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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五千大軍繼續前行,那時正碰上雨季。只見遮天蔽日的全是樹,看不見天上的云。
  地下的路泥泞難行,水草布滿了沼澤,根本不知道哪里是路。偶爾碰上當地的士人又言語不通,听說要找向導過這一帶,許下天大的愿,也沒人肯干。
  這時簫劍和永琪他們商量道:“路況不明,不如大軍原地不動,等派人查明地形再作打算。”
  爾康說:“那我帶十几個人去找向導來。簫劍說:“還是我去比較妥當。一來我比你闖蕩江湖的時間久些,二來這一帶地形复雜,少數民族雜居較多,我還略通几門少數民族語言,找人問路也方便些。”
  眾人見他說得有理,也就不再爭執。
  晴儿當然是很舍不得,但又不能隨行增添負擔,千叮吁万囑咐。
  簫劍笑道:“你放心,我去几日就回來。你在營寨里多去找找小燕子,紫薇她們,不要悶坏了自己。”
  于是准備停當,帶上十几個兵士,簫劍辭別眾人而去。
  他們在密不透風的樹林里摸索著前進。
  有時攀著古藤越谷,
  有時沿著獨木橋過溝,
  有時還得扎筏子渡水,
  昏天黑地地向西摸索行進著。
  簫劍帶了一面羅盤,沿途經過之處還細心地在樹上砍下標志以免迷路失途。
  那條道上到處都是陷井泥窩,瘴气彌漫過來對面不見人,還得時時防著蛇蝎毒虫叮咬。
  幸虧簫劍經驗丰富,知道厲害,帶有蛇藥和金雞納霜,又知道口噙木葉能避瘴,好好歹歹就在這煙瘴路上努力尋覓著……
  這樣在密林里轉了三天、好容易才見到一處苗寨。
  在杳無人煙的老林里艱難跋涉,乍一登上石板路,听見犬吠雞鳴,看見一排排竹樓,真好像在大海里久航返回陸地那樣,歡喜不盡。
  奇怪的是,寨子里不見男人。只有几個老婦人。
  有的用竹筒打水,有的在火塘上燒飯。
  簫劍多多少少懂几句苗語,連說帶比划,才弄清楚男丁都在寨北谷場上。
  從老婆婆臉上露出的神色看,似乎還有几分神秘。
  簫劍他們湊在一處猜了半日,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簫劍十几個人跟那個打水的老婆婆到了竹樓上,比划著請她弄飯吃。
  那個老婆婆大概也看出這是—群官軍,就把家里所有的滋把都烤了結他們吃。—邊流淚,—邊指著北方,嘰哩哇啦越說越有勁,像是要簫劍他們去谷場上看一看。
  她那急迫的神情,使簫劍認定寨里出了大事,當下決定道:“走,我們去看看!”
  兵士就帶了十支火槍,略略整頓了一下衣衫,簫劍挎上寶劍,背著硬弓來到了寨北。
  這時已經暮色蒼茫,谷場旁的老橡樹下只見星星點點都是火把。
  苗家壯漢們敞胸赤膊,滿臉滿身油汗,腰間插著方頭砍刀,一隊隊來往舞蹈正中土台上一個祭司,臉上青一條紅一塊畫得像個瘟神,頭上一條條彩布披散下來,手中舉著一面幡,發了瘋似地舞蹈著,嘰哩咕嚕念誦著咒語……
  簫劍曾在貴州黔北苗寨里見過這种場面,原來是在驅瘟神!
  他心里一口气松下來,不禁好笑,這也值得那老婆婆如此張惶!
  見兵士們瞪著眼還在傻看,簫劍就說:
  “大家都累坏了,不用再看他們驅瘟神耍把戲!我們回去,好生睡一覺,想法子如何摸寫路徑找個向導要緊。”
  “簫爺!”一個老兵一把緊緊抓住簫劍的胳膊,—手指著土台子,聲音有點發顫:“他們要……殺人!”
  簫劍仔細一看,真的!
  土台子旁邊垛著多半人高——個柴堆,柴堆下兩個門板上,直挺挺捆綁著兩個剝得一絲不挂的人,不喊也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士台旁邊還跪著五六個綁得結結實實的女人,衣飾整齊華貴,頭上插金戴銀;看樣子祭把一完,立刻要將這些人扔到柴堆上燒死。
  簫劍心里驀地一縮,頭上立刻浸出密密的細汗!
  正是發愣之間,忽然听到一聲凄厲長嚎一個年輕女子雙手持著兩把彎刀,口中似咒似罵地叫著,瘋了一樣跳到火光里,見人就砍,直沖那兩塊門板扑過去!
  她的身手敏捷,几個男人也沒攔住她。
  扑到門板邊,只見雪亮的刀閃了几閃,那縛人的繩子已經被割斷了。
  場上立刻大亂,鼓咚咚的響起。
  男人們嚎叫著,往來奔竄。
  那祭司瘋了一樣在台上,一手舞幡,一手舞著火把,口中鳴哩哇啦地喊叫著。几個男了沖了上來,奪了那女子手中的刀。
  火光映射下,簫劍看清那是個面目十分清秀的年輕女郎。
  只見她呼哧呼哧喘著粗气,用苗語和祭司斗嘴。
  簫劍的苗語有限的很,听得出的字眼只有“你才是瘟神,你才是惡魔。”
  “格斯摩勒!”那祭司獰笑一聲:“格拉木拖擁火溫!”
  他揩著頭上的汗叫了几聲,人們立刻把那女子也捆綁在—邊,不過,卻沒有和原來那群人縛在一起。
  祭司親自圍著柴堆兜了一圈儿,便用火把點燃了那柴堆……
  簫劍的心像一下子被泡進了沸水里,不知怎的,脫口而出:
  “不許殺人!我們是官府派來的!”
  簫劍的喊聲惊動了場中所有的人,所有的火把都集中了過來,所有的目光都盯視著這群不速之客。
  突然,那個縛在門板上的年紀大一點的青年竟高喊一聲:
  “官家救命!這個祭司是叛賊!”
  他竟然能說這么純熟的漢語,簫劍心里不禁轟地一熱,一手按劍,口中大喝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士,率士之濱莫非王臣,天朝律令誅殺自有法度,誰敢亂殺人命?快放了他們!”
  但沒有人听得懂這些話,他們沉默了一會儿。
  只听那持刀被擒的女子又和祭司各自大聲吵嚷了一陣,那女子的口便被人堵上了。
  只听祭司念四著咒語,人們又像著了魔,挺著刀一步一步逼了過來。
  “開槍——朝天!”簫劍下令。
  “砰”地一聲響,似乎震得苗人們遲疑了一下,但這都是些剽悍勇猛之士,很快就靈醒過來,又逼上前來。
  簫劍這時心一橫,咬牙說道:“沖那個祭司,齊發!”
