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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捉住了一只死手


  那人一面說,一面塞了一張紙在我手中,就走了開去,我打開紙一看,上面是一個地址。我不知那個地址是在什么地方,我只好召了一輛街車,將那個地址給那司机看。
  那司机皺了皺眉頭:“這是一個很遠的地方。”
  我先將一張大額鈔票塞在他的手中:“你照這地址駛去好了!”
  鈔票永遠是最有用的東西,那司机立時疾駛而去。正如司机所說,那是一個十分之遙遠的地方,車子足足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在一幢白色的小洋房前,停了下來。
  那幢小洋房十分幽靜,也很雅致,在開羅,那是十分高級人的住宅了。
  司机向那幢屋子一指:“先生,就是這里了。”
  我抬頭向那屋了看去,屋子的門窗緊閉著,里面象是沒有人。但是既然我已到了這個地址,我自然要設法進屋子去看一看。
  我下了車,來到了屋子門前,按了門鈴,几乎是立即地,就有人來為我開門。替我開門的是一個埃及仆人,他一開了門之后,便以一种十分恭順的姿勢,將我延進了屋子之內。
  屋內的陳設,可以說得上十分華貴,但是太古香古色了些,使人有一种异樣的感覺。我在一張寬大而舒适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那個仆人退了開去,我待許久,仍不見有人來,正在感到不耐煩之際,忽然,我所坐的沙發扶手中,有聲音傳了出來:“衛先生,是你來了么?抱歉,使你久等了!”
  那聲音突如其來之際,不免令我吃了一惊,但是我隨即料到,那只不過是傳音机之類的玩意,是不值得我吃惊的,而且,我也听出,那果然是鄧石的聲音、我怒道:“哼,果然是你。”
  鄧石續道:“當然是我,衛先生,由于你太不肯合作,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胡博士已被帶到了一個秘密地方,你是決定能否使他恢复自由的人。”
  這該死的鄧石!本來,他是要听憑我們提出條件來的,但是如今,我卻要听他的條件了,就是因為胡明到了他的手中。
  我沉默了片刻,才道:“什么條件?”
  他冷冷地道:“那片金屬片。”
  我又沉默了。這令我十分為難,胡明是我的老朋友,如今他落到了這個不擇手段的鄧石的手中,我當然要盡一切力量去救他。
  而且,我也确信,當我將那金屬片交給鄧石之后,鄧石也的确會放回胡明來。
  但是,問題就是在鄧石如果得到那片金屬片之后,那我們就再也沒有法子可以知道鄧石的秘密了。我更可以相信,胡明在恢复自由之后,得知他的自由是那片金屬片換來的,知道他再也不能知曉鄧石的秘密之際,他是可能立即与我絕交!
  過了好一會,我才道:“還有第二個辦法?”
  “沒有,獨一無二的辦法,就是那金屬片,你將那片對你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的東西交出來,就得回你的朋友。”
  我盡量拖延時間:“那金屬片對我來說,倒也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至少,有一個時期,它值得十分可觀的金錢。”
  鄧石“嘿嘿”的笑著道:“可是,你白白地錯過了這机會。”
  我用拳頭輕輕地敲著額角,突然間,我想起如果我能夠在將金屬片交給郊石之前,便了解到那金屬片上的秘密呢?我需要時間,于是,我道:“請給我時間,我要考慮考慮。”
  我的意思是,我需要好几天的時間,以便去盡量設法了解那金屬片上的秘密,卻不料鄧石道:“可以,我可以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去考慮。”
  我不禁陡地站了起來:“十分鐘?開玩笑么?”
  鄧石道:“听說你是一個當机立斷的人,如果你肯答應的話,現在你就答應了,如果你不肯答應,那么,給你一年時間去考慮,也是枉然的。”
  我怒气沖天:“好,買賣不成功了,我將立即去報警,看你有什么好收場。”
  鄧石的聲音,卻异常鎮定:“我本來就沒有什么好收場了,還在乎什么?可怜的是胡博士,竟交了你這樣的一個朋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鄧石,如果你肯開誠布公,將你現在遭遇到的困難,切切實實地向我講,那我或者可以幫助你!”
