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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刀光劍影


  獨臂人推著的獨輪車上扎著兩只箱子。
  鐵花娘忽然『噗哧』一笑。
  朱淚儿瞪眼道:“你這么開心干什么?”
  楊子江道:“嫁了我這么樣的老公,她不開心誰開心。”
  朱淚儿『哼』了一聲,道:“我看她開心得還太早了些。”
  鐵花娘道:“我只不過覺得有些好笑。”
  朱淚儿道:“有什么好笑的?”
  鐵花娘抿嘴道:“堂堂的江南大俠王雨樓,如今居然做了推車的,這不可笑么?”
  楊子江道:“他這只不過是在將功折罪。”
  鐵花娘道:“將功折罪?”
  楊子江道:“他嘴里胡吹大气,卻連個小唐玨都看不住,我本該將他那只手也砍下來的。”
  這時獨輪車已推入了竹篱笆,王雨樓已看到屋子的朱淚儿和俞佩玉,他臉色變了變,但立刻展顏笑道:“想不到俞公子也在這里,幸會幸會。”
  鐵花娘嫣然笑道:“你只認得俞公子,就不認得我了么?”
  王雨樓一腳跨進門,眼睛在鐵花娘臉上一轉,一腳立刻就縮了回去,臉色也變得鐵青,嗄聲道:“瓊花三娘子。”
  鐵花娘笑道:“你的記性倒不錯。”
  王雨樓望著那只空蕩蕩的衣袖,獰笑道:“姑娘對我的好處,我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鐵花娘笑道:“我現在已不是姑娘了,是夫人。”
  王雨樓眼睛又在俞佩玉臉上一轉,道:“俞夫人?”
  鐵花娘搖了搖頭,楊子江笑道:“不是俞夫人,是楊夫人。”
  王雨樓眼睛發直,怔了半晌,忽然躬身笑道:“恭喜恭喜,楊公子怎地不請我們喝杯喜酒呢?”
  楊子江笑道:“喜酒剛喝完,只剩下一碟糖酯排骨了,你若不嫌簡慢,就馬馬虎虎先喝杯吧。”
  他居然親自動手去拿了副杯筷放在桌上。
  這副杯筷若被鐵花娘沾過,王雨樓只怕再也不敢??試了,但杯筷都是楊子江親自拿來的,王雨樓非但毫無怀疑之意,而且簡直有些受寵若惊,一面連連稱謝,一面已坐了下去,笑道:“糖醋排骨最好,好菜只要一樣便已足夠,在下就老實不客气了。”
  朱淚儿本來還怕他不會上當,誰知他拿起筷子就吃,全無提防之意,朱淚儿不禁又是歡喜,又是奇怪。
  王雨樓可算是條老狐狸了,見到這种局面,本來多多少少也該有些提防才是,如今他卻對楊子江如此信任,可見楊子江和俞放鶴的關系必非尋常,俞放鶴必定早已關照過他不妨處處都听楊子江的吩咐。
  俞放鶴更是老謀深算,顧慮周詳,既然肯如此信任楊子江,也必有原因,可是楊子江的行事,卻是忽正忽反,令人難測,現在竟要連王雨樓也一齊毒死,他這么樣做,究竟是為的什么呢?
  他和俞放鶴究竟是什么關系?
  俞放鶴為什么會如此信任他?朱淚儿實在越想越莫名其妙。
  只听楊子江道:“你帶來的箱子,沒有錯吧。”
  王雨褸笑道:“公子請放心,在下一錯豈敢再錯了,”他喝了口酒,接著道:“在下按照公子的吩咐,到那里去見到了海公子,海公子就將這箱子交給在下,在下看也未看,就立刻赶來。”
  楊子江道:“海公子有沒有托你帶信給我?”
  王雨樓道:“海公子說,他忽然發現了個行蹤可疑的人,一定要先去查訪個明白,所以這几天只怕不會來和公子見面了。”
  楊子江皺著眉沉吟了半晌,忽然一笑,道:“你這件事倒還辦得差強人意,若有什么后事要辦,不妨交托給我吧。”
  王雨樓面上笑容驟然僵住,嗄聲道:“后事?”
  楊子江淡淡道:“你已吃下了銷魂宮的毒藥,難道還想活么?”
  王雨樓身子一惊,手里的杯筷都跌在地上,道:“公……公子莫非在開玩笑?”
  楊子江臉色一沉,冷冷道:“誰跟你開玩笑?”
