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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芭芭娜·蘇立文的辦公室里,有一整面牆都挂滿了劫犯們的照片,這是攝相机拍下來的。對那些沒受過太多的訓練的眼睛而言,除了性別、人种、武器型號等顯而易見的特征以外,他們的樣子看起來都差不多,站在那儿令人作嘔,你還得克服顯影劑沖鼻的味儿,那些鬼影舖天蓋地向你迫來。大多數相片顆粒太粗,焦距不准,你不得不借助放大鏡來尋找細節。
  但是對于“電腦”而言,這些東西便成了家常便飯,值得仔細地咀嚼、吞咽、消化,然后變成有用的信息存貯在大腦里面以便隨時取用。“電腦”常忘記了其他一切事情,包括她的個人生活。在她嫁給另一位同事之前,芭芭娜和我經常結伴到警察酒吧去作樂,她至今還能說出我每一次幽會的時間和地點,甚至還記得他們的警銜和姓名。
  芭芭娜這次的協助任務是找出此次劫案和洛杉磯市每年發生的兩千次以上的銀行劫案之間的關系。大多數單獨作案的劫犯會多次出手,十次或者十五次,僅僅為了不到一千美元的數目,然后消失在鬧市中,或者劫犯們的樂園里,或者某個法制薄弱的地方。現在這些家伙們都難保沒有卷進來,調查已經舖開,而且將進行得更加細致。我們的破案率并不高。而經常要靠“電腦”,通過對那些圖片的周密分析,才找出一條破案的線索。
  我走進辦公室時,芭芭娜正在讀一本《人民》雜志,封面上印著簡娜·瑪森的照片,一面吃著一塊生日蛋糕,蛋糕好像是從誰放在午餐室里的那一大塊上切下來的,涂著厚厚的巧克力、几顆山莓點綴其間。她向我推過來一只米老鼠紙盤,上面擱著選好的餐巾和一把紅色的塑料餐叉。我帶著我的大杯子,知道她這里總是有自己調制的新鮮的咖啡,帶有桂皮香气的。
  “我已經被簡娜·瑪森徹底弄栽了,”她說,眼都沒抬一下,“整個世界就像墜入了一團迷霧。”
  我看著那些亂七八糟的相片,就像對自己的家庭影集一樣熟悉。在芭芭娜心里,五十或六十個或者所有她知道的影星中,只有簡娜·瑪森是真正不朽的。
  “她是個癮君子。”芭芭娜擺了擺手,她是發出內心的傷感,好像被擊潰的反倒是她自己。
  我吸了一口咖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是一個戲子,當然是要吸毒的了。”
  “噢,說什么!簡娜·瑪森?整個美國女孩的偶像?你應該承認她太高雅了。”
  她揮舞著那本雜志,我看見那張著名的黑白肖像,這是簡娜·瑪森不到二十歲時拍的,她那動人的頰骨似乎是在述說:“如斯圖加蒂瓦的曲線一般單純,如莫扎特的音樂一般動人心魄。”
  芭芭娜急切地說下去:“你不記得那些精彩、感傷的老音樂片了嗎?”
  “我討厭音樂片。”
  “她像天使一樣。她總是扮演好心腸的農家姑娘,父親剛剛去世;或者是一個貧窮小街上精靈似的人物,剛剛有了一個天才的想法,准備推出一部歌劇作品,卻發現她自己得了肺結核。但是不用擔心——一個年輕英俊的醫生救了她的生命,她最后成了百老匯大牌明星。”
  我說不出話來。芭芭娜瞪著我,有些沮喪:“你是不是覺得那些掉眼淚的故事太粘乎?”
  “是啊,机器人死了她都要傷心”。
  “她拒絕了在《姬姬》中出演主角——這是個大錯誤——因為這個時候她和路易斯·約旦發生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關系。”“電腦”不停地說下去:“她的第一個惹人注目角色是《坏男人》,著名的西部電影,和約翰·維勒演對手戲。”
  “連我都記得,他們在亞利桑那州最高的一座小山垛上作愛。我猜他們是真的干了那事。”
  “看看這個!”芭芭娜舉著雜志,手指用力像要掐住誰的脖子一樣,“她成了癮君子!就像大街上的每一個渾球。”
  我把雜志接過來,查看了一張簡娜·瑪森上周拍的相片,她戴著墨鏡,正要鑽進一輛高級轎車,身上的亞麻套裝是定做的,手里握著一大把黃玫瑰。看樣子不像是在去貝蒂·福特中心的路上躲避記者,倒像是急著赶飛机去羅馬。
  芭芭娜指點著說道:“我過去常常在我的卡索尼克校服外邊套上背帶裙,因為簡娜·瑪森的這一身打扮著起來如此的性感和羅曼蒂克。我第一次看見她是在愛華滋高等學校,那時候我三歲,以后我每年都在那儿尋覓,希望她也在。她那時穿著所有舞裙中最美的舞裙,她是所有皇后的皇后。上帝,我也希望能有那么美!”
