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喬安
「會不會是生病了,但又怕我知道呢?」豫皇后喃喃自語,不由得流露出身為母親的疑慮。
此時,庭外驀地傳來侍衛高音量的報到通傳。
「皇別殿下駕到──」
隨著通傳聲落,一幅孑然高貴的身影步入正廳之中。
「兒臣給母后請安。」皇別太子輕揚袖袍,優雅問安,同時遣退一旁的巫公公。
「瞧你,才幾日不見,怎麼好像瘦了不少?」豫皇后起身上前,審視著皇別太子線條俐落的男性面容。
「兒臣一切無恙,請母后不必掛心。」皇別恭敬相對,嘴角始終保持一抹淺淺微笑。
「別事事親力親為的,小心壞了身子……」
「謝母后關心,兒臣會有分寸的。」俊逸的面容依舊爾雅謙和,謹守為人子的禮數。
看著兒子相敬如賓的態度,豫皇后美麗又不失風韻的臉上隱約閃過一抹失落。
她十四歲進宮,十七歲生下皇別,三十歲由貴妃當上皇后至今,後宮爭鬥幾十年,皇別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她賴以鞏固地位的王牌,他的皇族禮教出色,處事嚴謹不紊,不但深得皇上器重,亦擄獲廣大民心……
毫無疑問地,皇別將會是最出色的君主,並且完全符合她的期待,但──
垂下眼睫,豫皇后悄悄收起為人母的關懷,換上慣有的尊貴,問道:「不是不見任何人嗎?怎麼突然來了?」
「聽說母后身體不適,兒臣特地前來探視。」皇別伸出手臂,讓豫皇后搭扶著回座。
「只是著了點涼,沒什麼大礙。」再度回座,豫皇后突然想起先前的打算,遂道:「不過剛好有件事想問問你。」
「母后請說。」
「聽說最近民間流傳有天女降世一事,你……可有聽說?」
「兒臣略有耳聞。」
「那麼,可否找到這個女孩,請她入宮呢?」頓了下,豫皇后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過於急切,略緩口氣,才解釋道:「這次她立了奇功,於情於理,似乎都該對她有所封賞才是。」
「母后請放心,這件事兒臣已派了人在進行。」皇別說道,篤定的神情顯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點點頭,豫皇后沒再接話。
「母后是否有其他想法?」皇別微笑著恭敬請示。
「暫時沒有,不過──」她擰起柳眉。「有關你父皇的病……」
「兒臣明白母后的意思。」提起病重的老皇帝,他的唇角竟勾勒出一抹笑。「如果母后想要一場祈福法會,兒臣定會給母后一場祈福法會。」
聞言,豫皇后驚訝地抬眼望他。皇別處事向來果斷迅速──且從不違逆她!但她著實沒料到他會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那麼──請母后也好好調養身子,兒臣明日再來探望母后。」皇別淡淡的關懷,一如他淺掛唇邊的笑,讓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而就在皇別高俊挺拔的身影即將步出視線之際,豫皇后心頭莫名一驚,失聲驚呼道:「等等──」
皇別反射性停下腳步,回身望向自己的母親。
「沒……沒事……」豫皇后撫著胸口,力圖掩飾剛才一瞬間的失態行為,遂隨口說道:「你……也別太累了。」
皇別無言頷首,正式收納了母親的關心,旋即轉身步出福寧宮。
怔忡地看著熟悉的高大身影消失門邊,豫皇后再也無法抑制住從心底不斷湧出的不安感。
為什麼方才一瞬間,她竟有種他會就此「遠去」的錯覺?為什麼?
皇別從小在宮城裡長大,完整接受一個儲君所該有的一切教養,他身上流有最尊貴的皇族血液,也是天徽皇朝唯一的王位繼承人,所以,他根本不會「遠去」,也不可能「遠去」……
他會是個長命百歲的英明君王,一輩子統御著屬於他的子民和領地!
而她,絕不容許任何人從中破壞──就連神也一樣!
收拾起驚疑的心,豫皇后重新換上原有的冷然──皇權大位絕對是屬於皇別的,這是身為母親唯一所能做的保證。
任何人都別想和她爭!
※※※
「好大的房子──好大的房子──好大的房子呀!」
馬車裡,接連不斷的驚呼聲,讓所有人都蹙起了眉頭。
沃求湛趴在軟臥上,捂起耳痛苦呻吟。「聽到了、聽到了,別再叫了。」
「瞧!沒騙你們吧!真的有這麼大──這麼大──的房子!」小沃汝興奮地指著窗外,比手劃腳。
打他們的馬車進了宮門之後,她的尖叫就沒停過。
「是、是,咱們都瞧見了。」沃求涯隨便敷衍兩句,忙著幫她擋掉強烈殺來的怒目瞪視──沃求湛現在心情欠佳,她再這麼叫下去,等會兒肯定又討罵了!