  “呯、呯、呯……”十槍齊發,那個祭司連哼也沒來及哼一聲便軟軟栽到士台子旁邊。打得他臉上身上都像蜂窩一樣,汩汩的血順台流淌下來。
  簫劍一邊命令急速裝換火藥,一邊大聲喝呼:“違命者死,放刀者生!”那個躺在門板上的青年說了一陣苗語,像是在翻譯簫劍的話,于是人們紛紛將刀扔在了地上。
  于是簫劍就這樣救下了當地土司嘉勒巴的兩個孫子——色勒奔和莎羅奔。
  原來一個月之前,當地土司嘉勒巴和儿子阿莫強一同去銅令寨赴筵,回來后父子雙雙染病,百治不救。一個月內就雙雙去世了。
  嘉勒巴一死,家里治喪,苗人很是信神的,他夫人說丈夫是英雄,儿子也是英雄,堅持要請紅衣活佛第桑結措——就是那個祭司——來給他們父子倆祈禱。
  這樣,就引狼入室了。第桑結措帶著二百多名喇嘛來到他們寨中,本來他們是為亡靈超度的,但一來就占了嘉勒巴的宅子,恰也湊巧,嘉勒巴的兩個孫子也一齊病倒,發熱,說胡話不省人事。
  第桑結措又是燒香又是請神。
  還說嘉勒巴祖孫三代作惡,得罪了佛爺,不但一門絕后,全寨人都要跟著死,除了處死色勒奔兄弟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簫劍听色勒奔向他說了這些,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用火槍擊斃了第桑結措卻并沒有解除人們疑慮。
  簫劍略定定神,帶著那十几個兵士走近士台,土台周圍的几百雙眼都死盯著簫劍,他們只是一步一步向后退,卻沒有人离開場院。
  苗民們在暗中竊竊私議了一陣子,一個頭發灰紅的老者站出來,雙手平展向簫劍一躬,說:
  “官府老爺,我能說漢語。嘉勒巴土司窮兵好武,給我們帶來了無數的征戰,他惹怒了上天,他的子孫也應得這樣的報應!如果不燒死色勒奔和莎羅奔,上天還會降禍我們全寨。我們一向遵守官家法統,不知老爺為什么要干預我們的族務?
  簫劍說:“這是你的話,還是你翻譯別人的話?”
  “這是第桑結措帶來佛祖的旨意!”
  “他不是你們寨里的人,憑什么來管這寨里的事務?你叫什么名字,在寨里是什么身分?”
  人們听了那老者翻譯簫劍的話,又交頭接耳一陣議論,又一齊用專注的目光盯著簫劍,仿佛在等簫劍的回答。
  老者鄭重地向簫劍一躬,說:
  “我叫桑措,是嘉勒巴土司的弟弟,專管本寨佛寺祈禱供獻的使者。我哥哥一家遭到這樣的報應,我比誰都難過。但我說的話确實是在西塔爾大佛寺求簽求得的原話,大佛寺還專門派了祭司老爺來執行佛的旨意,你們打死了他,上天會雷擊死你們的!”
  簫劍听了哈哈大笑,說:
  “大祭司既然是佛的使者,理應神通廣大刀槍不入!這么多的人都沒有死,怎么偏偏他被打成一堆爛肉?這正是他欺蔑佛祖的活證据,他來誘騙你們殺掉自己的英雄,好讓你們重新被欺侮奴役!”
  簫劍說著說著靈机一動,想起這一帶苗民對諸葛亮敬若神明,接口又說:“我們是去邊疆巡視的朝廷大軍,路過這里,諸葛亮托夢給我們主帥,說有英雄遭難,要我們赶快來救!不然,怎么會這么巧!”
  “諸葛亮?諸葛亮是誰?”
  簫劍正在發怔,一個小校大聲喊:“就是孔明!”
  人們轟然一陣議論,竟都一齊跪了下來,膝行向簫劍靠近。口里熱切地說著什么,一臉虔誠膜拜的神色。
  突然。一個小伙子“呀”地大叫一聲,舉起一柄大刀沖過來,對准門板上的色勒奔就刺。
  簫劍粹不及防,連劍也來不及拔。
  斜刺里又沖出一個女子,用火把直撞那個小伙子,口中尖叫著什么。
  老桑措歎息一聲給簫劍翻譯,簫劍才知道,這是几個年輕人的又一本孽緣帳。
  那舉刀殺色勒奔的叫貢布,那掩護色勒奔的女子叫葛瑪。
  桑措說,貢布喊的是“他不愛你!”
  葛瑪則喊的是“我不愛你!”
  這翻譯得簡捷明了,大惊初定的簫劍倒被逗得一笑,心想看來情之一物,無分域中域外,皆是一理啊。
  于是問了問色勒奔兄弟的病況,才知道不過是虐疾。
  簫劍便把隨身帶的金雞納霜給色勒奔兄弟吃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退了熱。這一手比什么都管用,苗民們立刻把簫劍看成神仙活佛。
  簫劍他們帶的紫金活絡丹,薄荷油、驅熱怯風散,在這里大有用處,家家戶戶輪流搶他們去喝糜子酒。
  簫劍不敢耽擱太多,問起往青海回疆去的路途。
  他們一听都笑了,說:“我們吃的鹽巴都是青鹽,年年都要到青海去,恩人需要,我們自然選最熟悉地形的人去。”
  于是苗民護送簫劍他們回大本營,藏紅花、鹿茸、麝香、三七、木葉草整整用了十個騾馱子作禮物。
  色勒奔兄弟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依依分手時對簫劍說:
  “您是個心地极好的人,佛爺必定保佑您。有朝一日有使得著我們兄弟的,只要捎個信來,千里万里我們不辭!”
  就在簫劍滿載而歸的時候,他并不知道永琪的大本營里發生了一件大事。
  永琪的五千大軍依林傍河扎下營寨,日子一晃就過了好几天。
  這一日正是太后者佛爺的千秋節,大軍雖已遠离北京,但永琪還是傳令下去教軍務分發每個士兵二廳咸牛肉,一斤川黃酒同慶同歡。五千軍士各歸統屬,疊石砌灶提水燒湯,一切預備停當,分帳篷席地而坐,飲酒吃肉取樂。
  中軍帳小四儿里外張忙,指揮親兵們擺拜壽香案,布瓜果桌子,正是一頭熱汗,恰見永琪,爾康巡營回來,帶著十几個近衛戈什哈。
  小四儿說道:“兩位爺,都預備好了,要不要知會各軍門,佐領過來?”說著便打下千儿去。
  “不需要了!”永琪說道:“他們各自設帳,乘今天大喜的日子,也都要各自聚一聚。”
  于是領著紫薇、小燕子、晴儿、拈香在手,在案前對著北京的方向跪拜下去,五人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永琪仰首望月,喃喃說道:
  “恭祝太后老佛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太后千歲千歲千歲!”
  這時月朗星稀。岸風涼涼,濤聲遠長。
  行禮完畢,眾人起身回到帳中,入席祝賀。談笑玩鬧間。想起紫禁城里的种种往事,晴儿愈發惦念起簫劍來。
  忽然听到左營寨中歌聲嘹亮,是官制凱歌,唱得雄壯齊整:
  舊聞天字原知向
  今恐雄鋒不可攖
  一一頡顓盡活首
  夜來万斗靜無聲!
  接著右軍兵士應和唱歌:
  陣台將軍飛羽箭
  戰酣勇士掣雕戈
  降戎奉檄皆鷹犬
  兔有山前得脫么?
