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默嬋(沐辰)
「姊姊……」甘采棠發現自己很難安撫得了她,慌然不知所以的輕咬下唇,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和話語來安定苻蓮樗猜疑的心。
這種事她最不擅長了,她擅長的是吃喝玩樂……要她說些安慰的好聽話,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釆棠,妳能替我喚水胤揚進來嗎?有些事想跟它單獨談談。」苻蓮樗揚起唇角,神態平靜。
「喔。」甘采棠有種大勢已去的感覺,下床去找水胤揚進來。
沒多久,水胤揚急急自外頭掀簾進房。「甘姑娘說妳有事找我?」
「嗯。」苻蓮樗點點頭,眸眼含笑。
它坐上床沿,握住她的手,替她把脈,「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沒有,我知道你和吉祥的能力了得,讓我很快就能復元。」苻蓮樗話中有話的笑著,「若不是有你和吉祥,恐怕我早已成了黃土一抔。」
「甘姑娘說妳懷疑自己走不動。」它的手背拂過她頰畔,替她拂開髮絲至耳後,妖眸專注地凝望。
「是肯定,不是懷疑。」苻蓮樗的手覆住它的,喃道:「我都忘了你的手是冰的。」
「是啊,我也忘了妳的手是熱的。」水胤揚一直一直很喜歡碰觸她,想藉此感受她的存在,即使被燙傷也無所謂。現在它不需要煩惱這個問題,只需煩惱蓮樗的身體。「別想太多,好不?別再想妳是否能走,而是要想著快將身體養好,這樣逃亡也能逃遠些。」
「你愈來愈會開玩笑了。」苻蓮樗聞言笑出聲,笑出眼淚來。
「蓮樗?」水胤揚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淚珠,心痛不已,「哭吧!」
「我沒想要哭的。」她很少流淚,即使遭受到再大的打擊,她也不會哭,原以為自己堅強如鐵,竟敵不過水胤揚的柔情相待。
「我知道,蓮樗幾乎不哭。」攬住她的肩,將她擁入懷,它多希望自己能成為蓮樗的依靠,而不是她的累贅。
苻蓮樗抑不住淚的氾濫,放任自己哭泣,不再掩飾自己的害怕。「我不想變成你的負擔。」
可即使成為它的負擔,她也不想離開它。此生,它注定要背著她這個包袱過一輩子,在她有生之年帶著她,不離不棄。
「妳不是,妳永遠不是。」水胤揚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她的背,將臉埋進她的肩窩,不知如何安慰她。
「以前都是我跟你說這些事情的,原來我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堅強。」苻蓮樗泣不成聲的捉著它的衣襟,不肯放手。
「事實上,我很高興。」水胤揚倍感欣慰的說。
「嗯?」苻蓮樗抬起淚眼,教淚水浸染的眸子瞧不清它的表情。
「這代表我可以讓妳依賴,也代表我不是一無是處,是吧?」水胤揚拭去她的淚,很是輕快的說。
「你很開心呵?」感染了它的情緒,她笑出更多的眼淚。
「是呀!」水胤揚坦承不諱,手不停地替她擦去淚水。
「我能不能走路對你而言重不重要?」苻蓮樗突然問道,眸裡漾著企盼。
「說不重要是騙人的,但也不是真的必要。」水胤揚親吻她的額,吻去她沾睫的淚珠。
「什麼歪理!」
「不論妳能不能走路,都是我的蓮樗,如果妳能復元,我當然替妳開心;假若妳真的一輩子不能走路,我雖然難過,卻也不會過分期待。」苻蓮樗受的刀傷多處傷及筋骨,即使傷口痊癒,能不能走路還是一個未知數。「因為妳還活著,能說能笑能哭,這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嗯。」她依偎著它,漫應一聲。
「不過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妳怎麼想。」
「我只想著如何才不用成為你們的負擔。要帶著一個殘廢逃亡,無疑是拖慢你們的速度,即使我不想變成包袱,你們也沒人當我是,但事實上我已經是了。」苻蓮樗最為掛懷的還是直至目前為止都還在追捕他們的那些人。
