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喬安
「不是漢人的船?」海羅求證似地將千里鏡貼得更近。「可船上的人明明都穿著漢人的衣服啊!」
「我敢打包票,那艘船上絕對都是琉球人。」少女拍拍平坦的胸脯,自信滿滿。「如何,敢同我對賭嗎?」她可是有十成十的贏面!
「琉球人?怎麼可能?」海羅半信半疑,不服輸地又以千里鏡仔細張望。驀地,他嘴角閃過一抹算計的詰笑,收回目光道:「你想賭啥?」
事實上,他已經瞧見另一艘「看起來」才是真正琉球人的船隻正進入視線範圍內,他贏定了!
「很簡單,賭下次行動的發言權!」
「發言權?」海羅微楞,不確定地望向平台上的黑衫男子,只見後者略微聳肩,算是默許了他們的對賭行為。「成!就賭發言權!」他轉身立刻爽快允答。
聞言,少女歡呼一聲,發出開心的格笑。「笨羅哥,你輸定了!輸定了!一
「那可未必!!」不想被少女篤定的氣勢壓過,海羅將千里鏡丟向她,指著海面道,「你仔細瞧瞧,後頭出現的那艘才是琉球人的船!」
接住千里鏡,少女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說道:「那艘是日本倭的船,不是琉球人的。」
海羅撇嘴,不以為然。「你的意思是——那些滿是漢人穿著的船其實是琉球人,而後頭那艘琉球船上則全是日本倭?」
「正是。」少女點頭。
「哈——哈哈——」海羅忍不住狂笑出聲,白色髮絲在日光中顯得格外閃耀。「我說抱兒,你別為了搶下次行動的發言權,就胡亂扣人帽子。」
「我說笨羅哥,你也別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別忘了咱們是什麼出身,豈會連他們這點小小的『換裝』把戲都看不出來?」被喚為「抱兒」的少女輕笑反稽,梳攏在腦後的髮絲揚拂過她紅潤嫩澤的青澀雙頰。
她雖是黑船上唯一的女性,但並不表示她是最「年幼無知」的!
還有,你再仔細瞧瞧,後頭那艘『琉球船』上的人,穿的是什麼衣服?」她大方地將手上的千里鏡交還給海羅——死果她沒料錯的話,他將看到一船的日本倭。
果然!海羅狐疑地取回千里鏡一望,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但他仍不願服輸地說道:「可你也不能咬定另外一艘船上的漢人只是『換裝』假扮的?」
「你不信?」抱兒淘氣一笑,跳上平台道。「可以問問鬼哥。」她盤腿而坐,指向身旁的黑衫男子。
海鬼讓微挑單眉,嘴角似笑非笑。「仔細盯著看,好戲就要上場了。」
海羅斜睨了帶頭首領身旁的靈怪少女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繼續他監視的任務。
抱兒背地對著白髮少年扮了扮鬼臉,然後獻計般地對黑衫男子說道:「鬼哥哥,咱們『換旗』嚇嚇他們好不好?」只要亮出黑船的鬼旗,她就不信那些人還有膽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胡亂造次」。
「現在不是時候。」海鬼讓不疾不徐道,黑眸深處閃動一抹冷異的光彩。
倏地,傳來海羅的驚聲叫喊——
「琉球人……啊,不!是日本倭登船搶劫了!」海羅抓著千里鏡,語氣緊張地轉述著「敵情」。「前面那艘漢人的船上好像有三個女人……啊!她們被攻擊了!」
「前面那艘不是漢人的船,是琉球人的才對!」
抱兒在旁大聲糾正,忍不住躍下平台,上前搶過小師兄手上的千里鏡,兀自湊在眼前猛瞧。
海羅則跑向甲板平台,迎著海風,對著海鬼讓喊道:「大哥,那些百本倭竟敢在咱們地盤上公然搶漢人的船,咱們換上鬼旗嚇嚇他們!」
「就跟你說那艘不是漢人的船!」抱兒回過頭,鼓起紅撲撲的腮幫子再三強調。
海羅撇撇嘴,決定徹底漠視她的「糾正」。
「鬼哥,不如咱們上前給點教訓,反劫他個一大票,如何?」此時,一旁虎背熊腰的獨眼大漢海馬已壓不住心中急切,粗聲提議。
海鬼讓勾起笑,舉手阻道:「慢,以後有的是機會。」
「那咱們現在該怎麼做?」海羅跟著追問,亦耐不住性子了;跟隨出海至今已過半個月,除了跟海抱鬥嘴鬥氣之外,皆未有任何重大劫掠可供活動筋骨,讓他確實有此悶了。
畢竟,他們黑船一族是以海奪起家——生於海、死於海!做好事在大海、做壞事也在大海!倘若要他們在海上「無所事事」,那還不如直接起把火,將他們一群人給活燒海上,也算是替天行了正道!
