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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厲兵襪馬紅軍請纓 凌顏怒色委座拍案


  話分兩頭,讓我們再看南京國民政府對待盧溝橋事變的態度吧。
  7月8日,軍政部駐北平參事嚴寬向部長何應欽電告事變消息。正在廬山牯岭消暑的蔣介石聞報,立即電令冀察當局:“宛平城應固守勿退,并須全体動員,以備事態擴大。”這時,蔣介石還不明白日軍制造事變的意圖,認為這可能是日軍像以前一樣為了攝取某些權益而采取的恫嚇。當晚,他在日記中寫道:“侵寇在盧溝橋挑釁矣!彼將乘我准備未完之時使我屈服乎?或故与宋哲元為難,使其獨立乎?”
  日本究竟想干什么,他實在鬧不清。于是決定:一方面,針對日軍的進攻,采取防守措施;另一方面,和日本談判解決,同時請求國際干預。
  9日上午,蔣介石電令宋哲元由山東樂陵回保定指揮軍事,又密電第二十六路軍孫連仲部,由平漢路方面派出兩個師,并四十軍龐炳勳部、八十五師高桂滋部,向石家慶、保定方向開進,准備迎擊日軍的進攻。
  与此同時,蔣介石又向冀察當局指示談判要旨:在和日本人談判時,一定要防范其奸狡的慣用伎倆,以不喪失主權為原則。
  10日,蔣介石采取三頃緊急措施:
  (一)編組戰斗部隊,第一線為100個師,預備軍為80個師。7月底前,組建好大本營和各集團軍、軍團等。
  (二)將供6個月的彈藥屯置長江以北三分之二,以南三分之一。如果兵工厂一旦被摧毀,則從法國、比利時購買軍火,經香港、越南運回國內。
  (三)准備后備兵員100万人,軍馬50万匹和6個月的軍糧。
  12日下午,蔣介石在廬山召集汪精衛、程潛、陳誠等高級文武官員會議,商討對日策略。馮玉祥等人力主抗戰。但汪精衛卻說:“和呢,是會吃虧的,就老實承認吃虧。戰呢,是會打敗仗的,就老實的承認打敗仗。我們不掩飾,我們不推諉,我們不作高調,以引起無謂的沖動。”張群則提出個“十四字真言”:“和必亂,戰必敗,敗而后和,和而后安。”會議最后決定:“作和戰兩手准備,力求局部解決,万不得已時不惜一戰。”同時,由軍事委員會侍從室第一處主任錢大鈞,從電話上將此決定告知秦德純。當晚,何應欽派參謀部次長熊斌北上,當面向宋哲元傳達上述“不挑戰,必抗戰”的中樞意見。
  蔣介石本來正在廬山舉辦訓練團,以統一對抗戰的思想。這時,訓練團停辦了,蔣介石留下辦訓練團的各省省長、各軍總指揮及名流學者、大學校長等,又把全國軍政要人電邀到廬山,舉行談話會。听取他們對于國事的意見。周恩來、博古、林伯渠從上海飛往廬山,秘密參加了這次談話會。
  中國共產党是最早發出抗戰呼聲的。
  盧溝橋事變第二天,消息傳到延安。這時候,整個局勢會怎樣發展,還不十分明朗。此前日本曾在華北制造過多次武裝挑釁事件。盧溝橋所發生的,究竟是一次地方事件。還是日本對華發動全面軍事進攻的開始?許多人一時還看不大清楚。中共中央卻立刻作出判斷:中華民族已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只有全民族團結抗戰,才是中國生存和發展的惟一出路,必須立刻旗幟鮮明地喊出這一口號。
  7月8日,中共中央率先向全國發出通電,大聲疾呼:
  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我們要求立刻給進攻的日軍以堅決的反攻,并立刻准備應竹新的大事變,全國上下應立刻放棄任何与口寇和平苟安的希望与估計。
  全中國同胞們!我們應該贊揚与擁護馮治安部的英勇抗戰!我們應該贊揚与擁護華北當局与國土共存亡的決心!我們要求宋哲元將軍立刻動員全部二十九軍開赴前線應戰!我們要求南京中央政府立刻切實援助二十九軍,并立刻開展全國愛國運動,立即動員全國海陸空軍准備應戰。我們的口號是:武裝保衛平津!保衛華北!不讓日本帝國主義占領中國寸土!為保衛國土流最后一滴血!國共兩党親密合作抵抗口寇的新進攻!驅逐日寇出中國!