  鄧石冷然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只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去考慮,十分針之后,如果我還未曾得到你肯定的答覆,我毫不猶豫地先開槍射死你,然后再去對付胡明,你知道,殺一個人和殺兩個人,是完全一樣的。”
  我還想說什么,可是鄧石講了之后,立即道:“從現在開始。”
  從他那种近乎瘋狂的眼色中,我知道他真有可能照他所講的那樣去做的。
  十分鐘,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我在他手槍的射程之內,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射中我,看來我除了答應他的“勒索”之外,沒有第二個辦法可以想了。
  但我當然不會立即出聲答應他的,我只是試圖踱步,但是鄧石制止我。我抗議道:“我需要考慮。”
  他冷冷地道:“你可以站著考慮。”我的雙眼盯在他的持槍的手,心中在盤算著,如何才可以將他手中的槍奪下來。就在這時候,怪事發生了。
  我听到在鄧石的喉問,發出了一种奇怪的聲音來,接著,他的腕骨上發出了一陣如同獰開旋得太緊的瓶蓋時所發生的軋軋聲。
  然后,他的右手,竟突然离開了他的手腕,向上升了起來。
  他的右手是仍然握著手槍的,手和手槍一直向上升著,升到了將近天花板處才停下,我的視線一直跟了上去,等到那手和槍停了厂來,槍口仍然對准著我的時候,我仰著頭,只覺得頭骨發硬,几乎難以再低下頭來。
  鄧石已分裂為二了,一部分是他的全身(除了手),另一部分,則是他的一只右手。
  而他的右手,雖然已离開了他的身子,卻還仍然是听他的思想指揮的,因為那支巨大的德國軍用手槍的槍口,仍然對准了我。
  我听到了鄧石的聲音:“九分鐘!”
  原來還只是過了一分鐘!
  我慢慢地低下頭來,鄧石正以一种十分陰森的神情望著我:“你看到了沒有?你是全然無法來和我作對,不論你有什么辦法,只要你在十分鐘之后,不答應我的要求的話,你都不免一死!”
  鄧石的話雖然听來令人反感,討厭到了极點,但是卻也使人不得不承認那是事實。
  如果不是鄧石的手,和他的身子分离了開來,那我或者還可以設法冒險扑向前,將他手中的槍奪了過來,可以反敗為胜——這樣做,可以說是我的拿手好戲了,我是曾經在种种惡劣的情形下,奪過對方的槍械的。
  但如今,我還有什么法了可想呢?他的手离開了他的身体,上升到了天花板上,但是槍口仍然對准我,手指顯然仍可以活動,而我卻無法將它奪下來。
  這使我感到一陣昏眩,我失聲道:“這……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鄧石突然怪笑了起來:“你還不明白么?我是一個支离人。”
  我重复地道:“支离人?支离人?”
  老實說,在這以前,我從來也未曾听到過“支离人”這個名稱。
  我吸了一口气,鄧石已然道:“還剩七分鐘。”
  我抬頭望了望鄧石,才道:“你是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的?我相信你是唯一的這种人了,這實在是……十分令人惡心的。”
  鄧石冷笑著:“不論你怎樣說法,我是你無法對付的一個支离人,六分鐘了!”
  我后退了一步,當我后退的時候,我偷眼向上看去,看到那只手也跟著我的移動而動了一下。我知道我是無法退出門口的。
  鄧石道:“別想离開去,五分鐘了。”
  我不安地動了一動,不再說什么,腦中卻在急促地轉著念頭,鄧石則每隔一分鐘,就提醒我一次,直到最后一分鐘了。
  我听到了頭上響起了“卡”的一聲,那是手槍的保險掣被打開的聲音。
  我忙道:“好了,你贏了。”
  鄧石立即道:“拿來。”
  我道:“當然不在我的身邊,我要去拿。”
  鄧石道:“可以的,我會跟你去。”
  我是早知道鄧石會跟我去的,我之所以愿意在最后一分鐘屈服,當然也不是真正的屈服,而是因為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而如果情形改變了一下的話,譬如說,他和我一起走,那么我便有机可趁了。所以,我并不怕他要跟我一起去取那金屬片的。
  我又抬頭向上看了看,他的手仍然原來的位置,我立即听到了鄧石的命令:“轉過身去,低下頭。”
  我只能照做,就在我剛一轉過身去的時候,突然之間,像有什么東西,鑽進了我的外套之中,我猛地一怔,道:“什么玩意?”
  鄧石“洁洁”地笑了起來:“這是我的手,我握住了槍的手。”
  我惊怒道:“這算是什么?”
