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喬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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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丫鬟照看熏尹之後,宣臨便退出紫京苑。
跟在宣臨身邊足足有二十年的北苑總管赫圖倫走在宣臨身後,不時用眼角偷覷著主子。
怎麼辦?要說嗎?該說嗎?
赫圖倫長歎一聲,猶豫不決。
他知道他只是個下人,雖然主子體諒他年紀大了,所以對他鮮少苛責,他的建議貝勒爺也總是耐心的聽,可是……他總是個下人哪!雖然貝勒爺沒拿他當下人看,但他可不能不懂規矩啊!
跟在大阿哥身邊二十年,他不是不懂熏尹挌袼在貝勒爺的心中有多麼重要。貝勒爺從十四歲開始,就一直在等熏尹格格長大;為了今天,貝勒爺整整等了她十年呵!
在北苑服伺貝勒爺的下人們都道貝勒爺無心無情,在北苑裡來來去去過許多粉頭兒胡同的姑娘,同貝勒爺總是玩過就丟,一點兒也不知道珍惜。
好不容易來了個苗族姑娘綺爾真,原以為貝勒爺真的為她動了情,可沒想到熏尹格格一來,貝勒爺就命她離開北苑,大夥兒這才知道貝勒爺遊戲花叢的個性一點兒也沒變。
但是,只有他這老頭兒知道──貝勒爺一直在等,等熏尹格格長大,成為他的新娘!在貝勒爺的心裡,從頭到尾就只有十年前在月夜裡對他唱「宜爾哈姑娘」的北安王府小格格!
就是知道貝勒爺對她用情極深,所以,當貝勒爺不擇手段地將她留在北苑時,他並沒有太過驚訝。他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的,也知道貝勒爺絕對不會放棄他的新娘,可是──
這回簍子可真是捅大了!
他搶的女人是北安王府的小格格,是定浚王爺認定的媳婦兒,是親手足宣豫貝勒的未過門妻子,是他宣臨貝勒的弟媳啊!
可怎知貝勒爺卻全都不管!
他只知道,這輩子他不會放開赫爾那拉.熏尹!
他知道貝勒爺桀驁不馴,他爾雅俊美的容貌只是個假象,在他的心中,堆棧了太多陰影,也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所以,他不管禮教、不管親情倫理,就算為了深愛的女人與整個定浚王府作對,他都無所謂!
唉……就是因為他知道貝勒爺用情太深,所以,他就算是想勸阻,也開不了口啊!
宣臨走回書房,隨意地在紫檀長椅上坐下,閉著眼睛似在沉思。
赫圖倫隨侍一旁,不敢打擾貝勒爺沉思。只不過,他從未見過貝勒爺有這樣深沉的思考,以他的睿智精明,任何事情對他而言向來都是輕而易舉的。
「赫叔。」宣臨突然開口。
赫圖倫嚇了一跳,忙應道:「貝勒爺?」
「你有什麼事想對我說?」
從小看盡了所有人的臉色,嘗盡人世間的冷暖,早已讓他練就極為敏銳的觀察力;他可以輕易的揣度他人心思,就像神算般準確;或許,宣豫會稱他為「淑勒」與「昆都倫」,頗有那麼一點道理。
「呃……不,沒什麼可以向貝勒爺稟報的。」
宣臨睜開湛藍雙眼,衝著赫圖倫直笑,笑得赫圖倫面紅耳赤,有著心事被看穿的狼狽。
「赫叔,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對這件事情不會沒有意見的。」
宣臨所指的「這件事情」,當然是指他硬將熏尹綁來的這回事了。
「那……奴才就斗膽直說了。」
宣臨一頷首,表示洗耳恭聽。
赫圖倫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貝勒爺,奴才不是不知道熏尹格格在您心中的地位,不過,格格總是出身名門,您就這麼搶了來,不免讓格格的名節蒙上一層陰影,這是奴才認為第一個不妥的地方。」
宣臨僅是挑了挑眉,未作評斷。
「繼續。」
見主子沒有勃然大怒,赫圖倫又繼續提出自己的看法。
「北京城裡,誰不知道北安王府熏尹格格是定浚王府二阿哥宣豫貝勒的未婚妻,這次的兩府聯姻轟動整個北京城,就連萬歲爺也派人送禮道賀,蒙滿親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偏偏在大喜之日、兩府人馬群聚北安王府的時候,新娘被擄,這不管是對北安王府,或是定浚王府,都是面子掃地的大事,而此舉地無異是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狠狠地賞了兩府主子一個耳光,這是奴才認為第二個不妥的地方。」
宣臨噙著笑意,道:「啊!這一點我倒是忽略了。」
先前他沒有顧慮那麼多,直到赫圖倫提出這一點,他才發現這麼做無疑是讓兩府狠狠地栽了個大跟頭。
不過,對於能夠在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情況下達到對兩府王爺略施薄懲的效果,他倒是相當滿意,能在無形、無意中損及兩府顏面,對他而言可是個意外的收穫呢!
