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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克林和理察爵士及摩根又繼續開了几小時的會,莉雅獨自在餐廳吃晚餐。她盡可能留在樓下,希望克林會下來。她想感謝他如此關心她的未來,并且向他打听一些歐克山伯爵的資料。
  苦撐到午夜,她終于放棄等候上床休息。十五分鐘后薇娜來敲她的門。
  “公主,他們要你准備好明天早上動身,十點整出發。”
  莉雅鑽進被蓋。“克林可曾說明我們要去哪?”
  女仆點點頭。“到理察爵士的家,”她回答。“就在波文街十二號。”
  莉雅微微一笑。“他連地址都說了?”
  “是的,公主。他的指示非常清楚,”她皺起眉頭。“還有一件事他要我……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明天下午和威廉郡公爵的會談取消了。”
  “克林告訴你為什么取消嗎?”
  “沒有,他沒說。”
  連續一星期照顧克林,莉雅那晚睡得很沈。第二天早上她在八點稍過后醒來,急急梳洗准備。她換上一件淡粉紅色日服,克林應當會同意它保守的方型領口。
  莉雅在預定出發前二十分鐘已來到樓下。克林則直到十點過后几分鐘才出現。她一看到他步下樓梯即出聲喚住他。“我們已經遲了,克林。你的動作快一點。”
  “計划有所改變,莉雅。”克林解釋。他經過她走進餐廳時對她眨眨眼。
  她赶在他后面。“改變了什么?”
  “會議取消了。”
  “是今天下午的會議,還是和理察爵士的會議?薇娜說……”
  克林拉出椅子,指示她在餐桌前坐下。“兩者皆取消了。”他說。
  “公主,你可愿意來杯巧克力或熱可可?”富恩自門口叫道。
  “茶就可以,謝謝。克林,你怎么知道會議取消?我一直等在前廳,沒看到信差上門呀。”
  克林沒有回答她,他坐下來拿起報紙開始閱讀。富恩端著一盤煎餅出現。放在他前面。
  莉雅既惱怒又困惑。“理察爵士要開這個會原先是為什么?昨晚我們倆者和他談過話了。”
  “吃你的早餐,莉雅。”
  “你不肯解釋?”
  “正是。”
  “克林,一大早就這么粗魯太不禮貌。”
  他放下報紙對她咧嘴一笑。她才領悟她那句話說得太傻。“我是說,粗魯待人總是不禮貌。”
  他再次消失在報紙后面,她用手在桌上敲擊。這時陸蒙走進餐廳,莉雅立刻示意他靠過來。“信差可曾……”
  克林打斷她。“莉雅,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不是,”好回答。“我只是試著了解。你別再躲在報紙后面好嗎?”
  “你的情緒一向如此糟糕嗎?”
  莉雅放棄試圖和這個人做正經的交談。她吃了半塊餅,繼而輕聲告退。經過陸蒙時,后者同情地瞧她一眼。
  莉雅上樓,將整個早上花在聯絡上,她寫了一封長信給院長,詳細描述英國的旅途見聞。她描述了她的監護人和他的家庭,另外用了整整三頁解釋她怎么會和他住在一起。
  她正在封口時杜文敲門進來。“他們要你去樓下,莉雅公主。”
  “有訪客嗎?”
  侍衛搖搖頭。“我們要出去。帶著你的披肩,今天風很大。”
  “我們要去哪?”
  “去開會,公主。”
  “開會、不開,現在又要開了。”她咕噥。
  “公主,你在說什么?”
  莉雅旋緊油墨瓶蓋,整理好自書桌后站起來。“我只是自言自語,”她微笑承認。“這個會是和克林的父親,抑或理察爵士開?”
  “我不确定,”杜文坦言。“但克林正等在前廳,而他似乎迫及待地起行了。”
  莉雅答應待衛她隨即下樓,杜文行禮后离開。她急急梳好頭發,到衣櫥拿出披肩。走出門檻時,她突然想起她的名單。若他們是要去威廉郡公爵的家,她絕對會需要這些筆記和監護人及他的妻女一一核對。她急急轉回書桌,拿起名單隨手塞進披肩口袋。
  克林正等在前廳。她在樓梯平台稍事停留,一面將披肩搭上手腕。
  “克林,我們是去見你父母或理察爵士?”
