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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大牌明星是左是右 首席代表亦喜亦憂


  話說3月19日,周恩來委派齊燕銘到六國飯店看望黃啟漢,告知不日將宣布舉行正式會談,并暗示他可以先給李宗仁打個招呼。黃啟漢即通過長途電話把這消息告訴李宗仁,鑒于2月間孫科自作主張派彭昭賢、鐘天心二人為和談代表,不受歡迎,他建議李宗仁在确定和談代表人選前,應先征得中共的同意,以免臨時發生分歧,不好處理。李宗仁同意了,并告訴他,南京方面已內定張治中、邵力子、章士釗、黃紹閎、李蒸五人為和談代表,首席代表為張治中。當天,黃啟漢把代表名單抄送齊燕銘轉報中共中央,沒有异議。此后,南京政府才在何應欽主持的行政院政務會議上正式通過。后來,李宗仁又打來電話,說擬增加劉斐為和談代表,要黃啟漢征詢中共方面意見。黃啟漢當即請示葉劍英,很快得到答复,說沒有意見。
  3月26日,中共中央決定派周恩來、林伯渠、林彪、葉劍英、李維漢為和談代表(4月1日加派聶榮臻為代表),以周恩來為首席代表。同時,中共通過廣播電台通知南京國民党政府:和談時間定于4月1日,和談地點定于北平。
  得到中共的通知后,李宗仁的和談机器緊張地轉動起來。他急忙召集何應欽、白崇禧、翁文灝等人開會,重新審定代表和顧問名單,并擬定了《与中共商談之腹案》和《國防部對于國共停戰協定最低限度之要求》。其原則性限度是:一、戰爭責任問題不應再提;二、軍隊分期在駐地自行整編;二、政協与聯合政府應和中共同等名額參加;四、共產党軍隊不得越江。其他問題,如修改憲法、沒收官僚資本、土地改革等均可原則同意。
  与此同時,為向李宗仁施加壓力,蔣介石指揮下的在廣州的國民党中央執、監常委和中央政治委員會開會通過了對和談的意見:南京政府和平代表團抵北平后,應先提出雙方立刻無條件停戰;和談一切報道公開;和談代表應將和談進行詳情隨時報告中央;和談內容應堅持下列原則:一、國体不容變更;二、人民之自由生活方式必須保障;三、憲法之修改必須依法定程序;四、反對以暴力實行土地革命;五、戰爭責任問題,應毋庸議。
  一些國大代表、立法委員及中央執、監委委員也紛紛致電或寫信給李宗仁、何應欽或和談代表,要他們在和談中堅持“軍隊國有”,“華北國軍扼守之各据點如青島、太原、歸綏、包頭、大同、新鄉、安陽等地必須保持,不能以和平為借口而輕易放棄”等等。
  李宗仁召開和談代表會,一再叮囑:“你們擔負党國生死存亡之使命,在和談中一定要力爭,不得已時漸次讓步。我想我們的最低限度做到以江划疆,分而治之,共產党總該滿意了吧?只要東南半壁得以保全,我們就有辦法了。”
  會后,何應欽向李宗仁提示道:“赴談已迫在眉睫,此事關系重大,擬定的和談腹案和國防部的意見,最好再向總裁匯報一下。”
  李宗仁說:“文白不是專程去過一趟了嗎?總裁不樂意出國,但表示支持和談,放手讓我等謀事,我看就不必去了吧?”
  何應欽堅持說:“還是讓文白再去一趟好。”
  李宗仁歎了白气:“唉,不知文白還愿不愿意再辛苦一趟?”
  何應欽馬上把張治中叫過來,說明此意。
  張治中說:“這樣大的事情,是得向總裁匯報,總裁點頭才好。這樣吧,還是由我、吳忠信、屈武再去一次溪口吧!”
  李宗仁只得說:“好,那就去吧。”
  再說3月25日上午,蔣介石正在慈庵召見白崇禧的副手、華中副司令長官宋希濂和陸軍軍官學校校長關麟征,俞濟時神色慌張地跑進來,將一份急電呈給蔣介石。蔣介石一看,勃然變色。
  原來這是南京衛成司令張耀明發來的急電,上寫:“駐京45軍97師師長王曼清率所部于今日凌晨偷渡江防投向共軍。”
  “娘希匹!堂堂御林軍發生倒戈……”蔣介石狠狠地將電報揉成一團,擊案而起,向俞濟時吩咐道:“給張耀明發報,把45軍軍長趙霞撤職,問他為什么沒有及早發覺,沒有把這個王曼清扣起來?要赶印傳單,懸賞緝拿王曼清!擊斃者賞銀5万元,擊斃次要叛匪者賞銀1万元,我就不信這支部隊會被王曼清全部拉走!”