  我像抓住了點什么東西:“三歲的時候,你什么都還記不得。”
  “我記得。”
  “我在五歲之前就什么也不知道。我和外祖父住在圣莫尼卡的整個時期都是一片空白。”
  芭芭娜瞧著她的咖啡杯底露出了一絲苦笑:“你跟你的精神病醫生談過這些嗎?”
  “為什么?這很正常。”
  但是芭芭娜的注意力又已若有所思地轉到那本雜志上去了。
  “簡娜沒有嫁給肯尼迪總統我真是很難過。他們可以成為這個世紀最為匹配的一對。結果錯失良机。”沒有停頓地,“丟勒什么時候回來?”
  “后天吧。”
  “那么我們可以給他准備一點特別的東西了。”
  芭芭娜笑了。骨骼瘦小,桔紅的頭發滑落在肩頭,冒失的鼻子,藍眼睛,從生理上說處于高度進化狀態,看起來就像個FBI,跟我一樣。印有米老鼠圖案的餐巾卡在她黃色羊毛衫的脖頸處。
  她把一張監視器上拍下的相片放到我面前。
  “這就是你那家伙。”
  照片上那家伙戴著棒球帽,穿著兩件襯衫,在加利福利亞第一銀行里,正站在一個出納員的窗口前。他沒有拔槍,什么都沒做,哪怕是极細小的危險動作。相片上貼著:UNSUB(不明目標)。
  “這個也是。”
  第二張相片上他穿著不同的襯衫,戴著另一頂棒球帽,但是同樣是虛胖的臉,萎靡的眼睛。
  “一樣的M.O.(匯票),”芭芭娜繼續說,一面用她的餐叉指指點點,“槍,棒球帽,完全相同的要求:‘給我百元鈔,不許染色。’”
  第二張相片上貼著:“UNSUB,西部銀行,庫爾文城市分行,1984。”我非常吃惊。
  “你怎么做到的?”
  “維他命A。”
  “你怎么記得?你在玩什么花樣?”
  “當然有訣竅。”
  她突然站起來,把我們盤子掃進垃圾簍,然后轉向我,雙手抱在胸前。
  “那時我還是個新手,丟勒·卡特爾經常溜過來,把我推到卷宗柜這儿靠住,然后暗示我怎樣消遣那個下午。我都一笑了之,自己覺得很机敏,還說‘不想傷害他的感情’——后來有一天他把我拉到他的大腿上,那硬邦邦的玩藝儿在后面頂著,他的手也滑到了我的裙子下面。”
  “芭芭娜!”
  “是,是這樣。我可以一槍擊中那個無恥騙徒兩眼之間,但是相反……我沒有能夠很好處理。我哭了。告訴他我有男朋友。諸如此類的謊話廢話。這是一次性騷扰。”
  她把珍珠撥來撥去。
  “他要帶我去吃午飯,我們應該討論一下這次的事情,或者談論一下怎樣在百威利塢飯店找一處頂層套間,談論一下摩門教男子在床上那么的出色,他們有許多高超的性技巧,這就是為什么他們會有那么多的妻子和孩子……但事實卻是,他恨女人。”
  我又看了看這位身著黃衫、戴著珍珠項鏈的、小巧的,來自芝加哥的卡索尼克校女學生,雖然充滿憤怒卻仍顯得淑靜。
  “碰上這种事情我真替你感到難過。”
  “我結婚之后才從丟勒·卡特爾的魔掌下解放出來。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還能在我身上占點小便宜。但是時過境遷,我一定會報复他的。”
  “怎么做?現在才訴諸法律太晚了。”
  “我一直在注意他,他也知道這點。你想我為什么會在銀行劫案這件事上和你們合作這么久?在這個位置是最好盯住他,就像現在——你抓到的這家伙做過兩起劫案,你一定會有机會升到C一1去。丟勒·卡特爾肯定會動些歪腦筋,因為你是女人你卻做到了,而他卻永遠也升不了職。”
  我摟住她的雙肩。她是我的朋友。“不要把你的生命浪費在丟勒·卡特爾身上。”
  “那讓我得到快意。”她單薄的玫瑰色的嘴唇現出一絲僵硬的微笑。
  “某天,”我對她說,“你來和我一起扳倒這堵牆。”
  “上帝与你同在。”
  三小時以后,我帶著那家伙到了城市拘留中心的審訊室。他叫丹尼斯·希爾。我把他的權力告訴他,就開始問話。但他拒絕開口。他穿了件橙色外套,背后印著MDC 字樣,看起來還是跟昨天一樣陰郁,我捉住他那時候——一張沒有刮過的、長有雙下巴的臉,蓬亂的灰色頭發纏結在一起,混雜著頸背上長起來的卷毛。
  “你是個不錯的銀行劫犯,丹尼斯。”
  他的眼睛注視著我。我發覺里面閃動著一絲狡黠。
  “這不是你的第一樁買賣。你以前從來沒有被抓住過,對不對?”