  鄧石道:“我說過了,我要跟你去,我的手握著槍,始終在你的背后,你是沒有法子摸到它的,一個人不能彎過手臂來摸到自己的背心部分,這是最普通的常識,是不是?”
  鄧石的話,使得我遍体生涼。
  而鄧石繼續所講的話,更是令我垂頭喪气!
  他又道:“我給你一小時的時間,你拿了那金屬片,到我這里來。一小時,我想足夠了,一小時之后,我就發射了。”
  我忙道:“一小時是絕對不夠的,至少兩小時。”
  由于鄧石的話,將我原來的計划全打亂了,所以我顯得有些慌亂,竟只討了兩小時的時間!
  因為我本來是想,在答應了他之后,情形便會有一些好轉的,可是如今卻并沒有,我仍然處在毫無反抗余地的情形之中!
  我再想改口,鄧石已經道:“行了,兩小時,你還是快去吧,告訴你,如果有什么東西碰到我的手,或是你除下了外套的話,我就開槍!”
  那槍的槍口,正緊貼在我的臂上,我實在是不能想象,這槍若是發射了,我的身子會變成什么樣子。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當然只好听憑他的吩咐。
  我向外走去,到了馬路邊上,沿著路急急地走著,走出了相當遠,才有一犧牢經過,我連忙上了車子,向司机講出了酒店的名字。
  那司机駛著車向前去,我無法將背部靠在椅背上,因為我背后有一只手,有一支槍!
  我只能以一种奇怪而不自然的姿勢坐著,再加上我面色的難看,這使得司机頻頻轉過頭來看我。我自然無法向他說明什么。
  到了酒店,踏進了房間,我看了看時間,化去了五十分鐘。我要用五十分鐘的時間赶回去。也就是說,我只有二十分鐘的空檔可以利用。
  我怎樣利用這二十分鐘呢?”
  我在房間中團團亂轉。
  要命的是時間在那時候,過得特別快,轉眼之間,便已過了十分鐘了。
  我可以利用的寶貴的時間,去了一半。
  我還是想不出辦法來,我的手彎過背后,碰不到鄧石的手,我努力地試著,背對著鏡子,我突然心中一動,我的手不錯是碰不到鄧石的手的,但是,如果我手中有槍的話,我卻是可以彎到背后去,射中鄧石的手的!
  我立即取槍在手,以背部對著鏡子,慢慢地將手臂向后彎去,直到我手中的槍,离開背后的隆起部分,只有一寸許為止。
  在那親近距离射擊,是斷然沒有射不中的道理的。
  問題就是在我射中了他之后,他的手,是不是還會有發槍的能力,我的心猛烈地跳動了起來,這是比俄羅斯輪盤更危險的賭博,但是我卻不得不從事這樣的賭博!
  我下定了決心,已經要發射了。
  但是,在那一剎間,我卻想起了胡明!
  我這一槍若是射了出去,肯定會害了他。
  但是,如果我能夠將那只受傷的手捉住,不讓他回到鄧石的手腕之上,那么,鄧石為了得回他的手,是不敢將胡明怎樣的。
  我一想到這里,連忙跳了開去,將所有的門窗,一齊關上,使得受傷的手沒有逃走的可能!
  然后,我再度背對鏡子,我扳動了槍机。
  我的槍是配有滅音器的,是以我扳動槍机,只不過發出了极其輕微的“拍”地一聲響。然后,我閉著眼睛,等著。
  我是不必等太久的,只消十分之一秒就夠了,如果鄧石的手還有能力發射,我在十分之一秒之內,必死無疑,但如果他已無力發射的話,我也可以看到他的手“逃走”的情形。
  這要命的十分之一秒,長得實在使人難以相信,我遍体生涼,頭皮發麻,然后,我才听到了“拍”、“拍”兩聲響,有東西跌下來。
  我連忙轉過頭去,眼前景象的駭人,實是使人難以逼視的。
  那支德國軍用手槍跌在地上,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在地上亂爬。
  我那一支槍,射中了他的三只手指,但是卻沒有令他有一只手指斷折,但是他的手指卻已沒有能力發槍了,我連忙一腳踏著那柄槍。
  就在那時,那只手向上,跳了起來。
  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向上跳了起來,那种恐怖,實是難以形容!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了一步,那只手滴著血,撞在門上,它立即沿門而下,去握住了門把,但是卻無力旋動。
  我這時,仍是呆呆地站著,因為我實在是被眼前的情形,嚇得呆了,那手又“拍”地一聲,跌到了地上,然后,迅速地移動著,到了窗口。在那只手到達窗口之前,我已經恢复了鎮定了。
  我順手抓起了一只沙發墊子,向前拋出去,剛好擊中了那只手,使那只手在未曾飛到玻璃窗之前,又落了下來,我立即又脫下了上衣,向那只手罩了上去,罩住了那只手之后,我用力按著,而那只手,則以一种可怕的大力在掙扎著。
  我竟可笑地叫道:“別掙扎,別掙扎,你是逃不了的,如果你快些停下來我還可以快些為你裹傷!”
