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蟄龍

第14頁 文 / 齊晏

    蟄龍抬頭看了看,這幢屋子掛著一個「宜春樓」的招牌,在招牌正上方有幾個濃妝艷抹、婀娜多姿的女子斜倚在窗戶邊一逕指著少婦嘲笑。

    「看不住男人,跑來這兒哭有什麼用呀!」

    「何大官人,快讓你娘子回家吧!抱著孩子跪在門口怪可憐的!」

    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探出頭來,摟著一個妖燒冶艷的女人,朝少婦啐了一口,不耐煩地趕著。「快滾回去,別在這兒掃我的興!」

    那少婦抬起一雙哀怨的眼睛,望著男人的身影再度消失於屋內,無可奈何地起身,淚眼汪汪地抱著孩子離開了。

    蟄龍遠遠地聽見那少婦對著懷中的孩子低語著。

    「這樣一個成日流連宜春院的爹不要也罷了!他要咱們走,咱們就走吧!娘帶你回姥姥家,只當你爹死了!」

    蟄龍疑惑地看著這幢「宜春樓」,萬籟俱寂,每戶人家都已熄燈安寢的深夜中,唯獨「宜春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這種奇怪的現象讓他百思不解。

    他悄悄地從宜春樓的窗口鑽進去,各房各院春色無邊,他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對對裸身糾纏的男女,忘我地調情狂歡,每一個男人都醉倒在女人淫蕩的身體裡。

    看著一幕幕荒淫的姿態,蟄龍潛藏在身體裡那種原始的慾念轟然焚燒起來,他感到胸悶難受,呼吸亂了規則,飛快地從窗台隱身而出,逃開那個風月之地。

    月至中天,蟄龍轉回悅來客棧,悄悄潛入髻玉的房,房內只留著一盞小小的燈火,床帷低垂著,他無聲地走到床前,輕輕撩開帳子的一角,原以為譬玉應該早已熟睡了,沒想到,她竟笑盈盈地盤腿坐在床上,瞥見他的瞬間,便整個人朝他飛撲了上去,緊緊摟住他的頸子不放,開心地叫著。「抓到你了,別想跑!」

    蟄龍吃了一驚,把緊緊箍在他脖子上的手腕抓開來,驚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心有靈犀!」她又重新抱住地,狠狠地將自己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只恨不得把自己鑲嵌在他的身體裡。

    也許是掌握住了蟄龍對她的在意和關心,她的心便像展開的翅膀,帶著她的靈魂朝他飛撲而去。

    蟄龍只覺得昏昏然,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髻玉緊緊抵住他的柔軟胸脯上,剛剛才好不容易平息的慾火,現在又輕而易舉地被髻玉挑起了,他用極大的決心才將髻玉一把推開,語氣刻意顯得平淡。「我正好有話問你。」

    「問什麼?」髻玉的表情認真。

    「杜之禹願意娶你,你為什麼不要?」他開門見山地問。

    「就算他想娶我,不見得我就想嫁給他呀!」

    「你總要有人照顧,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

    「如果你不打算照顧我,就不要來操這個心了。」

    髻玉故意刺激他。

    「你不明白我的顧忌!」

    「原來你的顧忌比我的生死還重要!」髻玉苦笑著。

    蟄龍臉色一變,不禁脫口而出。「對你如果只是單純的照顧並非難事,最難的是我不見得能把持得住自己不去侵犯你。」

    髻玉錯愕地看著他,雙頰隱隱泛紅,低聲說:「若你願意娶我,就算不上是侵犯呀!每一對夫妻不都是這樣的嗎?」

    「你不懂!」蟄龍豁出去了,決定對她全盤托出。

    「我身上流的血是冷的,體內運行的氣是陰寒的,若與你有肌膚之親,你必然抵受不住而難以活命,這就是我最顧忌的事,我說得這麼明白,你究竟聽懂了嗎?」

    髻玉雖然有一點明白,但是還有更多的懷疑,她不以為然地說:「別想用這種手段逼我對你死心,我根本不會相信!」

    蟄龍望定她,冷冷他說:「白木雲就是這樣死的。」

    「我不相信!」髻玉的臉色發白了,心底掠過一絲驚懼。

    「靜德方丈強調人與妖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就在這裡,不管你信不信,白木雲因我而死的事實都不會改變。」

    髻玉無法置信的看著他,一派天真地問:「如果我們不發生任何關係,是不是也一樣能在一起?」

    「那是不可能的,我辦不到!」蟄龍斬釘截鐵地說。

    「但是你和我在一起的這兩天不是都控制得很好,沒有逾越嗎?」

    蟄龍的雙眸變得深邃,他咬緊牙關說:「當我經歷過與白木雲肉體上的歡愉時,你根本無法瞭解在我試圖抗拒你的時候有多痛苦!」

    「我不要你抗拒我——」髻玉抓住他的手,捧到唇邊吻著他冰涼的指尖,柔柔地說。「我要你愛我,要你娶我,我絕對不相信與你有了肌膚之親就活不成,那一定是靜德方丈為了不讓我們在一起的謊言,我絕對不相信!」