  大家都停住了靜听,心里比較著哪個營唱得好。
  永琪說道:“軍無凱歌兵气不揚,這次雖說是巡視邊疆。看近年來,邊疆日益多事,我們不得不有所戒備打算呀。”
  爾康道:“現在南北疆大有狼煙遍地之勢,這次皇上要我們巡視察探,看來也是做練兵興軍的准備不。”
  永琪長歎一聲,目光投向漆黑的遠方,說道:“我只想兢兢業業,努力辦好差事能替皇阿瑪分扰解愁就好了。”
  又想到什么,問小四儿:“中軍怎么靜悄悄的?去看看都在干什么呢!”
  “奴才不敢偷懶。剛才各營又轉了一遭儿。”
  小四儿重:“海軍門正和兵士們說笑話儿呢,奴才笑得肚子都疼了。”
  “什么將帶什么兵。”永琪笑道:“海察儿精靈机智,自己有自己的一套——他說什么笑話,講給我們听听。”
  小四儿答應一聲“是”說道:“說的大女婿是文秀才,二女婿是武秀才,三亥婿是個泥腿杆子二百五。”
  他這一說,眾人已是笑了。
  小四儿也笑,說道:“大家作詩,要有‘圓又圓’‘缺半邊’‘亂糟糟’‘靜悄悄’的話。”
  大女婿說:
  “十五的月亮圓又圓
  初六初七缺半邊
  前半夜,亂糟糟
  后半夜,靜悄悄
  丈人便說好,丈母娘就斟酒給女婿。
  二女婿說:
  “月餅什么的圓又圓
  我咬了一口缺半邊。
  嚼在嘴里亂糟糟,
  咽到肚里靜悄悄。
  丈母娘就夸獎:“到底是文武秀才,這詩做的真不含糊!”
  三女婿見兩連襟儿得彩頭,就說:“我也有詩——
  “丈人丈母圓又圓,
  老丈人丈母兩個都說不通,女婿又說:
  死了一個缺半邊。
  一個死了亂糟糟,
  一齊死了靜悄悄!”
  后頭還有笑話,怕爺這邊有事,小的就赶回來了。”
  大家轟笑間,永琪說:“我出去活散活散,順便再查看一下營盤。”
  爾康立起身來說:“我陪你一塊去。”
  “不用了”永琪擺擺手,“你在這里陪陪紫薇、小燕子、晴儿,我去去就來。”
  小燕子正想說那我和你一起去吧,見爾康傳了個制止的眼色,就忍住了。
  永琪一個人走出帳來,但見篝火堆堆,松林聲聲,自己的心卻是莫名其妙的愁帳和失落,而且隱隱約約中又有一种不安。
  越想越是有些心煩,不禁加快走了几步,迎面的涼風例讓人舒暢了些。
  這樣連看了几個營帳,軍士們不是在斗酒取樂,就是賭錢尋歡。值夜的將棄軍士都站得直挺挺的,沒人敢疏忽職守。
  慢慢离中軍帳遠了些,喧嘩笑鬧聲飄洒在后,永琪遙望明月,心有所感,喃喃念道:
  “遠人但憶故鄉好,
  且觀殘月晚今昏。”
  “將軍好才情!”身后突然有人悠悠來了一句永琪驀然一惊,反躍過身來,手腕一翻,長劍已從腰間拔出,口里猛喝道:“什么人?”——個黑衣蒙面人站在那里—動不動。
  永琪全身一寒,竟不知此人是從哪里鑽出來的,怎么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听說將軍武藝好得很,今夜特來找你比划比划。”那蒙面人邊說邊往前走了几步,顯得風姿翩翩。
  永琪警惕地擺了個劍勢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對方停住步,說道:“將軍又何需知道這么多!”話音未落,出手已是一劍,永琪身子一偏,讓開來劍。
  誰知對方身手极為敏捷,立即又挺劍當胸平刺過來,這次永琪來不及避讓,待劍尖剛沾胸衣,突然一吐气,胸膛向后陷進三寸。
  對方用力已足,雖只相差三寸,劍尖卻已刺他不到。
  對方顯然也是一惊,怕永琪反擊,雙足一點,躍身已是一丈開外。
  永琪見他施展的是上乘輕功,當下不敢輕敵,斜身縱起直扑而來。
  對方左掌護身,也縱向永琪肩刺過來,口里還吨一聲:“看劍!”永琪身子略略一偏,手中寶劍向蒙面人后心揮去。
  蒙面人再擊不中,右腳在石塊上一點,“風點頭”讓過揮來的劍身,斜刺搶上使招“玉帶圍腰”,長劍繞身揮動,連綿不盡,正是太极劍術的精要,跟著和身縱前。
  永琪竟然不退,待他扑到,身子突然拔高,半空轉身,頭下腳上,寶劍當頭揮下。
  蒙面人舉劍上撩,誰知寶劍已順勢而下,在他頭臉上一拂,頭巾面紗飄然落下。
  蒙面人一慌,低頭竄開,待得站定,見永琪正落在自己面前。
  依稀月光下永琪衣襟當風。長劍在手,顯得十分瀟洒。
  永琪看見對方一頭秀發飄散,俊目含情,容顏秀雅,心里受到极大的震撼,連退兩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聲問道:
  “你?你?你是易可么?”
  易可見他如此模樣,突然掩面狂奔而去。
  永琪心里頓時雪亮,拔腿就追了過去。
  “易可!易可!你等等!”
  易可哪里肯听他的,跑的更快,永琪凝神運气,施展輕功追了上去,一把拉住易可的衣襟,喊道:“真的是你嗎?”
  易可停了下來,抬起頭來直視永琪,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
  看到這個曾經熟悉又异常陌生的俊秀女子,永琪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夢中。
  半晌倆人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有風濤陣陣,夜虫凄鳴。
  終于,還是永琪先開口,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這夜空間顯得有些空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可似乎已下定了決心。迎著永琪的眼光,一字一頓地說:
  “我是易可,不過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易可!”
  “你打算再編一個故事,再耍弄我一次嗎?”永琪突然間非常煩躁郁悶,但覺得奇怪的是,想要惱怒卻又無法惱怒。
  “我沒有編故事,我也沒有耍弄你!”易可憤憤地說道:
  “我家确實是江南書香門第,因開罪于朝廷,落得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惡運。我當時年方七歲。”
  永琪在腦海里飛快地尋找著記憶庫,想著十多年前的江南不知是哪家易姓人家獲這么大的罪。
  易可見他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不由冷冷一笑:
  “五阿哥自然不會有什么印象,想必那時的五阿哥正在御花園里闊步,在圍場里練習騎射吧。你哪里會想到這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同齡人卻已家破人亡。若不是老天怜憫,讓恩師救下我來,我們易家就真是一根不留了。”
  永琪听到這里,惊愕地連退几步: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當然,我早就知道你是乾隆最為欣賞寵愛的五阿哥,永琪。”說到這里易可笑了笑說:“你才是騙了我,謊稱自己是什么艾琪。我倒真的是沒有騙過你,只不過隱瞞了一些東西。”
  永琪想起山東的街頭賣藝,想起西湖的彈奏吟和,不禁又惊又惱:“你到底想干什么?”