  王雨樓身子發抖,面上亦無人色,忽然一腳??飛桌子,嘶聲道:“盟主對你信任有加,你……你……”
  他喉嚨似已被塞住,忽然反手一掌,向朱淚儿拍出。
  只因他明知自己万万不是楊子江的對手,所以才找上了朱淚儿,正是情急拚命,臨死也要拖個陪綁的。
  他的眼睛一直瞪著楊子江,別人更想不到他會忽然向朱淚儿下手,這一掌之迅急狠毒,自也不問可知。
  朱淚儿江湖歷練畢竟還淺,一惊之下,還未閃避,俞佩玉已一步邁了上來,揮手向王雨樓的獨掌還了過去。
  只听『蓬』的一聲,兩掌相向,王雨樓身子竟被震得飛起,等他落不來時,毒已發作,一張臉已變成銀色,就像是忽然涂上了一層銀粉。
  楊子江瞟了俞佩玉一眼,微笑道:“閣下本已是強弩之末,想不到還有如此沉厚的內力,看來我們一直將閣下小看了。”
  鐵花娘笑道:“你莫看俞公子文質彬彬,其實他一身神力,江湖中只怕還沒有人比得上。”
  朱淚儿這時已緩過气來,搶著道:“他送來的這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這句話她已憋了很久,所以一有机會就搶著問出來。
  楊子江笑了笑,道:“這次我若再不打開箱子讓你看看,你只怕再也不會放過我了……”
  他說著話,已將箱子打開。
  朱淚儿看到箱子里的人,惊呼一聲,竟連話都說不出來。
         ※        ※         ※
  裝在箱子里的人赫然竟是姬靈風。
  俞佩玉縱然沉得气,也不免吃了一惊。
  只見姬靈風雙目緊閉,臉色發白,被人像棕子般塞在箱子里,到此刻還是人事不知,昏迷不醒。
  她平日號令群豪,指揮若定,似可將天下都玩于指掌,俞佩玉再也想不到她也會落到這般地步。
  楊子江目光閃動,道:“俞公子可是認得她?”
  俞佩玉苦笑著點了點頭,道:“認得。”
  朱淚儿歎道:“她本和我們約好在唐家庄碰頭的,我正奇怪她為何一直沒有露面,誰知她已變成了如此模樣。”
  俞佩玉道:“以她的机智武功,王雨樓万万不是她的敵手,又怎會……”
  楊子江截口道:“俞兄方才難道沒有听說么?這箱子乃是一位海公子交給他的。”
  朱淚儿眼珠字一轉,失聲道:“海公子,你說的莫非是海東青?”
  楊子江似乎有些惊奇,道:“你也認得海東青?”
  朱淚儿道:“我當然認得,但你又是怎會認得他的?”
  楊子江笑了笑,道:“我一歲時就認得他了。”
  朱淚儿訝然道:“一歲時?你們難道是……”
  楊子江道:“他是我的師兄。”
  朱淚儿怔了半晌,失笑道:“難怪你們兩人的脾气有些一樣,眼睛都好像是長在頭頂上似的,原來你們本就是一窩里養出來的……”
  她『噗哧』一笑,畢竟沒有將『王八』兩字說出來。
  俞佩玉歎了口气,道:“海兄的武功我是見過的,這就難怪姬姑娘不是敵手了,但兩位和這位姬姑娘又有什么過節呢?”
  楊子江道:“什么過節也沒有,只不過俞放鶴要將她送回『殺人庄』去。”
  朱淚儿動容道:“難道海東青那樣的人,也會做了俞放鶴的走狗?”
  楊子江笑道:“既是一窩里養出來的,自然一個鼻孔出气。”
  朱淚儿道:“你們既然如此听俞放鶴的話,為何要將王雨樓這些人殺了呢?”
  楊子江笑道:“只因我高興。”
  這句話剛說完,他臉色忽然變了變,輕叱道:“什么人?”
  這句話說完,朱淚儿才听到一陣衣袂帶風之聲,自遠而近,一掠而至,朱淚儿正在惊异此人輕功之高,來勢之快,但听『蓬』的一聲,已有一人,撞破了窗子,竄了進來,赫然正是海東青。
         ※        ※         ※
  朱淚儿又惊又喜,失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
  她語聲忽又頓住,只因她這時才發現海東青的黑衣上,到處都是血跡,臉上卻連一絲血色也沒有。
  楊子江也不說話,一把撕開了他的衣服,只見他身上更是血跡斑斑,傷痕至少有十七八處之多。
  海東青武功之高,俞佩玉、朱淚儿都知道的,此刻連他都也身負重傷,朱淚儿簡直無法相信。
  楊子江臉上也不禁變了顏色,沉聲道:“是那些人下的手?”
  他不問是『誰』下的手?而問是『那些人』下的手,只因他确信如果單獨一個人是万万傷不了海東青的。
  海東青雙拳緊握,緊咬著牙齒,道:“是……”
  他的嘴唇雖然在動,聲音卻已听不出來。
  楊子江道:“是誰?是誰?”
  海東青嘴唇又動了兩動,就仆地跌倒,要知他身受重傷,早已不支,全憑著一股求生之念,動用了最后一分潛力,才勉強能逃到這里,此刻驟然見到親人,心情一放松,那里還能支持得下去。
  鐵花娘赶緊將他扶到椅子上,查看他的傷勢。
  楊子江卻只是木立在那里,呆了半晌,忽然跺腳道:“無論是什么人傷了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他們追回來。”
  突听一人道:“我已來了,何必去追。”
  這聲音既非十分冷漠,也非十分尖銳,但听來卻特別令人不舒服,只因無論是誰說話,多少總有個高低快慢,但這人說話,每個字都是平平淡淡,不快不慢,就像是銅壺滴水,說不出的單調沉悶。
  語聲中,已有個人出現在門口。
  這人長得既非十分難看,也非十分凶惡,更沒有什么殘缺之處,但也不如怎地,叫人一看就覺得全身發冷。
  他眉毛很濃,眼睛很大,甚至可以說相當英俊,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驟然看來,這笑容還相當動人。
  但仔細一看,他全身上下,連一絲笑意都沒有,目光更是冰冰冷冷,這笑容就像是別人用刀刻上去的,所以他憤怒時在笑,悲哀時也在笑,殺人時在笑,吃飯時也在笑,甚至連睡著了都在笑。
  這笑容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絲毫。
  他身上穿著件緊身黑衣,剪裁得极為合身,腰上卻縛著條血紅的腰帶,腰帶上斜插著柄月牙般的彎刀,刀柄上也縛著紅綢,刀身卻漆黑如墨。
  楊子江雖然吃了一惊,但立刻就鎮定下來,瞪著這人道:“就是你下的毒手?”
