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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修改党規決心破疑心 賄選總統支票換選票


  對孫中山的“聯俄容共”政策,廖仲愷的態度最為積极,到處奔走呼號。這時的張繼,也持積极態度。一些國民党的元老們對他們的活動极為不滿。
  “他們干嗎像陰謀家一樣到處亂鑽?”林直勉冷冷地說。
  “誰不知道張繼曾經在法國‘鷹山共產村’待過几個月!”汪精衛輕蔑地說。
  汪精衛心胸狹隘,疑心很重從一開始就反對接納共產党。
  其他如鄧澤如、林森、鄒魯、居正等也全持相同的態度,一股強有力的抵制力量正在悄悄形成。孫中山甚至接到了鄧澤如、林直勉等11人以國民党廣東支部各義寫的一份《檢舉共產党員報告書》。他感到几分悲涼:為什么這些相處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同志竟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
  孫中山把廖仲愷、汪精衛、胡漢民等人請到大元帥府,態度嚴肅地說:“改組的事情近日党內意見紛紜,我請稱們來這里,就是為了討論這件事。”
  一陣沉默。廖仲愷和汪精衛的目光閃電般地碰撞了,一种敵意不可遏止地流露出來。胡漢民暗暗歎息一聲:干嗎為了一些來路不明的外人傷了自家的和气呢?他認識孫中山20年了,也許這是一件最令他無法理解的事情了。
  “我收到一份檢舉書,是彈劾共產党的,請你們過目。”孫中山盡量壓住火气。緩緩地說。然后從案頭取出一疊稿紙。推到他們面前。那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竊以為本党改組,其動机雖出自我總理之乾綱獨斷。惟組織法及党章等草案。實多出俄人鮑羅廷之指示……此回改組,陳獨秀因粵人對伊感情太坏,乃避去,而以其党徒譚平山出面而任事。陳獨秀則在暗中牽線。內里之陰謀,經為其党徒范体仁因爭權而沖突,遂向國會議員徐德和詳細陳述……
  看到這里,廖伸佬冷玲一笑:“亂彈琴!范体仁是《新國民》月刊的主編,根本不是共產党員,而是我党的老同志,他怎么會知道共產党的內情呢?”
  汪精衛欲言又止。
  胡漢民接過檢舉書,繼續念道:陳獨秀本為陳炯明特別賞識之人,曾自言“宁死不加入國民党”,且嘗在學界倡言,謂三民主義、五權憲法,絕無學理的根据,指斥我党為落伍之政党,總理為過時之人物……陳獨秀此次加入吾党,乃有系統有組織之加入,其大前提,則借國民党之驅殼,注入共產党之靈魂。其方略:(甲)則使我党叢結國際之仇怨。(乙)則使吾党在國內斷絕實力源之援助。乃以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為標語。夫此二標語,實堂堂正正,無可非議者,然運用之,制為具体政綱(如政綱之中、二兩條,即時陰謀所在),直示世界,則我党永無獲得國際上同情之一日。我党對于軍閥之攻擊,只限定于曹錕、吳佩孚。今陳獨秀派替我党立言,則連及張作霖、段棋瑞。務使國中實力派,因此而与我党決裂,使我党陷于孤立無援之地。此陳獨秀共產党對于我党陰謀之綱領也。
  “嗯。這一段寫得相當精彩!”汪精衛拍案叫絕。
  “你的意思是怎樣呢?”孫中山淡淡地問。
  “我早看出來了,”汪精衛激動地說,“國民党就像豬精,共產党就像石猴子。一旦讓石猴子鑽到豬精的肚子里,翻起斤斗來,可是要豬精的命呢!”
  孫中山扭頭注視著胡漢民:“展堂以為如何?”
  “容共也罷,報共也罷,總之應該以我党能保持主義,精誠團結為前提。”
  孫中山冷靜地說:“党章党綱草案,是我請鮑羅廷起草。再由我加以審定的,陳獨秀并末与聞其事,怎么能疑神疑鬼呢!”