  他沒有回答她。她急急下樓,又問一次。
  “我們要去見理察爵士。”他說道。
  “他為什么這么快又要見我們了?昨晚他才來這里。”她提醒他。
  “他自有理由。”
  薇娜和陸蒙及杜文正站在靠近沙龍入口。她急急向前,助女主人披上披肩。
  克林搶先一步,他用披肩罩住莉雅的肩,握住她的手,繼而拖著她出門。她必須用跑的才能跟得上他的大步。
  陸蒙及杜文尾隨于后,兩名待衛爬上駕駛座和馬車夫并坐,克林和莉雅則各自占据車廂一角。
  他鎖上車門,接著靠進椅墊后對她微笑。
  “你為什么皺眉?”他問。
  “你為什么表現得如此怪?”
  “我不喜歡意外。”
  “看吧,又是個怪异的回答。”
  克林伸長他的腿。她挪開裙裾更往角落擠去。
  “你可知道理察爵士想和我們談的是什么?”她問。
  “我們不是去見他。”克林回稱。
  “但是你剛才說……”
  “我撒謊。”
  她的抽气聲令他微笑。“你撒謊?”
  他慢慢地點點頭。“是的。”
  “為什么?”
  她的憤怒令他想笑。她生气的時候真好看,而且她現在的确生气了。她的面頰脹得嫣紅,脊柱挺得筆直几乎像要折斷了。
  “待會儿我才解釋,”他告訴她。“別再皺眉了,小鬼。天气這么好,不該浪費在生气上。”
  她終于注意到他有多愉快。“你為什么這么高興?”
  他以聳肩作答。她歎口气,這個人故意使她迷惑。“克林,我們現在到底去哪?”
  “和我的家人開會,決定……”
  她替他說完。“我的去留?”
  他點點頭,莉雅垂下眼瞼,但是克林已看到了她的表情。她像是被擊敗了似的。他知道她感覺到傷害,卻不知道他是說了什么引出那种反應。
  他粗著嗓子問:“你是怎么了?”
  “你騙了我。”
  “我說過待會儿我會解釋。”他試著不露出惱怒。“現在解釋你為什么像是要哭的模樣?”
  “我待會儿再解釋。”
  克林前傾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看他。“不要引用我的話回答我。”他命令。
  她推開他的手。“好吧,”她宣布。“想到你如此高興我有點難受。”
  “說清楚點,該死的。”
  馬車在威廉郡公爵的房子前停下。克林撥掉門閂,便是眼睛看著她。“怎么樣?”他質問。
  她調整披肩。“我覺得夠清楚了。”她點一點頭。
  陸蒙打開門伸手扶她。她立刻下車。再轉向克林。“你高興是因為你終于可以甩掉我了。”
  他張口欲言,但她舉起一只手表示安靜。“你不必擔心,我的難過已經結束了。我們進屋好嗎?”
  她想保持尊嚴,克林卻不允許,他開始發笑。她轉身跑上樓。陸蒙和杜文環侍兩側。
  “你看起來仍然心煩意亂,小鬼。”
  她猛地轉身說出她對克林那句粗魯的批評的看法時,管家正好打開門。“如果你再叫我小鬼,我發誓我會做出极不文雅的行為。我沒有心煩。”她的嗓音恰巧顯示其反。“我本以為你和我是朋友。你已變得像我的堂兄。而我……”
  克林俯下頭直到距她只余寸許。“我不是你的堂兄!”他忿忿地駁斥。
  代替管家站在門口的凱恩等著這群人注意到他。他只能看到莉雅公主的背面。她的個子很嬌小,他判斷,而且相當勇敢,克林正聳立在她前面狠狠地瞪著她,但她毫不退縮。
  “每個人都相信我們是堂兄妹。”她回嘴。
  “我才不管別人怎么想。”
  她深吸一口气。“這种對話實在荒謬至极。如果你不想和我扯上親戚關系,我沒有异議。”
  “我的确和你沒有親戚關系。”
  “你不必大吼大叫,克林。”
  “兩位午安。”
  凱恩終于出聲吸引他們的注意。莉雅惊愕得說不出話,只是猛地抓住克林。
  她很快恢复鎮靜,掙開他的手臂,試著逼出高雅、尊嚴的表情。站在門口英俊的年輕人應該是克林的哥哥,他們的笑容几乎如出一轍。不過凱恩的發色較深,而且眼睛顏色,完全不若克林的淡褐色眸迷人。
  莉雅試著行禮,克林不給她机會。他抓住她的手臂,推她進屋。
  她捏他的手要他松開她。克林試圖拿走她的披肩時又展開一場拔河,她一直擋開他的手好從披肩口袋掏出她的名單。
  凱恩站在弟弟身后,背著雙手拼命忍住笑。他已好久不曾看過弟弟如此狼狽了。
  莉雅終于抽出她的名單。“現在你可以拿走我的披肩了,謝謝。”
  克林翻翻白眼,將她的披肩扔向凱恩。他的哥哥接住,這時克林也注意到莉雅手中的名單。“你為什么帶那玩意儿來?”
