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祁歡
「答應我,不要嫁給表哥。」
這回戀歡迅速地搖頭。「不可能。」
「你說什麼?」左烈不可置信,這些日子以來的患難與共,甚至出生入死的相隨,她怎能!
「我說……,我必須嫁給師兄。」商戀歡語氣黯然卻沒有一點遲疑。
左烈甩開她的手,咆哮道:「你到底是白癡還是太單純?怎麼可以喜歡我又去嫁表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戀歡覺得無力,她要怎樣解釋自己的處境:「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你,別人說什麼你就照做,什麼時候你才會聽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做自己的主人?」戀歡總給他一種傀儡的感覺,好像所有的意志都操縱在別人手上。
戀歡的心動搖了,可是面對左烈強烈的指責,她憤恨難當,他從來不是她,如何能理解這段成長路走來遇到無數的顛躓與挫折?如何瞭解她急欲求得認同的心情?她一向不擅解釋,面對他人的眼光,她一向冷眉以對。
見她的不語,左烈激切到極點,氣得口不擇言。「你是準備在我身上尋求刺激,然後再回表哥的懷抱嗎?要我填補你與表哥分開時的空虛?還是對這種水性楊花的行為駕輕就熟?」
難道在他的心目中真的這樣認為?戀歡刷白了臉,怨恨他毫不留情的言語刺痛她。一咬牙,她漠然說出:「很好,是我的不對,今後我得與你保持距離,免得對不起師兄!」
「商戀歡!你──」
戀歡根本不看他,望著遠山的眸瞳閃著決絕。
左烈氣憤她的漠然,不願解決這個問題,只是一味地把他向外推。
「你無感無情,真的是冷血動物。」
戀歡一慟,強自振作,聲音卻透著瘖啞。「這是對我修習的稱讚嗎?」
左烈不再說話,臉上的表情像在嘲笑自己,他凝望戀歡良久,面對那張絕美的容顏,卻沒有一絲感情的熱誠,掉頭往前攀去,他不要也不想再作努力了。
戀歡微微皺眉,已經警告過他這段路很危險,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他還以為走稜線可以如屨平地嗎?
念頭還沒轉完,只見前方的左烈攀上另一塊光滑的岩石時,腳失去著力點,竟踩空右足,半個身子已在稜線之外,眼看左足跟著跨出,就要掉下這深淵。
「烈!」戀歡雖一直注意著他,但這變局來得太快,她只能在他雙手攀不住岩石的前一刻,緊緊抓住他的手。
「你別掙扎,這樣我拉你容易些!」戀歡的聲音因為急切而顯得尖銳,由於害怕而出現的驚恐表情,使她向來少有波動的面容扭曲。
因為長年的風沙與太陽直接的曝曬,稜線上沒有植物,光禿禿的巖壁讓左烈找不到一個支撐點,戀歡的手臂細弱如斯,苦苦撐持他沉重的身軀。
商戀歡的手因為施力而微微顫抖,她知道如果是師兄,必能靠自身反躍而安全,可是左烈不諳武術,勢必得靠她堅持。只是剛剛自己沖僕過來,整個人也半吊在岩石外,必須尋找著力點。
她勉強回頭,估量一下身後岩石的距離,於是盡力一伸,構不到,一閃神間,下跌之勢強勁,她忍痛用身體貼住臢崎的尖石,阻止下滑,抓住左烈的手,硬是不肯放鬆。
左烈位置在下,清楚看見戀歡痛苦的撐持,他沮喪極了,懊惱自己的大意。
「戀戀放手,不然你也會掉下來的。」
商戀歡狠狠瞪他一眼,現在是什麼情況?還講這種廢話!「有力氣說話,就給我有力氣撐下去!」
「我要你放手!」他不能讓戀歡陪葬。
「閉嘴!」商戀歡痛得咬破紅唇,灩灩的血紅顯得刺眼。她急急要勾住身後的岩石,當下屏氣凝神,使盡力氣向後一伸,千鈞一髮間讓她勾上了。
「抓緊,我要使力了!」說完,商戀歡用盡全力,藉著著力點的反作用力,一口氣將左烈拉上稜線,這番折騰,兩人手肘膝蓋盡己鮮血淋漓,相對坐在岩石上不住喘氣。
「戀戀……」左烈不知該說什麼,都怪他意氣用事,讓兩人差點成為「悲戀之仇」的亡魂。
「都是你!」商戀歡不自覺紅了眼眶,如果左烈為了賭氣而死,天下之大,叫她如何獨活!