「傻話,妳不是包袱,有我在,妳永遠不會成為我們的負累。我可以當妳的腳,帶著妳逃到天涯海角。」水胤揚急急告白,極不願她有這種自暴自棄的想法。「妳告訴過我,天地萬物來到人世間,不論再渺小、再無用,都還是負有他的使命。因為有妳,才讓我的存在有意義;沒有妳,我窮極一生,都只是一隻妖怪,被人類欺壓、當人類的玩具──」
「不准你這麼說。」苻蓮樗大動肝火,聽到水胤揚這樣貶抑自己,比知道自己極可能不能走路還令她生氣難過。
「那妳也得答允我不再提自己是包袱之類的話,省得我想起以前『不堪』的往事。」水胤揚朝她眨眨眼,妖眸滿是疼惜和淘氣。
「你的往事哪裡不堪來著?我很喜歡以前的你。」苻蓮樗不悅地替「以前」的水胤揚辯解。
「喔……那現在的我妳就不喜歡了?」水胤揚故作傷心地低垂著臉,肩膀還一抖一抖的。
「油腔滑調。」苻蓮樗嘟起紅唇,難得顯現的嬌態令水胤揚情不自禁地吻上她嘟起的唇瓣。
四目相對,眸光緊緊鎖綁,一吻止歇,兩人都莫名其妙地難為情起來。
默默相望,久久才有默契地笑出聲。
「妳臉紅了。」水胤揚點點她的鼻尖,調侃笑道。
「你還不是?」苻蓮樗碰碰它的臉,彈彈它泛紅的頰。
雪花悄然透過微敞的窗子溜進來,一接觸到室內的空氣即消融,有些逃過融化命運的,也在著地時化作一攤雪水。
「雪。」水胤揚伸手接住不斷跑進來的雪,雪比它的體溫還低,於是也漸漸地融在它的掌心。「融化了。為什麼會下雪呢?」
「我也不知道,只知曉冬天一到,便會下雪。這樣也好,省得我們分不清時節,沒有辦法休生養息,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的,萬一累倒了,也是很麻煩的,不是嗎?」苻蓮樗也抬手接住雪花,雪花在她掌心融化,漸漸凝聚成一攤雪水。
「那我們之後要上哪兒去呢?」水胤揚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冬天過去,就是春天,到時候,我們要往哪兒去呢?」
「我們啊……」苻蓮樗偏首想了想,爾後笑出聲,「胤揚想上哪兒去,我們就上哪兒去。」
「天下之大,我也想不出何處是我們能容身之地。」水胤揚明白這兒不是久待之處,與采棠他們總有一天也得分離。
他們有他們的目的地,而那不會是它與蓮樗的歸處。
「走一步算一步吧!其實到任何地方都無所謂,只要兩人能在一起就好。」苻蓮樗笑道,微揚的唇角蘊涵著無限情意。
「是啊,只要我們兩人能在一起就好,其他的,什麼也不必操心。」握住她的手,水胤揚沒有一刻像此時一般內心充滿著情感,那情感恰似一道暖流,將它冰封的心解除。
「等雪一停,春天來的時候,我們就離開這兒吧!」苻蓮樗提議,他們待在這個地方太久,容易被追蹤到,而采棠他們的行程也不能再耽擱。
「好,不過在那之前,妳可得答應我,快些將身體養好。」
「嗯。」苻蓮樗頷首,偎進它懷裡,沉沉入眠。
***
「胤揚,姊姊的情況如何?」甘采棠在水胤揚自房內出來後問道。
「很好,剛剛入睡。」水胤揚坐在窗前的長凳上,注視著外頭的情況。
「那姊姊還是很在意自己不能走的事嗎?」甘采棠再問。
「是有可能不能走,但這並不是絕對的事實。」水胤揚糾正她的話。
「當然囉,有我在,怎麼可能會有治不好的傷呢?」偎在火堆旁邊取暖的吉祥志得意滿的狂笑著。
「嘖,吉祥,你愈來愈自大狂妄了。」
「采棠,妳說話的方式愈來愈像柳沕微那死小子了。」吉祥瞟眼甘采棠,吸進一口香氣,舒適地噴氣。
「你不覺得是他愈來愈像我嗎?」拿著個鈴鐺在手中把玩的甘釆棠不服氣的反問。
「該說你們是互相影響吧!」水胤揚笑道。
「也許囉,不過我就覺得水胤揚你好聽姊姊的話,要是柳沕微肯對我言聽計從就好了。」甘采棠語間莫不欣羨。
「我聽蓮樗的話是天性,自然而然,不會突兀且怪奇。若是沕微他哪天轉性肯對妳言聽計從,到時,妳才該害怕吧?」水胤揚輕笑。
「我為什麼要害怕?我會高興得不得了。」甘采棠冷哼一聲,隨即因想到柳沕微對自己唯唯諾諾的模樣而打個冷顫。「別了別了,我寧願他當會反駁我的男人,也不要他對我唯命是從,那太可怕了。」
「這自然,愛一個人或是與人相處,都是要坦率以對才能長久,不是嗎?」水胤揚轉頭看向外頭的雪地,笑道。
「我一點也不覺得柳沕微那傢伙對我坦率過。」甘采棠咕噥。
「他那樣妳還埋怨喔!換作我是柳沕微,才不會神經出問題娶妳這只──」吉祥話一出口方知自己失言,要將話吞進肚裡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