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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他不是你儿子


  她因為貓的失蹤几乎要瘋了,又哭又叫地找遍了整座房子,打開所有的箱子抽屜,把里面的東西掏出來扔了一地,女仆們只好跟在她后面收拾。她還進了廚房、他的房間——
  這些地方她已經有几年沒有進過了。她哭叫的聲音像歌劇的詠歎調。
  “雪球,到這來,到媽媽這儿來!”
  當她來到他的房間時,他有點緊張,但他的确處理得很仔細,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你看到我的寶貝了嗎?告訴我,小雜种?
  沒有,媽媽。
  噢,上帝!抽泣。哭喊。抓頭發。
  他干得真漂亮,一個血點也沒留下。用那皮箱里的外科剪把它剪成一塊塊,用報紙包著,分別丟到周圍的很多地方。他是在黑夜出去丟這些紙包的。空气清涼潮濕,夏夜的花朵散發出一陣陣甜甜的香气,這种香气多年以后還一直蔡繞在他鼻際。
  一次冒險。
  她還走出了房子——這是他第一次見她走出家門。她依然穿著白緞睡衣,趿著鞋在街上唱:“雪球!到這儿來!坏孩子,淘气的愛人!”她終于又回到家里,臉色蒼白恐怖。透過緊閉的房門,他可以听到她癱倒在床上的聲音。她确信它永遠消失了,确信一定是有人殺了它,确信這個人只可能是醫生,因為那天晚上她為了雪球放棄了与醫生的戰爭。她沖到書房,指責醫生是個凶醫生不理睬她。她一直尖叫“凶手”,是他“用雪球的血來滿足個人的私憤”。
  醫生終于生气了:“克里斯蒂娜,也許它是因為討厭你才跑了,也許它不能忍受你每天都要把自己灌死。”
  之后是又一場戰爭。他走下樓梯依舊坐在第六層台階上偷听,腦中充滿了各种性幻想的畫面。
  第二天,她打電話給人道主義協會,說自己的丈夫是個凶手,為了醫院里的實驗謀殺了她的貓。然后又給醫院和新聞媒介打電話控告醫生對動物的殘忍行為。
  她一開口說話,對方就知道她瘋了,沒有人注意她的話。在做手術的時候,他腦中的咆哮消失了,他覺得自己有八英尺高,一切都那么美妙。
  一次真正的科學上的成功。他仔細割開,一層層剔下來,它里面顯出不同的顏色:
  黃的脂肪、紅的肌肉、紫色的肝。器官上布滿血管的网絡,像地圖上的公路。
  小小的心贓還在跳動。
  這讓他開始喜歡這只貓了,感覺它是他的寵物。
  它的里面真美,橡他在醫生的書上看到的圖表一樣。還有一本人体解剖的書更好看:先是一個赤裸的人,去皮成一身紅色肌肉的人,去肌肉成周身器官的人,只余腦和神經系統的人,骨架。有兩個這樣的模型:塑料男人和女人。他更喜歡那個女模型。
  有趣。
  里面真美,顏色絢爛,結构精巧。
  學校里只會講果蠅,還有抽象的文字。不像這些,不是真正的科學。
  當他為貓做完手術,他切斷了它的气管,它停止了呼吸。
  然后他花了很長時間极度仔細地做了清掃工作。
  清掃是關鍵,只有不留痕跡,別人才不會知道。
  沒有了貓的她更糟更瘋。每天很長時間都在屋里自言自語。
  女佣們也開始對她不理不睬。
  他一直奇怪她怎么和醫生走到一起的,醫生為什么不把她踢出門去。一次,他听到了他們的爭吵,她指責醫生是個醫院里的強奸犯,警告醫生不要用對付莉蘭的一套來對付她,否則她會讓他一無所有,每天只能坐公汽上班,粗糧為食。
  醫生沒有回答。于是他覺得她的威脅里一定會有內容。
  他們之間的戰爭也不那么頻繁了,因為他們已經很少做那事,更因為醫生很少回家過夜。
  他想念那些坐在樓梯上偷听的時光。但他的想象力依舊丰富——那頭腦中已經積存了丰富的那种你死我活的性圖畫。不過,又有什么比活生生地偷听、赤裸裸地偷看更加刺激呢?
  在池十五歲的時候他們又發生了一場難忘的戰爭。
  他根本就沒指望自己的生日會有什么惊喜:她已經醉得像一攤爛泥,而醫生在他拒絕參加猶太宗教儀式后就再也沒有理睬過他。
  醫生自己都從不參加宗教活動——憑什么讓他接受猶太人的那一套?