  同一天,毛澤東、未德、彭德怀、賀龍、林彪、劉伯承、徐向前等紅軍將領致電蔣介石廬山,蔣委員長鈞鑒:
  日寇進攻盧溝橋,實施其武裝攫取華北之既定步聚,聞訊之下,悲憤莫名!平津為華北重鎮,万不容再有疏失。敬懇嚴令二十九軍,奮勇抵抗,并本三中全會御侮抗戰之旨,實行全國總動員,保衛平津,保衛華北,收复失地。紅軍將士,咸愿在委員長領導之下,為國效命,与敵周旋,以達保土衛國之目的。迫切陳詞,不胜屏營待命。
  第二天,彭德怀、貿龍、劉伯承等率紅軍全体指揮員戰斗員再次發生通電,吁請國民政府速調大軍增援河北,以免二十九軍陷于孤軍抗戰;表示紅軍堅決以抗日救國為職志,愿即改名為國民革命軍,并請授命為抗日前驅。
  尚未等到蔣介石的改編命令,中共中央軍委即于7月14日向各紅軍將領下達了“十天准備完畢,待命抗日”的命令,并致電葉劍英,讓他通過西安行營轉告蔣介石。
  再說自7月11日日本政府決定增兵華北之后,日本“中國駐屯軍”的態度變得愈加強硬起來。在日方的威逼下,當天夜里,秦德純与松井太久郎簽訂了《盧溝橋事件現地協定》,其內容是:
  一、第二十九軍聲明向日軍表示道歉,并對責任者給予處分,負責防止今后不再發生類似事件。
  二、中國軍隊和丰台日軍過于接近,容易引起事件,因此,宛乎縣城及龍王廟駐軍,改由保安隊維持治安。
  三、鑒于本事件孕育于藍衣社、共產党及其他各抗日團体的指導,今后要采取措施并徹底取締。
  南京政府外交部對此极為不滿,由外交部長王寵惠以備忘錄方式通知日本駐華使館:“此次日軍借深夜在盧溝橋演習之机會,突向該處中國駐軍猛烈攻擊,以致傷亡中國士兵甚眾,物質損失,亦甚重大。日軍此次行為,顯系預定之計划,龍极不法……任何諒解或協定,未經中央核准者,一律無效。”
  与此同時,日方上層對此協定也不滿意。新任司令官香月清司一到天津,“秦松協定”便成了廢紙一張。他說:“沒有必要進行當地談判,如已達成協定,也予以撕毀。”
  正在這時候,宋哲元回來了。
  在樂陵過著世外桃源般生活的宋哲元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惊醒的。原來,盧溝橋沖突發生后,秦德純一方面和日本人進行交涉,一方面派張克俠等人前往樂陵,匯報情況并接宋哲元回來。
  宋哲元聞變,倒并不怎么惊訝,這种事他經歷的多了。見張克俠等人心急如焚的樣子,宋哲元安慰他們說:“目前日本還不至于對中國發動全面戰爭,只要我們表示一些讓步,局部解決仍有可能。”
  于是,他一面下令秦德純抵抗日軍的進攻,一面像以前一樣尋找妥協解決的辦法。當蔣介石要他去保定主持抗戰事務時,他卻跑到天津,親自展開對日交涉。
  宋哲元一到天津就表示:“我雖贊成和平解決,但不接受日方提出的任何條件。”又通告聲明:(一)二十九軍絕對遵奉中央命令,槍口不對內;(二)冀察領土主權不能任人侵犯;(三)對日交涉本和平原則進行。
  但是,日本方面卻不希望宋哲元這樣。在松井太久郎等人的密謀下,親日分子陳覺生、齊燮元、潘毓桂等人立即包圍了宋,紛紛向他勸說,要他留津和日本人談判。在日方的壓力和親日分子的誘勸下,12日,宋哲元對外發表企求戰事和平解決的談話。
  為了制造談判气氛,宋哲元下令從14日起,北宁鐵路列車運行正常化;解除北平戒嚴,釋放被捕日人;嚴禁与日人磨擦。
  隨后,月本駐屯軍參謀專團向來哲元提出7項無理要求,威脅說如果宋不答應,就要求解散政務委員會和二十九軍撤出冀察。
  宋哲元急令張自忠、齊燮元、陳覺生和日方代表橋本群進行談判。雙方談判結果為:
  一、處罰責任者。中國准備處分當時盧溝橋駐軍的營長金振中,日方要求處分馮治安師長。
  二、關于道歉。日方要求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親自道歉,中方擬由副軍長秦德純代表道歉。
  三、日方要求北平維持治安,由保安隊代替馮治安的第三十七師;中方要求由張自忠的第三十八師擔任。
  四、中方立即實行撤兵及取締抗日分子。
  蔣介石在廬山得報,立即致電宋哲元:“盧案必不能和平解決。無論我方允其任何條件,而其目的則在以冀察為不駐兵區域与區域內組織用人皆得其同意,造成第二冀東。若不做到此步,則彼得寸進尺,決無巳時。中央正決心運用全力抗戰,宁為玉碎,毋為瓦全,以保持我國家之人格。”
