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染香群
然後帶著臉頰上的烏青,對他亮亮手裡的離婚同意書和戶口名簿。
非羽,你總是這麼任性,這麼自私,自傲又自卑,又這麼的霸道。
他垮下肩膀。
「羅小姐,就照你的意思做吧。」他的聲音疲倦,「我放棄控告貴出版社譏謗。」
她站起來,看見培文被打垮的樣子,突然說不出的情緒湧上來,拍拍他的頭,突然覺得自己冒昧得可怕。
「對……對不起……」綠香只想把自己的手砍下來,該死!居然這樣砸鍋!他笑了笑,眼睛裡的精神都回來了。
「羅小姐,聽說你是余綠香的經紀人?」閃爍著慧黠,「余綠香的作品我大概都看過了,很不錯,蠻有林非羽的影子。」
「嘿!之前我可沒看過林非羽的作品……」媽的,他問『綠香』,又不是問『美薇』!「呃,綠香當然也沒看過。」
「我想是。」他很溫和的,卻讓人毛骨悚然,「非羽過世後,她的書的確大賣過一陣子,第二年就漸漸被遺忘了。新聞熱潮不饒過誰,尤其是風格冷冽又沒實用價值的作品。」他自言自語著,「非羽是笨了,她總是遺憾看不到死後哀榮。現在的女作家聰明多了。」
綠香全體的汗毛全體立正,差點打起擺子。我哪裡露出破綻了?這傢伙有X光眼嗎?他這樣講……是識破了我什麼?
顏培文的秘書救了她,「顏先生?四點半還有會議。」
她結結巴巴的道別,幾乎是落荒而逃的。
培文望著她狼狽的背影,唇間湧起一個真正的微笑。
第五章
驚嚇過度,回去馬上生了一場腸胃型感冒。
軟癱在床上兩天,被思聰的電話罵了又罵,終於拖著病弱的身體去上班。
她痛恨自己該死的體質。從小受了驚嚇或情緒轉換過分激烈,都會拚命拉肚子、感冒,然後發高燒。所幸顏培文似乎沒有透露半點風聲,她提心吊膽的看了幾天報紙都沒事。
現在她一面喝著薑湯,一面發虛著接電話。「你遲到了一個小時!」思聰把兩封信丟在她面前,「你事情怎麼辦的?這幾天我光接你的存證信函就接不完!」
她先把已經撕開的存證信函拿出來,發現是自己的母親寫來的。她呻吟了一聲。
即使「綠香」死了,她還是乖乖的每個月寄一萬塊回家。
現在她又吵什麼?綠香「死」了,版權明明白白的讓渡給「羅美薇」。
「你的好媽媽!你想辦法去擺平!要不然她又要告我們了!我真是倒霉,出版社開沒幾個月,老是有人要告我!」思聰只會在那邊大吼大叫。
「你叫什麼叫?」綠香醒一醒鼻子,「你沒看我病了?哪個公司行號不准夥計生病的?我媽媽?騙她我死了這件事情,你就沒有份?我病得要死,你就不能夠去問問看她要什麼?」滿紙不知所云的存證信函,歪七扭八的字跡倒是很眼熟。
「你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版稅又不是我賺的,我那麼盡心盡力幹嘛?」思聰還是氣呼呼的,「你不是說你會擺平嗎?怎麼顏培文又寫存證信函來了?
「就我賺版稅,你沒賺錢?都二十幾刷了,你沒賺錢?」綠香吼回去,不耐煩的拆開原封不動的信,快速瀏覽一下,「連拆都沒拆,你吼什麼吼?」把信往思聰桌上一丟,正想大發作,偏偏肚子痛得要命。
衝進洗手問,不禁悲從中來。
整容後,連經銷商都會色瞇瞇的看她,上回還被個喝醉的糟老頭捏了一把,差點老大耳刮子把他打翻過去,要不是思聰架住她的話。別人家當美女,超凡脫俗,就算身有個疾,不是氣喘過敏,要不就心臟病,古典一點的還有肺結核,時髦些的生白血病。光看就令人生憐。
只有她這個倒霉人工美女的痼疾是情緒性拉肚子!
你聽過美女拉肚子的嗎?!
拉肚子就算了,居然讓騙她「自殺」的傢伙罵活該!
