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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亞當·沃納几乎打一開始便意識到自己和瑪麗·貝思的婚姻是一大錯誤。當時為了保護一個孤苦伶仃、容易受人斯侮的弱女,他和貝思結了婚。這完全是由于一時感情沖動之故。
  過去,他為了不傷瑪麗·貝思的心,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可是現在卻又深深愛著詹妮弗。他想找個人談談,于是想到了斯圖爾特·尼達姆。斯圖爾特向來富于同情心,他一定會理解自己的處境的。
  兩人的會見和亞當原先的設想完全是兩碼事。亞當剛跨進他的辦公室,尼達姆便說:“你來得正好。我剛和選舉委員會通過電話。他們已正式要求你參加美國參議員的競選。你會獲得全党的支持的。”
  “我……那太好了,”亞當說。
  “我們要做的事情多著呢,孩子。首先得著手進行組織工作。我打算建立一個資金籌措委員會。我認為我們該從這儿入手……”
  接下去他們為競選活動討論了整整兩個小時。
  談完之后,亞當說道:“斯圖爾特,我有件私事想跟你談談。”
  “恐怕來不及了,有位當事人約我晤談,亞當。”
  亞當突然感到斯圖爾特·尼達姆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亞當和詹妮弗相約在西城的一家乳制品餐館吃午飯。詹妮弗已在餐廳深處的一個火車座上等他了。
  亞當精神抖擻地走了進來。詹妮弗從他的臉上便猜到有什么事發生了。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亞當告訴她說,“我已被推選參加全國參議員選舉。”
  “是嗎,亞當?”詹妮弗一下子變得興奮無比,“那太好了!你肯定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參議員。”
  “競選肯定相當激烈。紐約州不是個好對付的地方。”
  “那有什么關系,誰也阻止不了你獲胜的。”詹妮弗知道自己的話實在沒有夸大。亞當有勇有謀,能為自己的信念堅持不懈地奮斗,正如他曾經為她的事据理力爭過一樣。
  詹妮弗握住他的手,一往情深地說:“我真為你感到驕傲,親愛的。”
  “別急,我還未選上呢。你一定听說過差以毫厘,失之千里的諺語吧。”
  “那跟我為你感到驕傲又有什么相干。我是多么愛你啊,亞當。”
  “我也愛你。”
  亞當想把自己准備和斯圖爾特·尼達姆討論、但實際并未討論過的事告訴詹妮弗,不過后來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想,等把事情妥善解決之后再跟她說不遲。
  “你什么時候開始競選活動?”
  “他們要我立即宣布開始競選。我將得到全党一致的支持。”
  “太好了!”可是詹妮弗的心頭有一种不吉利的感覺。她眼下不想用言語表達這一感覺,只是她知道自己或遲或早總得正視它的。她希望亞當競選獲胜,可是競選參議員如同在她頭頂上懸著一把達摩克里斯寶劍1一樣。亞當在競選中將提出种种改革措施,以爭取選票。他一旦當選,詹妮弗便將失去他。他的私生活從此將容不得半點丑聞。他是個有家室的人,如果讓人們得知他有個情婦的話,那就意味著他在政治上自殺。
  
  1喻臨頭的危險。達摩克里斯是希腊民間傳說中狄奧尼索斯國王的大臣。有一次,國王在宴席上讓他坐在一個位子上,頭頂上方用一根頭發懸吊著一把寶劍,以示名位、權力是隨時可能帶來危險的。

  當晚,詹妮弗失眠了。這是她自愛上亞當以來第一次夜不能寐。她睜著兩眼直到黎明。
  辛茜婭說:“有你的電話。又是那個火星人打來的。”
  詹妮弗不解地望著她。
  “喏,就是那個講瘋人院的事情的人。”
  詹妮弗早已將那件事置之腦后了。他八成是個精神方面需要治療的病人。
  “你告訴他……”她歎了口气道,“算了,我自己來跟他講吧。”
  她拿起話筒。“我是詹妮弗·帕克。”
  傳來了熟識的聲音:“我告訴你的事調查了嗎?”
  “我還沒机會哪。”她想起自己已把記下的姓名、地址扔掉了。“我愿意幫你的忙。你能告訴我姓什么嗎?”
  “不行。”他輕聲答道,“他們也會來迫害我的。你去調查一下吧。海倫·庫柏。長島。”
  “我可以推荐一位醫生……”電話挂斷了。
  詹妮弗坐著思索一會后,請肯·貝利來到辦公室。
  “有什么事啊,頭頭?”
  “我想……沒什么大事。有個怪人給我打來好几次電話,又不肯留下名字。你能不能打听到一個叫海倫·庫柏的女人的消息?据說她在長島有個大庄園。”
  “眼下她在哪儿?”
