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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談判不在熱河進行


(1793年8月31日-9月1日)

  馬戛爾尼勳爵本應該來廣州,并在現場以強硬而有節制,不屈不撓的態度就貿易協定進行談判。

                       夏爾·德貢斯當

                       1793年2月

  8月30日星期五,馬戛爾尼把准備工作做完。他打算9月2日星期一上路。出發前還有兩天空閒時間:他提出來要“在北京稍稍游覽一下”。他立即被告知說,他“應該等從韃靼區回來以后”,因為“在皇帝接見前就在京城露面是不太适宜的”。馬戛爾尼指出:他已經“在京城露過面了”——見過他的人數以百万計。
  根据歐洲的外交慣例,只要還沒有呈交國書,大使是不能進行任何正式活動的,但他可以隨意閒逛。天朝的傳統則禁止護送貢物的人在完成正式使命之前在外頭露面。也許這也是對貢使的一种暗示:如果他缺乏靈活性,那么他們也會同樣采取強硬態度。
  人們不會在星期六或星期天上路去完成一件官方任務:馬戛爾尼想像不到中國人居然不明白這么明顯的道理。然而,對中國人說來,那天并不是1793年8月30日星期五,而是乾隆五十八年七月二十四日。觀察家惊奇地發現:“中國人沒有固定的休假日子。”
  今天,這些差別已基本消除——盡管中國人的節日還保留用農歷。可是在很多世紀內,中國并沒有用世紀來計算時間。登基的皇帝就像基督徒眼里的耶穌基督一樣是開創新紀元的上帝。在1793年,法國的革命日歷誕生了:這是第一部想擺脫与基督教聯系的歷法。但毛澤東的中國沒有這种勇气。然而,直到今天,中國人在講自己的歷史時仍然既不用公元前或公元后几世紀,也不用公元前或公元后几千年。“元朝?那是在哪個世紀?”能回答的人寥寥無几。但沒有一個小學生不知道元朝是在宋朝之后,明朝之前。

  索要禮品

  按照慣例,貢使應把“一件私人禮物交到”皇帝“本人手里”。因此,馬戛爾尼的四輪華麗馬車就“不适宜作為禮物:因為無法把它放到皇帝本人手里。”另外,朝廷的主要官員、皇帝的儿子、寵臣和其他一些人“期待著收到一份相似的禮品。”
  馬戛爾尼所有的禮物全部都寫在禮品單上了,因此他只得向使團成員買那些本來是他們帶來中國出售的東西——但按明文規定他們是不准這么干的。馬金托什上尉賣給馬戛爾尼一批手表,价格按他本打算在廣州脫手的价格——因而賺了不少錢。Business is business.
  后來,“禮品問題解決了”。梁棟材神父又一次來信。這位前耶穌會傳教士恰好是8月30日寫來的信。他的來信使馬戛爾尼繼續抱有達到目的的希望。下面是一篇公開吹噓個人和陰險抵毀他人的新杰作:
  “中國官員似乎對閣下庄重的舉止和精美的禮物都十分滿意。他們越阻撓我實現為閣下效勞的愿望,我就越到處夸獎閣下的杰出國家,夸獎它的強盛,它的富有,它的信譽,它對科學的熱愛。〔……〕
  “我強調中華帝國可以從同英國貿易中獲得好處。我指出,每年有50或60艘左右的英國船抵達廣州,在那里留下大量的金錢;其它所有王國的船只加在一起也不及英國船只總數的四分之一;盡管中央帝國同英國做生意已經很有利可圖,將來它還可獲得更多的利益。條件是排除英國貿易在廣州所遇到的障礙,讓英商還能到另一個口岸做生意。英國商船在新口岸就可不必等四、五個月才能裝上貨物,也不必須著季風,冒著沉船的危險回國。
  “閣下最好能了解他的好朋友。葡萄牙人索德超進了欽天監,可他連天文學的基本原理都不知道。他有幸給和珅治好了一次輕微的不适,那就是他發跡的原因,也是他為什么敢于爭取當閣下翻譯的原因。他現在有錢,有地位。但如果閣下能阻止他在熱河當翻譯,那么他就會很快喪失他的錢財与地位。〔……〕再說,我對這個傳教士唯一的意見就是他有意反對英國。〔……〕。
  “閣下從熱河回來時,在北京需要贈送許多禮品。(下列一張名單,馬戛爾尼后來派了大用場。)重要的是千万別讓索德超影響這些禮品的分配。我只是提醒閣下,賀清泰先生和羅廣祥先生不懂人情世故。”
  這個教徒是一個光榮家族的后代,侯爵的儿子。他不顧教士間應有的團結和基督教倡導的仁慈給勳爵寫信。的确,在全世男所有的宮殿里,“人情世故”与“地位”在當時總是壓倒任何其他考慮。
  “根据閣下寫給我的信,我知道在閣下去熱河之前我不能拜見他。而且,根据我听到的某些消息,我估計在閣下回來后我也不易見到他。”這兩句話可能使馬戛爾尼有點擔心。難道梁棟材預感到從熱河回來后,英國使團的日子就不長了?

