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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紐約時報》第一版上刊登著兩則趣味盎然的新聞。一則是詹妮弗為一個被指控親手殺死丈夫的女子贏得了宣判無罪的裁決,另一則是亞當·沃納宣布參加美國參議員競選的報道。
  詹妮弗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關于亞當的文章。文章介紹了他的身世,還援引了許多要人對亞當的贊語,指出他將會給美國參議院以至整個國家增光。文章的結尾還明顯地暗示,如果亞當競選成功,將為他以后參加總統競選打下良好的基礎。
  在新澤西州安東尼奧·格拉納利的庄園里,邁克爾·莫雷蒂和老頭子剛吃罷早飯。邁克爾正在閱讀有關詹妮弗·帕克的報道。
  他抬起頭望著丈人,說:“她又一次取得了胜利,托尼。”
  安東尼奧·格拉納利正用湯匙舀起一只水煮蛋。“誰又一次胜利了?”
  “那個律師,詹妮弗·帕克。她是個天生的律師。”
  安東尼奧·格拉納利哼哼道:“我可不喜歡讓女律師為我們效勞。女人軟弱,你根本沒法知道她們會干出什么來。”
  邁克爾謹慎地說:“你說得對,大多數女人是這樣,托尼。”
  激怒丈人沒有任何好處。只要安東尼奧·格拉納利活在人世,他就是個危險人物。但是看看他現在這副模樣,邁克爾知道自己用不到等多久了。這老頭子曾好几次輕度中風,現在他雙手微微顫抖,說話艱難,走路离不開手杖。他皮膚干枯缺少水分,活像發黃的羊皮紙。這個曾在全美國黑社會中不可一世的人物,已經成了一只缺牙少齒的老虎。他的名字曾使許多黑手党成員聞風喪膽,使他們的遺孀恨之入骨。可現在,人們很少能見到安東尼奧·格拉納利一面。他不再拋頭露面,只把邁克爾·莫雷蒂、托馬斯·柯爾法克斯和其他几個他所信賴的人推上第一線。
  邁克爾還沒有被培養成,或者說推選為,本家族的首領,不過這僅僅是個時間問題。諢號“三指棕”的路切斯曾經是東海岸五大家族中的首領,后來他讓位給安東尼奧·格拉納利,很快便會……邁克爾大可以耐心地等待著。回想當年自己還是一名年少气盛的毛孩子時,他曾站在紐約一家名門豪富的大門口,手里拿著一張燃燒著的紙片發誓說:“如果我泄露科沙·諾斯特拉的任何秘密,我將像這張紙片一樣,化為灰燼。”他迄今取得的成就不能不說是惊人的了。
  眼下,邁克爾一邊跟老頭子坐著共進早餐,一邊說:“也許我們可以讓這個帕克女人先做點不起眼的事,看看她辦事的情況再說。”
  格拉納利聳聳肩:“你可要小心啊,麥克。我不想讓外人插手本家族的秘密。”
  “讓我來對付她。”
  當天下午邁克爾打了那個電話。
  當辛茜婭告訴她邁克爾·莫雷蒂打來了電話時,往事就像洪水沖破了閘門似地涌上了詹妮弗的腦際。自然,全是些令人不快的回憶。詹妮弗不能理解為什么邁克爾·莫雷蒂要打電話給她。
  出于好奇心,她拿起了電話。“你要干什么?”
  她講話的聲調嚴厲、辛辣,邁克爾·莫雷蒂听了不覺一怔:“我想見見你。我想我們需要稍稍談一談。”
  “談什么,莫雷蒂先生?”