左烈滿心愧疚,這一路行來多次死裡逃生,都是戀歡捨身相救,這份真摯的情意早已不容置疑,這輩子即使粉身碎骨,以性命相捨都不足惜,為何今日要令她難為?「是我不對,今後我再也不會提這件事了。」他難過的轉身,就算無緣吧。走完這一趟「悲戀之仇」,兩人從此涇渭天涯。
商戀歡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狂瀉而出。「別再拿你的性命開玩笑了,活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提起往事,那種痛苦的感覺彷彿從不曾離身。
「當我被父親毒打,幾乎快死的時候,是師兄願意娶我才挽回這一條命;八歲時,被父親放到山區野外修行時,差點死在一隻和我一樣高大的山豬利牙之下,當時我沒命的奔跑,親眼看到它咬上我的背,血肉模糊的場面令我往後幾年天天夢魘。結果還是師兄,他不放心地尾隨我,才又救我一命,在我成長的歲月裡,多次的生死關頭都仰賴師兄,更別說這次的死裡逃生!如果要為師兄死,我會面不改色,更何況嫁給他!」
商戀歡淚眼迷濛,傷後不甚紅潤的面容如今更加蒼白,左烈看了好心痛,都是他不對,他激動地擁住戀歡,喃喃訴說歉語。
商戀歡忍不住抽噎。「我承認喜歡你,但那又如何?你可知自我懂事起,當師兄的妻子就是我這輩子最主要的任務,你什麼都不知道,只會指責我……」
左烈吻住她沾血的紅唇,愧疚而絕望地吻著地,腥鹹的血漬混雜未干的淚水,他好不甘心。
「我去求弘駒表哥解除婚約。」他說得無力。
商戀歡凝睇著他,淒淒然浮現一朵淺笑。「他答應了又如何?我連這輩子唯一的用處都失去了,活下去又有何歡?」
又來了,又是師父的話,商赫凡肯定是一個變態,而更氣人的是戀歡中他苛毒已深,十條牛也拉不回她的觀念。
事到如今,他能說什麼?深深歎口氣,強打起精神,他緊握戀歡的手。「走吧,就快到山頂了。」
商戀歡依言起身,兩人小心翼翼、一前一後地相互扶持,路很長,兩人雖各懷心事,卻也不再開口,怕是再有一點壓力,脆弱不安的戀人之心將輕易破碎。
☆☆☆
兩人走到了廢墟,不仔細看還不容易發現,因為建築物多半建立在地下,凌亂雜杳的漫草透露之前的慘烈。
「都是血。」左烈驚呼。
商戀歡望著草樣乾涸變黑的血跡,不作任何表情,往下的建築物洞口大開,那兒必然連接到毒品工廠,兩人對望一下,都沒有興趣下去探索,也許未來更精密的儀器探測出「悲戀之仇」時,這個廢墟會引起一陣考古熱潮。
前行半晌,眼前出現朦朧的影像。「你看,就在前面了!」左烈興奮地指著遠處。
商戀歡的心也雀躍起來,那峰頂的樣子在地圖上瞧見過,信物就在那裡,她快要成功了。
「果然沒錯,繞過廢墟,就看見峰頂,『黑煞』也是這樣說的。」想到終於苦盡甘來,一切都值得了。
兩人加快腳步,在高過人頂的草櫚間奮力開道,不意在割斷最後一櫚遮人視線的野草後,雙雙愣在原地。
「哦,別這樣!」左烈忍不住哀吟。
好事多磨也不是這種折磨法,他們眼前不是異峰突起,而是一個大溝壑。
「怎麼會……」商戀歡喃喃自語,想來「黑煞」也沒有「實地」勘查,也跟他們一樣「目測法」,一想到可能功虧一簣,她都要軟倒在地,難怪百年來無人取得信物,都是太小看這「悲戀之仇」。
「現在怎麼辦?下山,還是去爬另一頭?」商戀歡嘲弄的語氣顯得無力。
左烈一直觀察這個溝壑,他可以肯定地圖上並沒有晝出來,而且二、三十年前父母的記載也沒有這個大水潭才對。
他往前再次巡查,微瞇著眼看向對面峰下,想來兩地必曾連接,又或者溝壑本身曾經只是深谷,未有積水,在地質上未可知的變動中改變了原貌,想到此,心中燃起一簇希望之火。
商戀歡見他神色有異,末了又露出喜色,急急問道:「發現什麼?」
左烈用手一指,說道:「假定這裡曾經只是深谷,如今積水未退,你覺得這個可能性大不大?」
商戀歡仔細地思考左烈的話,腦中靈光一現。「當初你父母是什麼時候上山的?」
問到重點了!
左烈高興地說:「冬末。」
「那是枯水期!」商戀歡不掩興奮,笑靨如花。
「賓果!」左烈忘情的擁住戀歡,語帶激動。「我們不會放棄的。一切都難不倒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