  此后、蔣介石几乎每日一電或數日一電,指導對日行動事宜。
  蔣介石的抗戰決心就此迅速堅定起來。其根本原因是因本要滅亡全中國,而不僅僅是東三省和華北,如果再不抗戰,就要亡國,南京就要成為東北和華北,蔣家王朝就要倒台或成為因本的傀儡。對此,蔣無論從個人還是從民族觀念考慮,均無法接受。就蔣本人來說,他從來不愿受人管柬,況且他現在已為一國至尊,要他對日本天皇及日本政府稱醫納貢,他豈能接受!加之他對中華民族古老文化和博大淵深典籍的頂禮膜拜与堅深信仰,使其更具有華夏中心的优越感,在他看來,泱泱文明古國,焉能臣服島國倭寇!他曾對美國記者斯諾說:“我國固然是一個弱國,但不能不保持我們民族的生命,不能不負起祖宗先民所留給我們的歷史上的責任。”
  7月17日,盧溝橋事變后的第十天,蔣介石在廬山發表后來變得很著名的長篇講話。
  他慷慨激昂地說:
  “此事發展結果,不僅是中國存亡的問題,也將是世界人類禍福之所系。
  “我們既是一個弱國,如臨到最后關頭,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國家生存。那時節,再不容講我們中途妥協。須知中途妥協的條件,便是整個投降,整個滅亡之條件。全國民眾要認清所謂‘最后關頭’的意義。
  “和平已非輕易可求得,眼前如果要求平安無辜,只有讓人家軍隊無限制地出入于我們國土,而我們本國軍隊反要忍受限制,不能在本國土地內自由駐在;或是人家向中國軍隊開槍,而我們不能還槍。
  “我們東四省失陷,已有六年之久。現在沖突地點,已到了北平門口的盧溝橋。如果盧溝橋可以受人壓迫強占,那么我們九百年故都,北方政治文化中心与軍事重鎮的北平,就要變成沈陽第二。今日的北平如果變成昔日的沈陽,今日的冀察亦將變成昔日的東四省。北平若可變成沈陽,南京又何嘗不可變成北平!所以盧狗橋事變的推演是關系中國國家的整個的問題,此事能否結束,就是最后關頭的境界。”
  蔣介石提出解決盧溝橋事變必須遵循四項原則:(一)任何解決不得侵害中國的主權与領土之完整;(二)冀察行政組織不容任何不合法改變;(三)中央政府所派地方官吏,如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宋哲元等,不得任人要求撤換;(四)第二十九軍現在所駐地區,不能受任何約束。
  最后,蔣介石大聲疾呼:“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抗戰守土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如果放棄尺寸土地与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
  蔣介石這番講話,立即博得了滿場掌聲。
  在國家存亡危急之秋,他經過多年的徘徊和委曲求全的痛苦后,在最后關頭,終于毅然抗戰,決不投降,則于民族大義上,尚是凜凜一軀。
  參加談話會的各界名流無不振奮,覺得民族雪恥的時机到了。
  消息傳到延安,毛澤東當即表示歡迎。他說:“這個談話,确定了准備抗戰的方針,為國民党多年以來在對外問題上的第一次正确的宣言,因此,受到了我們和全國同胞的歡迎。”
  然而在這急需團結抗日的關鍵時刻,國共兩党的第二次廬山會談卻進行得很不順暢。
  周恩來、博古、林伯渠了月14日應邀來到廬山的時候,蔣介石、汪精衛正在主持談話會。周恩來后來回憶說:這個談話會“不是大家坐下來開圓桌會議,一道商量,而是以國民党作主人,請大家談話一番。”又說:“廬山談話會的時候,共產党沒有份。我同林伯渠、博古同志三個人不露面,是秘密的。”
  這次會談是在周恩來、博古、林伯渠同蔣介石、邵力子、張沖之間進行的。周、博、林一到廬山,即將周恩來起草的《中共中央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送給蔣介石。這本來是上次談判時蔣所要求的,但他這時的態度卻十分冷淡。周恩來后來說:“我們帶去起草好的宣言,他要動手改兩句,那時候我們還客气,同意他修改了兩點。但修改了他也不發表,總想把共產党合法這一點抹殺掉。”
