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齊晏
「少將軍呢?」魏嬰一心想找他問個清楚。
「走了,可能是見大將軍去了。」阿喬將洗好的衣服扭干,搭在手臂上,一手牽著魏嬰朝外走,見魏嬰一臉茫然之色,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一個小孩子,只好舉自己現成的例子給她聽。「我當初進大將軍府那年,也和妳一般大,我是很認命的,上頭交代我洗衣打水、侍候大將軍和夫人,我都拚了命去做,為了活下去,什麼不能幹?妳最好什麼都別多想,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
魏嬰看著阿喬把洗好的衣服披在衣架上,蹙著眉問:「我也得做這些嗎?」
「當然嘍。」阿喬心無城府的對她笑說。「別擔心,剛開始妳先幫著我就行,妳畢竟還小,累壞了妳,我對少將軍也不好交代呀!」
「阿喬姊——」魏嬰低低說:「我不會洗衣服,能不能派給我彈琴擊築,或是吹蕭鼓瑟的工作,我娘只教過我那些——」
「啊……」阿喬呆了呆,大為吃驚。「原來……妳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怪不得細皮嫩肉,和我們就是不太一樣,不是阿喬姊不願意幫妳,只是在我們這種下人房,誰有資格去做那種風雅的事。我看,妳還是先學怎麼打水好了,什麼彈琴擊築、吹蕭鼓瑟啊,那是上等人才做的事,妳沒別的選擇了,明白嗎?」
魏嬰緊咬著唇,直視著地面,不動也不出聲。
「在這種地方,妳可千萬不能使性子,尤其在專管我們奴婢的阿靈姊面前更是不能,一定要記住。」阿喬拍了拍她的頭,鄭重叮嚀著。
魏嬰也沒認真聽她說些什麼,自顧自地問:「少將軍還會來看我嗎?」
阿喬躊躇地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
一個年紀稍長的艷色女郎走進院落裡來,阿喬見了,立刻拉著魏嬰低下頭,恭謹地叫了聲:「阿靈姊。」
阿靈潑辣伶俐的眼神在魏嬰身上轉了轉,狐疑地問:「阿喬,這是誰?」
「她叫『樓嬰』,是少將軍撿回來的。」
阿靈皺起了眉頭,嫌惡地咕噥著:「撿個這麼小的回來,能做多少事?」說罷,把懷中抱著的一堆褥、被、枕、帳丟向井旁,冷冷地說:「這是夫人房裡的,趁著天熱好洗。」
阿喬忙將打水桶丟進井裡,一邊故意使喚魏嬰給阿靈瞧。
「樓嬰,趕快打水上來,別愣在那兒了。」
魏嬰不曾打過井水,不知道該運用巧勁,只是一味使用蠻力把桶子拉上來,桶子剛拉到井口,手臂的力氣就全用光了,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接,桶子就從她手中撲通一聲掉落井底,繩子迅速刷過她的手心,瞬間磨下一層皮來,她痛得倒抽一口氣,人朝後一仰,跌坐在地上。
阿喬嚇得急忙扶起她,驚慌地問:「怎麼樣了?傷得怎麼樣了?妳是不是傻瓜呀,桶子掉下去的時候,就要趕快把手放開的呀!」
魏嬰覺得委屈,一邊吹著手心,一邊無助地滴下淚來。
「妳在旁邊坐著看我洗吧。」阿喬體貼地扶她坐下。
「饒了我吧——」阿靈的聲音揚高了八瘦,冷眼瞪著魏嬰,刻薄地說道:「少將軍把妳撿回來可不是讓妳當少將軍夫人的,擺什麼架子?別笑死我了,要不要我派幾個丫頭來服侍妳呀,『樓大姑娘』——」
魏嬰睜大了眼睛,憤怒地回瞪著阿靈,在今天以前,還沒有人敢對她如此無禮放肆的。
她氣得跳起來,指著阿靈罵了回去:「妳也不過是一個大丫頭罷了,有什麼了不得的,有朝一日我要是真當了少將軍夫人,第一個先砍掉妳的頭!」
阿喬登時嚇得臉色發青,急忙摀住魏嬰的嘴,迭連聲地替她解釋。
「阿靈姊,小孩子的話聽不得,妳別和她一般見識。」
阿靈冷哼一聲,臉色陰沉了下來。
「敢情妳仗著自己的命是少將軍救回來的?小小年紀就這般囂張,我倒要看看妳有什麼本事能活到砍我頭的那一天!」話一說完,便旋身走了出去。
阿喬的表情驚恐得如見蛇蠍,她搖撼著魏嬰小小的肩膀,氣急敗壞地嚷著——
「我不是曾告過妳,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阿靈姊的面前使性子嗎?妳可好,居然還敢威脅她,妳不想活了是不是?」