  “我會有需要。”她解釋。“克林,我真不懂你對這張表的反感。”
  她將注意力轉向他哥哥。“你得原諒你弟弟,他剛病愈!”
  凱恩微微一笑。克林大搖其頭。“你不必替我找借口,”他表示。“凱恩,這就是你稱為瘟疫的女人。莉雅,這是我哥哥。”
  她再次試著行禮,而克林再次破坏了她的企圖,她才俯身撩起裙裾,克林已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客廳沖。
  “你妻子呢,凱恩?”克林回頭問。
  “在樓上和母親一起。”他回答。
  莉雅拉開克林的手試圖脫身。“你何不把我扔進一張椅子就走?你顯然迫不及待地想甩掉我。”
  “你喜歡哪張椅子?”
  他終于放開她。她向后退,隨即撞上凱恩。她轉身請他原諒她的笨拙,接著詢問他父親在哪,她解釋說她想盡快和他談談。
  因為她看起來是如此的認真与憂慮,凱恩不敢發笑。莉雅公主是漂亮的女人,他暗想,她的眼睛是鮮明的藍,鼻梁兩側的雀斑則令他想起他的妻子洁玉。
  “詹金斯已上樓通報家父你來了,莉雅公主。你何不坐著舒服地等?”
  她覺得這個主意真好。凱恩顯然繼承了這家所有的教養,他和气而有禮,和他弟弟真有天壤之別。
  克林站在壁爐附近觀察她,她相應不理。她剛才沒注意她監護人的房子的外觀,但想來應該和它的內間一樣宏偉。客廳至少有克林邸的四倍大,三組長椅面對乳白色大理石壁爐成半圓型排列,屋里擺滿了威廉郡公爵自世界各地搜儲來的珍寶,她瀏覽四周,接著目光在壁爐架中央的東西上滯留。那座黃金打造的城堡,完全是她儿時的家的翻版。
  莉雅歡欣的表情奪走了克林的呼吸。“莉雅?”他輕喚,揣測是什么引起她那种反應。
  她轉身對他微微一笑,接著急急走向壁爐架,顫抖著手輕輕撫摸金色城垛。“克林,這是我家的翻版。它叫史東赫文,以前我和爸媽住在那里。”
  “我以為你父親娶你母親時就放棄了王位。”克林問。
  她點頭。“沒錯。但是史東赫文是他娶她之前就買下了,雷將軍也不能動它。它位于奧地利,就算雷將軍繼承了王位,也管不到那個地方。”
  “城堡現在歸誰所有?”凱恩問道。
  她沒有回答他。他想她可能沒听到他的問題。那座城堡顯然勾起了他和克林的興趣。兄弟倆圍在莉雅身旁注視那座复制品。
  “我父親將它送給了令尊,”她解釋。“住在令尊的鄉村別墅時沒看到它,我還以為它給弄丟了。我很高興看到它在此享受殊榮。”
  “當然它得享殊榮,”威廉群公爵自門口出聲。“令尊生前是我的好友,莉雅。”
  听到監護人的聲音,她微笑以示歡迎。威廉郡公爵容貌出從,灰發灰眸,兩上儿子都像他。
  “父親,午安。”克林呼喚。
  他父親回禮,繼而走進客廳。他在大廳中央停下,向莉雅張開雙手。
  她沒有猶豫,立刻投進他怀里。他將她緊緊摟住,吻她的頭頂。
  克林和凱恩不可思議地對看一眼,他們的父親對這個被監護人的熱情令他倆震惊。公爵通常非常保守,但他待莉雅卻如同失散很久的女儿。
  “克林待你好嗎?”