對於維護兩府面子的那些顧慮,在他來說全是狗屁!是北安王爺與阿瑪奪走了他的熏尹,他們都不當他是一回事了,他又何必在意他們這一跤是不是跌得灰頭土臉?
「沒有了嗎?」見赫圖倫沒有下文,宣臨有些不耐的揚高語調問。
「沒……沒有了。」
看見貝勒爺臉上儘是邪氣又得意的笑,他哪敢再多嘴下去?說不定他認為的「不妥」,對貝勒爺而言反倒是他最樂見的「成果」!
「快說。」
宣臨可沒那麼好騙,他認識赫圖倫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赫圖倫只好又開口說:「第三個不妥的地方是……忘魂散。」
宣臨瞇起藍眸,漫不經心的語調冷冽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奴才看見綺爾真姑娘交給您一個錦盒,所以──」
宣臨大手一揮,打斷他的未竟之言。
「你說說看,這麼做有何不妥?」
「貝勒爺,您對熏尹格格下藥,雖然可以使她忘記與二貝勒成親之事,但是,紙包不住火,貝勒爺能瞞她多久?忘魂散需隔日服,只要有一次疏忽了,格格什麼都會想起來,她會想起與二貝勒的婚約,會知道、猜到您用藥迷惑她,她恐怕對貝勒爺更會……恨之入骨。」
宣臨深深地蹙了一下眉。
「我知道,我若想要用這一記險招,勢必要背負著她有一天可能會記起一切的風險。對她下忘魂散是我最不願意做的事,如果可以,我寧願在每一天的相處中,讓她慢慢愛上我;我要的是她永遠的真心,而不是忘記了宣豫之後這短暫的情意。但是,太遲了!如果熏尹尚未愛上宣豫,我可以用半年、一年,甚至更長久的時間等她愛我,為了等她長大,十年的時間我都等了,還在乎再多等幾年嗎?她值得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等!但是,她竟親口對我說她愛上宣豫,她要嫁給宣豫!」
宣臨重重的閉了閉眼睛,停頓了片刻後又道:「我知道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就像我愛上她,十年的時間與距離也動搖不了我的決心。我可以等她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可是,我不能花一輩子的時間來等一顆早就交給別人的心,最後換來的卻是絕望!」
「貝勒爺……」赫圖倫不由得喟歎了。
「我是煞星,一出生便剋死額娘與太福晉,所以,所有的人全離得我遠遠的,當我是瘟疫!要一個剛出生才滿月的嬰兒背負這樣沉重的罪名,被隔離在北苑離群獨居,沒人過問、沒人疼,有誰能體會那是什麼滋味?可熏尹卻是第一個全面否認那些流言,主動親近我,把自己許給我的女人!而我阿瑪卻把原本屬於我的女人許給宣豫,你說,這口氣教我怎麼嚥得下去!」
赫圖倫一直以為宣臨不在乎,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宣臨不是不在乎,而是──痛得太深,所以麻木了。
二十四年來,從沒聽他替自己辯護過一句,任那些抹黑他的流言在王府中傳來傳去。
可是,貝勒爺也是人,在自己阿瑪視他為煞星、是凶神之後,熏尹格格的那句信任,對當時年少的貝勒爺有多麼彌足珍貴是可想而知的!直到今天,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貝勒爺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她了。
宣臨一字一字地道:「我要她,只要能夠得到她,什麼方法都可以。我說過──就是再卑鄙的手段,我都使得出來!」
不惜一切代價,熏尹只能屬於他,沒有人可以跟他搶,就是親手足宣豫他也照爭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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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熏尹剛用完早膳,丫鬟們還在收拾碗盤桌面的時候,宣臨就來了。
一襲深藍織錦描銀邊的對襟長褂被他寬闊的肩線撐起,同色系的束帶勾勒出他尺寸恰到好處的腰身,適度地烘托出他尊貴的氣勢;宣臨那落拓不羈的潛含性格完美地被掩藏在那其合身而優雅的裝扮下,取而代之的是他偉岸沉穩的懾人氣質。
一個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種面貌呢?昨天的宣臨溫存得像一壇醇酒,濃烈熾熱的情感教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為之沉醉,而今天的他又多了一種沉穩內斂的氣質,只是凝視著她,就能無言地擺佈她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