「怕什麼,就算我不是少將軍救回來的人,憑她一個大丫頭,有什麼本事亂殺人;更何況,我還是少將軍救回來的人呢,她又焉敢動我?」魏嬰不以為意。
「什麼殺不殺人,她哪裡會殺人,光整死妳就夠了,而且……而且……」阿喬突然紅了臉,欲言又止。
「而且什麼?」魏嬰奇怪地問。
「曖呀,不管妳懂不懂,反正阿靈姊曾經和大將軍『好』過幾次,萬一哪天大將軍收她當姬妾,咱們不就完了嗎?每個奴婢都擔心會這樣,所以沒人敢得罪她,妳這下子是自找死路了!」
魏嬰因為不懂那層厲害關係,所以一點也不害怕,反倒安慰起阿喬來。
「我娘說,我只要能活下來就有貴人相助,我娘說得真準,今天我就遇見少將軍和妳這兩個貴人,有機會,妳帶我去找少將軍,我去求他讓我當少將軍夫人,這樣咱們就不用怕那個阿靈了。」她聳聳肩說,笑得天真燦爛。
阿喬聽了她的童言童語,忍俊不住,大笑出來。
「少將軍今年十八歲,怎麼可能娶妳這種小女孩,你們差了十歲哩,更何況,少將軍匹配的對象肯定是各國王室之女,說不定這兩年就有成親的機會了,妳一個八歲的小女孩能和他成親嗎?這種孩子氣的話說給我聽就算了,可別到處說給別的丫頭聽,明不明白?」
阿喬絲毫不以為意,只當魏嬰的話是童言無忌,便旋身開始打水洗那些小山一般高的被褥。
「是嗎?」魏嬰卻認真思索了起來,她想得其實不深,只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長大,少將軍難道不能多等她幾年嗎?
她支著頤,看著右手磨破皮的手心,平時,娘非常保護她的手,都說她的一雙巧手,生來就是為了彈琴吹蕭用的——
她的胸口酸楚地發疼起來,不管怎麼樣,她得找少將軍問個清楚,是不是在將來的日子裡,她都必須和阿喬姊一樣,每天得做這些粗重的工作?
少將軍明明知道自己是魏王的女兒,還會這樣待她嗎?
第二章
大廳中擺滿了幾千箱的戰利品。
房揚古一臉漠然地坐在廳上,而房慶緒則在一箱箱的白璧、金鐘、玉斗、明珠當中翻撿著,挑出適合送回齊國之物。
房慶緒拿起兩件玉器觀看,一件是白玉璧,一件是白玉璜,兩件都是用上等白玉精工雕琢而成,房慶緒對兩件玉器流暢的刻紋嘖嘖稱奇,命人傳給了房揚古。
「就把這兩件玉器獻給齊王,你以為如何?」他興致勃勃地問兒子。
房揚古瞥了一眼「掠奪」而來的玉石珍品,敷衍著:「既然是父親選上的,我自然沒有意見。」
「那好,就命你將這些珍寶送回齊國,敬獻給齊王,順便向齊王奏明咱們父子倆攻下大梁的好消息。」
房揚古若有似無地歎口氣,才剛在大梁住下沒幾天,就又要長途跋涉回臨淄。另外,齊王一直有意將ど女齊珞嫁給他,這件令他頭痛的問題尚未解決,若選在這時候回臨淄,絕對逃不掉齊王的逼婚。
「爹另外指派人送好了,目前我暫時不想回齊國。」房揚古一口拒絕。
「怎麼?」房慶緒把臉一沉,不悅地說。「攻下大梁是我們父子的功勞,不派你回去,難道還把功勞拱手讓人嗎?多少人虎視眈眈想奪我這個大將軍的位子,你還不藉這個機會幫我坐穩了?」
房揚古低頭不語,眉心掠過一絲不耐。
「不是為了齊珞吧?」房慶緒忽然問。
「就是為了她。」房揚古語氣平板地回答。
「哈哈……」房慶緒突然仰天大笑。「該不是為了齊珞在宮宴之上,當眾說出心儀於你的那一件事吧?」
房揚古不悅地皺了皺眉,何止是這一件,齊珞跋扈暴戾的性情早已在皇宮內外傳遍了,所有文臣武將都擔心迎娶齊珞三公主的厄運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沒想到,在一次的宮宴之上,聽見齊珞當著眾人、親口說出心儀房揚古之語時,所有文臣武將欣喜若狂,都很高興房揚古替他們擋掉了災難。
「有什麼好介意的?」房慶緒把玩著一塊綠玉墜,笑說。「等你娶了齊珞三公主,人人羨慕都來不及了哩!」
「我寧可帶兵去攻打燕國、趙國,也絕不娶她。」他冷冷地道。
房慶緒的臉色變得恁是難看,讓自己的兒子迎娶齊國公主,是他當初所打的如意算盤,這下子全被房揚古的幾句話給推翻了。
「你簡直不知好歹。」房慶緒怒氣陡升,罵道。「齊王如此看得起你,才肯將女兒下嫁於你,你的架子擺得倒是比誰都高,居然膽敢拒絕?齊珞也沒什麼不好,她能帶給你別人奢望不到的富貴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