  “很好,亨利伯父。”
  “亨利伯父?”凱恩和克林异口同聲。
  莉雅离開監護人怀抱,轉身瞪克林一眼。“亨利伯父不介意做我的親戚。”
  “但他确實和你沒有親戚關系。”克林頑固地提醒她。
  他父親微微一笑,“我要她叫我亨利伯父,”角解釋。“莉雅現在是我們的親人。”
  接著他轉向莉雅。“坐,我們好討論你的婚事。”
  她急急遵令而行。克林等她在長椅坐好,才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他巨大的身体將她逼至一角。莉雅推推他的大腿好抽出被他壓住的裙裾。“其它座位多的是,”她低聲說道,不想讓享利拍父听見她批評他儿子。“堂兄,你坐到別的地方去。”
  “再叫我堂兄,我發誓我會掐死你。”克林低聲威脅。
  “你擠到她了,儿子。挪過去。”
  克林一動不動,他父親眉頭一皺,在面向莉雅的長椅和凱恩并肩而坐。
  “你們倆相處得可好?”他父親問道。
  “克林病了一星期。”莉雅說明。“我今天就搬來和你住嗎,伯父?”
  “不行。”克林的否認是嚴厲而突兀。
  他父親皺眉相向后才將視線轉向莉雅。
  “你想搬來?”他問。
  “我以為克林要我搬。”她回答,表情明顯困惑。“照顧我似乎是一項負擔,那是他今天會如此焦躁的原因。”
  克林翻翻白眼。“我們回到今天的主題吧。”他咕噥。
  他父親相應不理。“克林焦躁?”他問莉雅。
  “是啊,亨利伯父。”她回答。“他急著甩掉我。所以你能了解我的困惑吧?几分鐘前他才想扔下我就走人,現在又說我該繼續和他住。”
  “太矛盾了。”凱恩插嘴道。
  克林俯身向前,雙手撐在膝上瞪視他父親。“我不認為現在讓她搬家是個好主意,她在歌劇院外差點出事。”他點頭強調。
  莉雅頂他的腰要他住口。“你不必提到那件事。”她低語。“那只會使他擔心。”
  “他需要擔心,”克林告訴她。“如果他要負起保護你的責任,就必需了解他要對抗的是什么。”
  克林不給她時間爭辯,直接轉向父親,迅速解釋了事情經過,外加他從理察爵士那儿打听到的一些細節,最后表示除非莉雅已婚,那种威脅不會中止。
  “或者是雷將軍失勢。”凱恩打岔。
  “可能得耗上一年。”克林預測。
  “或許,”他哥哥同意道,轉身對他們的父親說:“我認為克林是對的,莉雅應該繼續同他住。他對這种事較有經驗,而且那樣對你和母親也比較不危險。”
  “胡說。”他父親反駁。“保護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危險我應付得了,閒言閒語才是我們必須注意的。現在你們母親和我的身体已經康复,莉雅必須搬回來和我們同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畢竟不妥。”
  “上星期就可以。”凱恩提醒父親。
  “因為我們生病。”他父親回答。“大家當然能了解。”
  對于父親天真的想法,克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轉向哥哥求救,要他幫忙反對莉雅搬家。
  “你可听到什么閒話了?”他父親問凱恩。
  凱恩搖搖頭。克林再度按捺住脾气。“父親,流言已經無關緊要,”他說道。“你不能拿家人可能受到的危險和几句閒話相比。旁人當然會說話。莉雅和我都不在乎。”
  “我的決定不容更改,”他父親頑固地表示。“你若認為我不能照顧我的侄女,就是在侮辱我了。這些年來我不是照顧了一位妻子和六個孩子嗎?現在我照樣能。”
  “但沒有人想綁架母親或……”凱恩爭辯。
  “夠了,”他父親喝令。“這個話題就此結束。”接著他語气轉柔。“你母親說莉雅應該盡快結婚是對的,那樣一來所有的無聊閒話全部會結束了。”
  克林看看凱恩。“她有張該死的名單。”
  “名單是我給她的,儿子。”
  克林不知該說什么。
  “什么名單?”凱恩問。
  “你一定要說給凱恩听嗎?”她低聲問道,雙頰羞得變成粉紅。“他已經結婚了。”
  “我知道他已經結婚了。”克林咧著嘴笑。
  凱恩佯裝沒听到莉雅的抗議。“什么名單?”他再問弟弟。
  “男人的名單。”克林解釋。“她和父親列出一張适合結婚的候選人名單。”
  凱恩沒有露出任何激烈的反應,由莉雅的表情,他看得出她為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忐忑不安。他決定使她自在一些。“听起來滿合理的。”他宣稱道。
  “合理?這是野蠻人的行徑。”克林說。
  凱恩忍不住竊笑。“這事并不有趣。”克林脫口指責。
  “的确不很有趣。”凱恩附和。
  “我們是很認真的。”莉雅點頭強調。
  凱恩坐直身体。“那么今天開這個會的目的是從名單里挑出一個丈夫?”
