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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再度繞過半個地球,這一次是在中國北京。
  乒乓球隊的其他選手都很和善,他們來自各個階層,待我特別好。中國人也很和善,他們跟我在越南看見的亞洲人大不相同。首先,他們整洁多禮。其次,他們并不想要我的命。
  美國國務院派了一個家伙跟我們同行,他是來教我們如何跟中國人應對,但是在我認識的人當中,他是唯一不太和善的一個。老實說,他是個雜碎。他名叫威克先生,蓄著稀疏的胡須,總是拎著一個公事包,一天到晚擔心他的鞋子亮不亮,褲子燙了沒,襯衫是不是干淨。我打賭他早上一起床就吐口水擦亮他的屁股。
  威克先生老是盯著我。“阿甘,”他說:“中國人跟你鞠躬.你一定要鞠躬回禮。阿甘,你別再當眾整理衣服。阿甘,你褲子上是什么污漬?阿甘,你的餐桌禮儀簡直像只豬。”
  最后這一點,也許他說對了。那些中國人用兩根細棍子吃東西,可是用那玩意簡直不可能把東西撥進嘴里,所以食物大部分掉在我的衣服上。難怪見不到几個中國胖子。都到了這個時代,他們實在應該學會用叉子才是。
  總之,我們要跟中國人做許多場比賽,他們有几位非常杰出的選手;但是我們堅守城池。晚上他們几乎都安排了節目要我們參加,例如出去吃晚飯,或者听音樂會。有個晚上,我們預定要去一家叫做“北京烤鴨”的餐館,我下樓到飯店大廳時,威克先生說:“阿甘,你得回房間換下這件襯衫。你簡直像是打了一場食物大戰似的?”他帶我到飯店柜台,找了個會說英語的中國人替我寫張字條,用中文表示我要去“北京烤鴨飯店”,然后叫我拿字條給計程車司机看。
  “我們先走,”威克先生說。“你把字條給計程車司机,他就會載你去。”于是我回房換上一件新襯衫。
  總之,我在飯店前面攔了一輛計程車坐進去,司机開了車子离開飯店。我一直在找字條給他看,但是等我明白自己一定把它留在髒襯衫口袋里,我們已經到了市中心。司机不停地回頭對我嘰哩呱啦,我猜想他是問我要去哪儿,我就用英語反复說:“北京烤鴨,北京烤鴨。”但是他雙手一攤,然后載著我觀光北京城。
  這樣在車上耗了一個小時左右,不過我告訴各位,我的确觀光了不少地方。最后我輕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我就說:“北京烤鴨”,然后扑動胳膊就當它們是鴨翅膀。突然,司机剛嘴笑了,他拼命點頭,開著車子离開那一帶。他不時回頭看看我,我就又扑動胳膊。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他停了車,我往窗外一看,該死,他居然把我載到了飛机場!
  呃,到這會儿,時辰已晚,我又沒吃晚飯什么的,實在餓极了,因此,經過一家餐館時我就要司机讓我下車。我遞給他一疊他們給我的人民幣,他還給我一些,跟著就開車走了。
  我走進餐館坐下,那情形簡直像上了月球。那位女士走過來,眼神滑稽的看看我,遞給我一份菜單,但是菜單上寫的是中文,過了半天,我索性指了四、五樣不同的東西,心想總有一樣可吃吧。老實說,那几樣菜都很好吃。吃完了,我付了賬,走到街上,想摸索回飯店,但是大概走了几個小時,他們才把我帶走。
  接下來我只知道我進了監牢。有個會說英語的高大中國人,他問了我各种問題,還請我抽煙,就好像老影片里面的情節。到了第二天下午他們才終于把我救出來;威克先生來到監牢,交涉了大約一個小時,他們才釋放我。
  威克先生气得跳腳。“你明白嗎,阿甘,他們以為你是間諜?”他說。“你可知這件事對我們的全盤努力會造成什么樣的傷害?你瘋了不成?”
