,過了護城河,朱沐英馬上加鞭,領隊而去,常茂回城不提。
  朱沐英帶著三万人馬离開大營,不到中午就來到了鳴鳳山前,他連營都沒有安,便吩咐一聲列開旗門。二龍出水式把陣勢擺開。朱沐英勒住坐騎,在繡旗下觀看,就見對面黑乎乎一座大山,山岭重巒疊障,云蒸霧繞,青山疊翠,綠樹參天。山腳之下有一帶連營,風擺旗號看得分明:正是韓字大旗。只見轅門緊閉,寨外布滿鹿角,戒備森嚴,看這意思韓金虎不准備出兵,到這儿長住來了。
  朱沐英看罷,點手把沐晟叫過來了:“孩子,罵……罵陣!”“遵令!”沐晟把掌中大錘一晃,吩咐一聲:“跟我來!”帶著一百名親兵,直奔韓金虎的大營就沖過來了。韓金虎營門口的哨兵一見大叫:“不好了,敵人沖過來了。”報警的鑼聲也敲響了,牛角號也吹響了。緊跟著亂箭齊發,想把沐晟他們給擋回去。哪知道沐晟這支騎兵人數不多,但是勇不可擋,就像潮水一樣,呼嘯而來,跳過鹿角,越過壕溝,掄起掌中大錘,辟里啪啦,連著砸毀了三道轅門,把韓金虎的軍兵揍得哭爹叫娘,刀槍亂飛,亂成了一鍋粥。沐晟殺了個三進三出,如入無人之境,最后他回到本隊,把雙錘往左右一分,這才罵陣。
  沐晟這一番沖殺,早有軍兵報与了韓金虎。這小子一听,把脖子一縮:哎呀,這些人可真夠很的啊!我想按兵不動,他們卻找上門來,不但罵陣,還打坏我三道轅門。嗯,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我這營中有八道轅門呢,只要你殺不到我的中軍大帳我就不應戰。想到這他吩咐一聲:“來人,高挂免戰牌,嚴加防守,閉門不戰。哪個不遵將令,殺無赦!”“喳!”
  免戰牌挂出來了。不管你沐晟怎樣叫罵,韓金虎只裝沒听見,他就是閉門不出,你愛怎樣罵就怎樣罵。
  沐晟一直叫罵了一個多時辰,嗓子都喊啞了,人家就是不出來,可把沐晟气坏了。怎么辦呢?他撥馬回來向朱沐英請示:“爹爹,您看怎么辦?”
  朱沐英把小眼睛轉了轉,噢,韓金虎這小子擺肉頭陣,不出來,那好,我用激將法,把你給罵出來。他告訴沐晟如此這般。沐晟一笑,點頭說道:“儿遵令。”
  沐晟帶著一百名罵陣官二次來到兩軍陣。這次就開了葷的了。什么叫開葷的,就是啥話難听罵啥話,連娘老子祖宗八代都罵上了:“韓金虎你小子是兔子膽,是耗子,是狗熊,有本事出來開兵亮隊,跟爺們儿打一仗,在營里蹲著不敢出來算什么英雄好漢,再不出來我罵你祖宗八輩子。”咱說這還都是文詞,實質上他們罵那話是太難听了。
  這一百名罵陣官一齊叫罵,這聲音能有多大呀,雖然韓金虎在中軍,他也听到了。這小子也生气,心怦怦直跳,但他抱著一定的主見,心里明白,這是朱沐英的激將法,一罵我就得上火,一上火我就開兵亮隊,我呀,才不上你這個當呢!你罵你的,我只裝作沒有听見。他當下傳令,叫當兵的都把那耳朵塞起來,不必理會他們。
  韓金虎能管得了別人,管不了他儿子呀,那韓寶是初生牛犢,他怕什么。他總覺著自己有絕藝在身,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他爹按兵不動,他已經一百二十個不滿意,現在一看,人家堵住門罵人,他爹還是不讓打,實在太丟人了。韓寶忍無可忍,把中軍官發給他塞耳朵用的棉花揉成一個小團,惡狠狠摔在地下:“爹,我有一事不明。”
