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聶少蓁
「凌雲，你穿起西裝更像個有錢的少爺了耶！而且……咦？外頭那輛機車是誰的？」她現在才發現他今天變成她的司機了。
凌雲緩緩開口。「機車是向公司小弟借的，至於我的司機嘛……」他將雪綿冰推到她眼前。「昨晚他似乎沒睡，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正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呢！」
瞪著眼前香濃的巧克力醬，林小瑩忍不住吞嚥一下口水，她抬頭望著凌雲，表情凝重。「你知道嗎？凌雲，昨晚他回來的時候，我發現他……滿臉通紅，額頭也熱熱的，」直到今天早上他……都還沒有退燒的跡象，我……本來是想幫他請假，但是臭老頭執意不肯。」她囁嚅的只能睜眼說瞎話。
凌雲瞅著她，心想，有個嗜酒、嗜賭，還會打人的父親，換作其他人早就受不了了，更何況照顧這樣一個人渣的竟是個小女孩！而她，一直都是如此的堅強……他心中升起無限的憐惜，看了盤子一眼。「快吃吧！它們快溶化了。」
凌雲突然想起自己那老是挨丈夫拳頭的可憐母親，他的眼眸中迅速竄過一抹哀傷。
「對了！你不是有事要告訴我嗎？」嘴裡含冰，林小瑩看了他一眼，一臉滿足的道。
凌雲瞧著她的頭頂。「你為什麼不把帽子拿下來？我們現在在室內耶！」
經他提醒，忙著吞嚥的林小瑩才隨手摘下帽子，將它放到一旁。
突然，她的耳畔響起一陣低吼，嚇得林小瑩剛剛才放入回中的冰淇淋，未經喉嚨就直接跳進肚子裡去了！
嗆了口氣，她轉身瞪著他。「你想嚇死人不償命啊！」
「憔你做了什麼好事！」伸手探向她的腦後！凌雲發現自己抓了個空！他無法置信地低喃：「你的頭髮呢？」
「賣了。」她毫不介意的說，繼續品嚐滋味鮮美的冰淇淋。
「賣了?!」他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有個做假髮的阿姨說我的頭髮很漂亮，問我願不願意剪下來賣給她——」
「你賣了多少錢？」
「好幾百塊呢！」
「林小瑩——」
「凌雲，我告訴你，每次光想到要整理那頭長髮，我就很煩耶！而且，它老是勾東勾西的，扯得我頭皮發痛，現在我再也不必擔心那些，還可以省下洗髮精的費用呢！你知道嗎？長髮很費洗髮精，短髮就節省多了。那個阿姨臨走前還給我一張名片，她說等我頭髮再長長後，可以再和她聯絡。」就算她有一絲難過，也掩飾得很好。
「林小瑩，我說過你需要錢！大可找我商量！」他幾乎是咬牙叨齒的說著。
「我也說過，我不需要。」她窮雖窮，但卻窮得頗有志氣。
望著她氣鼓鼓的小臉蛋，凌雲心中百感交集，最後，他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小瑩，這個……你收著。」
「這是什麼？」瞪著塞進自己手裡的卡片，她好奇的拿起來瞧了瞧。
「提款卡。它的密碼是你的出生日期。」
過了片刻，林小瑩才從凌雲的話中醒悟過來。「是你全部的積蓄嗎？」
「對！它不多……大概有二、三十萬吧，這是奶奶這些年給我的零用金，我很少動到它們。」
二、三十萬！對她而言可是筆天文數字呢！
林小瑩明亮的黑眸終於正視著他。「為什麼把它交給我？」她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安。
他凝視她靈秀的面孔良久。「我要到國外去唸書，是奶奶決定的……這一去可能要好幾年，等我畢業之後，會先在那邊的分公司待一陣子……我希望這筆錢能在你需要時，幫你點忙。」
他要出國了嗎？林小瑩早已習慣有他相伴，如今她惟一的朋友就要離開她了，她將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不能看到他……
「但是……但是我並不需要它……」嘴巴蠕動了半晌，最後她終於擠出這句話。
他一雙大手卻把提款卡和她的小手一起圈握在他溫暖的掌心裡，「收著好嗎？你知道台幣在外國根本不能花用的……」此刻，他不禁感謝她的迷糊。「就當作是我暫時將它寄放在你這裡，等我回來，你再親手將它交還給我……好嗎？」
