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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自那日和佑棠徹底決裂后,悅宁又開始把自己關在房內,整日茶飯不思,不出几日已消瘦了一大圈,整個人几乎脫了形!
  “格格,今儿天气很好。小喜陪你出去走是好嗎?”見悅宁鎮日把自己鎖房門內,小喜十分憂心!
  悅宁沒回頭,只是搖頭,清瘦的穿子蜷在炕床邊,一雙大眼痴痴地怔望,巴大的小臉上神情渙散,教人瞧來無限凄酸!
  小喜重重歎了口气─貝勒爺竟狠心連瞧也不來瞧格格一眼!
  似乎是鐵了心,不管格格死活了!
  “格格,咱們出去吧,好嗎?”小喜不死心地又勸。“好歹你到外頭去走動、走動,人會精神些,心情也會開朗些的!”
  “小喜……”悅宁突然肯開口說話,小喜喜出望外,注意聆听。
  “小喜……你說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沒想到她問出的竟然是這一句!
  “格格,您別傻了!您這么清純可愛,只要是有眼睛的,人人都會喜歡您、疼愛您的!”小喜認真地道。
  “人人都喜歡我,疼愛我,只有佑棠闃厭我……”悅宁喃喃道。
  “格格!”小喜知道悅宁心中想不關,心中最在意的始終還是貝勒爺一人。
  她心頭一動,忽然想出個法子“格格還記得那棵老楓樹嗎?都十二年過去了,不知那楓樹是否還在原處生長茁壯……”
  她邊說邊觀察悅宁的神情。果然她神色已有些動容。
  “不知那老楓樹植在府里何處。否則真該再去瞧瞧!”
  “小喜,”悅宁回复了清醒,突然喚住她。“你扶我起來,我要找那棵楓樹去!”說著就要下床。
  小喜高高与興地扶悅宁下床。
  找了半日,終于在跑馬場邊找到那棵老楓樹,看來這附近已改建,幸而這棵老楓還保留了下來。
  楓樹仍同十二年前一般。只是樹干加粗了些,枝葉又更茂密了許多。
  這時節楓葉已轉為殷紅,地上舖落了厚厚一層紅葉。
  馬場中央突然奔掠過一群馬隊,簇擁著的是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在隊前奔馳!
  小喜認出騎在領陣的駿馬上的正是貝勒爺,還有坐在貝勒爺座前的那名姑娘就是媚秋!
  小喜听說了貝勒爺這几日都同表小姐在一塊儿,她突然后悔要悅宁出來走走,如果不出來,就不會撞見貝勒爺他們了!
  只見悅宁愣愣地盯著前方,眼睛隨著馬隊而轉……
  “格格……”
  “小喜,我想在這儿靜靜。”悅宁傍著楓樹身滑下擁坐在泥地上,緊緊地閉上了眼。
  小喜明白悅宁的心情,歎了口气,靜靜地走開。
  悅宁不知在泥地上坐了多久,突然她听見上方傳來說話的聲音。
  “格格?!”
  是男性的低音,這聲音似曾相識。
  “戎左!”悅宁睜開眼,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正對著她微笑,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名英挺高大的年輕人。
  “格格,數月不見了,您好嗎?”戎左一屈身蹲下,也坐到泥地上。
  “您似乎瘦多了!”
  看清了悅宁的消瘦,他臉上的笑容不見。
  “戎左,你怎么會來浚王府?是我阿瑪著你來看我的嗎?”悅宁勉強扯開笑顏,轉移話題。
  戎左搖搖頭,炯炯有神的眼仍盯著悅宁臉上,巨細靡遺地視察著。
  “是我自個儿要來見格格的!”
  之前在敬謹王府時,戎左是悅宁的泫身侍衛,他自小保護悅宁長大,對悅宁忠心耿耿。
  “是嗎……”悅宁失望地垂下臉,她嫁出去這么久了,阿瑪并沒想到她!
  “戎左謝謝你想到我,還肯來看我……”她再抬起頭,勉強打起精神。
  “格格!您……您過得好嗎?”
  這話原是不該問的!嫁到浚玉府這般顯赫的府第來,豈有過不好的道理?!
  可他實在看不出悅宁這般無端地消瘦究竟好在哪里?
  “我……很好!只是有點想我阿瑪,遇有額娘……”悅宁囁嚅地道。
  “您想王爺和福晉,那等我回去稟告一聲,不日把您接回府住几日就是了!”
  戎左松口气,原來格格只是想家!
  “不要─”誰知悅宁一听戎左這么說,竟然激烈地反對!