  韓金虎一看,呵,小子來勁了,跟自己瞪眼呢:“你不明白什么?”“爹,您這人太軟弱了。朱沐英父子如此欺負人,連闖咱三道連營,打死打傷咱無數的軍兵,如今還是不依不饒,把咱爺們儿祖宗三代都罵出來了,咱們是朝廷的大帥呀,這有多丟人,要再不開兵見仗,兵士銳气一落,往后這位沒法打了。儿不才愿請令出戰。”“你小子怎么這么不听話呀,叫他們隨便罵去,我們只當沒听見。還是那句話,我們請的人不到,我是決不出戰。”“爹,我求求你,如果兩軍陣前孩儿不能取胜,愿以人頭擔保。”
  韓寶左說右說,韓金虎仍然不听,爺倆鬧了個大紅臉。最后韓金虎一看,這孩子都快要急哭了,這才說:“孩儿啦!我把話可都說清楚了。既然你非要出戰,為父給觀敵瞭陣,你可要多加小心。”“爹爹放心吧,我非贏了不可。來呀,給我帶馬抬刀。”
  韓寶頂盔貫甲,罩袍束帶,系甲攬裙,周身上下緊襯利落,在轅門外飛身上馬,點了五千軍兵,提刀沖出營門。韓金虎又點了三千馬隊,在后邊給他觀戰。
  韓寶來到陣前,軍兵雁翅擺開,騎兵在兩翼,步兵在中間,弓箭手守住陣腳。
  沐晟一看,可高興坏了。心說我爹真有經驗,這一頓臭罵果真把韓金虎給罵出來了,哈哈,只要你露了面,你小子就跑不了啦。沐晟手提大錘往正中央觀瞧,一瞅韓金虎在旗角之下,頭頂黃金盔,体挂黃金甲,外罩杏黃緞的戰袍,手中提著虎頭鏨金槍,但是他沒有過來,遠遠地站在陣后。往陣前觀看,見一馬蹚翻,有個年輕的小伙子,來回直溜圈,人賽猛虎,馬似歡龍。沐晟一看,這小伙子也是十七八歲,面如銀盆、劍眉虎目、鼻直口方,亮銀盔,麒麟甲,胯下寶馬,掌中三尖兩刃刀。這是誰呀?他不認識。沐晟把兩柄大錘一碰:“呔,對面小將報名再戰。”
  韓寶听見有人喊話,這才把馬帶住,雙手平端三尖兩刃刀,橫眉怒目,看了看沐晟:“小子你在馬上坐穩了,听小爺告訴你。看見沒?后面監軍韓金虎,那是我爹,我是他老人家不孝之子韓寶韓小春,御封平虜大將軍的便是。你是何人?”
  沐晟一听,這才明白。韓金虎不行,把他儿子給提溜出來了,這不是笑話嗎?你韓金虎都不行,你儿子這么年輕,他會個屁。沐晟是一百個瞧不起。看罷多時馬往前提,用左手錘一指:“韓寶,無名的鼠輩,我爹乃黔宁王朱沐英,我乃定遠王沐晟,我跟你沒啥可說的,你快點給我滾回去,叫韓金虎出來,我要問問他,前者在揚州府准備拿他當蜡點,他怎么跑了,這回本王到此,一定要親手將他拿獲。”
  韓金虎在后邊听得真切,扯著嗓子就喊上了:“沐晟,你個叛國投賊的逆臣,想抓我韓金虎勢比登天,今天有能耐你就施展,不用駙馬爺伸手,管叫你們父子一個也活不了。”
  沐晟气得火冒三丈,催馬掄雙錘直奔韓金虎,但是被韓寶一撥馬給攔住了:“沐晟休要撒野,本大將軍在此。你們沐家父子世受皇恩不思報效朝廷,反而甘心投賊,真可謂狼心狗肺,豬狗不如。今天你既然找上門來送死,本將軍豈能放爾等再走嗎?來來來,你隨某家大戰三百合。”沐晟也是十几歲的娃娃,年輕气盛,不由分說,掄錘接架相還。兩個人展開了殊死搏斗。
  沐晟的大錘受他爹真傳,招數精奇,分量又重,是一員猛將。他不但錘法精,對刀槍的路數也十分熟悉,所以韓寶的刀法他一看便知,打起仗來更有底了,常常是韓寶的招數還沒發出來呢,就被他破解了,他舞動大錘急而不亂,一招挨著一招,一式接著一式,猶如錘山相似。