  這人微笑道:“不錯,令師兄就是被靈鬼殺的。”
  楊子江道:“靈鬼?你就是靈鬼?”
  這人微笑道:“是。”
  楊子江道:“很好,叫你的幫手一齊來吧。”
  靈鬼微笑道:“靈鬼殺人,用不著幫手。”
  楊子江動容道:“憑你一人之力,就傷了他?”
  靈鬼微笑道:“就只靈鬼一人。”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又吃了一惊,這人竟能傷得了身怀絕技的海東青,武功之高,豈非高不可測。
  到這种時候,朱淚儿才發現楊子江的鎮定的确也非常人能及,他居然還是神色不變,道:“是誰派你來的?”
  靈鬼微笑道:“靈鬼自己來的。”
  楊子江道:“你与我們有何仇恨?”
  靈鬼微笑道:“靈鬼和你們并無仇恨。”
  他說話總是自稱『靈鬼』,竟從來也不說『我』字。
  楊子江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靈鬼微笑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這本是千字文的首兩句,他忽然念出這兩句千字文,可說是答非所問,但楊子江听了這兩句話,面色卻忽然大變。
  靈鬼微笑道:“靈鬼放他逃回來,就為的是要殺你。”
  說完了這句話,他身形忽然一閃,腰帶上的彎刀不知何時已到了手上,彎刀不知何時已到了楊子江的咽喉前。
  這一刀來勢之快,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鐵花娘已忍不住惊呼出聲來。
  惊呼聲中,只听『嗆』的一聲龍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楊子江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柄長不到兩尺的短劍,這柄短劍不知何時架住了靈鬼的彎刀。
  這一劍出手之快,也令人不可思議。
  剎那間,只見烏黑的刀光如一片片烏云,向楊子江卷了過去,烏云中卻不時有閃電向靈鬼擊出,雖然是刀如烏云,劍如閃電,但兩人的腳步卻是紋風不動,而且也不聞兵刃交擊之聲。
  常人看來,這兩人就像是在面對面的耍刀舞劍,根本沒有傷人之意,但是,俞佩玉卻知道這一戰的凶險,除了當局人只怕誰也無法想像。
  此刻兩人相距還不及五尺,以他們的刀劍,無論那一招本來都可將對方刺個透明窟窿,但卻偏偏刺不著。
  最怪的是,兩人腳下都未移動半寸,由此可見,雙方每一招都是間不容發,只要落后半步机先,就立刻要血濺當地。
  朱淚儿忍不住道:“這兩人為何總是站著不動呢,真急死人了。”
  俞佩玉目光凝注,緩緩道:“只因兩人出手,都是快如閃電,靈鬼一刀劈出,楊子江一劍已刺了回去,靈鬼只有變招先求自保,而且連消帶打,乘勢反擊,于是楊子江也只有變招自保,是以兩人雖然著著都是殺手,但也傷不了對方。”
  朱淚儿駭然道:“如此說來,楊子江變招只要差了半分,豈非挨上一刀了。”
  俞佩玉望著海東青身上的傷痕,歎道:“只怕還不止要挨一刀。”
  要知靈鬼刀法之快,楊子江變招只要稍慢,對方的彎刀就會乘勢而下,一刀連著一刀,再也不會放松。
  看到海東青的傷痕,想到兩人出手之凶險,朱淚儿掌心也不覺沁出了冷汗,怔了半晌,才吐出口气道:“這怪物是那里來的?怎地武功也如此駭人?”
  俞佩玉歎道:“我現在方知道江湖之大,實是無奇下有。”
  朱淚儿悄聲道:“楊子江雖也不是好東西,但總算幫過我們的忙,我們也助他一臂之力如何?”
  俞佩玉道:“你也想出手?”
  朱淚儿聲音更低,道:“這怪物既然站著不動,只注意著前面的刀,我們繞到他背后去,給他一下子,他必定防不胜防。”
  俞佩玉也不說話,卻繞到靈鬼身后,自地上撿起只筷子,以『甩手箭』的手法向靈鬼背后擲去。
  只听『嗆』的,又是一聲龍吟。
  靈鬼和楊子江不知何時已換了個方向,再找俞佩玉方才擲出的那只筷子,竟已削成七截,一連串釘入土牆里。
  朱淚儿竟未看出他是怎么將筷子削斷的。
  俞佩玉瞧了朱淚儿一眼,道:“如何?”