  “烏繞柏樹,象走泥淖。
  螢飛悉澗,魚度壩橋。
  堪磋眾生,苦多歡少。
  營營奔競,劫來難逃。
  ——入得我們命盡饒!”
  易可雖然聲音不高,卻猶如金屬撞擊,絲絲顫觀。
  永琪听了這詞儿,臉色驟變,莫不成她是白蓮教教徒!
  易可說道:“可還記得西湖邊上我的那番‘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嗎?”
  永琪點點頭,不知她又要說出什么讓人惊异的話來。
  “官賊本是一家,我恩師就是白蓮教教主王聰儿,在你們眼里她是嘯聚山林公然造反的女匪首十惡不赦,在我心中她卻是慈祥和藹正直公正的再生父母恩重如山。”
  永琪雖然有所猜測,至此才完全明白過來。
  “那么我們南巡,你一路跟尋而來,那些街頭巧遇,西湖邂逅全是精心安排設計的了?”
  “是的!”
  “那么你們用意究竟何在?為什么那時你不來刺殺我?”
  易可遲疑著,好象很難作答的樣子。
  永琪只覺得一股怒气漸漸上升,漫過他的胸,漫過他的心,漫遍了他的全身。原來他一直欣賞傾慕的易可兄弟,竟是一個居心區測用盡詭計要來接近,刺殺他的白蓮教徒。
  他听見自己叫道:“你接我一招。”
  語音沒完,人已躍起,手中寶劍直向易可臉上刺來。
  易可騾惊之下沒想到永琪會突然發招,眼見來劍迅猛難以躲避,更何況剛剛那一句“為什么那時你不來刺我?”讓她愁緒糾纏難以理清,竟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點也沒有要躲的意思。
  劍去得气勢洶洶,永琪見易可一動也不動,震撼之极,心里一猶豫,手中的劍已偏了偏,只在這一瞬間,劍已刺進易可的左胸。
  “哎呀”一聲,易可倒了下去。
  永琪大震,什么也顧不得了,俯身撈起易可,嘴里大叫著:“你怎么樣了?你怎么樣了!”
  易可面孔蒼白,黑衣衫一片片潮潤過來,永琪把自己的手伸到眼前一看,是鮮紅鮮紅的。
  “我們本想靠近你們打探消息,哪知道……”易可輕輕說了半句,烏黑的眼珠里光芒一閃,頭已垂了下去。
  永琪腦中轟的一響,這一下再也顧不上什么了,抱著易可,往中軍營帳方向飛竄,啞聲大叫著:“軍醫!劉軍醫!劉軍醫!在哪儿?”
  頓時,歡歌笑語的營寨就像炸開了鍋一樣。
  爾康乍聞有變,馬上出帳來面集軍門佐領部署,剛剛下令完畢,只見永琪渾身浴血抱著一個黑衣女子,腳不沾塵飛竄而至,也不待細問,又命道:“讓軍醫到中軍營帳來!”
  奔入帳中,駭得紫薇,晴儿、小燕子惊呼不已。
  永琪說:“別怕!別怕!我沒受傷!”永琪仍然抱著易可,不曾松手。他低頭,看到易可的臉色越來越白,劍還插在她胸前,血一滴一滴還在往下淌,不禁心慌意亂,愧恨交加。
  他喊著:“易可!易可!你睜開眼看看我,求求你跟我說話!听到沒有?”眾人听他這樣一喊,均是一震。
  “軍醫來了!軍醫來了!”
  劉軍醫气喘吁吁站在那儿:
  “請爺把傷者放下,讓我診治!”
  永琪這才想起把易可放在床上,軍醫急忙上前把脈,察看傷口。
  小燕子急忙上前來問道:
  “發生了什么事?你受傷了沒有?”
  永琪煩躁地揮揮手,急急地說:
  “我沒受傷,現在什么事都要問了,先把易可救活要緊!劉軍醫,她怎么樣?”
  “只有把劍拔出來才好說。”劉軍醫有些緊張。
  “那還耽擱什么?快呀!”
  劉軍醫吩咐准備熱水,准備參湯,准備繃帶,准備止血金創藥……
  永琪實在忍不住,攔住他問:
  “劉軍醫,你跟我說實話,拔劍有沒有危險?”
  “回爺的話,這位姑娘并沒有傷及心髒,但流血太多,如果劍拔出時,她一口气提不上來,确實會很危險!我已經拿了參片,讓她含著,但是……”
  永琪明白了,咬牙說道:
  “我看著你拔劍。”
  兩人大步來到床前。眾人都圍了上來。
  易可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劍仍然插在胸前。軍醫將傷口附近的衣服剪開,用帕子壓著傷口周圍。准備拔劍。
  永琪咬緊牙關,覺得好像是自己在拔劍。
  軍醫握住劍柄,用力一拔。
  鮮血立刻飛濺而出,易可一挺身,痛喊出聲:“啊———”永琪將易可的頭緊緊一抱,血濺了一身。
  易可又暈了過去。
  永琪說:“她死了……她死了……”
  爾康,紫薇,小燕子,晴儿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要說些什么。
  易可悠悠醒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她閃動著睫毛,微微的睜開眼睛,只見帳內燈光熒熒。
  她的眼光從燈光上移開,看到了軍醫、小燕子、紫薇,還有一位美麗端庄的姑娘……然而沒有看到永琪的身影,她几乎脫口就喊。
  “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刺殺你!”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微弱,好微弱。
  小燕子卻听到了一些聲響,立刻扑上來,惊喜地喊:“易可!你醒了!”
  紫薇赶忙喊軍醫:“劉軍醫!”
  “小的在!小的馬上診視!”
  劉軍醫急忙上前,看了看易可的眼睛,又握起易可的手來把脈。
  半晌,劉軍醫放下易可的手,松了一大口气,回頭看小燕子她們:
  “姑娘已脈象平穩,沒有太礙了!真是蒼天庇佑!現在只需要好好調理,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复健康了!”
  小燕子、紫薇、晴儿松了一口气,紫薇又吩咐道:
  “去告訴五爺他們,易姑娘已脫險了!”
  “是!”
  小燕子低頭去看易可。
  “易可!你覺得怎么樣?你還認得我嗎?”小燕子關切地問道。
  易可點了點頭,虛弱地問道:“我,我這是在哪里?”
  “你放心吧,你在中軍營帳中,這里有全軍最好的醫生,你已經脫离生命危險了!”晴儿眨著大眼睛安慰她。
  “是啊!是啊!”小燕子樂呵呵的”你沒有死!這真是太好了!永琪把什么都給我們說了,他真是不象話,竟然問都沒問清就把你刺成這樣。”
  “他什么都給你們說了?”易可感到极大的震撼,見小燕子這副表情。
  “是的。”紫薇用熱毛帕繪她擦擦臉。說道:“你就不要想得太多,安心養好身子要緊。”
  易可簡直是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們三個。
  但她們三個臉上的确是不容置疑的關切和真誠。
  易可猛地鼻子一酸,淚水盈滿了眼眶,感動得一塌糊涂。
  紫薇輕輕地繪她擦拭著說:“不要擔心、軍醫已經給你去熬安神止痛的藥去了。你要快快好起來,為我們大家快快好起來!”
