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齊晏
「傻瓜。」他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微微一笑。「才兩塊錢的麵包而已,不需要感動到淚眼汪汪的地步吧?」
「我只是……」她頓了頓,低歎著說:「覺得自己已經太喜歡你了。」
武胤喬微愕,聽見這麼直接明白的心情告自,呼吸不覺停止了剎那。
「前面有個拜占庭東正教堂。」他假裝沒聽清楚,牽起她的手往前走。「你可以邊吃麵包邊喂鴿子。」
他其實很想告訴她,她的愛情並不孤單,但明白表示並非他的個性。他該如何才能讓她明白?或許照偶像劇裡的情節演一遍——感動地將她擁人懷裡,然後深情地四目對望,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來場浪漫的擁吻。
想想……還是算了!
一樣很容易滿足,帶著竊喜的眼神偷瞄他,他主動和她手牽著手走在這異國風情濃厚的街上,就已經令她覺得夠浪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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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這個教堂好大!廣場也好大!」灩灩興高采烈地拉著武胤喬往前跑,故意驚飛一地的鴿子。
「教堂最近才整修過。」武胤喬不自覺又扮演起導遊的角色來。
「你從小就住在哈爾濱嗎?」灩灩撕著麵包,邊吃邊喂鴿子。
「不是。」他在人行椅上坐下,用她聽得見的音量說。「我從小住在日本北海道,兩年前被取消選手資格以後才回到哈爾濱來。」
聽到日本兩個字,灩灩又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從小住在日本?」她不自在地看著他。「你……確實不是日本人?」
「我父親是哈爾濱人。」他雙手盤抱在胸前,一派怡然的神情。
「那就好。」她明顯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那麼討厭日本人?」他故意不說自己尚有另一半日本血統,決定先問清楚她討厭日本人的真正原因。
「因為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曾經被一個變態的日本中年男人性騷擾過,好噁心!」她恨恨不息地說。
「那就好。」換他鬆一口氣,幸好不是什麼因為蘆溝橋事變,或南京大屠殺等等的民族仇日情結,否則可就麻煩了。
「什麼那就好!」她瞪大眼睛抗議。「你知道他是怎麼騷擾我的嗎?」
「怎麼騷擾?」他緊張地直起背。
會讓她留下如此醜陋、無法磨滅的記憶,該不會是……
「我來示範一次。」她於是扯下自己的手套,接著又扯下他的手套,抓住他的指尖按在自己的掌心上,然後若有似無地畫圈圈。
驀地,一陣戰慄從掌心竄上來,她澀怯地抽回手,頓時滿臉通紅。
「就是……這樣。」她不敢看他,怕他以為她是故意在騷擾他。
武胤喬愕然,忽然有股釋然的感覺。原來,就只是這樣。
「幹嘛臉紅成那樣?看來你並不討厭這種騷擾啊!」他強忍住笑。
「那是因為對像不同,反應當然不一樣,當時我真的噁心得想吐。」她急忙解釋。
「我可以相信,因為你那時候才十五歲嘛。」他向她保證。
「對呀,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時候。」害她純潔的心留下一顆醜惡的印記。
「現在的施灩灩已然不可同日而語了,連倒追、偷吻男人的勇氣都有。」他再也忍不住,輕笑聲漫出了唇間。
「轟」地一聲,羞慚的火苗瞬間燒紅她的瞼。
「你不是看不起我吧?」她緊張兮兮地問。
「以我的個性應該會看不起你才對,可是卻偏偏沒有。」她若是夠聰明,就該聽得懂他對她的「特別待遇」。
灩灩出神地想了半天,臉上仍然帶著猶疑和不確定。
「只要你不討厭我就好。」她得到一個比較確定的答案。
武胤喬頭痛地歎口氣。他對她何止是不討厭,甚至還是喜歡的,而且是非常多的喜歡。
「為什麼被取消選手資格?」她認真地問。
「因為撞傷了採菱。」他並不打算隱瞞。
「那不公平,那是一場意外,你並不是故意撞傷她的,更何況她又傷得不重,怎麼可以因此取消你的選手資格!」她忿忿不平地說。