  韓寶的刀法雖然被他破解了不少,但是韓寶井不慌亂,把三尖兩刃刀舞動如飛,只見刀光不見人影,好像一片寒光在陣前滾動。
  兩旁觀戰的,一個是朱沐英,一個是韓金虎;陣前交鋒的,是他們兩個的儿子,能不提心吊膽嗎?韓金虎伸著脖子瞪著眼,舌頭都吐出老長縮不回去,他就怕儿子一時失手,讓人家打個腦漿迸裂。朱沐英呢?也是這個心情。你別看他沒伸手,比他伸手還累,那屁股都离開馬鞍子了,替他儿子使勁。把朱沐英急得滿頭大汗,但是有勁使不上,還得看儿子的。
  沐晟跟韓寶大戰了三十几個回合沒有分出輸贏。韓寶眼睛一轉,計上心頭。他使了個蓋頂三刀,立劈華山,外挂兩肋;沐晟掄開雙錘,使了個海底撈月,十字插花,往外崩他的刀,這一下可上了當了。韓寶使的是假招,故意把沐晟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頭上,他在下邊做了手腳。只見他選好方向,腳尖一點馬鐙,哧哧哧,三支毒箭同時射出,這可坏事了。兩支射到了沐晟的馬上,一支射到他的右腿上。沐晟打著打著,就覺著這腿上好似釘子剜了一下,把他疼得一皺眉,緊跟著就覺得半身麻木,從腦瓜頂麻到腳指頭,手中大錘掂不住滑落在地,沐晟情知中了暗器,說聲“不好!”撥馬要回本隊,他剛剛撥轉馬頭,便坐立不穩,“扑通”一聲,頭朝下掉落塵埃。与此同時,戰馬也摔倒了。
  朱沐英看得真切,“搶救!”左右兩馬飛出,于化龍和孟九公兩員老將抖擻精神,前去搶救沐晟。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們的馬再快也得有個過程啊,那韓寶就在眼前,他一看沐晟落馬,撥轉馬頭舉起三尖兩刃刀,照准沐晟就是一刀,可歎沐晟身首异處,死于非命。
  韓寶用刀尖挑起沐晟的人頭,一轉身扔回本隊。韓金虎這回可樂坏了:“哈哈,我儿真行啊,怪不得他口出狂言,還真有特殊本領。”命人撿起沐晟的人頭,挑在旗尖上,以示祝賀。韓金虎這邊是鼓聲大作,給韓寶助威。于化龍和孟九公只搶回來一具沒頭的尸体。
  朱沐英一見儿子腦袋掉了,“哎呀”一聲從馬上摔下來,頓時人事不省。眾將慌作一團,隨營的軍醫及時搶救,過了很長時間,黔宁王才慢慢醒來,往左右看看,他是撫尸痛哭,頓足捶胸。以前他也見過殺人,他自己也打死過不少的上將,覺著不怎么地,打仗嗎,還能不死人。這回不同了,因為死的是自己的儿子,他可真動了心了,第二次昏厥過去,大伙又把他救醒。朱沐英一想,這是兩軍陣,不是在我們家,哭起來沒完沒了,能像話嗎?好几万人還在看著我呢。最后他把牙關一咬:“眾將官!”“在!”“給我壓住陣……陣角,我要為我儿報……報仇!”
  眾人一看,這仗打得太不利了,剛哭完,心情不那么好,還有法打嗎?孟九公、于化龍急忙勸阻:“王爺,我看先把定遠王的尸体運回連營,安葬以后,改日再戰吧!”“放屁!我儿死……死了,大仇未……未報,焉有收……收兵之理,快快閃開!”朱沐英發瘋一般,把掌中大錘一晃,飛奔兩軍陣。
  韓寶贏了一陣,便洋洋得意。心說我爹怕這怕那,簡直叫朱棣嚇破膽了,怎么樣,我沒費吹灰之力就斬了一員大將,再加把勁,他們還活得了嗎?他正美呢,一馬飛到面前,他仔細一看,認得是朱沐英,心說我把你們爺倆一塊捎著,決不能讓你回去。想到這他帶坐騎晃動三尖兩刃刀,用刀尖一指:“呔,來者可是朱沐英嗎?”