  易可拼命地點著頭,無言可說。
  簫劍回來的時候,易可正在昏迷之中。
  听永琪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簫劍心里已明白了大半。他細心地問永琪:“你可問清她家獲罪于朝廷,究竟是什么罪?”
  永琪一愣說:“當時那樣的狀況。我也沒想起來問這些。”
  簫劍沉吟片刻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當年江南蘇杭一帶因文字獄受牽連的家族實在不少,想必易家也是其中之一吧。”
  永琪心中一凜,想起簫劍小燕子兄妹倆也是因此而家破人亡,吃盡苦難的,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涌上了心頭。
  “很顯然,易可接近你是為了探得對白蓮教有用的訊息,所以前面几次她不會也不能刺殺你。”
  爾康點點頭說:“簫劍說的有理,時机未到她也不會輕易動手。但我听永琪說來仍是有些疑惑,哪有刺客先跟你打招呼才出招的,既是刺客,慣用技倆就是攻其不備。”
  不知為何,永琪覺得這“技倆”兩字好刺耳。
  簫劍說:“要么就是她自恃武藝高強,不把對方放在眼里,要么就是——”簫劍意味深長地看了永琪一眼。接著說:“另有隱情!”
  永琪一震,想起易可那雙含情的俊目,想起她昏厥前沒說完的半句話,心跳莫名其妙就加快了些,臉頰泛起一片熱,他看看簫劍,又看看爾康,倆人竟都是望著他沒有言語。
  永琪心里一煩,感覺思緒混亂,說道:
  “易可就像是個謎,一時半會我們也揭不開謎底。現在最主要的是,我們應該怎么辦?”
  簫劍反問道:“你覺得應該怎么辦?你才是這五千大軍的主帥!”
  爾康也說:“昨夜那么一鬧,雖然馬上平靜了下來,但也得對將士們有所交待,以免軍心有所疑動呀。”
  永琪說道:“找個什么借口安定軍心就是。讓易可把傷養好之后,我打算揭揭這個謎底再作打算!”
  簫劍問道:“你的意思是想把她留下來?”
  “是。”
  “我看這樣也好。”爾康說是:“不管怎么樣,易可是白蓮教教主的義女。在教中地位可想而知,若能勸服她放棄家仇恩怨,棄暗投明是再好沒有了,就算勸服不了,我們總也不能放虎歸山吧。”
  “要一個人放棄他從小的仇恨和信念談何容易?”簫劍長歎一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倒不認為那是易可的本性。”永琪說道:“我与她交往數次,知道她冰雪聰明,才華橫溢,而且心地也是純朴善良的。她只是為人做事与我們的角度位置不同罷了,我并不認為她是個可怕的賊類。就算‘道不同,不予謀,’放虎歸山又何妨?我就不信眾位皇祖、皇阿瑪那樣風夜勤政經營的堂堂大清天下,那么容易就會被一股山林叛逆給弄亂了。外敵不是那么可怕,我只怕‘禍起蕭牆’呀。”
  永琪一口气說了這么多,深深震撼了簫劍和爾康。沒想到這位五阿哥心里有著如此的見識和膽魄,只見他挺立在那里,閃爍的雙眼望著前方,仿佛想的很遠很遠,全身透露著一种難以名狀的气度風韻,似乎庄重沉渾,又似乎威嚴難犯。
  簫劍心里又是喜悅又是佩服,想永琪真是在不斷歷練中日益成長為一個堅穩可靠又令人敬畏的男人了。
  “那我們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爾康說道:“不知易可是不是獨自前來的,我們還是小心點為好。”
  “我有信心。”永琪望著簫劍誠懇地說:“看到你,我對勸服易可就很有信心,事實會讓她明白一切。她是個聰明有智慧的人,她也能做到‘饒恕’兩字的。”
  簫劍听得心頭一熱,爾康走上前來說道:“那就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三個男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易可接連好几天都處于虛弱模糊狀態之中。
  她當然不知道永琪他們已對她做了那樣的打算。
  她只是覺得自己睡在一床棉被之中,到處都是軟綿綿的。朦朧中,有醫生在診治自己,一會儿扎針,一會儿喂藥,朦朧中有几個美麗溫柔的臉孔常常出現,噓寒問暖,喂湯換藥。
  在這樣昏昏沉沉的沉睡以后,終于有一天,易可覺得自己清醒了。
  她憶起前面自己好象也醒過,見過小燕子、紫薇、還有另外一位美麗的姑娘,只是沒見到永琪,她覺得自己要給永琪解釋一下,她真是無意要置他于死地的。
  本來也是,她奉師命一路跟蹤前來就是為探查軍情。那夜見永琪一人月下獨吟,一時孩子气就顯身出去和他比劍。沒想到永琪的武藝那么好,自己敗得那么慘。更加鬼使神差的是被永琪識破真面目后,自己還說了那么多。
  易可也不知道那些話該說不該說,只是覺得當時說得痛快,現在卻又有些后悔了。
  她突然想,為什么這一劍沒把自己刺死呢!動了動眼瞼,易可驀然發現永琪正站在床前看著她。
  她一震動,徹底清醒了,惊喊:“你!——”永琪笑著點點頭,說道:“是我。”
  易可才發現他身后還有簫劍和爾康。
  “易姑娘、你已經沒有危險了,安心靜養一段就可痊愈。”爾康在一旁說道。“謝謝!謝謝你們!”永琪說:“我是來向你道歉請罪的,我不應該不問青紅皂白就把你刺成重傷。幸虧有蒼天庇佑,你沒有死去,否則我真是不知該怎么辦了。”易可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了看永琪,又看了看簫劍、爾康,說:“你們?你們不計較我……”
  永琪打斷她的話頭:“你不要多想,一心一意把傷養好,一切等以后再說。”易可在中軍帳里,休養了一個多星期,因為年輕,复元得很快,已經能夠活動如常了。
  由于考慮到易可的身体狀況,大軍一直耽擱著沒動身,幸好也就是巡視,沒有緊急的軍務。
  這天,小燕子、紫薇、晴儿,陪著易可走出行軍營帳,在林間小坐。
  簫劍、爾康、永琪都圍了過來。
  “易可,軍醫說可以出來了嗎?吹吹風不要緊吧?”易可站起身來,轉了一圈,表示自己已經好了。
  換了女裝的易可愈發顯得青春亮麗,俊秀可人,舉手投足間顯露出一种典雅的气質,令人無法相信她的真實身分。
  真的,她好象是一個出自名門的大家閨秀。
  永琪邊看著她邊想著。
  “我已經沒事了,只是勞煩了你們大家。”
  經過這些日子相處,易可和眾人都熟稔了不少,大家也都一直沒提那些事。
  “易可,今天想和你說說。”永琪斟酌著語句。
  易可一下子楞住了,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看了大家一眼,挺爽快地說:“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好!”永琪說道:“我仍是有一些疑問,希望你能給我解開。”
  “我只能盡力而為。”
  “你們家到底是因為什么而被獲罪滿門的?”“一首詩,我爹寫的一首詩。”剎那間,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是文字獄。
  小燕子“啊”地惊叫了一聲,易可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卻沒有人說什么。
  “我們曾經有過几面之交,易可。”永琪緩緩說來:“在山東小鎮的街頭我們一起殺退了南一霸,那一夜還又觀賞了你的劍術。在西湖,你給我們大家彈奏吟唱過……”永琪似乎陷人了回憶。在想一件件极美好的往事,遂長歎一聲,聲音變得柔和“……那些時候,我們還稱兄道弟呢……”
  易可也一一想了起來,其實這些事何嘗不時隱時現地索繞在自己心頭,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此刻心中是何滋味。
  沉吟良久,易可終于開口說話,聲音輕柔得象一溉寒溪流水:
  “不錯,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但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實沒想過要刺殺你,我此行的目的——”易可一咬牙說道:“也是了解邊疆的情況。”
  “我相信你!”永琪說道:“要是你真想刺殺,早巳暗地得手了,我們也不可能還象現在這樣交談了。”
  易可向前輕跨一步:“看來你已沒有什么疑問了,都預備好了,要動手拿我了。”
  眾人皆是一愣。
  易可卻坦蕩自如:“是刀山還是油鼎?悉听尊便!”“拿你只是舉手之勞。”永琪皺起了眉說道:“你身犯滅族之罪,要真拿你也就不用救你了。”
  易可冷笑道:“滅族之罪?!我十多年前就是滅族之罪的漏网之魚,能苟活這么多年,也是者天怜我,到今日我又哪敢再有什么奢求!”永琪道:“我們見過几面,也算有緣,現在我仍舊把你當易可兄弟在說話儿。我心中一直疑惑,你師父雖是女流之輩,卻一定也是才華橫溢,武藝過人,做什么不好,几次三番聚眾造反攪扰天下太平?圖謀什么?”易可冷冷看看永琪,沒有回答。
  “你不肯回答我的話嗎?”“沒法回答,回了你也不懂。”
  永琪那阿哥的尊嚴驟然令他有些不舒服:“五經六藝二十四史我都讀懂了。你沒有說,怎么知道我不明白?”