  “不是在某個瘋人院就是在火星上。”
  兩個小時之后,肯·貝利帶回了叫詹妮弗大吃一惊的消息。
  “你的那個火星人下凡了。威斯切斯特的海澤思瘋人院是有一個叫海倫·庫柏的女病員。”
  “你沒弄錯吧?”
  肯·貝利顯得很委屈。
  “我不是那個意思。”詹姆弗連忙說。肯是她見到過的最好的私人偵查員。他沒有把握的事決不亂說,從來沒有搞錯過什么事。
  “我們調查那女人干什么?”肯問道。
  “有人認為她是受迫害進瘋人院的。我想請你把這件事的背景查清楚。再了解一下她家庭的情況。”
  第二天一早,所要的情況都已擺在詹妮弗的桌子上了。海倫·庫柏是個有錢的寡婦,丈夫死后留給她价值四百万美元的遺產。她的女儿跟她們居住的那幢房屋的管理人結了婚。婚后六個月,新郎和新娘向法院提出要求,宣布老人精神机能不全,把庄園划歸他們名下。他們請了三個精神病專家證明海倫·庫柏精神机能不全。起訴得到法院認可,海倫被送進瘋人院。
  詹姆弗讀完報告,抬起頭看了看肯·貝利。“整個事情听起來有點蹊蹺,對吧?”
  “你打算怎么辦?”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因為這個案子里,詹妮弗找不到原告,庫柏家的人既然把她送進瘋人院,自然不歡迎詹妮弗插手。而原告因為已被宣判為精神失常,也就不可能請詹妮弗做她的律師。這個問題挺有意思。有一點詹妮弗是清楚的:不管有沒有當事人,詹妮弗決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他人被無端送進瘋人院。
  “我將去探望一次庫柏夫人,”她心里做了決定。
  海澤思瘋人院坐落在威斯切斯特一大片樹林之中,醫院四周圍著柵欄,唯一的入口處有人看守著。詹妮弗還不想讓庫柏太太的家屬知道自己所進行的工作,因此,她四處打電話聯系,最后找到一個跟療養院有來往的熟人。那人為她去拜訪庫柏太太做好了安排。
  醫院院長富蘭克林太太是個相貌嚴厲,表情冷酷的女性,詹妮弗不由得想到了《呂蓓卡》一書中的丹弗斯太太。
  “嚴格地說,”富蘭克林太太哼哼道,“我是不應該讓你進去見庫柏太太的。這樣吧,我們把你的這次來訪作為一次非正式訪問,不做記錄。”
  “謝謝你啦。”
  “我叫人帶她來。”
  海倫·庫柏身材纖細,相貌出眾,快上七十歲了。藍色的雙眸活潑地閃爍著,目光聰慧。她態度端庄大方,就像在自己家里似地熱情接待著詹妮弗。
  “你真好,特地來看我,”庫柏太太說,“不過,我不十分明白你為什么而來。”
  “我是律師,庫柏太太。我兩次接到匿名電話說你在這儿住著,而你本不該來這地方的。”
  庫柏太太溫柔地一笑,說:“那人肯定是阿爾伯特。”
  “阿爾伯特是誰?”
  “他給我當了二十五年的管家。我女儿多蘿西結婚時,她把他解雇了。”她說著歎了口气,“可怜的阿爾伯特。我想,他屬于老派,是另一种天地里的人。從某种角度來說,我也是這樣的人。你很年輕,親愛的,所以你也許不明白世道起了多么大的變化。你知道當今世界上缺了樣什么東西嗎?仁愛。它恐怕被貪得無厭取代了。”
  詹妮弗輕聲問:“你指的是你女儿?”
  庫柏太太的眼睛中現出悲哀。“我不責怪多蘿西。都是她丈夫不好。他這個人長相不怎么樣,至少是道德上不怎么樣,恐怕我女儿也沒有多少姿色。赫伯特娶她是看中她的錢,結果發現庄園的所有權完全屬我所有。他自然很不高興。”
  “他當著你面講了嗎?”
  “是的,講了。我那個女婿對這可夠直率的了。他原以為我會把庄園交給女儿,而不是等我死后才給她。我本來想這么辦,可是我信不過他。我明白他得到這筆錢財后會干些什么。”
  “你以往有過精神病病史嗎,庫柏太太?”
  海倫·庫柏望著詹妮弗,凄苦地說:“据醫生說,我現在患的是精神分裂症和妄想症。”可是詹妮弗感到,眼下正和自己談話的人是最正常不過的了。
  “你知道有三個醫生證明你精神机能不全嗎?”