  “我不想在電話上談任何事。但我可以告訴你一點,帕克小姐……我們談的事對你好處可大啦。”
  詹妮弗平靜地說:“我可以告訴你一點,莫雷蒂先生,我對你所要做的或講的任何事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她砰地一聲擱下了話筒。
  邁克爾·莫雷蒂坐在辦公室里,眼睛盯著手里已經挂斷的電話。他感到內心一陣激動,這倒不是憤怒,但他一時也說不清這究竟是什么感情,更談不上愛和恨。他一生玩弄過不少女人。他外貌俊俏,皮膚黝黑,加上性格天生殘忍,因此征服了無數女人的心。
  總的來說,邁克爾·莫雷蒂瞧不起女人,因為她們太軟弱,沒魄力。譬如說羅莎吧,她像一條溫順的小狗一樣,叫她向東,決不向西,邁克爾想道。她給我管家,為我做飯,我需要她時就去找她,不需要時就讓她走開。
  邁克爾還從未見到過一個有魄力的女人,一個竟敢向他說一聲“不”字的女人。詹妮弗·帕克卻与眾不同,她有膽量挂斷他的電話。她剛才說什么來著?“我對你所要做的或講的任何事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興趣。”邁克爾回味著這句話,笑了。她錯了。他將向她證明她是大錯特錯了。
  詹妮弗吃完午飯正朝事務所走去。當她橫穿第三大街時,差一點被一輛卡車撞上了。司机狠命地踩下剎車,卡車的后部轉了個向,從詹妮弗身邊擦了過去。
  “我的老天,小姐!”司机大聲嚷道,“你往哪個鬼地方走,也不看看清楚!”
  詹妮弗沒有听他嘮叨,只把自己的雙眼緊盯著車身后面的車牌。上面寫著全國汽車公司字樣。她站在原地望了很久,車子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轉過身子,急步朝事務所走去。
  “肯在嗎?”她問辛茜婭。
  “在,在他的辦公室。”
  她進去找他。“肯,你能調查一下全國汽車公司嗎?需要搞到一張近五年來該公司的汽車肇事的情況表。”
  “那可得過一段時間才行。”
  “請使用LEXIS。”那是全國司法電腦。
  “能告訴我你干什么用嗎?”
  “現在還很難說,不過是一种預感。如果真有點門道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她在處理康妮·加勒特——就是那個將一輩子依附他人生活的四肢殘缺的姑娘——案件中忽略了的一件事。那個司机可能從來沒有闖過禍,可是那輛汽車呢?說到底,總有人得負法律責任。
  第二天一早,肯把一份報告送到詹妮弗面前。“不管你到底想查什么,看來你交上好運了。全國汽車公司近五年來共出過十五次車禍;好几輛車子已被禁止使用。”
  詹妮弗心中一陣興奮,忙問:“是什么問題?”
  “制動系統有缺陷。急剎車時,車子后部會打轉。”
  詹妮弗召集坦·馬丁、特德·哈里斯和肯·貝利開了一個全体工作人員會議。“我們要把康妮·加勒特的案子提交法院審理。”她對大家說。
  特德·哈里斯透過深度近視眼鏡望著她,說:“听我說一句,詹妮弗。我已經核實過這件事。她上訴沒有成功。我們會因res judicata而受到攻擊。”
  “什么叫res judicata?”肯·貝利問。
  詹妮弗解釋道:“res judicata就是無故重新上訴1。它与民事案件的關系,相當于被告的雙重危險處境与刑事案件的關系。俗說話,‘訴訟總得有個了結’。”
  
  1根据美國法律規定,凡由具有足夠的法律權限的法庭所做的判決具有終審性質,任何人不得根据与先前相同的理由再次提出上訴;否則就是無故重新上訴。

  特德·哈里斯補充說:“一旦根据案子的是非曲直做出最后裁決,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才能复審。目前我們還沒有理由要求复審。”
  “不,有理由。我們是根据發現的原則跟他們論爭。”
  關于發現的原則是這樣的:有關雙方所搜集的一切有關事實必須讓對方了解,這是進行正當的訴訟所必備的條件。
  “全國汽車公司是隱藏在后面的被告。他們對康妮·加勒特的律師隱瞞了一些情況。他們的汽車制動系統存在著缺陷,但他們并沒有把這一點寫進記錄。”
  她打量著兩個律師,說:“我想我們該從這儿著手……”
  兩個小時之后,詹妮弗已經坐在康妮·加勒特的起居室里。
  “我准備提出重新開庭審判。我相信我們還有官司打。”
  “不,重新開庭審判我可受不了啦。”
  “康妮……”
  “請你看看我,詹妮弗。我是個十不全的人。我每次在鏡子中瞧見自己,就恨不得去尋短見。你知道為什么我沒有自殺嗎?”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因為我沒有辦法自殺!沒有辦法啊!”
  詹妮弗坐著,渾身一震。她怎么連這點也沒想到呢?