  “是!”俞濟時轉身离去。
  蔣介石向宋希濂、關麟征面授机宜畢,叮囑道:“你們回去告訴顧總長,警衛師倒戈的事不要聲張,以防動搖軍心。你們要教育部隊,對和談不要抱任何幻想,只有決戰到底,党國乃至個人才有希望。”
  等二人走后,蔣介石頹然倒在躺椅上。他怎么也意想不到,他最寵信的“御林軍”會率先發動倒戈。
  97師的前身是首都警衛師,約13000人,分為三個團,各團分別擔任過蔣介石、陳誠、顧祝同的警衛任務,其前任師長由蔣介石的侍衛長兼任,故該師被稱為“御林軍”。蔣介石下野之前,把這支裝備精良的部隊編入45軍,名義上屬國防部,實際上仍擔負南京首腦机關的警備任務,歸衛成司令張耀明指揮。蔣介石特別叮囑湯恩伯和張耀明,要特別重視這支“御林軍”,它在南京城既可阻礙共軍南渡,又可對桂系起威懾作用。
  去年8月,首都警衛師師長缺位,國防部一廳曾簽呈几位頗為年輕而又有戰績的師級軍官的履歷書供蔣介石挑選,可是蔣介石都沒有批。儿子蔣經國于是推荐了擔任8了軍副軍長的王曼清,并拿來王曼清的履歷書請父親審閱。
  王曼清,黃埔六期畢業,曾在陳誠的第18軍供職,參加過對江西紅軍的第三次“圍剿”,抗戰中參加過淞滬之戰,負過傷,授過勳,1945年任青年軍208師副師長,后任87軍副軍長,駐守北平。
  出于慎重,蔣介石又親自召見了王曼清,爾后才下令調來擔任警衛師師長。
  蔣介石怎么也想不明白,這樣一個由自己儿子舉荐、自己親自考察過的“御林軍”首領,竟會在和談前夕倒戈。
  他哪里知道,王曼清從北平調南京不久,南京的中共地下党負責人陳修良、沙文漢就和他接上了頭,在他們的勸導下,王曼清決定率師起義。
  蔣介石想來想去,把一肚子火全撒在儿子頭上。蔣經國不敢辯解,只能俯首挨訓。
  蔣介石訓到最后說:“人心難測,以后要引以為戒,多留點神,不可輕信,不要被假象所蒙騙!”
  蔣經國連連稱是。
  接著,張耀明又發來詳電報告:王曼清率所部289、290團及直屬隊于南京近郊的江宁鎮、板橋鎮一帶偷渡過江時,由于跟蹤的飛机散發傳單,進行瓦解勸導,起義部隊大部逃散,只有100余人到達江北共軍區域。
  “御林軍”倒戈的當日,蔣介石急令湯思伯速調部隊,填補97師防區這塊缺口。然而,這次起義繪國民党心髒地帶造成的震動是無法消除的。不久,巡守江防的第二艦隊也在林遵將軍的率領下起義了。按下不表。
  再說李宗仁在确定六名和談代表的同時,還任命盧郁文為秘書長,屈武、李俊龍、金山、劉仲華為顧問。
  金山?是那個紅极一時,主演過話劇《屈原》、電影《夜半歌聲》的影、劇名星嗎?正是。他怎么成了南京政府和談代表團的顧問呢?說來話長。
  當時,金山和張瑞芳剛剛到上海。他們在北方拍攝的《松花江上》正赶上在全國放映,受到觀眾熱烈歡迎,也得到理論界高度評价。金山是在一片贊揚聲中回到离別已久的上海的。
  到了上海,金山卻沒有回文藝界。他在陝西路和南京路之間的華業大廈領到一套漂亮的住宅。他出門有小汽車,西裝革履,派頭十足,經常出人于國民党高級官員、富商巨賈、青幫頭子、文化商人家里。而且行動詭秘,忽而在上海,忽而在香港,忽而又去了北平。特別是當南京行政院宣布金山為和談代表團的顧問時,人們更加莫名其妙,議論紛紛。
  有一天,在上海文化界的聚會上,談起金山,眾多熟人都不解,覺得他身上籠罩著一种神秘气氛。有人問在座的曹禹、陳白塵:“金山到底是什么人?是左派偏右,還是右派偏左?”曹禹搖搖頭說:“不清楚。”陳白塵笑笑說:“不偏不倚吧!”