  朱淚儿早已目定口呆,舌撟難下。
  刀光劍影中,只見楊子江面色越來越凝重,那靈鬼面上卻仍帶著微笑,笑容和他剛走進時完全一模一樣,絕無絲毫改變。
  俞佩玉已看出兩人再斗下去,楊子江只怕要凶多吉少。
  若論武功,兩人固然是半斤八兩,不分上下,但動手的時間久了,楊子江心里總難免有所別惊。
  他無論多么冷酷鎮定,總也不是死人,想到自己的師兄身受重傷,自己的妻子武功低弱,自己若是一敗,后果就不堪設想。
  只要想到這一點,他心思就必然會有些亂,只要他心思一亂,出手就難免會有影響,只要他變招稍慢,就無可挽救了。
  而這靈鬼看來卻只是個空的軀殼,只是具行??走肉,若說他也會擔心焦急,那是誰都難以相信的。
  海東青只怕就因此故,所以才會傷在他刀下。
  突听楊子江長歎一聲,飛身而起。
  他顯然也看出這么樣打下去不是事,所以想改變身法。
  誰知他身子掠起,靈鬼身子也跟著掠起,兩人在空中交換了七八招,落下來時仍是面面相對,不及五尺。
  楊子江竟連改變身法都已遲了,對方的刀法實在太快,他只有見招破招,在一剎那間反擊回去,才能化解對方的刀勢。
  他已根本沒有時間改變身法。
  這時,非但楊子江自己,連朱淚儿面上都已急出了冷汗,鐵花娘更是面無人色,全身都在不停的發抖。
  俞佩玉卻突然向門外竄了出去。
  朱淚儿雖然确信他絕不會是個看見危險就逃走的人,但他在這种時候忽然出門,朱淚儿也實在猜不透這是為了什么。
  當前的惡戰雖精彩,但她一顆心卻已懸在俞佩玉身上,就算楊子江和靈鬼的刀劍能御气而行,她也顧不得看了。
  幸好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俞佩玉又已奔回,手里竟已多了根連枝帶葉的樹,半年前他在殺人庄倒拔亭柱,曾惊退了昆侖、點蒼兩派的十余高手,如今他見到靈鬼詭秘而急的刀法,心里忽然想起了『以拙胜巧』這句話,當下就去撿了株海碗般粗細的幼樹連根拔了起來。
  朱淚儿雖然知道他力气很大,卻也未想到他在如此疲倦的時候,還有將樹連根拔起的神力,又不禁駭得呆住。
  俞佩玉一面走,一面將枝葉全都扯斷,忽然大喝一聲,將樹干向靈鬼身后掄了出去,這屋子雖然十分寬敞,但是,一棵樹掄起來縱橫何止十丈,只听『嘩啦,噗通』之聲不絕于耳,屋里的擺設全都掃得精光。
  靈鬼耳听風聲,彎刀忽然自肋下飛出,反手一刀向后劈了下去,這一刀出刀的部位,賞在是巧妙已极,令人不可思議。
  怎奈打向他身后的已不是一根筷子,而是一棵樹。
  靈鬼縱然內力惊人,但想用這小小一柄彎刀將樹砍斷,卻也是有所不能。
  只听『奪』的一聲,彎刀砍在樹上,整柄刀都嵌入了樹干里,就在這時,楊子江的短劍已刺下,『哧,哧』之聲不絕,剎那之間,靈鬼身上、肩頭、背后,已中了十七八劍之多,血花點點濺出。
  靈鬼面上仍帶著微笑,微笑著道:“刺得好,刺得好,只可惜靈鬼是永遠不會死的,誰也殺不死靈鬼,無論誰都殺不死……”
  他嘴里說著話,已將彎刀拔出,忽然反手一刀,向自己心口直刺了下去,三尺多長的一柄彎刀,竟齊柄直沒而入。
  刀尖由前胸刺進,后背穿出。
  靈鬼面上竟然全沒有絲毫痛苦之色,還是微笑著道:“你們要不走,靈鬼立刻就要回來找你們報仇了。”
  這种鬼話雖然沒有人相信,但大家見到他竟忽然自殺,而且死的模樣如此詭秘,心里也不禁有些寒嗖嗖的。
  朱淚儿這才長長吐出口气,道:“這人不但刀法邪气,人也邪气得緊。”
  楊子江歎道:“這种邪气的刀法,江湖中能接得住他十招的人,只怕絕不會超過十個。”
  朱淚儿道:“但你卻殺了他,江湖中接得住你十招的人,也絕不會超過十個了?”
  楊子江微微一笑,道:“好說。”
  朱淚儿冷笑道:“你劍法雖高,只可惜今日若非俞佩玉,你這條小命只怕也已報銷了。”
  楊子江居然一點也不生气,反而大笑道:“正是如此,一點也不錯。”
  他轉向俞佩玉笑道:“俞兄呀俞兄,我第一次看到你時,覺得你只不過是個小白臉而已,第二次見到你時,印象雖已好了些,但仍覺得你不足為慮,但到現在為止,我又看過你出過三次手,你每出一次手,我對你的評价就要高兩分,你武功究竟有多深?有多淺?現在連我都猜不透了。”
  俞佩玉道:“這是楊兄過獎,在下若与這靈鬼交手,只怕也接不住他十招。”
  楊子江道:“你說的也許是實話,你現在武功也許不怎么樣,但用不著三年,我敢包你武功絕不會在我之下。”
  朱淚儿笑道:“你怎地忽然也謙虛起來了。”
  楊子江正色道:“這絕不是客气話,我也用不著拍他馬屁,一個人武功能有多大成就,天生就注定了的,后天的苦練并沒有太大的用處,這正好像是下棋.晝晝一樣,要看人的天份,否則你縱然練死,也只能得其形,卻得不到其中的神髓,所以千百年來,王羲之、吳道子,這种人也不過只出了一兩個而已。”
  他忽又笑了笑,道:“但你縱有絕頂的天資,下苦練自然也下行的。”
  朱淚儿笑道:“你的話怎的忽然多起來了,難道不怕靈鬼回來報仇?”
