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喬軒
「宣臨……」熏尹不自覺地喚道。
「下次不要這麼傷害自己。」看見她的傷,他的心竟忍不住隱隱作痛。
「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明明是他綁住了她、囚禁了她,逼得她為了逃跑,只好燒斷繩子,結果不小心燒傷了手,而現在她竟然為了自己弄出的傷向他道歉?!
他漂亮的眸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鬆開她的手,背過身子走到窗邊。
「你既然這麼不願意與我生活在一起,留著你的人又能如何?」
他的語氣裡有著疲憊與絕望,使得熏尹差點要奔過去抱住他,安慰他,並告訴他她沒有不願意……
天哪!她在想些什麼?她是應該不願意的啊!她是宣豫的未婚妻,怎麼能對宣臨動心呢?
「你在我這兒吃過中飯之後,我就會命人送你回北安王府。」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宣臨!」她突然衝動地叫住他。
宣臨停住腳步。
「還有事嗎?」冷漠疏遠的笑容,讓她原本想說的話全梗在喉嚨裡。
「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我保證!」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不願意讓阿瑪、額娘、宣豫,乃至於定浚王爺知道這次她的失蹤與宣臨有關。
「隨便你說不說,我無所謂。」拋下這句話後,他轉身走出紫京苑。
熏尹一直呆呆的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在院落的轉角。她該覺得高興的,可是,為什麼她竟一點也高與不起來?
片刻後,丫鬟們送上一道道香氣四溢的美味佳餚;芙蓉晶餃、紫蘇麵餅、芝苗焗蟹、香草豆腐、珍珠丸子、酥烤明蝦、玫瑰酥片……
熏尹怔怔地望著這些佳餚,幾乎不敢相信這每一道菜都是她最喜歡的南方口味!如果她還懷疑這只是一個巧合,當最後一道菜,也是唯一的一道飲品熏衣草茶被送上來時,腦中殘餘的一點懷疑便消弭殆盡了。
宣臨是真的知道她喜愛的口味,甚至連她與他第一次說話時喝的茶都還記得!
服伺熏尹用膳的丫鬟執箸微笑地問:「格格想先從哪一道菜用起?」
「我想先喝熏衣草茶。」
丫鬟隨即利落地以西洋瓷杯斟了一杯泛著淡紫色、香氣熏人的茶遞上前。
蒸尹接過,望著清澈的茶汁問道:「有楓糖嗎?」
「有的,貝勒爺吩咐過,說格格習慣加一匙楓榶。」丫鬟說著,逕自在瓷杯中加入一小匙楓糖。
熏尹幽幽一笑,沒想到他連這些都記得。
啜了一口香香甜甜的熏衣草茶入喉,竟是百般滋味縈繞在心頭。童年纏著他說話的往事,竟然又一幕幕掠過眼前,清晰得彷彿昨日,令她憶起曾經唱著「宜爾哈姑娘」時偷偷暗戀他的心情;相較之下,與宣豫一起遊玩的點點滴滴,竟然淡得讓她無從回憶。
她不該還記著這些,她是宣豫未過門的妻子,怎能在這個時候意志不堅?她要嫁的人是宣豫,而非宣臨啊!
喝完了一杯茶,盡職的丫鬟又問:「格格接下來想用哪一道菜?」
熏尹搖搖頭,站了起來。「我沒胃口……我該走了。」
她不敢再待下去,哪怕是一杯茶或一道菜,都足夠她回想起一些片段的過去;但是她更怕──怕她無力抑止胸中激盪的情潮。
「奴婢替格格著裝。」丫鬟捧來霞帔,正要為熏尹穿上,卻見她扶住額頭,踉蹌的後退了幾步。「格格?格格?您怎麼了?」
「我……」熏尹背靠著牆,只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倒了下去……
「格格!格格!來人啊!快通報貝勒爺,熏尹格格暈倒了!」
第五章失憶
玉樓深鎖多情種,清夜悠悠誰共。
羞見枕衾鴛鳳,悶則和衣擁。
無端畫角嚴城動,驚破一番新夢。
窗外月華霜重,聽徹梅花弄。
──秦觀.桃源憶故人
不知道沉睡多久,當熏尹睜開迷濛雙眸,第一眼就迎上一雙寫滿憂慮的湛藍眸光,雖說是微蹙著眉峰,卻依然不減他的俊美出色。
「醒了?」他的聲音如青玉互擊般悅耳,溫存得令人心醉。
熏尹費力地想從床上坐起,他伸出手扶了她一把;那雙扶住她的大手,溫熱且有力得讓人心安。
熏尹有些迷惑地望著他,她確信自己見過他,可是,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
「哪裡還覺得不舒服?」宣臨示意僕人去請大夫,卻被她制止。
「不用請大夫……」熏尹帶著怯意看著房內每一個陌生的面孔,最後驚惶的大眼落在宣臨的俊容上,小聲地囁嚅道:「請問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
