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第一章
這是個星芒輝閃的清夜。
入了夜的大內禁宮,依舊巍峨聳立、尊貴崇高,卻不知何時蒙上了一股陰冷的死氣,沒有人察覺異樣,直到一聲驚恐的尖叫劃開闃黑——
「啊……啊……」在長春宮內巡更的太監哆嗦地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燈籠早就不知去向,慘白著臉,手指顫巍巍的比著棲星湖面載浮載沉的[東西],扯開喉嚨大嚷,「快……快來人啊……」
很快的,好幾名大內侍衛訓練有素地聞聲循來,也看到同樣的情景,毫不遲疑地一躍進湖中,合力將那[東西]翻過身來,赫然是個已經斷氣多時的貌美女子,雙眼緊閉,宛如熟睡般,屍體還不見浮腫,又引起一陣急遽的驚喘。
最先發現屍體的太監不由得失聲大叫,「是……是蓉妃!」
天哪!地啊!如果是一般的宮女死了倒沒事,偏偏是目前深受皇帝寵幸,不久便要升格為貴妃的女人,這下代志大條了,要是讓皇帝知道,只怕不只是龍顏大怒,也會牽連不少人跟著遭殃,這可不得了!
侍衛們將屍體撈上岸,不消多久,蓉妃淹死在棲星湖的消息也如野火燎原般傳遍了整座皇宮。
「娘……娘……」小小的人影哭哭啼啼的往湖畔奔來,她在睡夢中被叫醒,宮女支支唔唔的不敢明說,但是彷彿母女連心,對於才年滿八歲的她來說,已有失去娘親的預感。
「公主,等等我……」長她一歲的茜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小主子跌了一跤,連忙上前攙扶。「公主,有沒有哪裡跌傷了?」
九公主哭得小臉都濕了,「我要我娘……」
「好、好,公主,我們去找娘娘。」小主子哭得這麼傷心,茜草也跟著難過。「蓉主子是個好人,她不會死的,不會的……」她在七歲那年被賣進宮來,處處受人欺凌,要不是遇到善良的蓉主子,將她討了去給九公主當侍女兼玩伴,只怕早就被折騰死了。
她深吸口氣,抹乾淚水,牽著身形瘦小的九公主來到棲星湖,見著了躺在地上,全身濕淋淋、了無生息的屍首,所有的希望頓時化為泡影。
「娘……」九公主邁開小腳,撲到屍首上,用小手搖晃著她。「你快起來……起來跟楚楚說話……嗚嗚……」
茜草也跪在旁邊痛苦失聲。
「哼!這蓉妃在搞什麼東西……」幾個女子嗓音尖酸的發表高見。「皇上都要封她當貴妃了,不是應該神氣得意,幹啥還投湖自盡咧?」
「是啊!這不等於打了皇上一個耳光嗎?」
珍妃落井下石地嬌笑,「玉妃說得對,換作是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去尋死,我看她真是頭殼壞掉了……」
「真是的,要死也不死在她的景儀宮,偏偏死在我這兒。」另一位嬪妃撇了撇紅唇,「害我以後晚上都不敢出來賞月了。」
聽她說完,其它嬪妃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也開始疑神疑鬼。「別說了,真是越說越恐怖……」
九公主抱著娘親的屍首,仰起小小淚臉,「我娘沒有死……娘不會丟下楚楚不管的……嗚……娘,你快醒來……」
「哈!你這死丫頭居然還敢頂嘴?別以為皇上封你為公主就可以囂張了。」玉妃用玉指戳著她的額頭,臉上淨是惡意的笑。「那是因為你娘正得寵,現下她死了,皇上很快就會忘了你,畢竟在這宮裡頭有這麼多皇子皇女,少你一個根本無所謂,你們說是不是?」
其它人早就嫉妒死蓉妃的好運,這下少了一個情敵跟她們爭奪皇帝的寵愛,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沒錯,到時我生的寶貝女兒就可以頂替你的位置,你這個九公主就給本娘娘靠邊站去,哈哈……」
「走開!你們都是壞人……」九公主哭啞了嗓子,不住地搖晃娘親。「娘,楚楚不要你死……楚楚好怕……好怕……」
在她周圍的每張嘴臉都那麼猙獰可怖,說的話總是夾棍帶棒、冷言冷語,讓她打從心底發冷,如今娘親一死,再也沒有人可以讓她依靠了……
嬪妃們一個個幸災樂禍,積壓已久的怨氣和妒意終於得到抒發。
「來人!還不快把屍體般到別處去,省得留在這兒觸我們霉頭。」
「是啊、是啊!萬一把我們帶衰了怎麼辦?快點般走。」
侍衛們只好照做。
九公主大驚失色,嘶聲叫嚷著,「把娘還給我、把娘還給我……娘……」
「死丫頭,不要在這兒礙手礙腳的。」有位嬪妃故意推了她一把,趁勢出了口長久積壓在心頭的窩囊氣。
「公主……」茜草抱住全身發顫的小小身軀,心中思忖,蓉主子死了,她該怎麼保護小主子才好?