  但他還是心存一絲僥幸,希望生日有個生日气氛。他終于失望了,沒有人理會。去他們的,他在生日的夜晚一個人出去閒逛。轉過兩個街角,他發現了—條狗——顯然是無人管的狗。他偷偷把它帶回家,帶到自己的房間里,這次他使用了那把肢解刀。他喜歡那种沉甸甸的感覺,有力量。
  手術之后的夜里,他做了許多精彩的夢,許多動物和姑娘都圍著他舞蹈、尖叫,她們(它們)乞求他給自己做手術;他坐在寶座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臣子,他的眼中一半是鮮血,一半是火焰,那是一幅絕美的場面。
  他們的戰爭吵醒了他。
  很好!終于有人祝你生日快樂!
  他又走下樓梯,坐在第六層台階上,很多精彩的回憶一下子涌來,感覺舒服极了。
  他沒有听到戰爭的前半部分——但他可以确信這場戰爭与莎拉有關。
  莎拉已經進入了最好的醫科大學,醫生乘飛机去看她,給她帶去很多錢,給她買了很多新衣服,又花錢讓她到國外去旅游——上等机艙、高檔賓館、信用卡付帳。
  你他媽什么時候給過我這些東西?
  你他媽什么時候配得到這些?
  滾你的,臭流氓。我把生命中的一切都給了你,這還不夠?我為了你毀了自己!
  我不想再和你吵。
  別這么看著我,雜种,是你想要我這樣做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缺德事。
  我干了什么?
  你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想讓我們去喝風。
  你是不是在想著我的繼承權?
  他媽的對极了。否則我干嘛跟你廢話。
  你錯打了算盤,克里斯蒂娜,別指望從我這里繼承任何的東西。
  等著瞧吧,你這個流氓。當他們把你埋進墳墓里的時候,我會眼睜睜地看著,我會到你墳上跳舞。
  別指望。
  就指望。
  你能比我活得長的机會少得可怜,鬼才知道你還能活几天——你現在聞起來就像一瓶餿酒。耶穌啊。
  別對我耶穌耶穌的,耶穌愛我恨你,因為你是個凶手。你怎么敢對我翻白眼?你這個凶手!
  你好像突然信起教來了。
  我一直都很虔誠。耶穌愛我,我也愛他。
  你和耶穌也有一腿,是嗎?
  流氓,想笑盡管笑。我會被拯救而你只會在地獄里化成灰——還有你那個大鼻子的小婊子和她媽媽。要不是怕這個家里一無所有,我現在就到警察局去告發你這個賊。
  我早晚也要把這一切都給她們。
  別胡扯,查理斯。我知道你會干些什么。
  好吧,好吧,隨你怎么說都成。
  我要說你那兩個高鼻子的婊子有朝一日和你一塊化成灰。如果她們來赶我走我一定要她們知道厲害。
  莎拉是個好孩子。她配得上這些。我愿意給她什么就給她什么。
  我毫不奇怪,你干得出來。
  你什么意思?
  為什么不笑了?你知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你真叫人惡心。快滾出去。
  你那個高鼻子的小婊子,假裝純洁,長滿毛的大腿和鼻子看起來就像……
  莉蘭比你強一百倍。
  ——母象,那鼻子,嗯?
  閉嘴,克里斯蒂娜。
  閉嘴,克里斯蒂娜……沒那么容易。現在你開始討厭我了。
  當初,你想要的只是一個光滑的陰部時怎么不這樣?就是因為你那個高鼻子的婊子沒有,你就把她一腳踢開。來呀,看呀,你想要的不就是雪白的大腿和這個地方嗎?
  你瘋了,克里斯蒂娜,快把睡衣穿上。
  大鼻子的婊子沒有這個吧,她們有嗎?鷹鉤鼻子的婊子又髒又臭又全是毛,像牲口一樣,鉤鼻子莉蘭,鉤鼻子莎拉……
  閉上你的臭嘴!
  啊哈,你怎么不笑了,是不是想到了你的小天使長著肮髒的……
  閉嘴,否則我……
  否則你怎么樣?打我?殺了我?隨你的便,我會找你算帳,會在你的墳上跳舞。
  夠了。
  不夠,查理斯,永遠不夠。因為你是個賊,是個拿我的東西送人情的說謊的雜种。
  你把錢都給了那個小娼婦。你這個笨蛋,你以為她怎么上的醫學院?她一定是跪在招生的官員身前用嘴……
  閉上你的爛嘴。
  真相如此,不是嗎?
  听著,蠢貨!醉貓!
  她進醫學院是因為她是個尖子學生每門功課都是A。她一個小手指里的聰明比你整個酒泡的大腦都多。
  尖子吹蕭手。
  好吧,克里斯蒂娜,我不會再允許你這么說。我知道你嫉妒莎拉,因為她天生比你高貴,她把你嚇怕了。
  她只是個鷹鉤鼻子的婊子,像她媽媽一樣的婊子!
  她媽媽是高貴的女士。我真應該和她呆在一起。
  那你當初為什么不呢?
  鬼才知道。
  好吧,鬼知道。耶穌知道。因為你是個色鬼。她又髒又無聊又全是毛。你想要光滑雪白的大腿,想要好玩的陰部——你想要得發了瘋,當著那么多在外面候診的病人,你就敢強暴我,你這個流氓?