  其實,這位令熟人、朋友側目而視的人,是中共秘密党員,按照周恩來的指示,一直利用他的特殊身份,為中共工作。
  他已經是第二次接受這种重大的特殊使命了。
  第一次是在抗戰胜利后的1945年秋天。党組織考慮到金山的中共党員身份還沒有暴露,又是知名藝術家,姐夫潘公弼是國民党中央宣傳部派往東北的特派員,三哥也是國民党要員,將回上海高就,金山本人又因工作需要曾被青幫首領杜月笙收為關山門徒弟……因而,想利用他在國民党的社會關系,而讓他去東北作為國民党的接收大員去接收日本人建的“滿洲映畫株式會社”。為此,周恩來、董必武專門找他到曾家岩周公館去談話。
  周恩來說:“國民党正以海陸空三路運兵東北,同時准備派出一個龐大的接管隊伍,從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控制東北。在長春的‘滿映’,是日本人經營多年的電影生產基地,設備和規模是亞洲最大最好的。我們正設法讓你去接收,而不讓國民党利用它來拍攝反共反人民的影片。”
  原來組織已同意他去美國學習,這一改變,引起思緒万端。但他是1932年入党的老党員了,還是堅定地表態服從組織安排。
  董必武囑咐他:“你的任務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國民党讓你拍反共影片,你一是頂,二是拖。當然最要緊的是和上層搞好關系。”
  很快他就被國民党內定為“滿映丫厂長,但要求他必須參加國民党。當時,周恩來讓徐冰找他作了長談,他才迫不得已去辦了手續,領了國民党證。
  金山出色地完成了周恩來交給的接管任務,還拍攝了一部反映抗戰的故事片《松花江上》。隨著國民党在人民解放軍的反攻下撤出東北,金山也按照組織安排,從長春撤到北平,再与張瑞芳一起回到上海。
  金山到上海后,即開始籌辦一個清華影片公司。1949年2月間,李宗仁派人在上海籌組和平代表團赴北平活動。他接到党組織傳來周恩來的指示,讓他參加這個代表團的活動,以便掌握代表團內部的情況。金山因在抗戰初期赴五戰區慰問演出時与李宗仁建立了良好關系,遂得以很順利地以“中國航運公會董事長代表”的身份兼代表團工作人員,隨團赴北平活動,表面上負責談判南北通航、通郵事宜。
  2月13日至27日,上海和平代表團在北平活動期間,金山將代表團各位人士的思想動態和活動情況,及時反映給葉劍英和徐冰,使葉劍英主持的接待和談判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而卓有成效,對代表們回去做李宗仁的工作以及后來參加新政協,起了重要作用。根据他反映的情況,中央得知蔣介石的特務有意迫害國民党主和派邵力子先生。葉劍英曾按照中央的指示挽留邵力子。邵力子答道:“此次恐怕仍須回去,不過,下次可以再來。”
  金山在北平期間,已擔任北平副市長的徐冰找他談話,傳達了周恩來的指示,希望他繼續參加即將正式舉行的國共和談,以配合周恩來做好兩党和談工作,爭取南京代表團成員,揭穿國民党假和談的騙局。于是,金山就成了南京政府和談代表團的顧問。
  后來和談失敗,金山留在北平。中國青年藝術劇院成立時,他被任命為副院長。院長廖承志在全院大會上介紹說:“金山,就是主演過《屈原》的大演員,主演過《夜半歌聲》的電影明星。”全場以熱烈的掌聲表示歡迎。廖承志接著說:“金山,他還是我們中國共產党的‘特務’,這几年搞地下工作,立下了大功……”全場一片惊愕,繼而竊竊私議,繼而向金山投去敬佩的目光,響起了長時間的暴風雨般的掌聲。金山的眼睛潮濕了。這是后話,按下不表”
  再說3月29日,張治中一行第二次前去晉見蔣介石。
  汽車駛進溪口,張治中立刻感到周圍的气氛比半月前又不相同了。街面上不少店舖已經關門,各條路口增設了巡邏的哨兵,丰鎬房和慈庵四周更加戒備森嚴,一些將領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好像在領受什么重大的行動計划,有种大戰將臨的緊張气息。
  張治中不便貿然動問,徑直來到慈庵。
  蔣介石今天換上了一件嶄新的釉色綢布長衫,腳上穿著圓口黑布鞋,面孔修整得清清爽爽,顯得很精神。
  一入座,張治中就把和談的腹案文稿呈給蔣介石。
  蔣介石一頁一頁地逐條逐項地審閱,看得非常專注、非常仔細。
  听著蔣介石翻扯紙頭的悉卒聲,張治中心里一陣陣發緊。如果蔣對腹案的具体條文不滿意,予以否決,那么這次苦心經營的和談計划就有“流產”的危險;如果蔣提出一些原則上的問題,令他回南京与李宗仁重新商定,也會誤了已經确定的4月1日的行期。
  蔣介石終于看完了文稿。他抬起頭,淡淡一笑,說:“嗯,主旨是划江而治,這就好,我沒有什么意見。”
  張治中一听,懸著的心如同一塊石頭落了地,臉上露出了笑容。
  蔣介石當即叫人端來几杯香檳酒。他跟張治中碰杯道:“文自,你這次擔當的是一件非常艱苦的任務,一切要當心哪!這杯酒算是為你錢行吧!”