  易可笑起來,說道:
  “一個人要活命,每天得几文制錢?
  大雪封門瓦灶冰冷,燒几斤柴能勉強度寒?
  債主上門,驢打滾算利是什么臉色,
  听算盤珠儿的人是什么滋昧?惡霸賴債,
  窮寡婦放出去的錢收不回來,又是怎樣的心境?”
  易可突然顯得有些亢奮,她蒼白的臉色竟泛起一陣紅暈:“這些事,你懂得多少?!”
  “你……”永琪有些話塞。
  “我懂!”簫劍打斷易可的話,重重回道:
  “我妹妹小燕子比我比你更懂!”
  易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簫劍走到小燕子的身旁,愛怜地說道:
  “小燕子沒進宮之前,什么苦沒吃過!日子過不去的時候,也去飯館里做過工,也到戲班里賣過藝。也做個‘奴才’,受過餓挨過打……”
  小燕子邊听簫劍說邊一個勁地點著頭。
  “唉”簫劍長歎一口气,說:
  “易可,我們家也是浙江大戶人家,也居杭州。十多年前,也是因文字獄牽連滿門獲罪探斬。我父親生怕我和妹妹難逃魔掌,倉淬之中,把我交給義父帶到云南去養育。小燕子那時才一歲,交給一位奶娘抱往北京一個世伯家,誰知路途中失散,小燕子被一家尼姑庵收養至七歲,出門看花燈就失去了蹤跡。”
  “易可,你七歲那年有師父搭救,把你精心撫養成一個知書達禮,文武雙全的人,小燕子卻從此混跡于江湖民間,吃了上頓為下頓擔憂,剛剛那些問題,你說她是不是比你更懂一些呢?”
  簫劍說到這里,已是語气緩和,滿含深情了。
  易可見大家不知不覺中都含了淚,但覺自己眼眶里也一片潮濕,見簫劍問到自己,毫不猶豫點頭說:“是!”剛才的那股气焰剎時煙消云散。
  “易可,我要把對簫劍說過的話對你再說一次。”
  爾康望著易可,一字一句清晰說來:“文字獄是每個朝代都有的事,它是每個帝王對‘思想’的統治!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如果你能處在皇帝的位置上去想一想,你就能体會到為君者的無奈和不得不為之了。而且,就算皇上錯殺了你們家,他現在也變了,現在的皇上和以前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他已經不再殘忍。心存仁厚,輕易不用死刑!這一點我不用多說,你自己在江湖上行走這些年,所見所聞也一定能感覺到的。”
  爾康見易可若有所思狀,就接著說下去:“自秦皇漢武以來,哪朝哪代少了你說的那些事,就是唐太宗貞觀之治天下盛平,也仍是有處死貪官盜賊之案。极盛之世,好比大樹,樹大蔭也大,太陽沒晒到樹蔭下的人也是在所難免的呀。”
  易可環視眾人道:“我知道你們苦口婆心的用意所在了。”
  爾康正色道:“你不用揣測我們是什么用意,你只需們心自問自想就行了。至于我們心底也有一股正義感,正因為這股正義感,讓我們可以不計較什么救你,也正因為這股正義感,使我們不能抹煞皇上的好和他的英明!”
  易可有些震動地望著坦白而正直的爾康。
  簫劍見她有些動心的樣子,很認真地說道:“爾康是從國家的大方面給你講道理,我只想從切身的体驗來勸勸你。這世界上有著許多比仇恨更重要的事情,仇恨并不能給你帶來解脫,哪怕是報了仇也不見得會繪你帶來幸福快樂。”
  “那么,你們想要我做什么?”易可仍是有著戒備。
  永琪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种光芒,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
  “我們不會勉強你干任何事情。我們只是要把一些話和你談清楚。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不能夠這樣,易可一定要和我們待在一起。”一直沉默的晴儿喊起來。
  大家都有些出乎意料。
  晴儿拉起易可的手溫和地說道:
  “你的身子還很弱,這—帶地形又很复雜,讓你一個人回中原是万万不可的。”
  紫薇也贊同道:“無論于‘私’于‘公’,我知道你很難下這個決定:永琪說的是我們大家的意思,我們決不會勉強你什么。一切都還沒有定論呢,我們走著瞧吧,但真的要請你留下來,邊疆這一帶情況确定非常复雜,你可以和我們巡視完邊疆一起回中原去。”
  “是啊,是啊!”小燕子忙不選地也勸道:
  “你就仍做我們的易可兄弟好了,大家化‘力气為漿糊吧!”
  易可愣了一下:“化力气為漿糊?”
  大家哄然笑起來,永琪解釋道:“是化戾气為祥和!”
  易可也笑了,待停住笑,半晌,說道:
  “認識你們真是我的福气!和你們相處久了,會讓人忘了自己是誰!”
  眾人見她如此,知道她已答應留下,不由相互一視都欣喜地笑了。
  由簫劍帶回來的向導引路,五千大軍不久就穿出了叢林。向回疆進發。
  七個年輕人拋開那些規矩倒也相處得頗為融洽。
  這一日又行出了一百多里,大軍停駐下來安營扎寨。
  小燕子興致勃勃要親手為大家做飯菜,易可就來幫她的忙。
  沒用多久的功夫,一桌丰盛的飯萊就出來了。
  小燕子一邊一盤一盤搬上桌,一邊贊歎道:“易可真不簡單,洗菜切菜都好利索,菜也炒得漂亮,這里有一大半菜是她做的呀。”
  易可微微一笑說:“從小做慣了,大家嘗嘗可合胃口?”