  我竟不停地那樣說著,雖然我明知我的話,那只手是絕听不到的,由于那只手掙扎起來越來越大力,我逼得用膝蓋頂著它。約莫過了兩分鐘,自手上流出來的血,已滲出了我的外衣。
  這時,我已毫無疑問地知道,那雙手,雖然遠离了鄧石的身子,但是它的J切動作,仍然是接受鄧石的神經系統的指揮。
  但是,何以會有那么多的血呢?要知道,指揮手的動作,是出自腦細胞的活動,而放射出微弱的電波之故,腦電波是無形無質的,可以在遠离身子的地方去指揮一只手的動作,似乎還有一些“道理”可講的,但是,血難道能夠超越空間?
  我出死力按著那只手,直到那只手的掙扎,漸漸弱了下來,終于不動了為止。
  我又慢慢地掀起了上衣。
  我看到了那只手!
  那只手是被按在一泊鮮血中的,但是它本身,卻是可怕的蒼白,傷口處已沒有鮮血流出,血已經流盡了,所以它不再動了。
  我站了起來,心中感到難以形容的紊亂。我本來以為我是可以有机會捉住一只活蹦活跳的手的,但如今,我卻得到下一只死手。
  不論是死手或是活手,這一切都令人迷亂,荒誕到了難以想象,根本上,在“手”這個字眼中,加上“死”的形容詞,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
  然而,我卻确确實實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我本來有希望捉到一只活手,而如今卻得了一只死手,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有什么法子不慌亂呢?
  我呆立著,望著那只蒼白的手,突然之間,一陣急驟的敲門聲傳了過來。
  那陣敲門聲,是來得如此之急驟,以致令得我根本連是不是應該開門的考慮都沒有發生,便已一個轉身,打開了門。
  門一打開,一個人象是發了瘋的公牛一樣,沖了進來,將我撞開了一步。
  那人直向地上扑去,向那只“死手”扑去,直到他扑到地上,我才看到他是鄧石,他左手抓住了那p手,在地上滾著。
  自他的喉中,發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聲音來,那种聲音,就象是有利鋸在鋸人的神經,任何神經堅強的人,听了都免不了會毛發直豎。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大突然,令得人心惊肉跳,眼花壕亂,所以我竟完全未曾看清楚鄧石在抓住了那只手之后的動作。
  等到鄧石停止了打滾,停止了發出那种可怕的聲音,而站了起來之后,我才看到,他的左手,托著右手,但是那右手已不再是單獨的,已和他的右腕連接在一起,而且,右手的顏色,也不再是那么蒼白,己有了隱約的血色了。
  我們兩個人都呆立著,漸漸地,我看到他右手的傷口處,又有鮮血滲了出來,我才道:“鄧先生,你手上的傷口,需要包扎。”
  鄧石發出了一聲怒吼,沖向地上的那柄德國軍用手槍,但是我卻先他一步,一腳踏住了那柄手槍,并且兜下巴給了他一拳。
  鄧石的身子一晃,那一拳,令得他仰夭向后跌了出去,倒在地上。他竟立時向我破口大起來:“畜牲,你這個發瘟的畜牲……”
  他面色鐵青,咬牙切齒,滔滔不絕地罵著。我冷笑道:“鄧石,你失敗了,你不向我低頭,卻還在這樣的罵我,那是不智的。”
  鄧石跳了起來,嚎叫道:“你會后悔,我告訴你,你逼得我太絕,你會后悔,一定會后悔!”
  當他講這几句話的時候,自他眼中射出來的光芒,簡直便是毒蛇的蛇信。這令得我相信,他這樣恐嚇我,不是沒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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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金屋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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