  我正想告訴他,“不,我只是個白痴,”可是想想又算了。總之,那件事之后,威克先生從街上攤子買了個大汽球,系在我的襯衫鈕扣上,這樣他就可以“隨時”知道我在哪儿。還有,從那以后,他在我的衣服下擺別了張字條,寫明我的身份和住處。這做法令我覺得自己像個蠢蛋。
  我們的乒乓球比賽就要結束了,我已數不清誰輸誰贏。如今我成了中國人的民族英族之類的人物。
  “阿甘,”威克先生說,“你的愚蠢似乎變成了項优點。我已接獲報告。中國特使愿意開始討論与我們重新展開外交關系的可能性。還有,中國人希望在北京市中心為你舉行項盛大游行,所以我期望你行為得体。”
  游行在兩天后舉行,場面真是壯觀。街道兩旁大約一億中國人,我經過時他們都揮手鞠躬等等。游行預定在人民大會堂結束,那地方可算是中國的國會山庄,同時毛主席將親自接見我。
  到了那儿,毛主席一身干干淨淨,欣然見我。他們已布置了一張大桌子吃午餐,我被安排坐在毛主席旁。午飯吃到一半,他湊來對我說;“我听說你打過越戰。請問你對這場戰爭有什么看法?”一名翻譯把他的話翻譯給我听,思索了一陣子,不過我心想,管它的,他要是不想知道就不會問,于是我就說;“我認為那是一場狗屎戰爭。”
  翻譯轉述給他听,毛主席臉上露出錯愕之色,看著我,但接著他兩眼一亮,綻開大大的笑容,跟我握手又點頭,旁邊的人赶緊拍下這一幕,后來上了美國報紙。但在這之前,我始終沒告訴任何人當時我說了什么話讓他笑得那么開心。
  動身當天,我們走出飯店,外面圍了一大群人歡呼鼓掌,目送我們。我回頭看,人群中有個中國媽媽肩上扛了一個小男孩,我看得出他是個純正的白痴——斗雞眼,舌頭挂在外面,流著口水,絮絮叨叨,就像他們那种白痴的模樣。呃,我情不自禁。威克先生曾命令我們,沒有他的許可絕不能主動跟任何中國人接触,但是我還是走過去。我口袋里有兩個乒乓球,我拿出一個球,拿了枝筆在球上畫了我的標志X,然后把球給了小男孩。他立刻把它塞進嘴里,但是,等這個問題解決之后,他伸手抓住我的手指。接著,他笑了—一個大大的咧嘴笑——突然之間,我看見他媽媽眼中含淚,她嘰嘰呱呱說起話來,我們的翻譯員跟我說,這是小家伙平生頭一次笑。有些事我可以告訴她,我想,但是我們沒有時間了。
  總之,我起步走開,小男孩扔出乒乓球,剛好彈到我的后腦,我真走運。居然有人應在那個當口拍了張照片,結果,當然,上了報紙。“中國儿童表露他對美國資本主義者的仇恨,”圖片說明這么寫。
  話說回來,當時威克先生過來把我拉走,我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們就已經上飛机升空了。威克先生坐在我旁邊,而机上剛廣播叫我們不要起身,要系上安全帶。呃,我听了他的話只扭頭看看他,然后放了個平生最大的屁。那個屁听起來像電鋸的聲音。威克先生兩眼暴凸,說:“啊—!”接著拍手扇空气,同時急忙解開安全帶。
  一個漂亮的空中小姐跑過來看看這番騷動是怎么回事,威克先生在那儿又咳又嗆,突然間,我也扇起空气,捏著鼻子,指著威克先生,一面嚷“誰來打開窗于!”之類的屁話。威克先生嘛,他整個臉漲得通紅,連聲抗議,也指著我,但是空中小姐只是微微一笑,回到她的座位。
  等他停止結巴等等之后,威克先生調整他的領子,壓著聲音對我說:“阿甘,你那樣做粗俗到了极點。”但我只是咧嘴笑著,直視前方。
  回國之后,他們把我遣回狄克斯堡,但是,并沒有安排我回到蒸汽連,反而說要讓我提早退伍。頂多過了一天左右,我就退伍了。他們給了我一點錢當作回家的路費,我自己也有一點錢。這下子我得決定未來要怎么辦了。
  我知道我該回家看望我媽媽,因為她現在住在貧民之家等等。我認為我也該開始進行養蝦生意,開始給自己的人生闖出點名堂,但是心底里我始終想著在哈佛大學的珍妮。我搭巴士到火車站,一路上我苦思怎么做才好。但是,等到買車票的時候,我告訴售票員我要去波士頓。有的時候實在不能讓對的事情妨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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