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染香群
「別沮喪了。」唐藥安慰著他,「其實我早就料到金鰲幫那些人會這麼做,只是不知道何時會行動,這個結果比我想像中的好多了。」
「你早就知道了?!」雲濤卻更沮喪了,「也不提點我!」
「所以我才說要花錢消災——」
她話還沒說完,雲濤又吼了起來,震得一旁樹上的葉子都掉了下來,「給那些人渣錢?!我寧可掉進河裡!」
唐藥苦笑著不跟他爭辯。她早有所警覺,所以將飛錢包上油布,縫在衣襟裡,至於一些珍貴的藥和銅錢,跟著落水的包袱獻給了河神,馬也留在船上……不過,藥單在她腦子裡,再配就有了,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命還在。
兩個人像濕老鼠似的對望,忍不住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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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濤把唐藥背了起來,她沒有抗議。夜風冷得讓人顫抖,再擔心這種男女之防,恐怕兩人都活不成。
她對生死看得極淡,只是有股不屈支撐著她,讓她不願束手就擒。在唐門這幾年,她實在是倦了,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繼續把玩草藥,讀道德經與金剛經,或許再研究些奇門遁甲……
「妹子,你現在還不能睡。」雲濤發現她呼吸漸漸淺緩,心跳也不規則,身體慢慢的燙了起來。即使她柔軟的身軀伏在他身上,他卻連遐思的時間都沒有,「睡了怕就醒不來了!乖,告訴我,算學是什麼?」
唐藥覺得自己彷彿分裂成兩個人,一個趴在雲濤的身上囈語,一個則冷靜的在一旁看著。
無疑的,落水著了涼,加上自己素來血行不足,她應該是發起燒來了。
「算……算學?天地人三才……五經算術……上中下數……大衍之數……五行八卦……」她含含糊糊的念著,直到雲濤將她放下,才無精打采的住了口。
空氣間淡淡的瀰漫著牛羊的騷味,唐藥抬頭望望,發現他們身處於一間破敗的小屋,這兒應該是放牧人春夏時的住所,只是現在入秋了,已有些荒廢。
雲濤四處找尋,找到了幾條粗糙的布被,他猶豫著想叫唐藥把濕衣服脫下來,又覺得太唐突,說不出口。
幾經掙扎,看她蒼白的臉開始泛出異樣的紅艷,他還是說了,「妹子,你把衣服脫下……蓋……蓋這布被吧。」他紅著臉,說得結結巴巴的,「要不然……會著涼的……」
唐藥遲緩的脫著衣服,發現自己說什麼都放心不下這個傻大個兒。這樣純良的心性,一定會讓他吃大虧……一定會的。
「寧……可得罪君子,不可……不可得罪小人……」停下脫衣的動作,她一把扯住他,掌心燙得像炭火,眼睛赤紅得讓人害怕。
說完,她身體一軟,已然昏厥過去。
轉載自POOH樂園雨掃圖雲校對
等再醒來,唐藥發現自己未著寸縷、密密實實的被裹在布被裡。
金黃色的火焰啪啦啪啦的輕響,從屋頂的破洞散出煙,彷彿回到金蛇寨的營火邊。她突然有種強烈的渴望想回到那兒去——回到能安心和雲濤一起漫步的金蛇寨。
她眨了眨眼,命令自己不可軟弱的滴下淚。她動了動,發現自己被一雙手臂緊緊的抱住——雲濤在她頸窩旁緩緩呼吸。
原來溫暖……不是因為火的關係。
她閉了閉眼睛,享受片刻的溫馨和安全感……不過,她散落的頭髮快落到火堆裡了,她無奈的伸出裸臂,把自己的頭髮救回來。
這一動,驚醒了雲濤。他驚慌的把手一鬆,險些害唐藥滾進火堆裡,立時又手忙腳亂的將她抱住。
「我不是……我沒有……呃……你若繼續穿著濕衣服……所以……我眼睛有蒙起來……」雲濤慌著解釋。唉,連自己都聽不懂,他懷疑唐藥怎能聽懂?