一時心酸,抓著滾筒式衛生紙哭了個山崩地裂。哭到臉都腫了,也拉到虛脫了,這才軟綿綿的爬出來。
思聰像隻老鼠似的縮著,一個字也不敢吭。
「再叫呀?再繼續叫呀!你連訂單和回函都會看成存證信函,現在怎麼不叫了?我猜你不希罕言必信的一萬本訂單對吧?我馬上打電話去告訴顏培文,我們老闆心大,請你金石堂買去!」她沙啞著嗓子發火。
「別……別生氣……」思聰訕訕的倒了杯溫開水,「吃藥吧。」
吃藥?炸藥嗎?「你欠我一個道歉。」她忿忿的撕開藥包。
「道歉?喂,美薇,我是老闆唉……」思聰很不開心,這個老闆當得太窩囊了!綠香實在太囂張……
被她一瞪,他又禁不住發抖,「老闆不是人?做錯不用道歉?!」
「對……對不起。」思聰咬牙,有機會一定踢掉她,絕對!她太讓男人下不了台了。
罵歸罵,她還是設法跟媽媽約了時間見面。
母親的眼神疏遠客氣而惶恐,「呃,呃……羅小姐,阿請進請進……」
「余媽媽,怎麼了?什麼事情不打個電話給我?老闆接到信氣得大跳大叫。這個月的一萬塊沒匯進帳戶嗎?」想來感慨,這輩子自己的娘親最鄙夷她,就算把薪水雙手奉上她一樣不停嘴的罵。
自己還是自己,只是眉眼動了些手腳,套上個「羅美薇」的殼,母親立刻誠惶誠恐。
對女兒和外人截然不同。她實在願意選擇當個完全的陌生人。
「阿錢是收到了啦……不過只是,羅小姐,你知道的嘛,現在景氣不好,什麼東西都一直漲價溜,一萬塊不太夠用了。我想……我想……我想把綠香的那個什麼……什麼……什麼權的……那個出書的權拿回來啦……」她一直搓著手,討好的笑。
不夠用?「余綠香」墜機死掉,航空公司和保險公司賠的那些錢呢?人心不足。
「余媽媽,綠香真的把版權都簽給我,我負責還清她的債務。這是我們在合約裡明訂的。」她將一份副本給媽媽,「合約裡並沒有每個月要給你一萬元的約定。余媽媽,這是我額外給你的。」
出生不是我願意的,就像你也並不想要我這個女兒。小孩子和父母氣質不和就是不和,怨天恨地也沒用。就當我真的死了,航空公司的賠償金,應該可以療養你小小的悲傷。
但也不要這麼不知足!
余媽媽吞了口口水,心裡覺得很窘。但是……
「綠香的作品都該是她媽媽的!你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偽造!」冷冷的聲音傳進來,她瞪著眼睛看該死的前夫走進來。
不對,是「綠香」的前夫。
「阿輝呀,你來了,阿你跟羅小姐聊聊,阿我先去買菜,大家留下來吃飯啦。」提著菜籃就想落荒而逃。
「不,余媽媽,你留下來。如果你不留下來,我跟不相干的人談什麼呢?」越生氣反而越冷靜,她終於想起來存證信函那醜得要命的筆跡是誰的了。
原來都是這個不良前夫搞的鬼。
余媽媽侷促不安的坐下來,宋鴻輝瞪著她,「誰說我是不相干的人?我是余綠香的丈夫!」
丈夫?!虧他說得出口。「你不是跟綠香離婚了?還丈個什麼夫?」美薇冷笑著。
這女人怎麼知道?反正余綠香死了,她根本提不出證據。
「我沒有證據?最好我沒有證據。我不過就有了份離婚同意書正本,」表著框,掛在牆頭呢,「還有戶口名簿影本。要不要去戶政事務所查一下?快得很。」
「阿輝,你跟綠香離婚了?你們怎麼沒跟我講?」余媽媽又驚又怒,難怪阿妹一毛錢空難賠償也不給阿輝,阿妹一定都知道了,「阿你又要跟我分這個什麼什麼出書的權……」
宋鴻輝的臉頰抽搐著,「那不算!綠香只是跟我鬧意氣,我一時火大,才答應她的。她臨上飛機前還哭著要跟我復合呢!」
我呸,誰跟他哭著要復合?
「不是因為你的花柳病多到花團錦簇嗎?」綠香冷冰冰的說,「時間這麼久了,你到底是冶了淋病沒有?還沒得梅毒嗎?老天真不長眼。」
連這種事,這個不相干的女人都知道了?!「那是她在外面『討客兄』傳染給我的!」他拚命分辯,只是兩個女人都投以懷疑的眼光,突然靈光一閃,「我知道了。難怪我找不到『客兄』!原來你就是那個『客兄』!」
綠香霍的一聲站起來,緊緊抓住皮包克制自己拿煙灰缸砸死他的衝動,「你連這種話都敢說?這種謠言也敢造?你不怕余綠香半夜去找你?!」
這種地方,怎麼待得下去?她對自己的媽媽說,「余媽媽,這種侮辱我受不了。我再也不會來了。如果要告,那就告吧。我的確得到余綠香的授權,」我就是余綠香!「但是,余媽媽,不要聽信別人的胡扯,尤其是虐待你女兒的混蛋胡扯。我很願意每個月再多匯五千給你,但是你若不信任我,上了法院,我也會很高興把這個義務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