  在邊區改制問題上,蔣介石表示承認陝甘宁邊區政府,但不同意中共推荐的國民党人選,認為宋子文、張繼、于右任三人都不适合擔任邊區政府正職。這是此前國民党另一名談判代表、時任漢口禁煙緝私處主任的康澤私下向他建議的。康澤說:“張繼先生對党雖然忠誠,但很感情用事,恐怕不能擔當此任。于右任經不得一拍,共產党對他好了,他就會跟著共產党走的。至于宋子文,好像更感情用事。所以這三個人跟共產党打交道,都只會受共產党影響。”蔣介石一听有理,便提出讓“立場很堅定”的丁惟汾到邊區政府擔任正職。不過后來此事不了了之了。
  激烈的爭執發生在紅軍改編后的指揮和人事問題上。蔣介石對這一點看得特別重,而且更向后倒退了。在第一次廬山談判時,他曾表示,三個師以上的政治机關可以代行指揮權。還說過:“我要你們指揮,你們亦實能指揮,這是沒有問題的。”這次談判時,蔣又改口了。他在7月14日通過張沖告訴周恩來:要求紅軍改編后各師直屬行營,政治机關只管聯絡,無權指揮。周恩來不能不在第二天寫信給蔣介石指出:“此与來上次在廬所面聆及歸陝向党中諸同志所面告者出入甚大,不僅事難做通,且使來一再失信于党中同志,恐礙此后各事之進行。”不直接說蔣失信,而說自己失信于本党,正是一种柔中帶剛、綿里藏針的手法,意在規勸蔣改變主意。
  17日,洛甫、毛澤東致電局、博、林,指出:“為大局計,可承認平時指揮人事等之政治處制度,請要求設正副主任,朱正彭副。但戰時不能不設指揮部,以資統率。”
  18日,周恩來將急需确定的具体問題寫成12條,其中包括洛、毛的上述意見,通過來美齡交給蔣介石。
  一旦蔣介石仍然十分強硬,在指揮權上寸步不讓,堅持紅軍在改編后不設統一的軍事指揮机關,三個師的管理直屬行營;三個師的參謀長由南京派遣;政治主任只能轉選人事、指揮,可以周恩來為主任、毛澤東為副主任。
  共產党對指揮權問題看得更重。從紅軍初創時起,就确立了党對軍隊的絕對領導。沒有了指揮權,共產党、紅軍還有什么獨立性?他們還能夠生存嗎?在這一點上,共產党是決不會讓步的。周恩來听了蔣的意見,當即嚴正表示:“蔣先生對紅軍改編后指揮与人事的意見,我党決不能接受!”
  鑒于蔣介石態度越來越強硬,國共談判越談越后退的情況,共產党開始冷靜下來,重新确定自己的對策。根据抗日熱潮已經形成的局勢,中共中央認為蔣介石已失去進一步討价還价的資本。而己方也已退讓到不能再退的地步,這時再以退讓求團結已不是最好的辦法,必須進行針鋒相對的斗爭,才能改變自己在談判桌上的被動地位。7月20日,洛甫、毛澤東致電周、博、林:“日軍進攻之形勢已成,抗戰有實現之可能……我們決采取蔣不讓步、不再与談之方針。”
  周恩來等隨即离開廬山,飛往上海。21日,他們電告未德、彭德怀等紅軍將領:在廬山,我們力爭無效,遂來宁、滬暫觀時局變化,如中日全面開戰,則《宣言》即可發表。并建議不管形勢如何變化,須立即著手改編工作。
  蔣介石的立場慢慢地有所軟化。27日,蔣鼎文向已到西安的周恩來轉告蔣介石的話:紅軍應迅速改編,出動抗日。其他限制條件,沒有多說。
  28日,洛甫、毛澤東致電周恩來等,決定:“紅軍8月15日改編好,20日出動抗日;三個師以上必須設總指揮部,朱正彭副,并設政治部,任弼時為主任,鄧小平為副主任(不要康澤),以便指揮作戰;三個師45000人,另地方1万人,設保安正副司令,高崗為正,蕭勁光為副,軍餉照給;主力出動后集中作戰,不得分散;擔任綏遠方面之一線;刺刀、工具、子彈、手榴彈等之補充。”
  周恩來立即將此意告知蔣鼎文,請他轉達蔣介石。隨即与洛甫、博古赶往云陽,与那里的朱德、彭德怀等共同安排改編事宜。按下不表。
  蔣介石是7月20日返回南京的。
  在等待早餐的時候,他按照老習慣例覽起報紙。報上一行行熱辣辣的文字,使得7月的天气更令人躁動不安:
  ——北京《世界日報》:“盧溝橋事件,已充分證明今日之中國,絕非九一八、一二八、長城戰役前的中國相比……過去兵不血刃,而一夕下數十城者,在今日絕難重見。”
  ——上海《中報》:“我們必須以全民族的一致力量保持華北,給侵略者的野心以最大打擊!”