  他沒有回答。
  “所以說你很不錯。不是了不起。是不錯。”
  我向他出示了兩張監督照片,一張是最近這次的,另一張則會把他帶回從前。
  他用那雙沉重的眼睛看了看相片,又回看我。
  “很好,丹尼斯。你還是什么都沒有說,我們已捉著你兩回了。”
  我把相片裝回信封。
  “你們只是從理論上捉住過我。”
  他的第一句話。好精明。
  “怎么講?”
  “你們并不知道事情的另一半。”
  “為什么你不告訴我呢?”
  他把手撐在桌子上,同時把椅子向后擠了擠。我不由得一陣緊張;盡管門口就站著一個六尺四的大個儿警察。
  丹尼斯把手指插進他油膩的頭發里。
  “你知道我從前住在哪里?”
  “巴黎。”
  “帕羅斯一維得斯。在一所房子里。房子那時已很值錢……也許值五十万美元。”
  “你一定是一個比我想象中更好的搶劫犯。”
  他搖了搖頭:“我是烏格斯·埃諾航空公司的執行董事,年薪二十万美元。”
  他很平靜,似乎在等我把這些零碎拼接起來。我還記得在停車坪上,當我直接面對他時我的第一印象。他沒有反抗。他似乎很狂躁……墮落……從高空墜落的邊緣。
  “是誰誘使你做那些事的呢?”我謹慎地問。
  “除了我自己,沒別人。一卷卷鈔票,大堆的女人,漂亮的汽車,可愛的小馬駒,全他媽的臭狗屎,你知道嗎?”
  我點點頭:“你的腦袋里全塞滿了這些念頭。開始是變賣資產以滿足這些嗜好。當你失去一切以后你變得絕望你就去搶劫銀行。這很容易。所以你又干了一次。”
  他全身一陣顫抖:“我有個儿子。他今天早晨來看過我。他仍然愛我。”
  他咬著拇指指甲的一角。
  “你是個聰明人,有教養,丹尼斯,為什么你不尋求一些幫助呢?”
  “因為我愛上了柯卡因。”
  我們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他愛上了柯卡因。我從來沒有听到過誰這樣清楚、這樣干脆、毫無愧疚地說出這一點。他愛柯卡因甚于愛他自己的儿子。
  我相信我能嗅到他身上的汗水味,警察身上的汗水味,陳年積垢的磚牆上滲出的酸味等。牆后面裝著數以千計的各种謀殺犯、雞奸者、強奸犯、毒販子、電影明星,以及小偷,他們全都會毫無自覺地告訴他們干過,無論他們干過什么,因為他們全都溺于愛中。愛使他們得到解脫,使他們感到清白。
  我站起來:“找個速記員來,你做你的供述。”
  “供述什么?”
  當然,他還沒有真正承認在“鴿城”做的那樁案子。但是我希望他說出來。
  “我沒有做另一樁劫案。”
  我站在那里等了好一會儿,考慮著。也許我應該先把這家伙帶到某個地方,我們達成某种妥協,再回來——
  這時他說:“我做過六樁。”
  第二天唐納多請我到“波拉一波拉”吃午飯。這是大學生們經常聚會的熱鬧之地,女招待們穿著暴露的短褲和夏威夷襯衫。所有東西都裝在塑料籃里送上來。四周很吵鬧,以至我們几乎听不見對方說話。
  “這次專門為你送行,”他說道,“馬上你就要高高在上了。”
  “我會想念你的,唐納多。”
  他聳聳肩,叉起一塊雞肉送進嘴里。“你早該去了。我告訴你:七年。這段時間足以耗光所有人的激情。”
  “你認為綁架和敲詐組是我該去的地方?”
  我以前已經問過他這問題,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只是想拖延點時間罷了。
  “我告訴你:更小的壓力;更多的案件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處理;還有,上司是個不錯的家伙。”
  我伸過手去,替他把沾在胡子上的玉米餅碎屑撣掉。
  “沒有了我你會做些什么呢?”
  “帶著淫欲瘋狂追逐別的娘們。”
  “你真的這么想?”