  “也許我可以爭取在法庭外取得解決。我想,當他們親耳听到證詞的時候,他們會同意不必重新審判而結束這個案子的。”
  代表全國汽車公司的是馬格雷和古思利兩位律師。他們的事務所坐落在第五大街一座由玻璃和鉻构成的現代建筑里,大門前有一口噴泉不停地噴著水。詹妮弗在接待處通報了自己的姓名。接待人員請她坐下。十五分鐘后,詹妮弗被引進帕特里克·馬格雷的辦公室。他是事務所的主要合伙人。他是一個生性嚴厲,毫不變通的愛爾蘭人,目光咄咄逼人,任何東西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打了個手勢讓詹妮弗坐下。“見到你很高興,帕克小姐。你在城里名聲很大哪。”
  “希望并不全是坏名聲。”
  “人們說你很厲害,不過,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回事。”
  “希望不是這樣。”
  “你要咖啡,還是來點优質的愛爾蘭威士忌?”
  “來點咖啡吧。”
  帕特里克·馬格雷按了一下鈴,秘書用純銀托盤送進來兩杯咖啡。
  馬格雷說:“唔,有什么需要我為你效勞的嗎?”
  “我是為康妮·加勒特的案子而來的。”
  “啊,是這樣。我記得她在初審和上訴時都輸了。”
  我記得!詹妮弗敢用自己的生命打賭,帕特里克·馬格雷把這個案子的每個數据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我准備要求重新開庭審判。”
  “是嗎?以什么作為依据?”馬格雷彬彬有禮地問。
  詹妮弗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她准備好的提要,遞給了他。
  “我以隱瞞事實為理由要求重新審判。”
  馬格雷鎮定自若地翻閱著那份提要。“噢,是的,”他說,“還是有關制動裝置的事。”
  “原來你知道。”
  “當然知道。”他伸出粗壯的手指敲打著卷宗。“帕克小姐,你這樣做是不會有結果的。你得先證實那輛肇事的汽車制動系統有毛病。打出事那天起,那車子可能都大修過十多回了。因此你根本無法證明制動系統當時的情況。”說著,他把卷宗推還給她。“你根本沒有官司可打。”
  詹妮弗呷了一口咖啡。“我要證明的無非是這些卡車的安全行車記錄到底有多糟。只要稍微勤快一點,就可以使你的當事人明白他們的車子是有缺陷的。”
  馬格雷隨口問了一聲:“你建議怎么辦呢?”
  “我的當事人是個二十剛剛出頭的姑娘,她這一輩子將永遠在自己的房間里坐著,出不了門,因為她既沒有手也沒有腳。我希望能找到一种解決辦法,能稍微彌補一下她正在經受的巨大痛苦。”
  帕特里克·馬格雷呷了一口咖啡。“你想到的是怎么一种解決辦法?”
  “兩百万美元。”
  他笑了起來。“這對一個沒有官司可打的人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啊。”
  “如果我告到法院去,帕特里克先生,我保證有官司可打。而且,我可以索取比那大得多的數目,如果你逼得我們去控告的話,我們將要求五百万美元撫恤金。”
  他又笑了。“你把我的膽都嚇破了。再來點咖啡嗎?”
  “不啦,謝謝。”詹妮弗說完站了起來。
  “且慢,請坐下。我沒有說過不給啊。”
  “你也沒有說給。”
  “請再來點咖啡,是我們自己煮的。”
  詹妮弗想起了亞當和肯尼亞咖啡。
  “兩百万美元可是一大筆錢哪,帕克小姐。”
  詹妮弗沒有答理。
  “如果數目小一點的話,我也許可以……”他打著手勢說。
  詹妮弗還是沒有吭聲。
  最后,帕特里克·馬格雷問:“你真的要兩百万美元,是不是?”
  “我要的是五百万美元,馬格雷先生。”
  “那好吧。我想也許我們可以做出某种安排的。”
  原來這么容易?!