  汪精衛臉一紅,不再說話了。他掂出了孫中山話里的分量。從此搖身一變,唱起了高調。
  孫中山提起筆,毫不遲疑地在檢舉書批道:“此次俄人与我聯絡,非陳獨秀之意也,乃俄國自動也。若我因疑陳獨秀,而連及俄國,是正中陳獨秀之計。而助之得志矣。”
  又在最后一段話旁邊批示:“我國革命向為各國所不樂聞。故嘗助反對我者,以扑滅吾党。故資本國家斷無表同情于吾党。所望為同情,只有俄國及受屈之國家及受屈之人民耳。”
  “把這個交給鄧澤如。”孫中山說,已經不是商量的口气。“請他們邀請所有老同志開會,統一看法,如果還有不明白的地方,星期天再來問明。”
  然而不用等到星期天,鄧澤如、林直勉等人已經离開了廣東。顯然,他們仍在固執己見。
  寫至此,也該提一提北方的情形了。
  從袁世凱死后到1920年7月這段時間里,皖系軍閥段祺瑞操縱北京中央政權,其背后,有日本政府的支持。7月,美、莢兩國為与日本爭奪在中國的勢力范圍,支持直系軍閥曹錕、吳佩孚發動直皖戰爭,兩軍戰于河北的楊村、涿州一帶,結果,皖系失敗,直系奪得了北京的中央政權,占据了華北和長江流域。日本于是扶植另一工具——奉系,以代替皖系。奉系軍閥張作霖在日本支持下,在直院戰爭中聯直倒皖,乘机入關,勢力達到京(北京)山(山海關)鐵路沿線和內蒙古各地,并在北京政權中和直系分享權力。過了一年多,直、奉兩系的矛盾日趨尖銳,于1922年4月間便爆發了直奉戰爭。兩軍戰于長辛店、馬厂等地,結果奉系失敗,退出關外。日本于心不甘。繼續扶持退到東北的張作霖和占有浙江、上海的皖系殘余盧永樣,与直系對抗。直系獲胜后,便想武力統一全國,在1923年發動了攻占四川、湖南、福建等省的戰爭,并向廣東進攻。美國供給直系价值300万美元的軍火,并訓練吳佩罕的飛机隊,給以各种軍事支持。直系兵強馬壯,瘋狂起來,一面到處占地盤,一面殘暴地鎮壓民眾,特別是對1923年2月京漢鐵路大罷工工人實行血腥的屠殺,造成震惊全國的“二七慘案”。
  軍閥之間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拉鋸一般,混戰不已,政府首腦,也是今天你下台,明天我上台,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走馬燈似地換來換去。
  1922年5月10日,直奉戰爭硝煙未散,直系各路要員就成批成批地赶錢保定召開分贓會議了。分贓會上。曹錕部下都主張實行政變,赶走現任總統徐世昌,讓曹大帥立即上台當總統。剛從天津前線赶回來的吳佩孚卻另有主張。這時,中國北有徐世昌、南有孫中山兩個總統,怎樣才能把他們一起去掉呢?吳佩孚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一個“法統重光”的辦法,即恢复1916年的舊國會。這樣一來,南北兩個總統均為非法,都應下台。但吳佩孚也不想讓曹錕當總統,他想找一個傀儡先過渡一下。然后在适當的時机再把傀儡去掉,由自己當總統。傀儡人選,他想到了下台總統黎元洪。