  “安娜,我能像讀一本書一樣地讀透你。”
  “你完全能,”我對他說,“你是最适合于婚姻的男人,我知道。”
  “尤其适合于你。”
  我喝光了啤酒,當女招待走過來時,我另要了一杯冰茶。
  “看看你,”我對著我的拍檔嚷道,“你能不能把你的眼睛從她那該死的短褲上拿開。”
  “它們是什么做的?我想那是鯨的表皮。”
  咯咯地笑著:“只不過是因為我要离開你了吧。不要再裝作‘你是我的全部’之類的樣子。”
  忽然間唐納多好像對我們之間的小調情感到厭倦了。他總是這樣。一會儿變得很嚴厲,或者抱怨他三十歲的身子,說那些工作原應該是青年人玩的游戲。事實上他有三個孩子,他的心急是系在他們身上的。在這條感情線上維系的是一個父親的職責,常常超過了做特工的范圍。他至今仍宣稱在這兩個部需要獻身和全副精力的角色中,人們常常只可能選擇做一個。你可以看到,現在疲憊的陰影籠罩了他的全身。
  “安娜,你是個出色的特工。我真的為你感到驕傲。”
  “嗨……”我有點局促不安,話似乎要被噎往了,但還是說了出來,“一切都是你教我的。我想這次也要特別感謝你。”
  我們都望著別處,感到尷尬,目光捉到了吧台上方CNN的電視節目,就都盯著看,直到帳單送過來。他付了帳,我們就离開了,回辦公室的途中給羅莎琳挂了個電話,下午余下的時間就在考慮,為我何以會調升到C—1,綁架和敲詐組去打一番有說服力的口飾。
  就在我正打算离開,6點半去游泳的時候,接到了LAPD羅思警探的電話。
  “安娜?是約翰。”
  他等著。我也一樣。
  謹慎地,“這几天你在哪儿,約翰?”
  “維爾希爾分局,執行組。”
  又是沉默,我听見他緊張的呼吸,不知說什么好。
  “你一定是個忙人。
  “我認為你才是。”
  “只是希望過得有點意思。”
  我站在那里,游泳包的背后帶挎在肩上,准備好走的。卷曲的電話繩已經被我拉直了,离開桌子遠遠的。在學校里他們教我:緊張和身体放松是同一种身体的反應。現在又听到了約翰·羅思的聲音,其反應并不亞于,用他們的例子來說,一個帶著滑雪面罩的人突然跳到了你眼前。
  “我現在正在處理一樁兩周前發生在圣莫卡尼大街的殺人案。一個名叫維奧萊塔·奧爾瓦爾多的拉丁血統女性。除了兩個未成年者沒有直系親屬,但是鄰居說受害者跟一個叫安娜·格蕾的FBI特工有關系。”他用音樂腔補充道:“應該是你。”
  緊張:“也許是。”
  “所以,很對不起,這是一個不幸的電話。”
  “用不著說對不起,我甚至不認識那個死者。”
  電話在把我往回拽,我坐了下來,話繩松弛,游泳包也順勢滑落到地板上。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恰恰是你接手這案子。”
  “我知道。”
  當約翰·羅思和我第一次發生性關系的時候,我們對彼此間那瞬息的、充滿魅力的默契大為惊奇,就好像經受著從環礁湖中流出的神秘水流的沖蕩,令平日的樂趣大為失色,那种欲熱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我們認為我們是如此的有創意如此的和諧如此的令人心曠神怡,以至我們經常開玩笑說,應該制作一盤完整的錄相帶,或者是給藝術家做性交造型的模特;我們常常對著鏡子自我陶醉,或用愛稱“約翰”和“約河”彼此挑逗。
  而現在,一年過去了,似乎一切也隨之碎了焚了。也許我們還都認為——這使我怀有一种冷冷的恐慌——我們之間的聯結在某种程度仍然存在,也許上蒼會以一种奇怪的、不曾預料的方式重新把我們連到一起。
  “在平常我們會遇到很多死人,”約翰說。
  我神經質地大笑,他似乎受到了鼓勵。
  “我沒有用警線打電話,因為我想你也許想把這件事查出來。”
  “這事跟我沒什么關系。”
  “那位小姐曾堅持——”
  我突然間感到一陣惊搐,腳好像有思想似的,自個儿“沓吧,沓吧”地顫動。
  “听著,約翰,它很怪誕,它很滑稽,不管它是什么,但是它已經結束了,我甚至從來沒听說過維奧萊塔·奧爾瓦爾多,我也确實不想招惹麻煩。所以,不要再打電話給我,我得走了,我得參加個會。”
  我挂上電話,一把抓起熟悉的尼龍手把,包很重,里面放著橡皮腳掌、手浮板、折疊式頭發干燥器,以及一個裝著几瓶香波和保濕霜(瓶子很舊,字跡都磨掉了)的网袋。鑽出“牛柵”,我試圖集中精力去想象在那個五十碼的池子里拍擊水面、伸展身体的感覺該是多么的好啊,當疲勞消除時,恐懼也會驅散;1外小時結束后,我就將徹底忘掉約翰·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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