  楊子江笑道:“他的人我尚且不怕,何況鬼。”
  大家雖是說笑,但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全部向靈鬼望了過去,像是生怕這死人會突然跳起來复仇。
  這一眼瞧過,大家面上的笑容全都凝結。
  靈鬼的??身竟已開始腐爛,骨頭漸漸化做了血水。
  俞佩玉想到那日眼見點蒼假冒『謝天璧』之人??身在大雨中腐爛的情形,正和此時一模一樣,心里不禁又惊又疑。
  那『謝天璧』既是『俞放鶴』的同党,這靈鬼使也該是俞放鶴的同党,否則兩人的??身又怎會被同樣的毒性腐爛,而這毒藥又顯然是他們早已藏在齒頰間,早已准備自己一到危急時就咬破的,免得被人發現自己容貌和身体上的秘密。
  靈鬼既然是俞放鶴的同党,就該和楊子江是同路的人,此刻又怎會要來殺楊子江,難道俞放鶴已知道楊子江對自己不忠?
  無論是靈鬼也好,是楊子江也好,武功顯然都比那『俞放鶴』高出甚多,為何不取他之位以代,反而甘心為他賣命?
         ※        ※         ※
  俞佩玉心里是疑竇重重,但他城府很深,想到楊子江的行事難測,再也不愿多問,心念閃動之間,只淡淡問道:“這人方才忽然念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兩句千字文來,不知楊兄是否明白他的用意?”
  楊子江沉吟了半晌,道:“這件事不但關系极大,而且……”
  話未說完,突听一人道:“靈鬼是永遠不會死的,誰也殺不死靈鬼,靈鬼現在就回來報仇了。”
  這聲音平平淡淡,不快不慢,說不出的單調沉悶。
  語聲中,已有個人在門口出現。
  只見這人白生生的一張臉,濃眉大眼,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卻像是用刀刻出來的,說不出的生冷呆板。
  這人身上穿著件長身黑衣,剪裁得极為合身,腰上縛有條血紅的腰帶,帶上斜插著柄漆黑的彎刀。
  這人赫然就是靈鬼?
  再看地上那靈鬼的??身,完全不見了。
         ※        ※         ※
  靈鬼難道真的是殺不死的?
  他難道真的又复活了,前來報仇。
  俞佩玉、楊子江的膽子雖大,驟然見著此人,也不禁為之寒毛直豎,朱淚儿、鐵花娘究竟是女人,已駭得失聲惊呼出來。
  楊子江什么話也不說,一步竄了過去,劍光如匹練般直取靈鬼咽喉,一劍初出,腳下已連踩三步,轉到靈鬼身左。
  他生怕重蹈方才的覆轍,是以搶先出手,一出手就用的是變化最多、變動最快的身法,准備以動制靜。
  誰知他的身法還未轉動,那弦月般的彎刀已化為一片光幕,『涮,涮,涮』,一連三刀,竟似早已算准了楊子江身法的變化,出手三刀,就將他去路完全封死。楊子江若是站著不動,這三刀連他的衣服都沾不到,但他只要一動,便無异是將自己的身子去撞對方的刀鋒。
  楊子江只有反手揮劍,向刀鋒撩了上去。
  誰知靈鬼竟似又算准了他這一刀必定會這樣出手,刀鋒一偏,已貼著劍鋒滑過,直刺楊子江肩肘。
  楊子江劍勢急轉,連變了四种招式,雖然堪堪躲過了對方的刀鋒,但腳下卻無法移動半步。
  他雖不愿重蹈方才的覆轍,但是此刻竟還是只能像方才一樣,全憑掌中劍招的變化來阻遏對方的刀鋒。
  他實在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
  十招過后,楊子江掌心已不覺沁出了冷汗。
  他已發現自己劍法無論如何變化,只要一招出手,對方便已先將去路封死,顯然他每一招出手都早已在對方預料之中。
  方才那一戰,他還可以力拚不懈,搶占机先,但此刻這靈鬼竟似已對他的武功身法了如指掌,他縱然用盡全身本事,也只能勉強自保而已,連一著攻勢都施展不出,那里還談得上制敵机先。
  這正如兩人對弈,自己的后著若是都已在對方算計中,那么每下一著棋都無异在自投羅网,落子在對方早已伏下的陷阱里,這局棋還未到中局,他便已注定必敗無疑,就算再勉強著下去,也是無趣得很了。
  靈鬼掌中的彎刀雖揮??自如,但笑容卻仍然是那么呆板生冷,他目光冰冷的自刀光劍影中穿過去,瞪著楊子江,微笑道:“你自己總也該知道靈鬼每一刀都可能要你的命,為什么還要掙扎下去?索性死了豈非舒服得多。”