  如果有人強暴的話,那么被強暴的是我……
  你強奸我玩弄我。現在你想把我應得的報酬——我的血汗錢——送給那個鉤鼻子的小婊子。
  夠了。我累了,我明早還有手術!
  你累了?我也累了。我早就听煩了你的屁話。你竟然給了她那么多衣服,還資助她旅行。
  她是個好孩子,應該得到這些。今天就此打住。
  她是賤种,像她媽媽一樣!
  她媽媽給我生了個一流的孩子!
  我呢?我給你生了什么?為什么你這么偏心?為了給你生孩子,我都變得——我原來不是這樣的!
  真可笑。你那地方原來就可以開一輛卡車進去。
  雜种!我給你生了什么?
  一個病態。
  滾你媽的!
  他是個病態,克里斯蒂娜,這一點确定無疑。
  听著,流氓。他漂亮极了——那頭發,像希腊的神祗!那如夢的眼神。一個小巧挺直的鼻子。又高——他現在已經和你一樣高了,馬上就要超過你。如果我讓他來保護媽媽,他會打得你屁滾尿流。
  他是精神病,克里斯蒂娜……都是你的基因。你難道沒和他說過話嗎?當然沒有……你怎么會呢?他是個病……
  去你的,他很英……
  醉貓,有時間去和他談一談。對他說“你好”,看看他給你一個什么樣病態的笑容。他像你一樣——自閉,每日躲在自己的屋里。鬼才知道他在于些什么。
  他在學習。他是那么聰明……你從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來。
  學習?學什么?他几乎就被學校開除了,三年來從沒有一門功課在D上。當然,你不會知道的,你怎么會知道呢?那個校長又不給你打電話……沒有人會找你,因為大家都知道你已是不會說話。但他們找我!老師、教導員,每個人都認為他不正常。
  校長上周還給我來了電話。事實上,為了不讓你那美麗的儿子不被學校掃地出門,我不得不答應捐一間實驗室……
  你有沒有告訴校長他有一個瘋狂冷酷的父親,他父親強奸了他母親,現在又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他父親殺了耶穌又想殺他的妻子,這樣就可以亂搞,你有沒有告訴……
  沒有朋友,沒有興趣,每天只是呆坐在教室里眼睛茫然地盯著天花板……都是你的基因。克里斯蒂娜。只有上帝才知道他能不能治好。校長建議他接受精神治療。我已經与艾米爾談過了……他正在治療十几歲的問題儿童,他說很愿意見見他。
  你不能帶他去見那些腦癱醫生。
  我愿意帶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對我儿子不行。
  他是個精神病,克里斯蒂娜……這就是你給我生的。也許他還有救,誰知道呢?我得死馬當活馬醫。
  除非你把他從我的死尸上帶走,你這個雜种。你所想的只是要毀了他……像毀我一樣毀了他的大腦,這樣你就可以把本屬于他的那份遺產送給你的鷹鉤鼻子小婊……
  可怜。
  ……我的儿子。我決不允許!
  你如何才能阻止我?
  我會去找個律師。母親有這個權力。
  你不配做他媽媽,你什么也不是,克里斯蒂娜。你從未做過真正的母親——什么也不是。
  我是他母親。耶穌讓我來保護他。
  我是他父親。是惟一關心過他的人。
  別想毀坏他的頭腦,雜种!
  晚安,克里斯蒂娜。
  決不許你動他。他身上沒有一盎司是你的!
  就到這里,克里斯蒂娜。我要出去一下。
  好好看看他,你這個蠢貨!
  他的頭發、鼻子……沒有一點蠢气,他不是你的!
  就算你說得對,放開我的胳膊。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你這個蠢流氓……他不是你的,他是斯庫文的!
  (沉默)他是斯庫文的。你沒看出來嗎?
  你他媽到底在說什么?
  啊哈,你現在惱羞成怒了。你要殺了我嗎?放開我……我要叫人了。
  我問你,到底在說什么,克里斯蒂娜?
  我在說那年夏天斯庫文來我們家住,他每天都要我。我們在房子里做愛,在花園里,在游泳池里。
  (沉默)好好看看他。想想斯庫文的臉。多么像,不是嗎?查理斯。
  荒唐。
  你才荒唐,查理斯·裝作大牌醫生的樣子,還給斯庫文講課,講外科在社會中的地位,以為他很看重你,叫你教授,他其實一直在試圖追求我。我是他接近你奉承你的惟一原因。每次你一出門把他和你的書留在一起我們倆就摟在一塊不停地做不停地愛他給了我一個沒有一點蠢气的英俊的儿子。所以你离他遠一點,別碰他,他不是你的!
  (沉默,沉重的腳步聲)啊哈!現在他無話可說了。夾著尾巴逃走了。現在他再也沒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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