  “是的,”莉雅回答。“我本想上星期約談這些候選人的,但是克林生病了,我忙著照顧他。”
  “你照顧他?”凱恩笑著問道。
  她點頭。“不分晝夜,他需要我。”
  克林火冒三丈。“我不需要你。”
  她不服他粗魯的聲調。“你真不知感激。”她低語道。
  克林不理她的批評,他朝凱恩點點頭。“這倒提醒了我,”他說道。“我要謝謝你幫忙,我的帳本一年多來就沒這么好看過。”
  “什么帳本?”
  “公司帳本,”克林解釋。“非常謝謝你幫忙。”
  凱恩搖頭,莉雅戳戳克林吸引他的注意。“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好嗎?”
  “我沒動你的帳本。”凱恩告訴弟弟。
  “那么是誰……”
  好半晌沒有人說話。莉雅將注意力轉到她的裙子的褶縫。克林慢慢看向她。
  “你請狄先生或別人替我做帳?”
  “當然沒有。你的帳本是私人的財產,我不會讓別人看的。此外你生病時家中也謝絕一切訪客?”
  “那么是誰替我做了帳?”
  “是我。”
  他搖搖。“別開玩笑,莉雅,我沒有心情。”
  “我不是開玩笑,帳是我做的。我也將你所有的開支日記整理后歸檔了。”
  “有誰幫你?”
  她覺得深受其辱。“沒有人幫我,我對數字非常拿手。”她告訴他。“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寫信給修道院長。我替她做了第二套帳簿好讓銀行給她……哎呀,我不該提的。院長說那是罪過,但我不認為,我只是改變了數字好讓她拿到貸款。”
  克林露出震惊的表情,她猜他覺得她的坦白丟人現眼,也不再為自己解釋。“至于你的帳,”她繼續說道,“謄寫數目和加出總額并不需要特別訓練。”
  “利潤呢?”克林問道,仍不确定該相信她的話。
  她聳聳肩。“稍有一點腦筋的人都算得出利潤。”
  他搖搖頭。“但你是個女人……”
  他正要補充說他無法想象她從哪儿學到記帳的技巧,但她不讓他說完。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她喊道。“只因為我是個女人,你就假設我不可能懂得時裝以外的事。先生,你可要嚇一跳了,因為我根本不關心流行。”
  克林從沒見過她如此火爆。她的眼睛變成兩族藍色的火焰。他看了或許會想掐死她,但他會先吻她。
  凱恩替她解圍。“院長借到貸款了嗎?”
  “的确借到了。”莉雅回答,聲音中有掩不住的驕傲。“當然,院長不知道銀行看的是第二套帳本,否則會和盤托出,修女宣誓誠實無私而且總是力行不悖。等到她發現實情時已經太遲了,借來的錢早已建了新教堂。”
  克林悶哼一聲!“我敢打賭她一舍不得你走。”他干澀地說道。
  “我們恢复今天來此的主題好嗎?”凱恩提議道。他走向莉雅。“我能看看你的名單嗎?”
  “當然可以。”
  凱恩接下名單后回座。“名單還不完全。”莉雅解釋。“現在上面有十個名字,假若你也有人可以推荐,請自行加上。”
  “我想我們就不等你母親了,開始吧。”她的監護人宣布。“凱恩,念出第一個名字,我們討論一下。”
  凱恩打開名單,瞄一眼內容,繼而瞧向他弟弟。
  “名單上的第一個人是克林。”凱恩宣布。
  “沒錯,但是我已經把他划掉了。”莉雅解說。“看到他名字上的線沒有?請說出我沒有划掉的名字。”
  “且慢,”凱恩說。“我想知道他為什么被划掉,莉雅。是你把他放入名單中抑或家父建議克林的?”
  “是我建議的,”他父親回答。“我們開始列名單時她甚至還沒見過克林。那時我深信他們會是完美的一對,但現在我看得出我錯了。他們不适合。”
  凱恩卻持相反看法。莉雅和克林之間的火花四處飛濺,而且正各自拼命否認他們沮喪的原因。
  “你怎么看出他們不适合的?”凱恩問。
  “只要看看他們倆在一起的情形,儿子。莉雅是全然的不自在,而克林自從坐下就沒有松開眉頭。顯然他們倆處不好,而那是美滿婚姻的重要因素。”
  “我們繼續念下去好嗎,凱恩?”