  吳佩孚不便說出自己的心思,就對曹錕說“咱們能讓黎元洪上台,當然也能讓他下台。等他去職后,那時全國不但統一了,而且順理成章地選舉您為名正言順的總統,豈不更好?”曹錕一想,也對,就同意了。
  吳佩孚立即行動,5月14日通電各省。征求對恢复舊國會的意見。19日,曹、吳聯名通電,征求民意。接著,舊國會參議院議員王家襄等26人,眾議院議員吳景濂等40人。在天津舉行臨時會議,通電全國,依法自行集會。在咄咄逼人的形勢下,徐世昌感到日暮途窮,不得不在6月2日宣布辭職。同日,曹、吳通電:“恭迎黎大總統依法复職。”并派人去天津迎請。于是,黎元洪于11日到京就職。
  黎元洪上台屆,局勢不穩,內閣屢變。他原准備恢复伍廷芳為國務總理,因曹、吳反對,又改任顏惠慶重新組閣。由于許多人不肯出任,一個月后又請王寵惠代理。至8月,又請唐紹儀組閣。不料吳佩孚堅決反對唐紹儀內閣。黎元洪只好屈從,9月复請王寵惠二次組閣。王內閣塞進了吳佩孚的不少親信,被稱為“洛陽派內閣”,內務總長孫丹林以前是吳的秘書長,交通總長高恩洪是吳的同鄉和忠實追隨者陸軍總長張紹曾是吳的儿女親家,而總理王寵惠和財政總長羅文干明顯地站在吳佩孚方面。這下子曹錕不高興了,認為吳佩孚這是在培植個人勢力,曹的慕僚也從窮鼓動。曹錕于是暗使王承斌、齊燮元、田中玉等人聯名反吳。到1923年1月,黎元洪只好又組成以“保定派”為中心的內閣,作為平衡,由“洛陽派”的張紹曾任國務總理。
  經過半年來令人眼花織亂的內閣更選,曹錕當總統的欲望已經急不可待了。為了自己上台,就得赶走黎元洪。5月,保定派先發動倒閣。于8日通過了對張紹曾內閣的不信任案,張內閣只好被迫總辭職。6月8日,曹錕收買地痞流氓組成“公民團”,到天安門集會,要求黎元洪即日下台。9日,又唆使北京衛成區司令王怀慶組織“軍警聯合會”300人到黎元洪住宅索餉。
  黎元洪實在無法待下去了。他說:“原來你們都在耍我啊好,你們逼我走,我馬上就走!”
  6月13日,黎元洪在盛怒之下,帶著總統大印,乘車去了天津。
  曹錕聞訊,急令直隸省長王承斌截車奪印。黎元洪一到天津新站,即被王派出的武裝軍警如捕江洋大盜般團團圍住。黎被逼得上天無路人地無門,拔出手槍要自殺。被隨員上前攔住。黎元洪無奈,只得交出總統印信。
  曹錕為給自己登上總統寶座舖平道路,暗中聯絡了王渾南、戰滌塵等200多名議員,安排了几個地點作為聯絡處,确定了領頭人。只是一時和議長吳景濂商量不好。
  一天,曹錕的參謀長王坦親自到小麻繩胡同吳宅,去開導吳的老婆。王坦說:“現在曹錕的勢力、威望正好當大總統,只要大哥不從中作梗,他這個總統就成啦,只要選舉成功,要多少錢給多少錢,要哪一個官給他哪一個官,只要大哥開口,還不就憑曹錕一句話嗎?”