  楊子江好像根本沒有听到他的話,其實他說的每個字都像是刀一般在刺著他,甚至比刀鋒還銳利。
  絕望的掙扎,的确比死還要痛苦得多。
  靈鬼微笑道:“你一定在奇怪,靈鬼怎會對你的武功如此熟悉,其實這道理簡單得很,只因靈鬼已和你交過一次手了。”
  楊子江只覺一陣寒意自心里發出,直透足底。
  這『靈鬼』難道真是他方才所殺死的那個人?所以才會對他的武功如此熟悉,那么他這次就算還能將這『靈鬼』殺死,『靈鬼』還是會复活的,等到下次再交手時,就對他的武功更熟悉了一層。
  那么他就算能將這『靈鬼』殺死一百次,遲早還是要死在『靈鬼』手里,而『靈鬼。卻是永遠不會死的。楊子江不想這件事的時候,還能勉強支持,一想起來,就越想越害怕,手掌濕得几乎連劍柄都握不穩了。再看海東青的人早已暈了過去,鐵花娘嘴唇發白,毫無血色,似乎隨時隨刻都可能暈倒。靈鬼微笑道:“死吧,快死吧,靈鬼已經死過几十次了,靈鬼可以保證你『死』得絕不是件痛苦的事,甚至比睡覺還要舒服。”
  他語聲仍是那么單調沉悶,但這种單調沉悶的語聲卻似有种奇异的催眠之力,令人在不知不覺中就要放棄抵擋,沉沉睡去。
         ※        ※         ※
  楊子江若是少林、武當等派的門下弟子,縱然被人窺破了出手的奧秘,也算不得什么,只因這些名門大派歷史悠久,武功一代代相傳不來,可以說每一招都有來歷,每一式都有規矩,縱有些奇才异能之式,能將這些招式傳得渾成一体,令人無法可破,但其規矩卻是不變的。
  數百年相傳下來,武林中對這些名門大派的招式多少總有些了解,是以他們的出手縱然被人預先料到,也不足為异,是以這些門派的高人甚至已多半不愿以招式取胜,而以內力胜人。
  但楊子江的武功招式卻是他師門獨傳之秘,他武功的奧秘,江湖中可說絕沒有一個人知道。
  但此刻這靈鬼卻能料敵机先,每一招都將他制住,若是未曾和他交手,又怎能知道他出手的秘密?
  楊子江就算想不信他真的能死而复活,事到如此,也不得不信了,想到自己面對的竟是個『永遠打不死』的人,他那里還有斗志。
  朱淚儿和鐵花娘雖然看不出他招式變化的奧秘,但也看出楊子江此刻已是屢遇險招,危在頃刻。
  她們正在奇怪,俞佩玉這次為何還不出手?
  突听俞佩玉大聲道:“他窺破的并非你的招式,而是海東青的。”
  朱淚儿怔了征,正听不懂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但楊子江已忽然精神一振,眼睛也亮了,大笑道:“不錯,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笑聲中,忽然出手一劍,向靈鬼刺了過去。
  這一招直刺中宮,既沒有什么繁雜的變化,也沒有什么詭秘之處,但『靈鬼』卻被這一劍逼得無法搶攻。
  楊子江劍光暴長,『涮,涮,涮』,接連三劍,這三劍也沒有什么變化,但靈鬼卻被逼得后退了半步。
  朱淚儿也看出他這四劍和本來的劍路絕不相同,想了想,展顏笑道:“我也明白了她笑容初露,忽又皺起了眉,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
  鐵花娘忍不住問道:“你明白了什么?不明白的又是什么?”
  朱淚儿還未答話,只見俞佩玉不知何時已拾起了柄單刀,搶先几步,一刀向靈鬼劈下。
  這一刀斜斜劈下,直取靈鬼肩胛,但是去勢卻慢到极點,就算真能砍到靈鬼肩上,也未必能傷得了他。
  但看來就仿佛要將刀輕輕擱在靈鬼身上一樣,靈鬼自然用不著閃避,但等到刀鋒离他肩胛只有五寸時,他想閃避也不行了。
  這一刀既然慢得出奇,無論誰要閃避都容易得很,但等到靈鬼真想閃避時,俞佩玉刀鋒忽然一轉。
  只听刀風一響,長刀已化為一道圓弧。
  這一刀雖快,但卻像是自己在划圈子,根本沒有傷人之意,靈鬼本來更用不著閃避了。
  但刀光閃動,就在自己身旁下及一尺之處,靈鬼又怎能置之不理?
  朱淚儿本來正覺得俞佩玉的出手簡直有些莫名其妙,此刻卻也看出這一招的奧秘之處來了。
  這一招渾圓無极,根本無招,是以根本無跡可尋,靈鬼就算要閃避破解,也無從破起。
  但這一招雖無『招』,卻有『刀』,既然有刀,靈鬼就非躲不可,只因真正傷人的是『刀』,而不是招。
  靈鬼微笑道:“好,好刀!”
