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齊晏
魏嬰開始耍賴。「我不管少將軍是不是開玩笑,反正我已經當真了,你的麻煩大了。」
「好了、好了,不能鬧了,等妳把詩經念完了以後再說。」
房揚古擰了擰她的臉,一口氣把湯喝完,起身欲走,魏嬰朝他扮了個鬼臉,雙頰氣得鼓鼓地說:「你別看我是個小孩子就欺負我,念詩經有什麼難,等我念完了所有的書,要我當少將軍夫人,說不定我還要考慮考慮呢?」
房揚古爆笑出聲。「好,有志氣,也挺有骨氣,妳好好考慮,我走了。」
魏嬰看著他昂首闊步地走出去,對著他的背影又擠出一個鬼臉來。
「他看我還是個小孩兒,從頭到尾都不說真話,老是在哄騙我。」魏嬰哼了哼,轉頭對阿喬說。
阿喬匆匆把門關上,拉著魏嬰的手說道:「是妳才能讓少將軍費心來哄,別人可沒這個福氣,老實對妳說,我進府這麼多年來,還沒見少將軍笑過,今晚見他老是不停在笑,簡直把我嚇壞了,我小瞧了妳,妳的本事真大啊!」
「咦!少將軍平時沒笑過嗎?怎麼可能的事?」魏嬰驚奇地瞪大眼睛。「但我從見到他開始,他就一直笑得沒有停過呀,真奇怪?」
「的確很奇怪,看來少將軍挺喜歡妳,否則不會這樣——」阿喬幽幽地說。
「既然喜歡我,為什麼不給我當少將軍夫人?」魏嬰睜大眼睛,嘟著嘴說。「老是叫我唸書、唸書,像我爹娘一樣。」
「那是為了妳好呀,可能是因為妳的出身高吧,哪像我們這些天生下來就當奴婢的人,少將軍就不曾教我們念過書。」阿喬望著魏嬰的眼神盡露羨慕之情。
魏嬰心無城府,天真嬌憨地道:「阿喬姊,不如我們一起念吧,後天我們就能住進少將軍房裡了,他房裡有好幾箱的書,到那時,我們愛怎麼念就怎麼念。」
阿喬不禁心跳加快,興奮得滿臉通紅,她進府那麼多年以來,還不曾有過這麼好的遭遇,若不是因為樓嬰,她也不可能有機會和少將軍如此親近,甚至和少將軍同桌吃飯,並且吃著少將軍為她夾的菜。
魏嬰見阿喬的臉紅到了耳根,不瞭解她心理的變化。
「阿喬姊,妳是怎麼啦?臉發紅了。」
「沒什麼。」阿喬羞赧地收拾桌上的碗盤,淡淡地說。「我只是一個粗人,還想要跟妳一起唸書,想來都覺得丟臉。樓嬰啊,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妳一樣得到少將軍的關愛,妳……可要把握住機會,這一生才會過得比誰都好,明白嗎?」
魏嬰咬著下唇,靜靜凝視著阿喬佈滿雀斑的黝黑皮膚和粗糙的雙手,隱約明白阿喬話中的涵義,她朦朧地知道,自己能把握住的機會就是少將軍,但是,她卻不懂怎麼樣才能把握得住?
她暗暗安慰自己,沒有關係,現在年紀還小,只有乖乖聽少將軍的話,把他要求念的書都念完,說不定機會才會更大。
第三章
寬大且豪華的馬車停在大將軍門外。
拉馬車的四匹馬身上都披著華麗的錦氈,看上去極為威武雄壯,桑木做成的車輪上,托著小屋一樣的車廂,車廂裡外均鑲著稱紅色的錦繡、菱形的紋飾,以及鮮亮的流蘇,十分富麗堂皇。
房慶緒和房揚古站在馬車旁,看著侍衛將一箱箱玉器、白璧、琉璃珠抬上車廂,其中有五隻梓木箱中放的是黃金,共有五百鎰︵每鎰二十四兩︶。
房慶緒對房揚古低聲說:「這一回運送的東西都太貴重了,所以非要你押運我才能放心吶。」
房揚古沉沉的應了聲,順勢說:「爹,前日我帶回來一個八歲大的小女孩,名叫『樓嬰』,十分聰穎伶俐,我有心將她留在府中好好調教,希望爹別為難她。」
「調教?」房慶緒抬眼看他,淡淡地說。「調教來幹什麼?預備調教成禮物送給諸國君嗎?」房揚古壓抑著性子,漠然說道:「將來調教成什麼樣子再說吧,目前……我要將她留在身邊做伴。」
房慶緒睨了他一眼,冷笑著:「只要你娶齊珞為正室夫人,想調教什麼樣的女孩子當姬妾我都不會管。」
房揚古皺了皺眉,沒有正面回答,逕自說道:「我暫時將樓嬰和下人房的奴婢阿喬安置在我房中,在我回來之前,請爹別讓人動了她們兩個。」
「你這是什麼意思?」房慶緒不悅。
「爹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房揚古不疾不徐地說。「爹雖然為了『將軍夫人』不敢納姬妾,但是對發洩情慾的女人至少也要經過挑選才好吧,以爹一個大將軍的身份,和奴婢有染的事若是傳了出去,恐怕要顏面盡掃了。」