  吳氏夫婦本是錢迷心竅的財迷,听說權、錢可以雙得,立刻應允為曹錕當總統效力。
  正在曹錕積极籌划之時,皖系和奉系不甘寂寞,聯合起來向曹爭奪議員,出高价賄買議員“不選”。安福系更甚,密派一胡姓者身藏炸彈,乘曹錕在戲院看戲,向曹投了過去。雖未命中,卻引起了政局的混亂。許多議員紛紛离開京津,南赴上海。曹錕用盡辦法也阻止不住,只得同意吳景濂“先憲后選”的計策,以此來誘騙議員回京參會。然而多數議員仍不買賬。吳景濂又向曹錫獻上一計,讓曹致電全國,表示本人無意競選總統,只是一心一意支持國家根本大法的順利完成。這种“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拙劣伎倆,徒增笑柄。
  一計未成,又施一計——一條毫不深奧、毫不巧妙、最簡單不過然而也最易收效的計策:金錢收買。曹錕的竟選班子在北京甘石橋設立議員俱樂部,規定,每個議員出席一次“憲法會議”,給出席費30元,每周參加常會的出席費為100元。此外還有“冰敬費”(夏季津貼)、“炭敬費”(冬季津貼)等名目的待遇,使在京議員每人每月可撈到600元油水,而在滬議員可領到300元。這一招果然奏效,在外議員紛紛回京,沒有几天工夫,俱樂部竟然云集了500多名議員。他們神低侃聊,清談橫議,花天酒地,樂得逍遙。
  9月下旬,保定傳下話來,“老帥”一定要在雙十節坐上總統交椅。9月21日,國會各政團在甘石橋匯報,在京議員已有600余人。10月1日,俱樂部為收買議員,發出支票573張,普通票价5000元,特殊票价1万元,待曹錕當選后兌現。其中一位多事者議員邵瑞彭拿到支票后,立即到北京地方檢察廳告發,并將支票正反面都拍成照片,登在報紙上。還有的議員拿到支票后,又离京南下。這樣,擁護曹錕的議員同南下的議員,就打起電報互相指責,對罵起來。不遺余力為曹錕賣命的王承斌,這時從天津跑到北京,今日一宴,明日一請,极力拉攏各方。還派出軍警在車站看著、陰攔議員南下。
  10月5日上午,北京軍警机關出動了大批人馬,北自西四牌樓,南至宣外大街,十里長街布置了戒備森嚴的警戒線。保安隊來往梭巡,憲兵、警察在虎坊橋東西兩口夾道列隊,議員進了場,即不許再出。原定10點開選,但到11點30分簽到者也不過四百余人。選舉會主席吳景濂急得團團轉,遂派可靠議員去拉同鄉、同党的議員。每人至少拉一人回來。許諾即使不投曹錕票而出席者也給5000元支票。直等到下午1點20分,簽到者已達593人,才開會投票。曹錕終于以480票當選為總統。
  10月10日,曹錕坐著花車從保定出發,一路喜气洋洋地來到北京,宣布就職。當天即公布了《中華民國憲法》。
  一場賄選鬧劇總算收場了。据統計,曹銀共花掉1350万元。其中眾議院議長吳景濂得賄款40万元,參議院議長得賄款16万元。秘密支給各政團首領20万元,各省議員頭目、政團頭目每人各得特別酬勞費2万至3万元不等,一般議員則在選舉后的第二天持票价5000元的支票領款。這筆巨款當然不是曹錕的家產,而是費盡心机搜刮來的。
  曹輥賄選,吳佩孚是不贊成的,但他不好表現得太露骨,怕落個反對曹錕,忘恩負義的名聲。
  曹錕的“制憲”和賄選,嚴重踐踏了民元約法及其規定的國會制度,遭到了國人的普遍反對。在上海、在杭州、在蕪湖,都引起了市民游行。孫中山拍案而起,怒斥曹錕此舉是“文明之國家所認為奇恥大辱者也”,故“皆須反對面討伐之”。与此同時,張作霖、段祺瑞、盧永樣、何丰林、熊克武也都通電反對賄選。張作霖一拍桌子,罵道:“媽拉巴子的,曹錕不是英雄好漢,是三花臉,是小丑,我們東三省人絕不捧他!”与此同時,皖系盧永祥部在浙江直布獨立。
  正忙于改組國民党的孫中山分析了當時的形勢,在廣州大元帥府召開會議,議決:(一)通電全國,討伐曹錕,同時通緝參与賄選的議員;(二)通告北京外交使團,請各國駐京代表避免承認或資助曹氏之任何行動,否則則為延長中國內亂;(三)孫中山以個人名義電請段祺瑞、張作霖、盧永祥一致行動。
  這樣,就形成了反直三角聯盟,隨之爆發了齊(燮元)盧(永樣)之戰和第二次直奉戰爭。
  正是:
  城頭頻頻換大王,
  黎民百姓遭禍殃。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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