  朱沐英這陣气得下巴直抖,耳朵嗡嗡直響,眼角都要瞪裂了:“不錯,正是你家王……王爺。小兔崽子,殺人償……償命,欠債還……還錢,你拿命……命來!”嗚!掄鏈子雙錘摟頭就砸。
  韓寶沒敢拿刀往外招架,他知道錘棍之將不可力敵。他左腳一端馬鐙,右腳一蹬馬的前胛膀,這匹馬滴溜一轉圈,把雙錘就躲過去了。他剛想投回馬來進招,沒想到朱沐英使了個流星赶月,手腕子一翻,嘩楞,這錘平著又下來了,直奔韓寶的太陽穴。韓寶說聲不好,使了個金剛貼板橋,往馬身上一躺,大錘貼著鼻子尖就過去了。二馬一錯鐙,韓寶這馬奔南,朱沐英這馬奔北。韓寶能老躺著嗎?雙腳點鐙剛坐起來,朱沐英使了個腦后摘瓜,手腕子一翻,嗚,大錘又回來了。就這一下,几乎把韓金虎給嚇死,他忙喊了一聲:“注意!”其實他不喊韓寶也不傻,他听見腦后金風一響,赶緊往馬的鐵過梁上一趴,這一錘又貼著后腦勺過去了。朱沐英這一馬三錘,干淨利索,快當之极,要不是韓寶經過高人傳授,早就沒命了。就這樣也把他嚇得渾身是汗。
  朱沐英馬快錘急,又是玩儿命,盡管韓寶刀法精奇,也有點抵擋不往。打了十六七個回合,韓寶就有點亂套了。他心中暗想:這朱沐英馬快錘急,招數精奇,看來憑武藝我不是他的對手,這要再打下去非得吃虧不可。有道是逢強智取,遇弱活擒,我干什么跟他費這瞎勁,用我的絕藝把他置于死地得了。他打定主意,虛晃一招,撥馬就走。朱沐英能讓他走嗎?在后邊喊了一聲:“小子,要走……走行,得把腦……腦袋留下!”催開寶馬良駒緊追不舍。
  韓寶人往前邊敗,眼往后邊盯,他偷眼一看,好,來了!朱沐英啊朱沐英,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休怪小爺藝狠心毒,這可是你自己找的。他抬腿挂上三尖兩刃刀,迅速取出那件肥大的袍子披在身上,剛剛系好帶子,朱沐英就到了,掄錘就砸。韓寶把馬往左邊一撥,朱沐英雙錘往前一送,錘走空了。就在這一瞬間,就見韓寶舉起右手,對准來沐英的腦袋:“咳!”噗!就這一下,人們都沒看清楚,只見韓寶袖子里放出一道寒光,寒光過后,韓寶把馬往后一撥,人們再一看,啊?!朱沐英的腦袋沒了,齊刷刷在脖子那斷了,光剩個身子坐于馬上,尸身晃了兩晃,栽于馬下,戰馬嗒嗒嗒跑回本隊。
  韓寶把馬撥回來,把右手的袖子甩了甩,然后手腕子一翻,把朱沐英的人頭托于掌心,往空中一舉:“哈哈哈,爾等來看,腦袋在這呢!”
  孟九公、于化龍等將官大惊失色!赶緊命令軍兵把黔宁王朱沐英的尸首搶回來,落了個大敗而歸。這三万人馬像退潮的海水一樣,回到揚州府。
  韓寶見孟九公收兵,他把三尖兩刃刀往空中一舉,代替軍令,那意思是在后邊兜著屁股追,一鼓作气,乘胜收复揚州。哪知道韓金虎跟他的想法不一樣:“鳴金,快鳴金!”軍陣上鑼聲一響,韓寶不敢追了。韓寶心說,我爹這是怎么了,老跟我唱反調呢?沒有辦法,只得撥馬回歸本隊:“爹爹,您這是怎么了,儿正想乘胜追擊,您怎么下令收兵呢?”“孩子,見好就收吧,為父算吸取教訓了,驕兵必敗呀。你贏了兩陣已經夠瞧的了,揚州有四五十万人馬,戰將千員,一旦他們在途中設有伏兵,我們就得吃虧。赶緊回營休息吧!”