房慶緒氣得額上青筋凸起,臉色脹得通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一名侍衛朝房揚古躬身揖道:「少將軍,十六名侍衛俱已準備齊,隨時可以出發了。」
「很好。」房揚古面無表情地朝馬車走去,翻身跨上黑得發亮的大宛寶馬。
房揚古性喜穿黑,一身黑色戰袍,外加黑色鎖甲,昂然立在華麗的馬車旁,顯得分外突兀。
房雲坐上馬車,拉緊了四根疆繩,十六名騎著馬的侍衛分立在馬車前後,就等著房揚古一聲令下。
房揚古漠然地回望了一眼房慶緒,用力揮動長鞭,一輛華車連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東出發了。
十天後,房揚古率領的一行人抵達了齊國的都城臨淄。
房揚古騎著馬進入西門,吵雜的市聲撲面而來。
他的出現引起街旁小販的驚呼:「是房少將軍回來了!房少將軍回來了——」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很快的傳播出去,得到消息的民眾全圍集在街道兩旁觀看房揚古的風采。
圍觀的群眾看著房揚古領著十六名精神抖擻的侍衛,護衛著一輛華麗的馬車,議論、讚歎之聲不絕於耳,在擠得水洩不通的民眾中間,夾雜著許多女孩子尖銳的叫聲,都是慕房揚古之名而來的少女。
人群聚集得愈來愈多,甚至連酒樓的樓上或是茶館的樓頂都擠滿了人,房揚古的車隊被人潮阻慢了速度,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稷門口,房揚古不得不在大宛寶馬後腿揚上一鞭,好讓牠朝前狂奔,衝散人群,替馬車開路。
還沒到王宮,就看見赭紅色的地毯從魏峨的王宮大殿裡鋪了出來,房揚古驚愕地抬起頭,看見王宮正殿張燈結綵,鐘聲、樂聲同時響了起來,輕敲慢奏,十分悅耳動聽。
房雲揚起馬鞭,興奮地大叫著:「少將軍,看來大王早就知道我們回來了!」
如此隆重盛大的排場,同樣讓十六名侍衛感激涕零。
房揚古絲毫沒有喜悅的情緒,齊王隆重的接待反而讓他備感壓力,心情變得更為沉重。
車隊到了大殿台階前,侍衛們紛紛將馬車上的箱子卸下,抬進了大殿。
齊王端坐在大殿正中,面容肅穆、雙目如電,兩旁坐滿了文臣武將,當侍衛將箱子全部打開,大殿中所有的人一見到箱中的黃金珍寶,情不自禁笑逐顏開。
「大王,臣奉大將軍之命,將戰利品押運回國。」房揚古簡單奏道。
「好極、好極——」齊王喜形於色,從臉上笑到了心坎裡去。「房將軍一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了。」
「多謝大王掛懷。」房揚古欠了欠身。「大王若沒別的吩咐,臣告退了。」
「曖!不急不急,侍衛先下去休息,你留著,寡人有話要說。」
房揚古一聽,心立刻沉了一半。
侍衛退去後,齊王緩緩開口:「大將軍此次率領大軍攻魏,大勝歸來,寡人十分欣喜,不知該如何犒賞你們父子兩人才妥當……」
「大王——」齊王身邊最得寵的田相國起身揖道:「房少將軍文韜武略,英姿勃發,是齊國難得一見的武將之才,也是臨淄城中許多少女傾慕的對象,此次凱旋回國,諸位大臣想必已積極想得房少將軍為婿,臣以為,大王若欲為三公主擇一良配,房少將軍正是最佳的人選,多少人求皇室之女不可得,大王藉此機會賜婚,比犒賞錢財更具意義呀!」
齊王聽了哈哈大笑。
「寡人正有此意,田相國將寡人的心思都說出來了。」
房揚古像跌進了冰窖裡,聽著這一對君臣一搭一唱,整座大殿鴉雀無聲,就等他磕頭謝恩了。他深吸一口氣,跪了下來,聲調平板地回答——
「多謝大王錯愛,臣以為當今之世,七國爭立,我齊國剛剛才戰勝魏國,正是兵馬最疲弱也最分散之際,各國無不虎視眈眈想趁虛而入,臣——目前忙於帶兵,恐怕無法分心,請大王收回成命。」
房揚古話一說完,齊王的臉色驀地陰沉了下來,田相國急忙掉過頭愕然地看著房揚古,眾臣更加驚詫不已。
大殿內突然安靜得出奇,靜得沒有人敢出聲。
齊王強捺住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