「汝兒,別嚷嚷,你湛哥哥需要安靜休息呢!」坐在馬車角落的沃靈微微扳起臉制止道。
事實上,自從在天徽山意外祈雨成功後,一夕之間,他們姊弟妹似乎紅遍大街小巷,不但人人簇擁爭睹,現下竟還被召進了宮──說真的,她都已經緊張得要命了,哪還有心思去欣賞「大房子」!
「可是這大房子,真的和我看見的一模一樣嘛……」小沃汝拉住沃靈的手,仍不死心地拚命強調。
「噓──」沃求涯摟抱住小沃汝,輕敲了下她不斷晃動的小腦袋瓜子,低聲提醒道:「你這小惹禍精,害二哥受了傷,不是答應要乖乖聽話的,這麼快就忘了嗎?」
「哦──」偷瞄了眼只能趴、不能躺的沃求湛,小沃汝這才心虛又愧疚地憶起自己的「罪行」。確實是她貪玩!弄混了真假法器的擺放位置,才害二哥錯拿真的沙魚劍,並失手傷到自己,她真的好抱歉、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二哥請放心,汝兒一定、一定會照顧二哥,直到二哥康復為止。」小沃汝捧起小龜,煞有其事地對天起誓。
「喂、喂──」聞言,沃求涯開始緊張起來,他扳著小沃汝的臉頰,慎重告誡。
「我先聲明──二哥療傷期間,你可以「稍稍」對二哥「關心」一點,但是也不能太「關心」哦!」
「為什麼?」小沃汝偏頭一問。
沃求涯拉下臉,有些「爭寵」道:「你還是最愛小哥的吧?」
「得了得了,你還是把她帶遠點吧!」一旁,沃求湛終於受不了地直翻白眼,並抖落一地雞皮疙瘩道:「別趁我全身不能動時來纏我,我還怕傷勢加重呢!」
「不行,我要照顧二哥!」小女娃很堅持。
「汝兒,你不愛小哥了嗎?」沃求涯心碎指控。
小沃汝膩在沃求涯懷中,天真說道:「小哥別傷心,汝兒陪二哥的時候,可以讓小龜陪小哥呀!」
「我才不要這只笨龜陪!」沃求涯拍打了下烏龜殼。
「小龜不是笨龜!」小沃汝嘟起嘴,抱不平。「它可是很聰明的。」
「拜託你們兩個「正常」一點行不行?」沃求湛覺得自己已到了「忍耐」極限,他發誓──只要他再多聽一句他們之間噁心的對話,他絕對就要吐了!
「抱歉,我可是「正常」得很。」沃求涯道,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對。
「我也是!」小沃汝忙附和。
於是,馬車裡三人又陷入一陣七嘴八舌。
「欸,安靜,你們瞧!」
驀地,半掀著車簾的沃靈,看著馬車外的景象,十分吃驚道:「那是什麼?」
她似乎看見某樣似曾相識的東西。
「好像是個高台,」另外三人伸長脖子,全湊到了車窗邊。「而且是用來作法的高台。」他們一致認為。
「作法?怎麼會?不是說要封賞咱們嗎?」沃靈不解,心裡開始有股不祥預感。
馬車在距離祭台不遠處停下。「有請靈姑、神君──」車外傳來一聲恭迎。
沃靈直覺撫摸頭上的白色假髮,確定它沒有移位後,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步下馬車。猛地,她被另一個「滿頭白髮」的人給嚇了一跳。
「你是……?」
眼前滿頭白髮、身材圓胖的老人,滿臉微笑道:「辛苦了,我是屋公公,請這裡走。」他恭敬地迎請他們。
「烏公公,我知道、我知道,是烏鴉的烏。」小沃汝一跳下馬車,就聽見他的自我介紹。
屋公公轉過身,仍然一臉笑。「不,是屋子的屋。」
「屋子的屋?」小沃汝偏頭想了一會兒,隨即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甜笑,也自我介紹道:「我叫沃汝,沃是沃汝的沃,汝是沃汝的汝,你可以喚我汝兒。」
「是,汝兒姑娘,請這裡走。」屋公公笑領著她們。
「請等等──」沃靈出聲阻道。「我們是要……去見皇上嗎?」
除了微笑,屋公公還是微笑。「是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現在?!」她還沒有心理準備。
「是的,現在。」
沃靈面露為難。「可是,我大弟有傷在身,是不是……」
「這個請不必擔心。」屋公公點頭表示明白她的憂慮,隨即擊掌低喝,四名內殿侍衛立刻趨跪上前,聽候差遣。「將神君大人護送至金霉別苑,並請御醫前去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