她想不出台幣為什麼不能在國外用！不是可以換成美鈔嗎？可此刻林小瑩無心反駁，她黯然的望著他，內心感覺好難過……好難過喔！
「可是……你走後，誰來釣魚讓我拿去市場賣……」她難過的迸出一句話。
凌雲愕然地瞪著她，心中感覺既好笑又好氣。「難道你沒有別的話對我說？」他的語氣透著心傷，他倆就要別離了，她想的還是只有錢嗎？
驀地，他看見那對緊瞅著他胸口的眼瞳，在瞬間湧出了大量的淚水。
「不！我是說……我會想你的——凌雲。」嗚咽一聲，她猛然撲進他懷裡，小手緊緊的抓著他，彷彿一放手他就會不見似的，牢牢的抓著。
她想到當她第一次因生理痛而抱著肚子在床上打滾時，站在她床邊蒼白著一張臉，低聲安慰她的不是慈祥的班導，也不是溫柔的保健老師，而是他；當她因高燒而痛苦呻吟時，那餵她吃藥的人不是她那不負責任的父親，而是他；當她帶著一身「光榮戰跡」回來，一邊替她擦藥，一邊不忘斥責她的人，也是他……
認識他雖然不過短短幾年，但對林小瑩來說，他的重要性早在不知不覺中完全超越了只會對她動手動腳的父親。
想到這個人就要離自己而去了，向來堅強得不肯讓自己掉下半滴眼淚的林小瑩哭得更加悲切了。
「我一定會很想很想你的，凌雲……」
「我也會想你的，小瑩——非常非常的想。」
凌雲首次讓衝動駕馭了自己，他忍不住俯首在她的唇瓣印上青澀的一吻。
「答應我，好好照顧你自己……直到我回來，好嗎？」把惹他疼憐的小臉輕壓回胸前！他貼著她的耳畔輕聲低語。
方才——她的唇只不過被他輕輕的碰了一下……林小瑩卻完全被震撼住了！她甚至忘了自己在前一秒還哭得稀瀝嘩啦的，好不淒涼呢！
在他懷裡輕輕地點著頭，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撫觸唇瓣，一對遭淚水洗禮而閃閃發亮的眼眸，閃爍出迷惑的光芒……
奇怪……為什麼感覺……麻麻的？林小瑩又碰觸了唇瓣一下，這次她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跳得好厲害耶！
怒
祥發廣告是間規模不大的小公司，老闆加上員工……嗯！算算還用不到十根手指頭呢！
此刻，坐在桌子後方的是一位相貌平庸、裝扮新潮，年近三十的女人。她正一邊收拾桌上的物件，一邊嬌聲嗲氣地用電話和人談天。
「不管啦！你說今天要請人家吃飯的……是啊，你都忘記了……十五分鐘？不行！我限你五分鐘之內趕過來，遲到的話，小心我罰你，待會見。」莊富美春風滿面的掛上聽筒，起身之時，她的目光突然被手上的紙張吸引住了。
她挨近一看，不禁叫出聲來。「糟糕！我怎麼會把它給忘了？」
這份早該在五天前就送到陳老闆手中的帳單，此時竟還躺在自己的桌上！怎麼辦？她還有重要的約會在等著呢……不行！她發過誓，要在三十歲以前，成功的把自己推銷出去。
靈光一閃莊富美的腦海突然掠過一個名字，而那個人也適巧匆匆的自她眼前跑過。
「林小瑩！」慌忙喊住對方，莊富美急急的走出桌後。
「莊小姐？」林小瑩輕蹙眉頭，猶豫了一下，朝她走了過去。
「什麼事？」
「是這樣的！小瑩……」莊富美表現出難得的耐心。「能不能拜託你，將這份帳單送到陳老闆那裡？」她一臉諂媚的笑。
「我下班了，對不起。」叫人做事不付代價，想「拜託」她？門都沒有！
「我知道，但是你們不是同方向嗎？來！順路一下嘛！」
這個女人是不是頭殼壞了？林小瑩瞪著莊富美！心中算計著，據她所知，她敢說那個陳老闆與自己的住處，隔著至少三十分鐘的車程。
「實在愛莫能助，莊小姐，我趕著去接機。」說完，丟下抱歉的一笑，林小瑩正準備走開。
「一千元怎麼樣？我知道你除了在這裡上班之外，晚上還有兼差。」衝口說出那筆數目，莊富美差點沒咬斷自己的舌頭，一千元耶！那她今天的班不是白上了！
林小瑩正想開口回絕，刺耳的喇叭聲驀然從樓下響起。揚起柳眉，她走向窗口，片刻後回過頭來，帶著微笑望著莊富美焦慮的臉蛋，清晰地開口喊價。「兩千。」
誰教她老是找我的碴！看著莊富美逐漸漲紅的臉，林小瑩不自覺地加深笑容——沒辦法，下班時間早就過了，公司裡除了她之外，就剩自己了，嘻……又多了一份外快。
???
憤憤的甩上門，林小瑩一掌擊中牆壁上的電源，屋內頓時大亮。她用未受傷的一腳跳著跑向房間，嘴裡則不斷的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