  這短短三個字還未說完,俞佩玉一刀已砍在他身上。
  只因他既不知該如何來躲俞佩玉的這一刀,只有先破楊子江向前面刺來的三劍,他破了楊子江的三劍,就已躲不開俞佩玉這一刀了。
  他躲不開俞佩玉這一刀,楊子江的劍就也刺在他身上。
  只見劍芒閃動,鮮血飛濺而出。
  靈鬼微笑道:“好,很好,只可惜靈鬼是誰也殺不死的,永遠也殺不死的……”
  他人已倒在鮮血中,面上卻仍帶著那生冷的微笑。
         ※        ※         ※
  這一次楊子江連看都沒有看他,卻瞪著俞佩玉,過了半晌,才長歎道:“昔年小李將軍刀法天下第一,故老相傳,天下無人能擋得住他一刀,只因他一刀使出,刀与招已渾成一体,別人但見其招,不見其刀,是所謂『有招而無刀』,卻教別人如何能閃避得開。”
  俞佩玉道:“小李將軍的英名,在下也曾听前輩說起過的。”
  楊子江笑了笑,道:“這正如以后必定也有很多人會听到你的名字一樣。”
  俞佩玉道:“我?”
  楊子江道:“不錯,你!”
  他像是對自己有些生气,不耐煩地指著俞佩玉掌中的刀,道:“那并不是因為你這個人,更不是為了你這張漂亮的臉,而是因為你的刀法,因為你已創出了一种前無古人的刀法。”
  俞佩玉笑了,也并不是因為他的夸獎而笑,而是他忽然想起一個聰明人對他說過的話:“一個驕傲的人,在不得已非要夸獎別人不可時,自己總會對自己生气的。”
  俞佩玉笑道:“我的刀法?我根本不懂得任何刀法。”
  楊子江苦笑道:“就因為你不懂得刀法,所以才可怕,『有刀而無招』,豈非比『有招而無刀』還要可怕得多。”
  朱淚儿忽然一笑道:“男人都說女人羅嗦,依我看,男人才是真正最羅嗦的,女人只有在空閒無聊時才會羅嗦,男人卻無論在什么時候都要羅嗦,越緊張的時候他倒越要羅里羅嗦的說些莫名其妙的客气話。”
  楊子江也忍不住笑了笑,道:“這句話你倒說得有點道理,現在的确不是聊天的時候。”
  朱淚儿板著臉道:“靈鬼永遠不會死的,靈鬼馬上又要來報仇了。”
  她說話的聲音,居然學得和『靈鬼』一模一樣,但大家想到那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死的怪物,有誰能笑得出來。
  楊子江在衣服上擦乾了掌心的汗,道:“俞兄,我知道你心里必定對我有許多怀疑之處,但我卻可以告訴你,我并不是你的仇敵,而是你的朋友。”
  俞佩玉回答得很簡單,也很干脆。
  『我相信。』
  楊子江長長吐出口气,道:“很好,現在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俞佩玉道:“什么事?”
  楊子江道:“屋子里有條秘道,你快帶著這里的女人和病人走吧,還有這三口箱子,也得要你一齊帶走。”
  俞佩玉道:“你呢?”
  楊子江淡淡道:“我至少還能夠照顧自己,你用不著替我擔心,也用不著留在這里等著救我。”
  俞佩玉道:“可是你……”
  楊子江忽然又不耐煩起來,揮手道:“我就算打不過人家,至少總可以跑得了吧,但你們若都留在這里,我就連跑都沒法子跑了。”
  他扶起海東青,又道:“你們心里若有什么怀疑,等我師兄醒來時再問他吧。”
  朱淚儿道:“可是你……”
  楊子江皺眉道:“我連老婆都已交給了你們,你們還怕我跑了么?”
         ※        ※         ※
  這條地道就像世上大多數地道一樣,陰森而潮濕,而且因為上面就是廚房,所以還帶著种令人作嘔的油煙味。
  地道的入口是鐵花娘打開的,但連她也不知道這地道通向何處,更不知道廚房里怎會有這么樣一條地道。
  朱淚儿不住喃喃埋怨著,道:“真是活見鬼,我們怎會糊里糊涂的就听了他的話,鑽到這老鼠洞里來了?前面若有什么毒蛇猛獸,殺人陷阱,我們這才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了。”
  鐵花娘咬著嘴唇,道:“你難道從來也沒有信任過別人么?”
  朱淚儿冷冷道:“我就算信任別人,也不會糊里糊涂,隨隨便便的就嫁給他。”
  她瞪著鐵花娘,鐵花娘也瞪著她,兩人斗鶴般似的瞪了半晌,鐵花娘緩緩垂下頭,眼圈儿似已紅了起來,幽幽道:“我不像你,又有人疼、又有人愛,我孤苦伶仃一個人,只要有人肯要我,我就已歡喜得很。”
  朱淚儿嘟著嘴,大步向前走了出去,走了十几步,突又轉身跑了回來,摟住了鐵花娘,道:“我不是有心說這話的,你千万不能生我的气,我……我也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而且從小就沒有家教,所以才會這樣討人厭。”
  鐵花娘勉強一笑,柔聲說:“誰說你討人厭,你若討人厭,這世上簡直就沒有一個可愛的人了。”
  朱淚儿垂下頭抿嘴一笑,又偷偷瞟了俞佩玉一眼,歎道:“其實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你為了要保護我們,為了要探楊子江的底細,所以才委曲求全,嫁給他的。”
  鐵花娘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我本來也許是這意思,但是到后來,我才發覺他這人說話雖然很可惡,但卻并不是個坏人。”
  俞佩玉笑了笑,道:“依找看,就連他那些可惡的樣子也全都是故意裝出來的。”
  朱淚儿道:“可是,他為什么要故意裝得討人厭呢?”