  “為什么?”戎左因為悅宁的反應而呆住。
  “因為……因為我在這儿待得很好,不想离開!”
  事實是她不想讓她阿瑪為難!
  她的不快樂連自個儿都能瞧得出來,如果回到府里,阿瑪必定質問,終究因她的處境而為難!
  從前她不曾想得這般深、這般遠,行事總是任性而為,無怪乎佑棠闃厭她,還深深記牢她從前的可惡……可現在呢?
  她知道就算她再好上一百倍,佑棠也永遠不會愛她!
  “格格。”
  “戎左,等你回丟之后就同阿瑪、額娘說我在這儿過得很好,要他們別為我擔心!”
  戎左深深凝視了悅宁好一會儿。終于點頭。
  “我明白了!”他記憶中的小格格終于長大了!
  “謝謝你,戎左。”悅宁點點頭,淺笑憂郁。
  “格格。”他心中一動,沖動地伸手握住她細瘦的小手─
  “您是否有心事,告訴戎左吧!”
  悅宁一愣。“我……”她因他臉上真切的情意而動容!
  “您在這儿真的過得很好嗎?!”他語气急促地間,心闞她憔悴的清麗容顏………從前在敬謹王府的格格是那么天真快樂、渾不知世事,為何才嫁出府不久就已有了這許多憂郁,行事說話已有了這許多的顧忌!
  兩人正說話間,突然一陣馬蹄雜沓,霎時塵土飛揚,迷了兩人的眼睛。
  等到塵埃散去,悅宁惊疑地睜大眼,赫然看見一大群馬隊就圍在兩人四周,距离之近,再差几步她和戎左就要死于亂蹄之下!
  “你是什么人!怎么闖進內苑來的?!”馬隊中一名侍衛長質問戎左。
  戎左的手握著悅宁,她慌忙抽出手“他是我從前的泫身侍衛,從敬謹王府來探望我的!”她解釋,不想給戎左帶來麻煩。
  “表嫂,原來你同自個儿的泫身侍衛感情這般好!”坐在佑棠馬上的媚秋陰沈地說著風涼話。
  悅宁別過了頭,當做沒听見。
  她已不想同她斗!就算她豁了出去,放下少福晉的身段去同她計較,換來的反是佑棠的指責和万般不堪!
  縱然她會那么做一切全是為了他,他也無心去領悟!
  “佑棠貝勒。”戎左認出了乘在馬上气宇軒昂的佑棠,卻見他身前坐著一名女子緊緊依偎在他胸前,他疑惑地皺起眉。
  佑棠沒吭聲,面無表情的俊顏透出一股陰沈。
  “戎左,我們走吧!”
  悅宁從楓樹旁站起,兩腿因跪坐太久而發麻,且她腳踝上有傷,一時站立不隱而往前扑倒─
  “格格,小心!”戎左緊要關頭險險地接住了她,緊緊將她荏弱的身子抱牢在手上。
  突然戎左感到左側一股勁風襲至,之后就莫名其妙地被打松了手─佑棠不知何時翻身下馬,將悅宁奪回手中!
  悅客頃刻間被接來奪去有些受了惊嚇,回過神后,她第一件做的事便是伸手推開佑棠─豈料他竟如大樹一般難以撼動!
  “放開……”她要說的是放開她!可才一抬眼,她便看見他盛怒的眼神!
  她可是又做錯了什么?
  她已經不再去招惹他了,他憑什么又毫無理由的對自己生气?!
  “放開我!”她直視他冷鷙的眼,勇敢地挑戰他的怒气!
  佑棠緊抿著嘴仍舊不吭聲,她卻感到他手上的力道正失控地加勁中,他似乎想捏碎她!
  悅宁開始掙扎:戎左看出她的痛苦、忘情地上前一步,佑棠突然轉身抓下一匹馬上的侍從,跟著挾持悅宁在眾目睽睽下躍上馬背,揚長而去!
  眾人都為佑棠這突來的舉動呆住,戎左原想請佑棠松手的話,再也沒机會說出口!
  一群人誰也沒心思去想到被遺忘在佑棠那匹駿馬上的媚秋……她仍然直挺挺地坐在馬背上,那張秀麗的臉上此刻充滿了怨毒!
  “放開我!你把我帶上馬做什么?!”
  “閉嘴!”
  一路上悅宁不斷在馬上掙扎著,逼得佑棠不得不緊緊箝住她,強蠻地勒住她瘦得几乎要拗斷的細腰。
  “你到廢想怎么樣,我已經不去惹你了,你對我還有什么不滿?”悅宁仍在掙扎著,不顧那樣會弄痛了自己!