唐藥望望晾在一旁的衣服,歎了口氣,「我懂。我睡多久了?」
「幾個時辰而已。」雲濤鬆口氣,「你剛剛燒得好燙……」
「只是著涼罷了。這破爛身體,我自己都不想醫了。」她掙扎著移動身子,發燒讓她全身酸痛不已。「衣服可干了?若是干了,我們就走吧。」
「你還病著哪。」雲濤擔心得不得了,沉默的看看自己的劍,那是唐藥唯一帶下船的東西。「你為什麼只帶這把劍?」
「我看你很珍視它……雖然……是一把破劍。」她喉嚨異常幹渴。
見她嘴唇乾裂,雲濤趕緊拿竹管盛水給她喝。
她貪婪的喝了好幾口,才又開口,「別擔心,飛錢還好端端的縫在我的衣襟……」
「我不是擔心錢!」他身上還有幾貫銅錢,再不然撐到洛仙鎮,他也還能找找師父的舊友幫忙。「你的琵琶……」他心下有些難過,「你那麼喜歡……」
「我最喜歡的不是那把琵琶。」她微微一笑,只是慘白的小臉讓她看起來有點可憐兮兮,「我最喜歡自己的聲音。你幫我看看,我舌頭是不是還在?」
雲濤讓她逗笑了,大掌輕輕撫摸她糾結的頭髮,「我也最喜歡聽你唱小曲兒。」
「等我好了,就唱給你聽。」她軟綿綿的偎在他懷裡,「那把破劍是你師父給的?」
「不是。」雲濤露出純真的笑容,「那是有一回我看個老乞丐可憐,把午餐給了他吃,又跟他灌了好幾罈酒……那老人家酒量好的咧……」
雲濤好酒,卻不喜歡那些蜜水兒似的好酒,他最喜歡燒刀子,跟人家拚酒也以壇計。不要說師父,連幾個師兄弟看到他拿酒來都色變。好不容易找到酒伴,他和那老乞丐喝了好幾天,才比出輸贏。
老乞丐醉倒了,把劍送給他。他本來想先收著,等老乞丐酒醒了,再把劍奉還,沒想到第二天那老乞丐就不見蹤影了。
「你帶在身邊,就是想還他?」唐藥不禁發笑。
「也是啦。」雲濤搔搔頭,「但……還不只是這樣。他教了我怎樣御氣,可惜我太笨,不知道要怎樣教師父。」
唐藥斂起眉,心下有些恍然他何以武藝平平,卻內力驚人。「你師父要你教他?看了這劍,他怎麼說?」
雲濤不懂她的緊張,「師父沒要我教他啊,是我自己告訴他的,他本來還不許我說呢。不過師父要我將劍佩在身上,若是再遇到那個老人家,說什麼都要恭恭敬敬的。」
她這才舒下一口氣。聽起來,羅大俠的確是個俠義之士。想也知道,雲濤遇到了高人,傳了套內功心法給他,這劍……
向雲濤討了劍來,她看著斑斑駁駁的劍身和纏著麻繩的劍柄,輕輕敲擊,並沒有夾層。
她猶思索著,雲濤怕她勞了神,把劍歸了鞘。「你和我師父一定合得來。我師父也跟我討了劍去敲呢,你們想敲出什麼?」
「想敲看看你的腦袋會不會開竅。」唐藥白了他一眼。
「嘖,你們幹嘛想得這麼複雜?不過是把劍。」他皺皺鼻子,「說真的,妹子,你到了湖南之後……」這疑問擱在心裡很久了,他實在憋不住,「你打算上哪兒去?」
「京城。」她心不在焉的回答,「我有個伯父在國子監太醫署,去年他捎信給我,說宮裡沒有女太醫很不方便——」
「你要入宮?」雲濤的臉都白了,「不行!」
唐藥的心思從那把劍上轉回來,「龍大哥,你急什麼?我是入宮當太醫,又不是入宮當秀女,你放心——」
她正要告訴雲濤,她不打算拿下臉上的偽疤,他卻激動的大叫,「你知不知道進了宮就出不來了?!」
望著她驚愕的臉,他勉強沉住氣,不想嚇到她。「妹子,你這樣好相貌,一旦入宮,皇帝怎麼會放過你?如此一來……」他急得把心裡話全說了出來,「我再也見你不到了!」
這話像是把利箭,射穿了兩人的心。唐藥慘白著臉低下頭,不知道心裡是甜蜜多還是淒楚多。
他……他也不過是重義而已。唐藥按捺住心裡的莫名想法,輕咳一聲,「龍大哥,我對榮華富貴沒興趣,也厭煩爭權奪利,我入宮當太醫,這疤……絕對不會除去。我行動很方便的,若你來京城,我們兄妹還可以在京城的煙雨樓喝酒。我酒量是淺,不過兄妹相聚,我也會盡量多陪你喝一杯的。」
她……她到底只當他是兄長一般。雲濤只覺喉嚨塞滿苦澀,說不出有多難受。
「你還沒去過湖南呢。」他壓下滿心的失望與心痛,「我們臨波鎮可美著呢。說不定你治好了師父,會願意留下來。」他喉頭像梗著硬塊,「鎮上也沒什麼好大夫,你若願意,我跟師父說說,我們兄妹在鎮上開個醫館,你說可好?」他祈求的看著唐藥,「鎮上的五福客棧絕不會比煙雨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