  韓寶干生气沒辦法,只得跟著他爹收兵回營。韓金虎是大吹大擂,熱烈祝賀。他把沐家父子的人頭用水銀泡上,防止天熱腐爛。讓木匠做了兩個小匣子,把人頭裝在里頭,派專人到南京報捷。讓太皇太后和小皇上看看,這就是背叛你們的沐家父子,已經雙雙正法,另外呢,也顯顯他們爺倆的能耐。
  再說孟九公和于化龍,哭著回到了揚州府。等到了帥府門前,甩鐙下馬,二老將前去報信儿。實質上沐家父子陣亡的消息,已經由探馬藍旗傳到帥府,人們半信半疑。常茂頭一個出來了,一瞅二老將這樣子,就知道情況屬實:“你們說,小磕巴也死了?”“哎呀常將軍,死得太慘了!只見韓寶把袖子一甩,一道寒光,黔宁王的人頭就不見了。”常茂聞听“哎呀”一聲,當時就背過气去了。于皋是頓足捶胸,號啕大哭。
  于化龍一擺手,軍兵把兩具無頭的尸体抬了進來,往地上一放,燕王、田再鏢、胡大海全都擁到了院里,這頓痛哭,還用細說嗎?拿常茂來說,他跟朱沐英情同手足,左右不离,雖然前些日子發生點誤會,那也是一閃即過,如今見他死得這樣慘,能不痛心嗎?因此他哭得死去活來,誰也勸不了。
  燕王哭罷多時,擦干眼淚:“唉,但愿沐家父子在天之靈別散,小王一定給你們報仇雪恨。”吩咐人等准備上好的棺槨,把尸身裝殮起來,并且設置了靈堂,請來僧道超度。田再鏢傳令,全軍挂孝,這一番哀悼也是不小哇。
  三天超度完了,常茂腰里還系著白帶子,便來找燕王和田再鏢:“主公,大帥,別的話都不用說了,我只求你們給我一支人馬,我要把韓家父子抓住,給小磕巴活祭靈。”
  田再鏢很理解常茂的心情,過來把他的手拉住了:“茂哇,我說話你可別挑理,咱們現在的心情都不太好。雖然說打仗難免死人,但是死跟死不一樣,沐家父子一塊儿戰死,真是叫人痛心哪,而且同死在一人之手。這几天我除了操辦喪事,也仔細地問過了,這個韓寶确實不同尋常,有絕藝在身。就說朱沐英死的時候,人們光發現他袍袖之中,寒光一道,欻一閃亮,這腦袋沒了,他使的什么暗器,這玩意儿咱連听都沒听說過。當然了,要講究你常茂的能耐,我是一百個相信。不過要戰胜韓寶,對付他這种暗器,我心里實在沒有底呀。你不要義气用事,再把命給搭上。咱這么辦行不行,你先穩定穩定情緒,容我調查清楚,想法把他的暗器破了,你再出陣也不為晚。”
  田再鏢還想往下說,常茂把雌雄眼一瞪:“什么,你給我住口。田再鏢,容等你破了他的暗器我再出陣,那得等到什么時候?我告訴你,茂太爺不敢說重義气,可我也早在小磕巴靈前暗中禱告了,我要不給他們父子報仇,宁愿把我這顆腦袋也丟了。今天你叫我去我去,不叫我去我也得去!”
  常茂像瘋了一樣,在帥廳里大喊大叫,揮動拳頭要打田再鏢。大家都知道常茂的脾气,他要一旦上了火,九頭牛也給他拉不回來,因此田再鏢也不介意。
  胡大海忙過來勸解:“茂哇,算了算了,你難過誰不難過?不過呢,再鏢說的也在理,他是替你擔心哪。你要覺著有十分的把握,大家能不高興嗎?二伯父先問問你,到了兩軍陣前,你怎么能贏得了他,你能不能把這底交給我們,讓我們放心,然后就放你出去。”“二伯父,打仗這東西變化無常,那得講見机行事,見景生情,你這陣叫我說我也不好說,反正我心里有底,到那塊儿我就能把他划拉住,准保還抓個活的。”
  胡大海還真叫常茂給說住了。老胡深知,常茂脾气大,但是他天資聰明,鬼點子多,在兩軍陣前隨机應變,一般人赶不上他。他与田再鏢、燕王一商議,大家點頭同意,讓常茂出兵,但是都替他擔心。誰給常茂幫陣呢?就派了小矬子徐方。因為徐方頗有經驗,馬前馬后也可以照應。另外又點了張玉、王真,這兩個人是爭著要出戰。為什么呢?因為他們在平定河北時立了不少的戰功。過了黃河、淮河以后,大將多了,他們上戰場的机會就少了,因此他們才爭著請令。就這樣,常茂帶著三員大將,點起馬步軍兵三万,兵發鳴鳳山。
  一路上走著,徐方偷眼看常茂,把他嚇得一晃腦袋。你看看常茂那臉有多怕人,兩眼發直,臉龐發黑,臉皮緊繃,嘴唇緊閉。徐方就勸他:“茂啊,君子斗智不斗气。方才大伙勸你半天,你是明白人,在兩軍陣前動手的時候,頭腦必須保持清醒,腦瓜要一熱,能打胜仗也會敗了,這個道理你比我懂得多,你要好好把火往下壓壓,想什么辦法贏了對方,才算是高人。看你現在這模樣有多嚇人哪!”常茂一句話也沒說。要在平常他倆一見面就抬杠,沒一句正經的,連說帶笑,今天反常了。徐方連說了半天,常茂也不答理,只知道催馬快走。
  大軍來到鳴鳳山前,有軍卒在馬前跪倒:“報告常將軍,敵營离此地已經不遠,請今定奪。”常茂這才明白過來。吁!帶住了絲韁。常茂在想什么呢?他正在合計戰場的事呢。他知道韓寶有絕藝在身,我今天出戰怎么才能贏得了他呢?不動動腦筋不行啊,一路上就是盤算著這些事,故而兩眼發直。探馬攔住馬頭一報,他這才由打思路中清醒過來。往對面看了看,見一座大山一眼望不到盡頭,韓金虎的大營就扎在山下。常茂把禹王神槊一晃:“點炮,罵陣!”