  ——廈門《星光日報》:“只有集中全國的人力、物力、財力去發動全面的抗戰,才是我們的唯一出路。”
  ——香港《珠江日報》:“我政府之退路已窮,雖欲窮忍,恐已無可再容忍矣!”
  香港報紙的這几句,直刺蔣介石的心靈深處。他無意識地用手指在桌布上划來划去,眼睛一會儿向上看,一會儿向下看,目光里蘊含著疑惑、迷惘和某种矛盾。牛奶送來了,他把盛點心的碟子轉到太陽光下,似乎看到一點灰塵,把它吹掉,然后又用餐巾仔細地擦了一擦。他嫌棄灰塵,愛洁如癬。然而他分明感到,總有一些飄揚在腦海中的灰塵撣之不去。
  內部的情報比報紙更深深地刺激著、折磨著他:
  7月17日,日本五相會議決定:一、指示中國駐屯軍,按前述陸軍方案作有限期的交涉。二、日駿華武官大城戶三治向國民政府軍政部次長曹浩森提出通告:“中國中央軍如采取与《何梅協定》相反行動時,我方將采取認為必要的行動。”三、日駐華大使川樾茂向中國政府外交部長王寵惠提出:立即停止一切挑釁的言論、行動,不得阻礙兩國進行現地解決事變的交涉。以上要求,限7月19日答复。
  同日,日本參謀本部第一部制訂了《在華北使用兵力時對華戰爭指導要綱》,把對華戰爭分為兩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約用兩個月的時間,以优勢兵力擊潰中國第二十九軍,解決華北問題;第二階段,約用三四個月時間,以充足的兵力進攻國民党中央軍。通過全面戰爭摧毀蔣介石政權,一舉解決中國問題。
  這一天,宋哲元得知日本的強硬態度后,為防止形勢惡化夜間由張自忠會見天津日軍參謀長橋本群,表示原則上接受日方的各項要求,決心局部解決;其他未解決的問題如宋本人的道歉、罷免馮治安、撤退八寶山附近的中國軍隊等,也予以确認,保證實行。第二天,宋哲元又去拜訪日軍新任司令官香月清司,日本方面稱此為“道歉”。
  19日下午,國民政府外交部照會日本駐華使館:
  “自盧溝橋事變發生后,我國始終不欲擴大事態,始終無挑戰之意,且屢次表示愿以和平方法謀得解決。13日日本政府雖亦曾宣示不擴大事態之方針,而同時調遣大批軍隊開入我國河北省內。迄今未止,顯欲施用武力。我國政府于此情形之下,固不能不做自衛之适當准備,然仍努力于和平之維持……現在我國政府重中不擴大事態与和平解決本事件之意,再向日本政府提議:兩方約定一确定日期,在此日期,雙方同時停止軍事調動,并將已派武裝部隊撤回原地……任何現地協定,須經中央政府承認。中國政府為解決糾紛愿按國際公法,或有關條約的一切辦法,接受調停或仲裁。”
  20日晨,日本使館參事官日高信六郎往訪王寵惠,要求确認國民政府19日的照會,是否對日本17日提出條件的答复。王寵惠鄭重地說:“中國對日本沒有挑釁情緒,軍隊的北上是出于万一的考慮,不是為了挑釁,而且我不能不告訴先生,關于地方性的解決條款,只有經過中央批准后,才能生效。”
  瘦小的日高參事官當即气得青筋暴跳,光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日方很快獲悉,中國外交部的回答是遵照17日蔣介石夜廬山作的“最后關頭”的長篇演說的宗旨提出的。于是,東京外務省立即發表了強硬聲明,宣稱中國政府的照會是故意為圓滿解決事件設置新的障礙,對解決時局全然無望。
  在大戰一天天逼近的時候,蔣介石的情緒煩躁不安,面部表情時陰時晴,給人一种病急亂投醫的感覺。這時,他雖感形勢嚴峻,但仍存和平一念。
  正是:
  得寸進尺得足進丈,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未知蔣介石如何舉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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