    「但是我相信!」蟄龍抽回手,從髻玉眼中深深望了進去,彷彿對著髻玉,又像對著木雲說著。「我不想為了一時的慾念再害死你一次,然後再為了害死你而感到無比內疚和痛苦,我只是一條蛇,不要拿人性來試驗我,我做不到!」

    蟄龍的臉上出現了髻玉不曾見過的表情,像被滾油燙過一般,痛楚得那麼鮮明,他的唇沒有動,卻似乎聽見他痛嚎的聲音。

    髻玉無意識地搖頭,淚水淌落面頰。

    「你擁有不死之身,漫長的生命歷程中,你可以做出許許多多的選擇,但我不同,我這一生只有短短的幾十年能活,如果因為無法與你在一起而抱憾終生,我情願選擇與你在一起,即使生命短暫也是快樂的。」

    這番話讓蟄龍聽得又驚又恐,彷彿是木雲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重現了,他終於明白,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她打算用生命換來愛情的想法。雖然他無法體會「死」是什麼樣的感覺,但那種讓心愛的人為他而死的痛苦感受卻最令他刻骨銘心的,她能在最幸福、最歡愉的巔峰讓命消失,但是他不同,他必須為了失去她而永無止盡的痛苦下去,永無止盡的——

    「你對愛情的執著相當自私,」蟄龍冷冷的一笑,面無表情地說。「你想在快樂的愛情中死去,但我卻不想活得痛苦。」

    說完,便從窗口飛身而出,隱隱沒入夜色中。

    髻玉沒有任何準備,一跤跌進了萬丈深淵,她難道不該這麼選擇嗎?為什麼與她相愛會令蟄龍痛苦?她完全不懂!不懂蟄龍的堅持,更體會不出蟄龍失去她的痛苦,腦際只有一個念頭閃過,追上他!

    她不想自欺欺人,不肯放過他,就算窮盡一生的氣力,也要追上他。沒有人能告訴她為何無法放棄沒有尊嚴的愛情,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盡又是為了什麼?她無法瞭解這麼多,只瞭解自己根本不肯放他走。

    髻玉狂奔出去,將自己丟入墨黑的夜色中,她看見一道白影子閃進幽暗的巷弄裡,不假思索便跟了進去。

    巷弄中燈火通明,髻玉驚喜地發現蟄龍的身影。

    她停住腳步,詫異地看見蟄龍佇立在「宜春樓」前,正專注地望著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送走一個醉醺醺的男人,那個女人一身珠翠環繞,酥胸微露,旋身發現蟄龍的瞬間,眼睛陡然一亮,定定地盯住他,很顯然的,她已深深被蟄龍俊美的容貌吸引住了。

    女人把臉一偏,也斜著眼睛看他,臉上春情蕩漾、媚態畢陳,姿態撩人地朝他走近,一心使出渾身解數,打算勾引蟄龍。

    髻玉心驚地看著嫵媚的女人,茫然地盯著蟄龍的背影,因為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所以內心惶惑不安,不知道蟄龍會如何應付。

    女人抬起手,在蟄龍的臉上輕撫著,細膩軟語。

    「我還不知道世上竟會有你這祥俊美的男人,噯!你的臉好冷,是準備上宜春樓取暖的吧!」

    蟄龍沒有躲避!

    髻玉驚愕地僵住,看著女人跪起腳尖送上紅唇,而蟄龍非但沒有推卻,反將女人的腰用力抱住,狠狠地吻住女人鮮艷的唇。

    髻玉如被一道響雷擊中,軟軟跌坐在地,五臟六腑部在這一刻燒成了灰燼。

    蟄龍連吻她都不肯,竟然吻了那樣一個女人!

    她負氣想走,全身竟動彈不得,眼睛只能直盯著蟄龍對那女人激烈的回應,移也移不開。有一瞬間,蟄龍冷漠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女人的吻狂亂地落在他的臉上、頸上、胸上,一手撩高裙擺,抬高一足,在他的腿上來回摩擦,放浪形骸,熟練地挑逗眼前俊美的男人。

    蟄龍瞥見髻玉怨恨至極地看著他,模樣就像不久前哭倒在同樣地方的少婦,他一咬牙,把女人攔腰抱起,大步跨進「宜春樓」的大門,霎時粉香,酒香迎面撲來,一室春光,女人以為他已成入幕之賓,一逕引他入房,媚笑著。「像你這樣的男人,怎會到此尋歡作樂呀!」

    蟄龍不回答,自顧自地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朝外望了望——髻玉真不在了。他想起髻玉萬念俱灰的眼睛,一時失神悵惘,釵環半卸的女人挨近他,豐盈的女體從他背後貼了上來,在他耳畔輕輕呵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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