  炮聲一響,列開旗門,常茂擺了個一字長蛇陣。他和徐方并馬在纛旗之下。自己的隊伍里出去四十匹馬,馬鞍□上端坐著四十名叫陣官。古代年間沒有喇叭,全憑著嘴喊,嗓子要不好能行嗎?這四十個人都是聲音洪亮,喊得還非常整齊,因為平時吃飽了飯沒事,他們就受這种訓練。討敵罵陣還有一套詞,簡單的意思就是叫韓金虎、韓寶赶快出營受死。
  叫陣官連喊了三遍之后,只見韓金虎的營門開放,旗號走動,他們也亮了隊了。這邊的叫陣官算完成了任務,退回本隊,不必細表。常茂立馬橫槊,往對面觀瞧。就見對面繡旗之下,兩馬飛出。上垂首坐定一人,年在四旬開外,金盔金甲大紅袍,掌中虎頭鏨金槍,正是韓金虎。下垂首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小將,銀盔、素甲、白袍,掌端三尖兩刃刀,甭問,是韓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啊!常茂作好了出戰的准備。
  對陣上的韓金虎也在作安排。他今天帶出來有一万多人馬,二龍出水式兩邊擺開,韓金虎和韓寶飛馬來到兩軍陣。今天上陣他爺倆的意見還是不統一。什么原因?韓寶認為連胜了兩陣,已經挫動了燕王的銳气,今天只要再斬了敵將,就應該乘胜追擊。韓金虎不這樣想,他總認為雖然胜了兩陣,但是燕王就其實力而言,無關大局,況且今天上陣的又是常茂,這個人最難對付,我們還是穩扎穩打的好,最好是閉門不戰,坐等援軍。
  韓寶一听,又急眼了,他仗著有絕藝在身,堅請出戰。韓寶說:“你是監軍,我是元帥,這開兵見仗的事難道我都不能當一點家?常茂來了就不敢出戰,那不把人丟淨了嗎?今天你叫我出戰我出戰,不叫我出戰我也出戰!”韓金虎長歎一聲:“真是儿大不由爺呀!”他又一想,儿子有絕藝在身,就是跟常茂動手,也不一定就輸了。要能像宰朱沐英父子似的那么容易,一甩手把常茂的腦袋也給摘下來,嘿,那我們父子的臉可就露到天上了!想到這他又有點飄飄然,這才同意出兵。
  韓家父子并馬來到兩軍陣,帶住絲韁,韓寶把腦袋一晃:“爹,您在后邊給我觀敵瞭陣,儿我過去。”“儿呀,你要多加小心。看見沒,對面纛旗之下拿禹王槊的那個小子就是常茂,你要能把他殺了,那可是特大的功勞一件,把腦袋往南京一送,太皇太后和皇上一高興,說不定也能封咱個王爺。但是你要贏不了他,就快點回來,不可戀戰貪功,以防不測。”“爹爹,您就放心吧。也慢說是個常茂,就是大羅神仙犯到我手,也難逃活命,看我的吧!”韓寶催馬舞刀要戰常茂。
  此正是:
  
  初生牛犢不怕虎,
  哪管胜負与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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