  “好的,好的!”大家歡呼著,就要動筷子。
  永琪笑問道:“你有沒有給這些菜取名字呀?”
  大家一听都笑的更厲害了,易可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說道:
  “這都是一些家常小菜,無需特意取名呀!”
  簫劍道:“幸好小燕子沒有想要展露才華,否這桌飯菜又要難以下咽了。”
  大家笑得東倒西歪,不可抑制,小燕子心里有些惱火:
  “你們不要一天到晚笑話我好不好,我又不會再來一篇‘吃飯論’。”
  “‘吃飯論’?”易可更覺得奇怪了。
  永琪便把以前紫薇表演了一桌子菜,每道菜都取了一個好好听的名字,結果小燕子依葫蘆迫瓢讓大家大倒胃口不敢下筷的事說了。
  易可听了笑道:“真是各人行事自有各人風格。我就不給這些菜取名了,我們來行酒令如何?”
  “好好好!”紫薇立即同意:“不過不要太難了!”
  小燕子坐了下來,很不服气地說:“好!就行酒令!難點也沒關系,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
  永琪一心想讓小燕子露露臉,便說道:“亂令者,錯令者,男士罰酒,女士罰茶上首人隨舉四書中的一句話,下首人接上一個古人名,要合著四書的意思。”
  于是起句道:“孟子見梁惠子。”
  挨身的爾康立刻應聲答道:“魏征!”
  緊接著晴儿說:“載戢干戈!”
  簫劍夾了一口菜,將一杯酒徹底而盡,恬然說道:
  “載戢干戈是——畢戰。”
  紫薇笑著說:“五谷不生。”
  永琪喝了一口酒,笑道:
  “出得好——田光。”
  爾康亢聲道:“可使治其賦也。”
  “——許由。”易可出句道:“秦伯可謂至德矣!”
  “予讓!”晴儿應道。
  “雖千万人言往矣。”簫劍笑道。
  大家靜了靜,易可想了想說道:“楊雄!”
  永琪贊道:“這個令出得好,答得也好!”
  突然發覺小燕子坐在那一直沒出聲,永琪心里有些納悶,想上次回京她還樂顛顛地和自己說起學四書的事,或許這些出得有些難了,永琪心念一轉出道:
  “寡人好勇——”
  易可几乎張口就要應答,晴儿細心,悄悄在桌下拉了她一下,易可硬生生地把話吞了回去。
  眾人都不約而同等著小燕子回答。
  小燕子本就有些慌張,見眾人都等著自己來答更是緊張不已,在那里如坐針氈卻又無計可施。
  紫薇連忙來打圓場:“這是——石秀!”
  爾康心知肚明,馬上嚷道:“錯了,錯了!紫薇罰茶一杯!”
  “這個也難了些。”晴儿也在一旁幫襯著:“令也行得差不多了,天寒菜易涼,我們還是快點吃吧。”
  “對,對,大家好好來嘗嘗小燕子,易可的手藝!”簫劍哈哈笑著。
  這天夜里,小燕子有些悶悶不樂,她突然覺得易可沒那么可愛了,易可有些愛搶風頭。尤其讓她生气的是,永琪竟然故意刁難她,明明知道她的四書讀得還不好,偏偏要行一個那樣的酒令,那不是存心讓她出丑嗎。
  越想越覺得心里不是滋味,正好永琪夜深歸來。
  “你還沒睡?在干什么呢?”
  “沒干什么!”小燕子說的好大聲。
  永琪一怔。
  “辛苦一天了,明天一早還要行軍赶路呢,不要坐在這里發呆了……”
  小燕子一听气更大了。
  “我就喜歡坐在這里發呆,你不喜歡看我發呆,就去找不發呆的人去。”
  永琪夜里剛剛接到前哨的情報知道前去几百里的南疆正有一股匪民在騷亂,連忙和簫劍、爾康商量應急之策,正是憂心仲仲,見小燕子這樣無理取鬧,一時間,聲音也大了起來。
  “你真是莫名其妙!好好的,你生什么气?就為那個四書酒令對不上來?對不上來有什么要緊,我又不會逼你去學那些東西,你也知道我對你從不在乎那些的,你干嘛和自己過不去。”
  小燕子听了這話又是沮喪又是傷心。沮喪的是自己的學識不如人,傷心的是永琪根本都不在意這些。剛想說几句。見永琪自顧自的寬衣倒床就睡,一副懶得理睬自己的樣子,淚水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永琪确實是累了一天,也沒注意到這些,于是一宿無話。
  小燕子醒得比較晚,因為她昨夜折騰了很久才入睡。
  一睜開眼,永琪已經不在身旁了。
  梳洗完畢,走出來見前營已經開拔,中營后營軍士正在收拾,准備啟程。到處都找不到永琪的影子。
  小燕子覺得有些奇怪,便吩咐明月、彩霞也收拾收拾,准備隨軍啟程。自己便往簫劍、爾康的帳篷走一路兩旁到處堆放著刀槍,鍋盆拆遷下來的帳篷、人喊馬嘶地一片繁亂。
  往右轉過一個彎不遠就到簫劍、爾康緊緊挨在一塊的帳篷了,小燕子突然看見永琪的身影——閃去了左邊,小燕子起初一喜,接著一愣,想起左邊是晴儿住的帳篷,而易可是和晴儿住一塊的。
  小燕子心神不宁,有种強烈的不樣之感,匆匆跟過去,正要掀起帳帘只听見永琪在里面說道:“情況就是這樣的,易可求求你仔細想一想,答應我好不好?”
  良久里面沒有聲響。
  小燕子忍耐不住,挑起帳帘看進去。
  帳里只有永琪和易可兩人。
  易可正說道:“好,我答應你。”
  永琪大喜,情不自禁上前去握住易可的手說: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小燕子在帳外几乎要气暈過去,她腦袋嗡得一響,只覺得整個天地都在旋轉。
  她要沖進去,但她心里在說:“我怎么去和才貌雙全的易可爭高下呢?我不是自討沒趣么!”
  她咬咬牙,一跺腳飛跑而去。
  小鄧子、小卓子見小燕子臉色慘白跑進帳來,忙問道:
  “格格,出了什么事?”