  說話問佑棠已策馬奔至“薰心樓”。
  他抓著她下馬,粗魯地將她拖進房里。
  到了房內,悅宁立刻甩開他的手。
  “你到底想怎么樣!”
  她退到房內角落,感到腰腹間傳來的劇痛。
  他掐住她的力道彷佛同她有深仇大恨般!
  “不怎么樣!”他終于開,語气冷得像冰。
  “我只是讓你別再丟人現眼!”
  悅宁瞪大了眼。“你把話說清楚,我几時丟人現眼來著?”她心中頓時涌出無限委曲。
  “光天化日下和男人肌膚相親!你還嫌不夠丟人嗎?”他緊繃著臉,似乎在壓抑著即將暴發的怒气。
  悅宁用力咬住唇,心口難受得几乎要窒息!
  “你為什么要故意抹黑我!戎左只是我從前的護衛─”
  “這么說是舊情未了了!”他冷笑,陰沈地打斷她的辯解。
  “你─”悅宁气不過,捏緊了小拳頭。
  “你自己呢?就算我同戎左有舊情,至少我們仍是清清白白的,可你呢?你敢說你同你的秋妹仍是清白的?”她气憤地指責他。
  “你承認你跟那個男人有舊情?!”他臉色一肅,眼神迸出殺气騰胜的怒光!
  悅宁被他殘冷的神情嚇得倒退一步,她從未見過如此充滿肅殺之气的佑棠!
  “我說過了,戎左只不過是我從前的護衛─”
  “往后不許你再見他!”他霸道地下令。
  “為什么不?!你沒有理由不讓我見戎左!”悅宁不服。
  “不許就是不許,沒有任何理由!”他無理得几近獨斷。
  “你。你根本不講理!”悅宁气得渾身打顫。
  “我沒說過要同你講理!”他冷靜地撂下一句。
  “那我也不需同你講理我沒有遵守你命令的必要!”她反駁。
  “你試誠看”他冷冷地道。
  悅宁不禁往后縮。“你想怎么樣?”她自小強自訓練的蠻气這時又提了上來,她大著膽挑釁他。
  “你以為呢?”他卻不正面回答,只陰沈地道。
  “你……又想打我!”她倏地睜大眼,急促地退了几步,直到后方再也無路可退為止。
  佑棠捏住拳頭。
  “該死的!”
  他突然詛咒,悅宁臉色一變,身子更往牆角縮去!
  見到她的反應,他皺起眉頭。
  “你放心,往后無論你如何激怒我,我都不會再動手。”他恢复平靜地保證。
  他突來善意,讓悅宁也撤下心防。
  “戎左……他只是來看看我,順道問我想不想回敬謹王府─”
  “他要帶你回敬謹王府?!”他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面目陰沈。
  他為什么這么問?“沒有……如果你是怕我回府給你帶來麻煩,你大可放心!
  我們倆之間的事,我從來就不預備讓阿瑪知道!”
  她猜他必定是擔心她一旦回府告狀,浚王府同敬謹府將交惡,屆時他原先所有的利益盤算全要落了空!
  悅宁憂郁地想,其實他大可以高枕無憂,阿瑪早已表明了絕不會插手管她出嫁后的事!
  他略松開手,停了半晌,臉上無表情地道:“你這段時間不可能回去敬謹王府!”
  悅宁壓根儿沒打算要回去,可她還是問:“為什么?”
  他突然撇開眼。側轉身子。“我要到承德別業。”
  悅宁不懂。“那跟我回不回府沒有關系……”
  “我要你跟我一道去!”他用斬釘截鐵的口气粗魯地打斷她的話。
  “你要我去?!”悅宁睜大眼,有些不敢相信。他為什么突然間想到要帶她去承德?
  “為什么?”她喃喃地問。
  他要她去,那媚秋呢?她也去嗎?
  “不為什么!”他撇下話,轉身就走。
  臨出門日之際,他突然回過身─“你進浚王府之前我們可曾見過?”
  他這話間得唐突,悅宁一時間愣住了。
  沒等她的回答,他已經轉回過身离去。
  之所以突然有此疑問,是因為剛才在那棵老楓樹下她惊恐的表情,喚起了他腦海中似曾相識的記憶!
  佑棠走后,悅宁仍呆立在房間的角落……他為什么這么問她?
  悅宁閉起眼……不管為什么,她已決心壓下心中的希冀,不再去奢望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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