「不要帶走我娘……娘……」話聲未竟,九公主霍然捧住頭顱,腦袋裡彷彿有無數根針在扎,痛得她臉色由青轉白。「我的頭好痛……好痛……」
茜草心急如焚,「公主,你哪裡不舒服?」
「我的頭……好痛、好痛……娘,你不要死……你不要楚楚了……」失去依靠的恐懼感讓小小年紀的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死丫頭,不要在這裡裝死……」
「哼!就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娘一樣,不過是個卑微的宮女,居然還有臉誘惑皇上,真是有夠無恥!」
「真是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這死丫頭長大也同樣下賤……」
「不要罵我娘、不要罵我……」疼痛欲裂的頭顱埋在雙腿之間,小小的身軀不斷顫抖,喃喃自語,「楚楚很乖……楚楚很聽話……」
好痛,真的好痛……
娘死了,大家都要欺負她,她好害怕……
對了!她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見小主子翻了個白眼,當場暈厥過去,茜草不禁大驚失色。「來人!快去請太醫,九公主昏倒了……公主,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不要擔心,茜草,只要躲起來,楚楚就沒事了……
很快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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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皇四年立夏
「等一下……」這聲叫喊引來不少的側目。
就見中年男子手上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嬰孩,身後跟隨的婦人左右手各牽著一個娃兒,神色慌亂地攔在由藍呢作為轎幃的四人大轎前方,不讓它通行。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伴護在轎旁的烏傑斂容上前盤查。
中年男人沒有理他,逕自對著轎內的人說:「閻老闆,求你幫幫忙,我們一家五口還等著你救命啊!」
「爺?」烏傑見有孩童在場,不好將他們驅趕,只得詢問主子的意見。
轎簾後響起低沉富磁性,但卻近乎絕情的嗓音。「你憑什麼要求閻某幫你?閻某有為什麼要幫你?」
「閻老闆,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不然……我們大人受苦沒關係,小孩子也會跟著挨餓。」宛如事先就排演好似的,中年男人懷中的嬰孩開始哇哇大哭,令圍觀的民眾聽了忍不住同情他。
轎中人發出極淺的冷笑。「商場上有賺就有賠,既然投資失利就該付出代價,你這樣子未免太難看了。」
「只要閻老闆肯借我銀票周轉,我相信我一定有辦法起死回生,將賠掉的全部都賺回來!」他已經算過了,只要人稱[閻王]的閻無赦肯助他一臂之力,他絕對可以東山再起,再創事業的第二高峰。
「閻某不開錢莊,你找錯人了。」不待他說完,轎中人嘲謔地回絕了。
夫人為了丈夫的前途和孩子將來,不得不卑屈地當場跪下,哽咽地哭訴。
「閻老闆,我家相公以後會連本帶利的加倍奉還,求求你幫他一次……」
這次連同身邊的兩個孩子也跪下來代父親求情。
「閻某並不開救濟院。」轎內的閻無赦已經開始失去耐性。
中年男人臉色丕變,懷中的嬰孩又哭得更大聲,惹得他脾氣也暴躁起來,咬牙切齒的追問:「那閻老闆要怎麼樣才願意幫我?」
他涼涼地說:「要借銀子可以,只要按照規矩,房契或地契來抵押,一切就好辦了。」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房契……地契……它們已經……」中年男人怔怔地喃道。
閻無赦低哼,「既然沒有就免談。」
「有!我身上還有一項最有價值的東西……」說著,中年男人便舉高襁褓中的嬰孩,「我有三個孩子,全部抵押給閻老闆,只要賺到了銀子,我再把他們贖回來。」
「不……我不要……」聞言,婦人發出尖銳的叫聲。「相公,孩子不是東西,你怎麼可以把他們拿去抵押?你是他們的爹啊!」
中年男人理直氣壯地啐道:「你們女人懂什麼?反正孩子寄放在閻老闆那兒,又不會少一根頭髮,總比跟著我們挨餓好。」
婦人為之氣結。「你……你簡直不是人!」
「你給老子閉嘴!」他老羞成怒地叱喝婦人,隨即轉頭面向轎簾,「閻老闆,我把孩子抵押給你,你就不必擔心我會借錢不還了,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