  “克林,你一定要如此煩躁嗎?”莉雅問。
  他沒回答她。她將注意力轉向凱恩。“他大病初愈。”她提醒他哥哥,替克林找借口。
  “若是克林同意娶你,莉雅,你肯接受他嗎?”凱恩想知道。
  “他已經表明不娶我了,”莉雅說。“而且反正也行不通。”
  “為什么?”凱恩問。
  “你少煩了行不行?”克林打岔。
  凱恩不理弟弟的抗議,莉雅也是。她皺著眉頭,考慮她的回答。她不想令凱恩困惑。但也不想長篇大論地解釋。“他行不通因為是他不肯接受我的財產。”
  “我本來就不會碰它。”
  “現在你懂了吧?”
  凱恩仍然不懂,不過他弟弟的表情告訴他不許繼續刺探。克林仿佛隨時要扑向某人的脖子似的,而凱恩覺得他或許會是受害者。
  “沒有更好的方法處理這個狀況嗎?”凱恩問。“莉雅應該慢慢……”
  “但是她沒有時間。”他父親反駁。
  “凱恩,謝謝你的關心。”莉雅補充。
  “儿子,繼續念出第二個名字。”
  凱恩放棄爭辯,“賀爾頓,麥屯伯爵。”
  “我見過他一次。”他父親宣布。“他看起來滿規矩的,”凱恩點頭表示同意。克林卻連連搖頭。“他有什么不對,克林?”他哥哥問道。
  “他是個酒鬼,不行。”
  “酗酒?”父親問。“我不知道賀爾頓有這個毛病。划掉,”他滿面愁容。“我不能讓她嫁給酒鬼。”
  “謝謝你,亨利伯父。”
  克林覺得他快要爆炸了,而且耗盡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強控制住自己。老實說,他不懂自己為何如此暴躁。他已決定不娶莉雅。但可恨的是一想到任何人碰她,他就不舒服。
  克林向后靠,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自然的動作似地伸出手臂環住莉雅的肩,她直覺地偎過去,他能感覺到她的身体正微微顫動,明白她和他一樣憎惡這場酷刑。
  凱恩說得對,他們應該找出更好的。
  他哥哥念出下一個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金仕福,洛春伍拍爵。”
  “是文妮建議金仕福的,”他父親宣稱。“他的彬彬有禮令她印象深刻。”
  克林搖頭。“他也是有名的性變態。”
  “划掉他,凱恩。”
  “遵命”。凱恩附議,又念出下一位。“魏哈利,柯林漢候爵。”
  “他也是我提議的,”他父親熱心解說道。“他是個好人,我認識他家好几年了,家世血統优良。”
  凱恩艱難的維持嚴肅表情,克林已在大搖其頭。
  “他好色。”克林宣布這個候選人的罪狀。
  “我都不知道哈利有這個毛病。”做父親的咕噥道。“文妮和我應該多出去走走,和外面多接触才能知道這類消息。好吧,他不行。我們不能把她嫁給一位可能作奸犯科的人。”
  凱恩念出一位人名時緊盯著克林,“唐強生,譚普頓伯爵。”
  他還沒說完那人的全銜,克林已在猛搖其頭。
  會議就這樣進行下去,克林總能找出每個候選人的不是之處。等凱恩念到名單上最后一個人,威謙郡公爵已沮喪地靠進長椅一角,手撫著頭,露出完全潰敗的模樣,凱恩勉強掩飾他的愉快。他念出最后一個人“安摩根,歐克山伯爵”時,克林已沒法适當反擊,而凱恩滿心期待著弟弟對這個人有什么話說。
  “我見過摩根,”莉雅宣稱。“他似乎非常好。”她的聲音缺乏熱切,而且已無法掩飾她的痛苦。她恨這一場“听證會”,沒有人會知道她有多不快樂,而她為這一點些微成就自傲。只有在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她才會放松警戒。那時她會盡情痛哭,因為沒有人听得見她。
  “我不能提供我對摩根的看法,”凱恩說。“我從沒見過她。”
  “我見過他,”他父親說。“我相當喜歡他。或許我們可以邀他來……克林,你見鬼的搖什么頭?”