  小燕子一聲不吭收拾好自己的衣物打成包裹,說道:
  “我要去回疆找蒙丹,含香了。”
  小鄧子、小卓子奇怪起來:
  “我們不隨大軍一塊過去嗎?爺還沒回來呢。”
  “你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我要走了!”小燕子听見提起永琪不由火冒三文,掉頭就走。
  小鄧子忙朝小卓子使了個眼色,小卓子會意,飛找永琪去了。
  小鄧子快跑跟上小燕子,一步也不敢遠离。
  馬廄里的玉聰千里駒見主人過來,不由興奮得仰天長嘶。
  小燕子走上前去拍拍它的背,想起皇阿瑪送她這匹寶駒的情形不由心一酸,淚水淚淚而下。也顧不上擦拭,躍身上馬,揮鞭就走。
  小鄧子這下有點急,忙也躍上一匹馬在后面追喊著:“格格,格格,你等等。”
  小燕子哪理他這么多,只是狠狠地抽鞭,那白馬腳程好快,只覺耳旁風生,山崗樹木如飛般在身旁掠過。一瞬間,就把小鄧子遠遠拋在后面了。
  到了午間,已奔出二百多里。用過一些干糧,小燕子縱馬又馳,心想今日奔跑一天,永琪他們永遠也別想再赶得上。晚上在客店歇宿時,小燕子決定明天改成男裝行路更方便些。
  小燕子并不知道她這一走,添了多少亂。
  永琪、易可馬上就弄明白厂她負气出走的原因、倉猝之間永琪將軍權交給爾康。易可說:“我也和你一起去。”
  永琪一楞,不好決定。
  易可說:“這場誤會讓我來親自解釋好一些。”
  永琪點點頭,倆人騎馬飛馳而來。
  中途碰上小鄧子時,小燕子已跑得毫無蹤影了,永琪歎傷道:“幸好知道她要去找蒙丹、含香,否則我會瘋掉的。”
  易可見永琪一臉愁容,心里暗暗有种別樣的感覺,勸慰道:“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她,她會沒事的。”
  小燕子又奔馳了一天,登上嘉峪關頭,倚樓縱目,只見長城環抱,婉蜒如線,俯視城方如斗,心中頗為感慨,出得關來,也照例取石向城里投去。
  關外風沙險惡,旅途艱危,相傳出關時取石投城,便可生還關內。
  又走了几里路,只見煙塵滾滾,日色昏黃,只听得駱駝背上有人唱道:
  “一過嘉峪關,
  兩眼淚不干,
  前邊是戈壁,
  后面是沙灘。”
  歌聲蒼涼、遠播四野。
  一路過去,沙漠由淺黃逐漸變為深黃,再由深黃漸轉灰黑,便近戈壁邊緣了。
  這一帶更無人煙,一望無垠,廣漠無際,那白馬到了用武之地,精神振奮,發力奔跑,不久遠處出現了一抹崗巒。
  眼轉之間,石壁越來越近,一宇排開,直伸出去,山石間云霧彌漫,似乎其中別有天地,再奔近時,忽覺峭壁中間露出一條縫來,白馬沿山道直奔了進去,那便是甘肅和回疆之間的交通孔道星星峽。
  峽內兩旁石壁峨然筆立。有如用刀削成,抬頭望天,只覺天色又藍又亮,宛如潛在海底仰望一般。峽內岩石全系深黑,烏光發亮。道路彎來彎去,曲折异常,這時已人冬季,峽內初有積雪。黑白相映,蔚為奇觀。
  過了星星峽,在一所小屋中借宿一晚。次日又行,兩旁仍是綿豆的黑色山崗。奔馳了几個時辰,已到大戈壁上。戈壁平坦如鏡,和抄漠上的沙丘起伏全然不同,凝睜遠眺,只覺天地相接,万籟無聲,宇宙間似乎唯有她一人一騎。小燕子不覺感到大干無限,自己渺小异常。
  到了哈密城,見對往來旅客盤查非常嚴密,才知道軍情已緊急。于是繞過城市,徑直往西,按照以前蒙丹,含香來信指點的路徑找尋過去。
  這天天气忽然熱了起來,大漠之中气候變化劇烈,往往一日之內數歷寒暑。
  本來水囊中的水都結了薄冰,這時卻越走越熱,烈日當空,人馬上都是汗水,小燕子想找個陰涼所在休息,四顧茫茫,盡是沙丘,只得馳到一個大沙丘的背處,打開水袋喝了三口,也讓白馬喝了三口。雖然奇渴難當,卻不敢多喝,只怕附近找不到水源,喝完了水那可是死路一條。
  人馬休息了一個時辰,上馬又走。正走得昏昏沉沉、人困馬乏之時,忽然白馬仰起頭來,向空中嗅了几嗅,振鬃長嘶,轉過身來,向南奔馳。
  小燕子正是有點莫名其妙,已見前面沙丘間忽然出現了稀稀落落的鐵草,再奔一陣,地下青草漸多。小燕子想前面必有水源,心中大喜。
  那白馬也精神大振,四蹄如飛。不一會,已听得淙淙水聲。
  轉眼之間,面前出現了一條小溪,白馬奔到溪邊,小燕子跳下馬來,見水清見底,撫摸馬背;笑道:“謝謝你,多虧你找到這條小溪,咱們一起喝吧?”
  俯身溪邊,擁了一口水喝下,只覺一陣清涼,直透心肺。
  那馬喝了几口水后,長嘶一聲,跳躍了數下,也是說不出的歡喜。
  人馬都喝足,還把水袋裝滿了水,小燕子心想:“沿溪往上去,或許能遇到人,問到蒙丹、含香住的黑水河一帶。”
  于是騎上了馬,沿溪水向上游行去。
  漸行溪流漸大,忽然眼前一片大湖。湖的周圍花樹參差、雜花紅日相間,倒映在碧綠的湖水之中。遠處是大片青草平原。無邊無際的延伸出去,藍天相接草地上几百只白羊在惊跑吃草。草原西端一座高山參天而起,聳人云霄,從山腰起全是皚皚白雪,山腰以下卻生滿蒼翠樹木。
  小燕子看得口呆目瞪,正巧几個回族女子騎馬從草原上奔來,小燕子忙迎上去想向她們打听一下黑水河方向怎么走,誰知那几個人不懂漢文,小燕子又不會講回語,雙方打了半天手勢,小燕子又拿出地圖來比划來比划去。好不容易對方才明白了她探路的意圖,見她要去黑水河方向卻有惊詫神色,不住打量著小燕子,指點她沿溪流徑往西南行。
  天色將黑時,小燕子在河旁一塊大石下歇宿。出走這么多天,這是第一次露宿在外。
  空曠的原曠上孤寂寂的一個人。她覺得陰森恐怖,天邊的黑暗中好象隨時都會蹦出個什么怪物來似的。
  小燕子把火燒得更旺些,把劍緊緊拿在手中,腦袋里止不住在想:
  “他們不知道在干什么?”
  紫薇、爾康、簫劍、晴儿一定是心急如焚,到處找我吧,紫薇會不會哭呢?永琪還會緊張擔心嗎?
  一想起永琪,小燕子怒气上升,連恐懼都忘了。
  “他肯定不會再挂念我了,他現在喜歡的人是易可,他竟然握住了易可的手,……我沒易可那么有才華,我也沒易可聰明能干,他巴不得我早點离開他呢,哼——”
  小燕子想到這里气憤難平:“有什么了不起,格格,福晉我都不要做了,我還是做我的小燕子!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他們倆個!”
  小燕子就這樣在一陣憤怒一陣難過一陣恐懼中迷迷糊糊睡去了。
  永琪和易可卻迫切地想要找到小燕子。
  他們打馬飛馳,也是往黑水河的方向而來,一路邊追邊問,僅僅几天功夫,永琪就瘦下去一圈。
  易可見永琪急憂不安,也不敢多言,只是沿途默默照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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