但話又說回來——恐怕還沒人有這個膽哪!!
「就等鬼哥一句話,咱們現在該怎麼做?」海馬擊拍大腿,忠心待命。
海鬼讓緩緩伸展雙腿,索性整個人仰躺在平台上,閉目養神。
「什麼也不做,就讓他們搶個夠。」他還是那抹笑。
「什麼……也不做?!」甲板上,眾家海姓兄弟齊聲抽氣。
這倒反了鬼老大的行事風格!
「可是鬼哥……」
就在眾人想再勸進帶頭首領讓他們「活動筋骨」的同時,一旁的抱兒突然尖聲大叫——
「啊!有人落海了!」
她一手拿著千里鏡持續觀望,另一手則胡亂上下揮動。
海羅斜睨抱兒一眼,立刻又將打斷的話題接回。「若咱們什麼也不做!豈不是會壞了『黑船之鬼』的威名?」
「喂喂——我說有人落海了——」抱兒又是一串急切喊叫。
海馬搖著頭,輕啤一聲。「我說小抱兒,別人落海干咱們屁事!」
「說得有理。」海羅點頭如搗蒜,立刻改變口風,附和道:「那艘船上若真如你所說的,全是偽裝成漢人的琉球人,那麼,他們就算淹死了也不關咱們的事。」
「可落海的是個女的——」抱兒抿嘴道。雖然黑船一族是威震諸洋的海上首盜,但並不代表身處其中的她就沒有「側隱之心」。
她生平就是見不慣有人「欺負弱小」!
「鬼哥,咱們去救她們吧!」抱兒仍不死心道。以她剛才所見,那艘被劫的船上至少還有兩名女子,而且處境岌岌可危。
海羅走向抱兒,取回她手上的千里鏡,擺明了故意和她唱反調的態度說道:「鬼哥剛才都說了,咱們『什麼也不做』,『就讓他們搶個夠』!聽到不?」
「你們『什麼也不做』,並不代表我也是!」
抱兒執拗起來,足下一蹬,頃刻間已飛身縱入海中。
「鬼哥,你瞧她!」海羅大聲指控抱兒的任性妄為。
而海鬼讓似乎並不訝異少女我行我素的行為,只見他揚手一揮,直接命令道:「你也去!」
「我?」海羅指著出口己的鼻尖,瞪大眼。
海鬼讓邪氣一笑。「你去告訴抱兒,要救就要救活的回來。」
「現在?」為什麼是他?
「給你半刻鐘時間追上她,並且回來覆命。」
「半……半刻鐘?」誰不知黑船之上,除了海鬼讓之外,就屬抱兒游水速度最快。追上她……太難了!
「想抗令?」
海鬼讓輕旋落地,狂放的髮絲迎風飛張,散發出懾人氣勢;而他嘴角始終帶勾的淺笑,才是真正令人心頭發毛。
海羅吞吞口水,識時務道:「去、當然去!而且現在就去!」二話不說交出千里鏡,他跟著躍入海中。
沉笑兩聲,海鬼讓拋出手中的千里鏡給獨眼海馬。
「好好盯著他們!」
語畢,他的頎長黑影隨即沒入船艙之中。
海馬搔搔頭,瞄了眼手中的千里鏡,又望向大海,一臉不解。「鬼哥是要我盯著誰呀?抱兒他們,還是那兩艘船?」
「自己想吧!」
眾人聳肩,紛紛散開各自幹活,獨留海馬一人孤立船首,與停駐桅桿上歇腳的孤鳥相互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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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藍天,孤鳥伴飛。
一艘不算大的單桅商船上,兩名穿著高貴旗服的女子,正迎風佇立遙望湛藍的海面,她們看來似乎心事重重——
「予霧姊姊,你覺得父王的病要不要緊?會不會有事?」
身著紫金花繡淺紅旗裝的尚夏公主,輕輕拉住她身邊那位如霧白晰的女子,面色微凝。
比較起她充滿血色的紅潤雙頰,這女子倒顯得有些蒼白孱弱。
「公主別太憂心,聖上一定會沒事的——」
予霧微微扯動如花瓣般美麗的唇角,頓時為純真的尚夏公主注入一股莫名的安定力量。
夏兒點點頭,有信心道:「嗯,父王一定會沒事的。」予霧曾經是她們琉球國萬中選一、預備入殿修行的女巫人選,相信她的「保證」一定也具有祈福作用。
強勁的海風拂掠過兩人的衣裙、髮梢,予霧抬手輕撥夏兒頰邊散落的髮絲,心頭驀地升起淡淡的疼惜。
由於她是太學師傅的女兒,所以十歲那年便被琉球王選定為尚夏公主的「伴讀」,希望藉由她深受漢學熏陶的沉穩性子來「影響」活潑好動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