  “是啊,老弟,”凱恩加入,“摩根有什么不好?”
  克林歎口气,他很難找到這個人的不是。凱恩又在一旁煽火打岔,他開始大笑。
  “我們瞧瞧,”凱恩拉長聲調。“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因為酗酒、貪食、嫉妒、好色淫欲、貪念等等原因划掉九位候選人。真想知道你覺得摩根不妥的原因,我相信你已經用完了七大死罪。”
  “你在暗示什么,凱恩?”
  “這些候選人你一個都不喜歡。”
  “我是不喜歡,可惡,我是在考慮莉雅的幸福,她是個公主,應該配個更好的夫婿。”
  最后一句話令凱恩茅塞頓開,現在他明白克林的情緒為何如此暴躁了。依凱恩看,克林顯然很想要莉雅,但又覺得自己不配。嗯,就這個原因。克林是次子,因而沒有繼承到產業或頭銜,他會那么著迷于建立航遠王國的部分原因,也是基于他想借著自身的成就獲得肯定。他為自己的獨立自主覺得驕傲,而那驕傲卻會迫使他任莉雅溜掉。
  當然,除非他被迫和她結婚。
  “摩根又怎么樣了?”他父親催促道。“他有什么不好?”
  “沒有。”克林沖口而出。
  他父親正要微笑,克林又補上一句:“如果莉雅不介意有O型腿的孩子。”
  “老天……”他父親挫敗地癱進靠墊中。
  “摩根是O型腿?”凱恩問莉雅。他覺得自傲,甚至能眼睛都不眨地問出這個問題。
  “我得承認我沒注意到他的腿,但若克林說他是O型腿,他一定是。我一定得生孩子嗎?”
  “一定。”克林回答。
  “那么他也不成,我不希望有O型腿的孩子。”
  討論又繼續了一小時。凱恩和他父親輪流提供可能的丈夫人選,而克林總能挑出每個人的不是。
  凱恩好樂,他拖來腳凳,伸長了腿放上去,舒服地享受這場听證會。
  克林則越來越煩躁不安。他已挪開環住莉雅的手,雙臂掌心撐在膝上等候他父親想出另一位候選人。
  會議進行得越久,莉雅愈感難受,她躲在沈靜面具后面,但是雙拳握得死緊。
  就在她認為她再也受不了時,克林向后靠,用一只手覆住她握在一起的手。
  她不想要他的安慰,卻直覺地扣住他的手。
  “莉雅,你想怎么做?”
  凱恩問她,她羞澀地不敢承認她想嫁給她愛的男人,她想要她父母的那种婚姻,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我曾想過做修女,但是院長不答應。”
  她的眸中有淚,因此沒有人笑。“她為什么不答應?”凱恩問道。
  “我不是天主教徒,”莉雅解釋。“那是必備資格。”
  他這才微微一笑,他忍不住了。“你做修女不會快樂的。”他預測道。
  她現在也不很快樂,但她認為這么表示不禮貌。
  “莉雅,你何不去找文妮,”她的監護人建議。“你還沒見過洁玉吧?去和凱恩可愛的妻子自我介紹一番。”
  她像得到緩刑一樣松一口气的表情昭然若揭。
  莉雅站起來才發現她還沒松開克林的手,她迅速抽走,轉身离開。
  父子三人等到她离開客廳才重新落座,克林拖來腳凳、蹺起他的雙腳。
  “真為難了她。”他咕噥道。
  “嗯,”他父親同意。“我希望她有時間适應她的環境,但事与愿違,克林。”
  凱恩決定轉移話題。“我很好奇,父親,”他說。“你是如何認識莉雅的父親的?”