  張治中心頭一熱,說:“謝謝總裁的關怀!”
  蔣介石今天的情緒似乎特別好,會見之后,一直送張治中、屈武走出蔣母墓道,走下山徑,直到進了鎮子,登上剡溪橋頭,他才駐足。他環視著山水景色,不無感慨地從《三國演義》的開篇語說起:“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們打了這么多年的仗,抵御外侮,平定內亂,江南江北都渴盼太平啊!文白,你是和平的使者,只要与中共爭得這种可能,我是甘愿歸田鬧居、終老于家鄉的……”
  張治中激動地說:“總裁的話對和談很是重要,也可以消除党內的分歧。總裁,這些不知可以在報端發表否?”
  蔣介石略一思忖,說:“噢,你斟酌吧。”
  接著,蔣介石极有興致地以濃重的鄉音吟誦起一首唐詩:
  罷釣歸來不系船,
  江村月落正堪眠。
  縱然一夜風吹去,
  只在蘆花淺水邊。
  吟罷,呵呵一笑,一臉達觀、超然的神情。
  張治中若有所思,口中說:“真是好詩啊!”
  翌日一早,張治中便啟程返回南京。蔣經國代表父親,陪同張治中一行去杭州覽橋机場乘飛机。一路上,他仍同屈武坐在一輛轎車里。
  “屈武兄,你被文白先生特地從新疆召回,兩次來溪口,實在是辛勞啦!”蔣經國感慨地說。
  “一則為公,一則來看看同窗好友么,我很愿意來。”屈武附和著說,“這次晉見總裁,聆听了總裁對和談的良好祝愿,很是感動。”
  “嘿嘿……”蔣經國淡然一笑,說,“屈武兄,你不感到文白先生太浪漫,太天真了嗎?”
  “噢?”屈武詫异地看他一眼,靜听他的下文。
  “目前的局面已呈劍拔弩張之勢,還有什么和平可言?文白先生這樣樂于奔命,其情可感,但又能得到什么好結果?到頭來不要弄得死無葬身之地!”
  屈武听得心惊肉跳。他在想:原來蔣介石對和談腹案的表態是言不由衷啊!
  在覽橋机場登上飛机后,屈武一直沉默不語。他不敢把蔣經國的話告訴張治中,怕掃了這位“和平使者”的興。回到南京,他才据實相告。
  “什么?”張治中听了,半天沒有緩過神來,“這話真是從蔣經國口中吐出來的?”
  “我豈敢編造太子的口逾?同窗好友嘛,他畢竟對我道出了一句真言。”
  張治中呆呆地坐著,回想著總裁和他談話的情景,一种被愚弄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抱怨屈武說:“你……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那樣我當面質問蔣經國,他老子要我一切當心,而他卻說我死無葬身之地,他是何居心?”
  屈武聳聳肩頭:“那又何必,心里明白就行了嘛!”