  “庫柏庄園的价值估算為四百万美元,帕克小姐。那筆錢可以用來左右許許多多醫生哪。我擔心你在浪費時間呢,庄園已經落在我女婿手中,他不會讓我离開這儿的。”
  “我想去見見你的女婿。”
  廣場塔樓位于第七十二東大街,那儿是紐約最漂亮的住宅區之一。海倫·庫柏的寓所就坐落在這一帶。現在門上的名牌上寫著:赫伯特·霍桑夫婦。詹妮弗事先已給她女儿多蘿西挂了電話。當她到達時,多蘿西和她的丈夫已在那儿等著了。海倫·庫柏所談的她女儿的情況是正确的。她長得不怎么可愛,身材瘦削,活像一只耗子,沒有下巴,右眼斜視。她丈夫看上去跟阿契·邦科1活脫活像,比多蘿西起碼大二十歲。
  
  1阿契·邦科是美國七十年代上映的一部電視系列片的主角。他身上集中了中產階級的所有弱點。

  “進來吧,”他咕噥著說道。他帶著詹妮弗從會客廳走進一間碩大的起居室,室內牆上挂著法國和荷蘭著名畫家的作品。
  霍桑單刀直入地問詹妮弗道:“你倒說說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詹妮弗轉身對多蘿西說:“是有關你母親的事。”
  “她怎么啦?”
  “她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精神失常症狀的?”
  “她……”
  赫伯特·霍桑插進來說:“那是我和多蘿西剛結婚不久。老太婆容不下我。”
  那無疑是神志清醒的表現,詹妮弗想。
  “我看過醫生的報告,”詹妮弗說,“看來有偏見。”
  “你這是什么意思,偏見?”他气勢洶洶地問。
  “我的意思是那些報告所涉及的事界限十分模糊,很難确定究竟什么叫精神失常。醫生的結論一部分是根据你們夫婦倆所介紹的有關庫柏太太的行為做出的。”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是說,證据不夠明确。換作別的三個醫生的話,完全可能做出截然不同的結論。”
  “嘿,听我說,”赫伯特·霍桑說,“我不明白你究竟想干什么,那老太婆可是個瘋女人。醫生是這樣說的,法院也是這樣判定的。”
  “庭審記錄我都讀了,”詹妮弗說,“法院建議本案應予定期复審。”
  赫伯特·霍桑頓時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你是說他們可能把她放出來嗎?”
  “他們會把她放出來的,”詹妮弗答道,“我要努力促成這件事。”
  “等一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要弄清楚的正是這個。”詹妮弗轉向那個女的說,“我了解過你母親先前的病史。她精神上或感情上過去從來沒有受過任何創傷。她……”
  赫伯特·霍桑又插了進來:“那他媽的又不說明任何問題。這類病說來就來。她……”
  “此外,”詹妮弗繼續對多蘿西說,“我還調查了你們把她弄走以前她的社交生活。一切都完全正常。”
  “我才不在乎你或其他什么人怎么說。反正她瘋了!”赫伯特·霍桑喊叫起來。
  詹妮弗打量了他一會之后,問:“你向庫柏太太要過庄園,是嗎?”
  “那關你什么屁事!”
  “我就是要把它當成我的事。我想今天的談話可以告一段落了。”說完,她朝門口走去。
  赫伯特一步跨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等等。你在插手并不需要你管的事。你想撈一點錢花花,還是怎么的?那好嘛,我明白了,我的寶貝。我把我的打算告訴你吧。我准備馬上給你開一張一千美元的支票,作為對你的酬勞。至于你呢,就此什么也別管了,怎么樣?”
  “對不起,”詹妮弗答道,“辦不到。”
  “你以為那個老太婆會給你更多的錢么?”
  “不。”詹妮弗說。她直視著他的雙眼:“我們兩人之中只有一個財迷心竅。”
  听證會,精神病醫師診斷,加上跟州里四個不同机构會晤花了整整六個星期時問。詹妮弗親自請了几位精神病專家。他們進行了各种檢查,詹妮弗掌握了所有需要的事實。法官終于推翻了原判。海倫·庫柏從醫院中放了出來,庄園又物歸原主了。
  庫柏太太從醫院出來那天上午給詹妮弗打了電話。
  “我想請你到第二十一餐館吃午飯。”
  詹妮弗瞧了瞧她的日程表,上午她要辦的事很多,中午還有個午餐會,下午得上法院辦案,但是她明白那老婦人是多么盼望這頓聚餐,于是答應說:“我一定去。”
  海倫·庫柏高興地說:“讓我們來小小地慶祝一下。”
  午餐吃得十分稱心。主人庫柏太太分外周到,那家餐館的工作人員跟她很熟。
  杰利·伯恩斯陪她們上了樓,在一張桌旁坐下。餐具全是賞心悅目的古董和喬治王朝的銀器。飯菜可口,服務周到。
  海倫·庫柏直到喝咖啡時才對詹妮弗道謝說:“我太感謝你了,親愛的。我不知道你准備向我收多少錢。不過,我想另外給你點什么。”
  “我的收費已經夠高了。”
  庫柏太太搖搖頭說:“那沒關系。”她向前傾身過去,雙手拉住了詹妮弗的手,壓低聲音說:“我要把怀俄明州整個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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