宣臨一怔。「你說什麼?」
「我想不起來……我不知道你是誰……」
「熏尹格格……」下人當中,有人不可置信地叫了出來。
宣臨拋過去一記冷冽眼光,那名奴僕被這道目光所震懾,忙閉緊嘴巴紛紛退出紫京苑。
奴僕們吃驚的低呼加深了熏尹的不安,宣臨敏銳地察覺到她的退縮,於是輕輕地握住她的雪白柔荑。
「告訴我,你記得些什麼?」
確定他不是在生氣,熏尹這才寬了心,小聲地回答道:「我記得我的名字,赫爾那拉.熏尹,記得我是北安王府的三格格,要嫁往定浚王府,我也記得你……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你的名字,對不起。」
她有種直覺,他必然是在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人,因為,她只是這麼看著他,就能感覺心中蔓延著一種熟悉的痛楚,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
「你剛剛昏過去了,昏倒的時候可能撞傷了頭,所以,你遺忘了部分的事情。但是,你會漸漸想起來的,不必心急。」他淡淡的安撫緩和了她的不安,然後又道:「我是愛新覺羅.宣臨,蔭封貝勒,是定浚王府大阿哥,昨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你已經嫁入定浚王府,是我愛新覺羅氏的妻子。」
他不在乎對她扯謊,如果對她扯謊可以得到她,那麼,他絕不後悔。他也說過──為了得到她,再卑鄙的手段他都使得出來,更遑論只是撒個小小的謊而已。
「妻子?!」熏尹嚇了一大跳。
這一切好像作夢一樣,她忘了她是怎麼與他拜堂、怎麼嫁入定浚王府的,可是,這個俊美無匹的男人卻是她終生倚靠的良人啊!
瞧出她眼中的疑問,宣臨起身從一旁的櫃中拿出一件紅色霞帔。
「有印象嗎?」
觸摸著霞帔上精緻的繡工,描金衍鳳的圖案,霞帔的質料高貴不俗,一看便知非尋常人家所穿得起的。
熏尹淡淡地露出笑意,道:「我記得,這是我娘的嫁衣。」
宣臨溫柔地低語:「是的,你就是穿著這身霞帔與我拜堂成親的。」
「拜堂成親」四個字讓熏尹有些臉紅。
「我們既然拜堂了,那有沒有……」
熏尹說到後來,話聲愈來愈小,連在她面前的宣臨都沒聽到。
「什麼?」他在床沿坐下,頎長的身軀移近她。
「我們有沒有……」她已羞得滿臉通紅了。
「有沒有?」宣臨挑起眉,他只聽到這幾個字,所以還是不懂她究竟想問什麼。
熏尹的粉頰湧起潮紅,手足無措得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才好,後來還是宣臨會意了過來。
「你是指圓房?」他的語氣帶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想問這個問題。
嗚……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喔!熏尹雙手掩面,尷尬地點點頭。
「還沒有。不過,這件事不急,等你養好了身體再說。」
「謝謝……」她紅著臉說道。
他的體貼讓她感動,她相信宣臨會是個好丈夫。
熏尹羞赧的神情令他心旌搖蕩,垂首囁嚅的紅唇深深地誘惑著他。宣臨無法不動心的按她入懷,感受她的體溫,感受她的軟玉溫香。
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吧!他盼望這一刻太久太久,久到當夢境成真的時候,他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從她第一次帶著可人的笑容與他說話,不在乎他那人人畏懼的不祥煞氣,用那稚嫩的嗓音對他唱著蒙古族兒歌「宜爾哈姑娘」的時候,她就在他的心版上刻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
就算這十年來無法與她見面,就算她已經與宣豫指腹為婚,他依然要俘虜她的心,這輩子,他只認定她是他的妻子!
「宣臨……」她怔怔地被他擁入寬闊的胸懷,感受到他如波浪起伏般的激烈狂情,她只能回抱他,給予他所需要的柔情。
他托起她粉嫩無瑕的容顏,輕輕地命令道:「再叫一次。」
他只想從她甜蜜的小嘴中聽見他的名字,她喚他名字的語調與神情總讓他不由自主地心旌悸動。
像是明白他的用意般,熏尹紅著臉,噙著笑意再度喚著:「宣臨!」
宣臨激動的無法抑止,猛地托住她的後腦,激切地在她柔嫩的粉唇上印下他狂烈的深吻。
等了整整十個年頭,他終於等到他的「宜爾哈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