  法國的意外出現

  第二天,即8月31日,馬戛爾尼終于見到了這位寫信迷。梁棟材為不能早一點來看他而表示歉意,但他把這歸咎于“欽差大臣的嫉妒”:“他受不了我關于英國偉大以及它對中國很重要這一看法。”馬戛爾尼承認這個神父消息很靈通。但貌恭必詐,難道不是嗎?他最后离開話題說:“我將安心地留在這里,因為我深信閣下不會在熱河談判。”馬戛爾尼心想:“如果不在熱河談判,那我去那儿干什么呢?”
  馬戛爾尼准備乘坐四輪旅行馬車去熱河。這輛舊馬車“引起中國人的极大興趣,他們畫下了車子的圖像”。但是,“盡管馬車十分舒适,工藝精良,但車身顏色黯淡,因此樣子不好看。”中國人喜歡鮮艷的色彩,他們不明白“英使竟會坐顏色這么黯淡的馬車”。這又是一個誤會。
  在分發去熱河行宮穿的禮服時,人們打開一只大箱子,里面裝滿了鑲有金色飾帶的綠呢禮服。“這些衣服都是已經穿過的,甚至經常有人穿。”拉呂澤爾納先生的名片還縫在禮服的襯里上。拉呂澤爾納先生曾在1788年至1791年期間出任法國駐倫敦大使。“這些衣服根本不适合一個在華的外國使團穿。”英國人用幽默的態度看待這件事。“中國人對我們穿上這樣的禮服可能發現不了有什么可笑之處:可在我們之間,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然而,使團的畫家亞歷山大在一位頭戴藍頂的官吏陪同下去圓明園取一張天体運行儀的圖紙。“路上,我們迎面与一位親王的隊伍相遇。按照中國禮儀,必須給親王讓路。我的陪同試圖說服我在這位皇族成員過來時下跪叩首。這位令人敬畏的老爺見我明确拒絕行這种禮時似乎樂了。”天真的亞歷山大有很濃厚的英國意識。他一刻也不會想到微笑里也會充滿了對他“野蠻表現”的譴責。

  野戰炮將不出征

  敦達斯和馬戛爾尼原先不顧東印度公司的警告,堅持要把速射炮列入給皇帝的禮品單中:“听說要介紹一些中國人無法仿造,而且他們會知道是無法抵御的武器,我們對此感到某种憂慮。在中國,火器從來就是招惹麻煩的東西。”英國政府和特使不听這些謹慎的勸告。難道是想把野戰炮同韋奇伍德瓷器和蘭開夏呢料一起賣給中國嗎?還是想炫耀他們強大的軍事力量和先進的科學技術呢?
  使團的武器裝備使欽差大臣感到不安:“此人原先強調要把全部禮品都運到熱河,現借口皇帝不久就要回北京,要求不把野戰炮運到熱河。他還要求把火藥桶全部交給他。”早在1757年,中國就曾發布過一項告示,絕對禁止外國人在華攜帶火器。規章制度總還是規章制度。
  9月1日,徵瑞寫信給他的主人:“明天早晨,奴才將帶貢使离開京師。到熱河后,即10天后,他就可覲見皇上。”
  金簡來看望馬戛爾尼,預祝旅途順利。他告訴馬戛爾尼,皇帝十分贊賞馬戛爾尼所采取的措施,即“讓在舟山的‘獅子’號上病員隔离扎營,不讓水手們到處亂走。”朝廷已發出命令,高厄可以“隨時起航出發”。
  馬戛爾尼似乎沒有發現中國人最關心的是在他們的同胞周圍建立一條防疫隔离帶。皇帝祝他們“一路順風”,意思是說:“這下可輕松啦。”這樣,少了600個需要提供大量肉食的飯桶,也是少了需要監視的600個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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