  “明天一早我要到倫敦去,不過下個星期就回來。”
  “我不想將這件事張揚。如果你能盡早找你的當事人談談的話,我將十分感激。我希望在下星期把支票交給我的當事人。”
  帕特里克·馬格雷點了點頭。“那或許可以辦到。”
  詹妮弗在回辦公室的途中,心里一直不安。事情太順當了。
  當晚回家的路上,詹妮弗在一家雜貨舖前停了下來。出來時她看到肯·貝利跟一個漂亮的金發男青年并肩走著。詹妮弗遲疑了一會,然后拐進了一條巷子,以免肯看見她。肯的私生活是他自己的事。
  到了約定會見的那一天,帕特里克·馬格雷的秘書給詹妮弗打來一個電話。
  “馬格雷先生讓我向你道歉,帕克小姐。他今天整天開會,無法脫身。明天隨便什么時候都行,只要你方便的話。”
  “好吧,”詹妮弗說,“謝謝。”
  這個電話給詹妮弗敲起了警鐘。她的直覺沒錯,帕特里克·馬格雷在耍什么花招。
  “今天的電話我一律不接,”她對辛茜婭說。
  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一邊來回踱著步,一邊分析可能出現的一切情況。帕特里克未經任何勸說,當下就答應付給康妮·加勒特兩百万美元。她回想起自己當時心中有多么的不安,打那時起,帕特里克·馬格雷就銷聲匿跡了。先是到倫敦(不知真的去了沒有),然后是各种各樣的會議,連回詹妮弗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擠不出(一周來,她給他打過許多電話),現在又要往后推遲。
  這究竟是為什么?唯一的原因只能是……詹妮弗止住腳步,拿起內線電話找坦·馬丁。
  “請你查一下康妮·加勒特出事的日子,好嗎,坦?我想知道這一案件的訴訟時效1什么時候過期。”
  
  1訴訟時效,這里指法律對原告提出要求和行使權利現定的時間,超出規定的時間即不能提出要求或行使權利。

  二十分鐘后,坦·馬丁走進詹妮弗的辦公室,臉色蒼白。“糟啦,”他說,“你的預感是正确的。訴訟時效今天過期。”
  她突然覺得像害了病似的。“有沒有可能弄錯?”
  “沒錯。真遺憾,詹妮弗。我們中應該有人先查一下就好了。可是我,我壓根儿沒想到這一層。”
  “我也一樣。”詹妮弗拿起電話,撥了個號。“請帕特里克·馬格雷听電話,我是詹妮弗·帕克。”
  詹妮弗拿著電話等了半天,才听到對方有人接電話。她的聲調顯得十分歡快:“你好,馬格雷先生。倫敦怎么樣?”她听了一會,又說:“不,我還沒去過那儿哪……嗯,是……過几天就……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她用隨便的口吻說著話,“我剛和康妮·加勒特談過話。正如我告訴過你的一樣,她准備万不得已時才去法庭。因此,如果我們今天能把這件事解決的話……”
  話筒里傳來了帕特里克·馬格雷的大笑聲。“你真有兩下子,帕克小姐。訴訟時效今天過期,誰也無法控告誰了。如果你什么時候有空來吃午飯,我們倒可以談談命運是多么不可捉摸。”
  詹妮弗克制著,不使自己的話音中流露出怒气。“這可是條險惡的詭計,朋友。”
  “世道本來就險惡嘛,朋友。”
  “為了占他人的上風,你可以不擇手段,是嗎?”
  “你的話對极了,我的寶貝,要知道,我干這一行比你資格老多了。請轉告你的當事人,祝她下次交上好運。”
  說完他挂斷了電話。
  詹妮弗坐著,手里扔握著話筒。她想到康妮·加勒特正坐在家里,等候她的消息。詹妮弗的腦袋里嗡嗡作響,額角上滲出了汗珠。她伸手在抽屜里取了一粒阿司匹林,抬起頭望了望牆上的鐘,已經四點鐘了。他們如果准備上訴,必須赶在五點鐘前向高級法院的秘書提出。
  “你准備這份案卷需要多少時間?”詹妮弗問正站在一旁与她分憂的坦·馬丁。
  他順著她的視線瞧了一下牆上的鐘,說,“至少得三個小時,也許要四個小時。已經毫無辦法了。”
  總得找出個辦法來,詹妮弗想。
  詹妮弗說:“全國汽車公司不是在美國各地都有分公司嗎?”