  “是在亞斯福一年一度的競技會上。”父親解釋。“薩尼和我一見如故。他是個了不起的人。”他追億道。
  “他很幸運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克林道。
  他父親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悲傷。“不,你想錯了。”他說。“有一件事你們倆都不知道,但是我想現在是坦白的時候。遲早你們總會知道的。”
  他們父親嚴肅的聲調告訴兩兄弟這事非常重要,他們全神貫注地聆听。
  亨利沉默了好几分鐘才再開口。“凱恩,我在你母親死后亂來了一陣子,”他解釋。“那時我還不認識文妮,而且也開始酗酒。”
  “你?你從不喝酒的呀。”克林問。
  “我現在不喝酒了,”他父親回答。“但那時可喝得凶,我還賭博到債台高筑,甚至一直欺騙自己我能贏回輸掉的一切。”
  克林和凱恩惊愕得說不出話。他們瞪著父親,仿佛他突然變成一個陌生人了。
  “這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他繼續說。“任何父親都不愿當著孩子的面揭露自己的罪行。”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克林告訴他。
  他父親搖搖頭。“沒那么簡單,”他解釋。“我要你們了解。要知道,若不是莉雅的父親,我這一生就毀了。祖傳的家業和畢生辛苦所得全部押給放高利貸的人。”
  “后來怎么了?”凱恩見父親沒有繼續下去時問。
  “薩尼救了我。前一分鐘我還在怀特俱樂部,醒來時卻已回到家。听說我因喝多了酒錯倒在賭桌上。睜開眼睛時,薩尼站在我前面。天,他好生气。我頭痛得只想一個睡死過去。但他不肯走,還威脅我。”
  “他威脅你什么?”凱恩問道。
  “他告訴我你在樓下。”他父親說。“你還那么小,凡事都覺得新鮮,薩尼威脅要把你帶來上樓,看看自己的父親變成了什么樣子。不用說,他的威脅使我清醒了,我宁死也不能讓你看到我那种羞辱的狀況。”
  几分鐘內沒有一個人說話,凱恩一點也不記得父親酗酒的日子。“那時我几歲?”他問。
  “快五歲。”
  “那么小,就算看到你醉酒或許也記不得了。”他說道。
  “薩尼知道我有多愛你,”你父親說道。“他非常聰明。那是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是我生命的轉折點。”
  “那些賭債呢?”克林問。
  亨利微微一笑。克林就會問這种問題,他的次子是家中最務實的一員。
  薩尼拜訪了所有放款人買下我的借据,不到一天我已了無債務。他想把借据還我,但我拒絕接受,也不肯讓他撕掉。我要他保留直到我有能力償還。我甚至堅持他加上利息。
  “最后那些債都還了嗎?”凱恩問。
  “沒有。薩尼帶著他的妻子回到史東赫文,走前送給我那座金質城堡,”他朝壁爐架上的珍寶指指。“想想看,他買了我所有借据,還送我禮物。當然,我們一直保持書信往來,他們再回英國時已有了莉雅。我想先還他一半的債,但他不肯收,當時的情況好尷尬。因為他高貴的情操,我甚至不能問他借据在哪。第二年冬天他去世了,上帝,我仍在哀悼他的辭世,他是我最親密的朋友。”
  兄弟倆都喃喃稱是。
  “現在借据在哪?”凱恩問道。
  “那仍是個謎,儿子。我不知道。”
  “你問過莉雅沒?”克林想知道。
  “沒有,”他父親回答。“我怀疑她知道當年的事。身為她的監護人,我能檢視她的財務狀況,她的財務代理狄馬修負責所有投資,但我不相信他知道那些借据的事。”
  “若是現在有人拿了借据來討債,你能支付所有的金額及利息吧?”凱恩問。
  “不能全部。”他父親回答。“但現在我的財務狀況很不錯,如果有人要求兌現,我也能借到所需的數目,你們倆不用替我擔心。薩尼是個謹慎的人,他會將借据放在安全的地方,我只是好奇他到底把它們放在哪。”
  “我也很好奇。”凱恩附和道。
  “我向你們坦白往事有兩個目的,”他們的父親繼續說。“首先,我要你們知道莉雅的父親是什么樣的人,并且了解我欠他的債;其次,我要你們了解我對他女儿的感覺,她在這世界上已沒有了親人,我有責任保護她。”
  “那也是我們的責任。”凱恩表示。
  克林點頭附和,父子三人再次陷入沉默。各自落入自己的思緒中。
  克林試著考慮所有的枝節。
  他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給她。他有個王國待他建立,該死,他根本沒有時間或能力結婚。她會使他分心。
  但是他們家欠她父親的情,而他們父子有責任照顧莉雅公主。
  他父親年紀太大不足以保障她的安全,也沒有和惡棍打交道的經驗。
  凱恩呢?他的兄長忙于管理他自己的產業。而且也結了婚,有他自己的家人要考慮。
  他們家只剩下他這個儿子。
  克林抬起頭,發現他父親及哥哥正瞪著他。他大聲歎口气,當然他們早就明白了,只是在等他得出相同的結論。
  “該死,看來我只有娶她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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