  俞佩玉道:“有些人胸怀大志,責任艱巨,就不能不忍辱負重……”
  突听地道上『砰』的一聲大震。
  朱淚儿變色道:“那打下死的靈鬼只怕又已來了。”
  鐵花娘臉色蒼白,似乎已在發抖。
  俞佩玉忽然一笑,道:“你們可知道『小神童』活活累死『血影人』的故事么?”
  鐵花娘道:“不……不知道。”
  此時此刻,俞佩玉居然要說起故事來了,朱淚儿雖然猜不透他的心意,但有故事可听,她總是開心的,笑道:“血影人這名字听來就邪气,他這人想必也不是好東西。”
  俞佩玉道:“不錯,這血影人心黑手辣,殺人如麻,江湖中人雖然都恨他入骨,但卻也拿他無可奈何。”
  朱淚儿道:“他武功很高?”
  俞佩玉道:“他不但武功极高,輕功更是天下無雙,有几次他明明被數十高手圍住,眼看就要惡貫滿盈,但還是被他仗著絕世的輕功逃了出去。”
  朱淚儿道:“那么,『小神童』又是何許人也?是怎么樣將他累死的?”
  俞佩玉道:“小神童自然只不過是個孩子,而且剛出道,江湖中人誰也不知他的來歷,對他也沒有注意,直到有那么一天,這位小神童竟忽然做了一件震動江湖,令每個人都為之側目的事。”
  朱淚儿道:“什么事?”
  俞佩玉道:“他雇了很多人,每個大城都貼下張告示,說是要和『血影人』比賽輕功,而且還說『血影人』若不敢來,就是畜牲。”
  朱淚儿失笑道:“這位『小神童』的人雖小,膽子倒真的不小。”
  鐵花娘這時似也听得入神了,忍不住問道:“那血影人來了沒有呢?”
  俞佩玉道:“血影人目中無人,凶橫狂傲,怎能忍得下這口气,不出三天,就找著了『小神童』,兩人講明,由京城至武漢作五千里的輕功競走,先至者為胜,輸的人就得引頸自決,不得有异言。”
  鐵花娘道:“血影人既然那么心狠手辣,為什么沒有將小神童殺了。”
  俞佩玉道:“只因他狂傲自負,小神童既要和他比賽輕功,他若用別的法子將小神童殺了,就算不了英雄。”
  他笑了笑,接道:“何況,他的輕功的确很高明,的确無人能及,就連昆侖派的『飛龍真人』都自認比不上他,何況小神童這還不到十五歲的孩子,縱然在娘胎里就開始練輕功,也只不過練了十六年而已。”
  朱淚儿皺眉道:“如此說來,小神童豈非在自討苦吃么?”
  俞佩玉道:“當時江湖中人,也都認為小神童這是在自尋死路,大家都在為他擔心,誰知事情的結果,卻大大出了他們意料之外。”
  朱淚儿喜動顏色,道:“小神童難道居然胜了。”
  俞佩玉道:“兩人由北京東城門外出發,那時正是旭日初升時,到了日落后,血影人便已越過直隸省界。”
  鐵花娘動容道:“這『血影人』的腳力果然快逾奔馬。”
  俞佩玉道:“當時他自己也以為已將『小神童』拋在后面很遠了,正想停下休息休息,打尖用飯,誰知他剛走進飯??,還未拿起筷子,就瞧見小神童自門外飛也似的掠了過去,身法居然還和出發時一樣快,竟似毫無疲倦力竭之意。”
  朱淚儿展顏笑道:“好個『小神童』,果然有兩下子。”
  俞佩玉道:“血影人自然連飯也來下及吃了,拋下筷子就追,追了一夜,又赶出了七八百里地,血影人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有些累了。”
  朱淚儿歎道:“若換了是我,只怕早已躺了下來。”
  俞佩玉道:“那時他見到路旁有個豆腐店,剛出來的豆汁,又香又熱,他忍不住走了過去,喝几碗熱豆汁提提神。”
  朱淚儿笑道:“誰知他剛端起碗就瞧見小神童又自門外飛掠了過去。”
  俞佩玉笑道:“一點也不錯,而且他居然還能保持開始時的速度,就像是永遠也不會累的,血影人連一口豆汁都沒有喝,拔腳就追。”
  鐵花娘道:“不知他會不會看錯人?”
  俞佩玉道:“血影人也是當時數一數二的暗器名家,目力之強,据說連一里外的蒼蠅,都可以看得見,而且還可看出那蒼蠅是雄的,還是雌的,『小神童』在門外雖然一掠即過,但血影人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朱淚儿失笑道:“這人倒生了雙賊眼。”
  俞佩玉歎道:“此人的确可算是不世出的武林奇才,但他畢竟還是個人,人總有支持不住的時候,到了武漢時,他終于倒了下去。”
  朱淚儿道:“這一路上難道他從來也沒有休息過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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