  “是的。”
  “舊金山現在還只一點鐘。我們在那儿對他們提出起訴,以后再提出要求改變審判地點。”
  坦·馬丁搖了搖頭。“詹妮弗,所有文件都在這儿。即使我們能在舊金山物色到一家法律事務所,向他們扼要說明一下我們的要求,再由他們草擬新的文件,也決不可能赶在五點鐘之前完成。”
  詹妮弗可不肯輕易認輸。“夏威夷現在是几點鐘?”
  “上午十一點。”
  詹妮弗的頭痛像變魔術似地一下便消失了,她興奮地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那就有門了!查一下全國汽車公司是否在那儿營業。他們總會有個工厂,或銷售辦事處,或修理所什么的。如果有的話,就在那儿起訴。”
  坦·馬丁端詳著她,好一會臉上才綻開了笑容,說了聲:“明白了!”便急忙朝門口走去。
  帕特里克·馬格雷沾沾自喜的話音仍縈繞在詹妮弗的耳際:“請轉告你的當事人,祝她下次交上好運。”對康妮·加勒特來說,再也不會有第二次机會了,必須抓住眼下的時机!
  半小時后,詹妮弗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傳來了坦·馬丁興奮的聲音:“全國汽車公司的汽車傳動軸是在奧阿胡島上生產的。”
  “這下可把他們抓住了!馬上跟那儿的一家法律事務所取得聯系,請他們立即提出起訴。”
  “你腦子里是否選好哪一家事務所了?”
  “沒有。就從馬丁代爾-黑貝爾法律事務所找個什么人吧。必須要求他們把起訴書送交全國汽車公司在當地的法律代理人,起訴書一交出就立即用電話通知我們。我將在辦公室等待消息。”
  “還有什么要我做的嗎?”
  “祈禱吧。”
  夏威夷的電話是當晚十點鐘打來的。詹妮弗拿起話筒,只听到一個人細聲細气地說:“請詹妮弗·帕克小姐听電話。”
  “我就是。”
  “我是奧阿胡島上葛雷格-霍伊法律事務所的宋小姐。我們要告訴你的是,十五分鐘前我們已把你所要求的起訴書送交全國汽車公司在本地的法律代理人。”
  詹妮弗慢慢地舒了一口气。“謝謝你,太謝謝你了。”
  辛茜婭放約伊·拉·加迪亞進了詹妮弗的辦公室。此人詹妮弗還從未見過面。他打電話來過,要她辦理一樁毆打的官司。他身材矮小,結實,身著一套考究的西服,只是剪裁并不合身,像是給別人定做的。小拇指上帶著一只特大的鑽石戒指。
  拉·加迪亞張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說:“我來找你是請你幫我點忙。人總難免有過失,不是嗎,帕克小姐?我把几個家伙稍微揍了几下,警察竟把我抓住了。我相信那些人就是想暗算我,你明白嗎?那天晚上,巷子里黑洞洞的,我瞅見他們朝我沖過來……哦,那個街區的人可野啦。我在他們動手之前揍了他們一頓。”
  這個人說話的神態使詹妮弗感到討厭,假惺惺的,竭力討好人,做得太過分了。
  他抽出一大疊鈔票。
  “瞧,這儿是一千美元,等我們上法庭時再給你一千美元,好嗎?”
  “我最近几個月的日程表已排滿。我愿給你推荐其他律師。”
  他的態度變得堅決起來。“不。我別的什么人都不要。你是最好的。”
  “毆打是一种簡單的案子,用不著最好的律師。”
  “嘿,你听我說,”他說,“我還會給你更多的錢哩。”話音中充滿了絕望。“先給二千美元,然后……”
  詹妮弗撳了撳桌下的按鈕,辛茜婭立即走了進來。“拉·加迪亞先生要告辭了,辛茜婭。”
  約伊·拉·加迪亞朝詹妮弗久久地瞪了一眼,雙手捧起鈔票,塞回衣袋里,一聲不吭地走出了辦公室。詹妮弗按了一下內線電話的按鈕。
  “肯,請你來一下,行嗎?”
  肯不到半個小時就把有關約伊·拉·加迪亞的一份詳盡的材料准備好了。
  “他的作案記錄有一英里長呢。”肯告訴詹妮弗說,“他自十六歲起就是監獄里的常客。”說著他看了一下手上的材料。“他剛剛被保釋出來。上個星期他因毆打罪被捕入獄。他打了兩個欠黑手党錢的老人。”
  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約伊·拉·加迪亞原來為黑手党做事!”