「你怎麼知道?」他奇怪地看她。
「呃——」灩灩咬住舌頭。慘了,說太快了。
「誰跟你說過這件事?阿威嗎?」他隨便一猜就中。
「他沒說太多,就這樣而已,真的。」她再三強調,但顯然是亡羊補牢,他的表情根本就寫著「不相信」。
武胤喬不知道阿威究竟對灩灩說了多少有關他的身家背景,就不知道阿威是不是也說了他最忌諱的「那件事」。
「你知道多少都無所謂,乾脆我現在一次跟你說清楚好了,我不喜歡有人私下亂打聽我的隱私。」他的語氣不甚愉快。
「好哇!」她興奮地拍手,一副準備好專心傾聽的模樣。
「我家很窮。」他直接說出心底最忌諱的那件事。
「多窮?」她聳肩笑問。
「我父親經營的遠洋漁業倒閉,家裡因此負債纍纍。」他簡短地說,並且留心她聽了以後的表情。
「遠洋漁業是幹什麼的?」她像個小女孩般好奇地問。
「捕帝王蟹,可是船被海上的浮冰撞沉了,欠銀行的貸款還不出來,所以公司被查封。」
「被浮冰撞沉!」她驚呼。「你爸沒事吧?安全回來了嗎?」
武胤喬沒料到她先關心的不是負債問題,而是他父親的安危,驀然間被她單純的善良感動了。
「他現在很好,因為船上有救生艇。」
「那就好。」她笑嘻嘻地接著說:「我知道帝王蟹,上回去日本的時候吃過,蟹腳好大只好好吃呢!說不定我曾經吃過你爸爸捕的帝王蟹喔。」
「現在吃不到了,我爸現在滿腦子只有負債,沒有帝王蟹。」他再度強調「負債」,因為免不了懷疑灩灩是否故意避重就輕。
「負債?」她眨了眨眼,終於注意到了這兩個字。「負債了多少?」
「五千萬。」日幣。但他刻意不強調幣值,就是想測試她的反應,因為通常一般人聽了多半會往後猛退三步表示驚訝,接著就是一臉同情。
想不到灩灩的表情竟然無動於衷,只不過點點頭表示瞭解了。
對灩灩而言,根本搞不清楚五千萬等於一幢豪華別墅的價值,其實她才不關心武胤喬家裡究竟有多少負債,只是非常開心聽見他談起家裡的事,單純地高興他們之間的關係更往前邁近一大步。
武胤喬則是無法置信地盯著她看,就算她再有錢,五千萬的負債一樣是會讓人大吃一驚的,她怎麼會連眉毛都不動一下?
「你知道『父債子還』這句話嗎?五千萬這筆負債必須要由我來償還。」他得讓她明白,想和他在一起就得面臨的困難,若想及早抽身尚且還來得及。
「應該的嘛,你爸爸一定老了,也沒有賺錢的能力了,理應由你來償還。」灩灩點點頭,理所當然地說。
「萬一我還不出來了,請問誰來幫我還?」他正色地問。
灩灩眼睛一亮。「又要我猜呀,我猜……當然是你的兒子。」
「錯,在我還沒有兒子之前應該是我的妻子才對。」這暗示夠明顯了吧?
灩灩揚起睫,陣中突然散放出異彩。
「那你娶我,我幫你還。」她話一說完,不自禁又紅了臉。
武胤喬沒想到她語出驚人,聽見他背負五千萬負債,不但沒有逃夭夭,反而還自投羅網。
「你哪來的錢幫我還?」她的腦子真不是普通的怪。
「有啊!我爸都會在我的戶頭裡存一筆錢給我,我用了多少他就會補上多少,你用不著擔心。」
「我不用你爸爸的錢。」他沉下臉,神色極其認真。「更何況你爸爸憑什麼幫我還錢?」
「那……我叫小妹幫我從『鎮寶齋』裡偷幾件明朝的古董給你,那些古董都很值錢,一定夠還清你的負債。」她的表情相當興奮,彷彿想到的是一個絕妙的好辦法。
「那些古董也是你爸爸的,又不是你的,而且你確定你的小妹肯幫這種忙?」武胤喬開始懷疑施灩灩是否天真過了頭,簡直就像住在象牙塔裡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情美少女。
「那倒是,漓漓多半不會肯做這種事。」她低下頭苦苦思索著,忽然一抹笑意偷偷浮上唇角。「不過……你若是變成了她的姐夫,她就一定會肯,而且我老爸當然也一定會肯幫他的女婿。」
「別開這種玩笑,我不可能讓與我不相干的人替我還債。」他正經地板起臉,決定結束這個話題。
他不願意和灩灩之間的感情摻雜了金錢買賣的成分。
「這不是玩笑,你真的可以考慮看看,五千萬對我爸媽來說不會有問題的。」她拉著他的衣袖,一徑地搖啊搖。
「別像個推銷員一樣猛推銷自己好不好?太難看了。」他凝著眉眼,起身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灩灩緊隨在後,失望地低語:「你不肯答應,是不是因為採菱?」
武胤喬差點想昏倒,從頭到尾,她都無法理解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