  張治中還是將信將疑。次日,一個消息傳來:蔣經國向國民党中央党部轉達了蔣介石的補充指示:一、和談必須先訂停戰協定;二、共匪何日渡江,則和談何日停止,破坏責任應由共方負之。
  張治中听罷,眉頭一皺,說:“這話為什么不當面對我說?”這時,他才相信屈武轉告的蔣經國的那些話是真的了。一种不祥的預感,驀地升到了他的心頭。
  4月1日上午8時30分,李宗仁在總統府為張治中率領的和談代表團啟程舉行歡送儀式。何應欽等在南京的國民党党政軍大員几乎都參加了。立法院還特別休假半天,讓立法委員們前來送行。
  當車隊向明故宮机場開進時,南京各院校的師生和各界群眾數千人,在總統府門前和大街上舉行示威游行,要求國民党政府真正有誠意地接受中共的和談條件。
  車隊受阻。
  衛戍司令張耀明指揮軍警驅散人群,強行開道。軍警与示威群眾發生沖突,當即打死學生2人,打傷100余人,為和談行動蒙上了一層血琳淋的陰影。
  在机場,張治中的老朋友俞樹立問:“文白兄,你看和的可能性有多大?”
  張治中喟歎道:“仁兄知曉,我是一生主和的人,對國內和平存有痴心夢想啊!然而當前形勢可謂險惡,中共的態度從八項條件即可窺見一斑,我們很少有回旋的余地了,我也只能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了。”
  俞樹立慨歎道:“文白兄為國共合作,四方奔走,不懈追求,其仁其義,日月可鑒。”
  張治中慘然一笑:“只怕此行乃是最后一次參加國共談判……”
  也是在机場,李宗仁正在向黃紹閎咬耳朵:“不管中共條件如何,只要你們同意簽字,即令溪口方面反對,我都可以完全負責。”
  黃紹閎說:“這么說,可以不完全受九條腹案的限制,而允許見机行事、靈活處置了?”
  李宗仁點點頭。
  張治中站在登机的舷梯上,用沉重而激動的聲音對送行的人們講了几句話,表示他和代表團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爭取和談能夠得到成功。他是最后一個上机的。他在机能門口回過身來,最后向送行的人們揮了揮手。
  艙門關上。机輪滑動。螺旋槳加速。“天王”號專机載著張治中為首的“南京政府和平商談代表團”從南京起飛了。
  告別熙熙攘攘的人群,飛机上顯得非常寂靜。作為首席代表的張治中,此刻的心情更覺沉重了。
  對于國民党來說,現在的形勢真是太坏了。兵敗求和,想要与中共划疆而治、隔江對峙地平分秋色,真是談何容易!中共所申明的八條原則就是要徹底摧毀國民党的統治,而國民党自己卻在作划江而治的夢想,雙方可謂南轅而北轍。在他答應李宗仁、何應欽作和談的首席代表時,他就預感到和談的前景不妙。他本來對國民党的腐敗有深刻的了解,為此在數月以前曾從蘭州寫了長篇上蔣介石書,苦口婆心,极言改革,否則無望。但蔣介石只是敷衍了他一番,使他极為失望。1月底,他作為西北軍政長官公署長官從南京飛回蘭州,想在蘭州安定下來。但是李宗仁的電話、電報不斷來催,他的一些好友也以大義來相勸:“不管和談成与不成,你既然一貫主和,現在雙方又都表示愿意和談,你是不能規避責任的。”他自己也覺得,和談成功的可能性雖然小,但如果置身事外,也不是對人民、對國家應有的態度。經過鄭重考慮,遂接受了李宗仁的邀請,于2月下旬飛回南京。何應欽召集政務會議确定和談代表時,曾推邵力子為首席代表,由于邵力子剛去過北平,深知和談之艱難,遂堅辭,于是,改推張治中為首席代表,張治中無可推托,便應允了。于是,便有了他的兩次溪口之行……
  飛机在云海中穿行。越是飛近北平,張治中越是覺得和談前景渺茫。他覺得李宗仁有一句話講得實在:“把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這時,听得身后有几個隨員在議論——“你說我們代表團到北平,中共方面誰會來接?”
  “我看,起碼也會是北平市長葉劍英吧。”
  “我看不止吧,我們代表團是文白將軍率領。离開南京時,李代總統、何院長都送行了嘛。”
  “再說重慶談判時,文白將軍兩次去延安接送毛澤東。依我看,周恩來肯定會到机場迎接。他還是中共方面的首席代表吶。”
  “對,首席代表接首席代表!我也猜周恩來會來接。”
  張治中听在耳中,不禁也在想:估計周恩來是會來接的。自己和周先生已是多次打交道了,私交也不錯。
  正是:
  猶記當年關門日,
  豈料如今啟程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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