  “他是邁克爾·莫雷蒂手下的打手。”
  詹妮弗頓時怒火滿腔。“你能把邁克爾·莫雷蒂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五分鐘后,詹妮弗已經在跟邁克爾·莫雷蒂通話了。
  “呵,這可真是出人意料的榮幸,帕克小姐,我……”
  “莫雷蒂先生,我不喜歡被人拉下水。”
  “這話從哪儿說起?”
  “听我說,好好地听著。我不會出賣自己的靈魂的。現在不會將來也永遠不會。我決不會替你或為你出力的人辯護的,希望你別來惹我。你听清楚了沒有?”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吧。”
  “請你跟我一起吃午飯,好嗎?”
  詹妮弗啪的一聲把電話挂斷了。
  內線電話傳來了辛茜婭的聲音:“一個叫帕特里克·馬格雷的先生在這儿等著見你,帕克小姐。他事先沒有預約,可是他說……”
  詹妮弗不出聲地笑了。“讓馬格雷先生等著。”
  她想起了他們在電話上的談話。“為了占他人的上風,你可以不擇手段,是嗎?”“你的話對极了,我的寶貝。要知道,我干這一行比你資格老多了。請轉告你的當事人,我祝她下次交上好運。”
  “請讓馬格雷先生進來。”
  帕特里克·馬格雷笑容可掬的神情已經消失。他在斗智中失敗了,气沖沖的,毫不掩飾自己的气惱。
  他徑直走到詹妮弗的辦公桌前,沒好气地說:“你真會捉弄人,朋友。”
  “是嗎,朋友?”
  他未經邀請就坐了下去。“我們別再捉迷藏了。全國汽車公司的首席律師給我打來了電話。我原先低估了你的能耐。我的當事人愿意把這件事了結掉。”說完,他伸手到口袋里抽出一只信封,把它遞給了詹妮弗。詹妮弗打開信封,里面裝有一張付給康妮·加勒特的十万美元的保付支票。
  詹妮弗把支票塞進信封,還給帕特里克·馬格雷。
  “這個數目不夠。我們要求賠償五百万美元。”
  馬格雷露齒一笑。“沒門,因為你的當事人不打算上法庭,我剛從她那儿來。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那姑娘弄到法庭上去,她嚇得什么似的。只要她不出庭,你就根本沒有打贏這場官司的可能。”
  詹妮弗生气地說:“我不在場,你沒有權利找康妮·加勒特說話。”
  “我不過是想讓大家都得到好處。把錢拿著,就此撒手吧。朋友。”
  詹妮弗站起身來。“出去。你使我感到惡心。”
  帕特里克·馬格雷也站了起來。“我原來以為你從不會惡心的呢。”
  說完,他帶著支票走了。
  望著他离去的身影,詹妮弗尋思自己是否已鑄下大錯。她想到十万美元對康妮·加勒特意味著什么。可是,這數目是不夠的。試想,那姑娘這一輩子每天該有多少痛苦与不便啊!
  詹妮弗明白,帕特里克有一點是對的,沒有康妮·加勒特到庭,陪審團絕對不會做出索价五百万美元的裁決的。任何言詞都不可能讓他們明了那姑娘今后生活中的苦難。詹妮弗需要康妮·加勒特到場,讓陪審團的成員天天都看到她,只有這樣才會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詹妮弗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說服她出庭。她必須找出別的解決辦法來。
  亞當打來了電話。
  “真抱歉,我沒能早一點打電話給你。”他道歉說,“我一直在參加研究竟選參議員的會議……”
  “不要緊,親愛的。我理解你。”我一定得理解啊,她心里這樣想著。
  “我真想念你。”
  “我也是,亞當你永遠也無法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你。”
  “我想見見你。”
  詹妮弗想問一聲什么時候,可她抑制著自己,等他說下去。
  亞當又說:“今天下午我得到奧爾巴尼去,我回來后馬上給你打電話。”
  “好吧。”除此之外,她還有什么可說,又有什么可做呢?
  次日早晨四時,詹妮弗從噩夢中惊醒過來時,明白了該怎樣去為康妮·加勒特贏得五百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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