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默嬋(沐辰)
平抒衡無趣地攤開手,察覺掌中的硬物,才想起管竽笙之前所言,於是攤開掌心一看,赫然是他隨身帶著的玉虎,玉虎冰涼的觸感染不上他的體熱,散發著一股熟悉的氣息。
綠袖兒,是綠袖兒,她來了?那管竽笙怎會有玉虎?莫非她是綠袖兒認識的人?
綠袖兒一想起綠袖兒,平抒衡的心便平靜不了,她應該不會貿然闖進皇宮來救他吧?等見了面他定要……
「你一點也不怕國師?」其他籠裡有人找平抒衡說話。
平抒衡將玉虎收好,迎視其中一名臉色憔悴的女子;看出她的本體是隻狐狸,道行尚淺,約莫與元綠袖差不多大。「你不是龍九子吧?」
事實上,他也弄不清龍九子到底是哪九子,他壓根兒連自己名列九九子之一,以及何時多了一堆兄弟姐妹也不知。
「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我只知道自己在修行時就被捉住了。」女子看著平抒衡,臉色突然大變,「你……你是虎……」
「我是狴犴,似虎的精怪。」打他有意識開始,旁人便喚他狴犴,他沒有見過自己的同伴,不知自己是如何誕生。
女子臉上的懼色仍未消失,平抒衡明白他們天生對虎這類動物心存恐懼,也無心多加撫慰,只問道:「在這兒的……全都是同你一樣的嗎?」
「嗯,有的不過在山間獵食,教途經的獵人聽見它說人話就被捉來了。」女子在此待得比平抒衡久,自是知曉許多。
平抒衡愈聽臉色愈陰沉,他不知這個皇帝己荒謬至此,雖然國氣運行已轉弱,但他估計這個皇朝至少仍有近百年能延續,可皇帝這麼一搞,會將皇朝的壽命縮短,等到皇朝走到末路之時,精怪妖孽全都會因氣的變異而產生變化,人們將會是最後受到嚴重影響的一群啊!
人類總是自取滅亡。
平抒衡無意再多想,現在的他只想早些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長白山同元綠袖培養感情。
夜晚很快地來臨,平抒衡席地而坐,調息運氣,不遠處看守的士兵們似乎因皇宮設宴而分得一些酒菜,正圍成一口飲酒作樂。
雨絲細細,綿綿密密地斜落,像牛毛般數不清,織就一張渾然天成的雨網。平抒衡一見這詭異的雨,便想起在洛陽時的情景。
果不其然,聶扶風與管竿望一道前來,看守的士兵一見聶扶風,紛紛起身跪地行禮,大喊:「參見聶大人。」
聶扶風同看守士兵們說了些話後,士兵們便領著他們,神色倉惶地進來。
「你們——」平抒衡訝然以對。
「別以為我願意。」聶扶風搶白,他瞪眼管竽笙,不再說話。
「平公子。」
「管姑娘。」平抒衡感受到刀氣,皺起眉,肩膀的傷因刀氣而隱隱作痛,神色戒備。
士兵們將籠子的鎖—一開啟,為那些虛弱的精怪們套上枷鎖後,便退出去。
「平公子,請你也套上枷鎖,我們是來放你們的。」管竽笙有禮的說。
聶扶風拿著枷鎖被往平抒衡頭上套去,平抒衡皺眉不馴地
看著他,只見他撇撇嘴角,空出一隻手來按上平抒衡的肩膀,為他療傷。
「現在你相信我沒惡意了吧?」
「嗯。」平抒衡雖仍存有戒心,但想起下午管竽笙之言,加上玉虎,於是點點頭,讓聶扶風替他套上枷鎖。
管竽笙集合了所有在籠裡的精怪們,同聶扶風一前一後押著隊伍離開,所到之處,人人莫不恭敬行禮。
平抒衡教這竟因的現象給弄得滿頭露水。
細雨濛濛,當他們走至宮城們門之時,平抒衡瞧見了一道烙在他生命中取不走的身影……
第十章
「綠袖兒!」平抒衡加快腳步,綻開笑容,「休」地一聲,人即衝到元綠釉面前,下一刻——「砰」的一聲巨響,平行衡連人帶枷鎖地往地上倒去,罪魁禍首正是他口裡直喚的元綠袖。所幸夜黑風高,街道無人,但一群相關人土莫不面面相覷,無法言語。「綠袖兒……你……」平抒衡摔得頭昏腦脹,身上的枷鎖加深他起身的困難度,勉力撐起自己,半跪於地,狼狽不堪地看著在他面前不遠處、握著拳的元綠袖。
只見她蒙著眼,身著捕快衣裳,秀髮藏在高帽中,肩膀抖動著,分不清是喘息抑或硬咽。他心一動,深知自己傷了她的心。
「我?我怎樣?」元綠袖抬手抹去滑落的淚,克制不住的大吼。在管竽笙的安撫之下,她才勉強壓低聲音,可口氣仍顯粗暴,「比起你對我做的,我只不過推你一下,便宜你了!」
「綠袖兒,一個人被定罪之前,好歹也得知道罪名吧?」對於元綠袖的打罵他習以為常,反倒身後的聶扶風臉色僵沉,對於元綠袖的舉止有很大的疑慮。
「你心裡有數。」元綠袖只差沒當眾發飆,然而頰畔滾落的淚讓她氣勢全失。平抒衡聞言,只嘴角扯笑,「我的頭髮全散了,綠油兒,請你替我整理好。」
其他人見狀無不怔愣,不知平抒衡葫蘆裡賣什麼藥?
原本仍在氣頭上的元綠袖因他的軟語溫言而軟化,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自包袱裡掏出一頂蓮花冠,為他理好散發、別上冠,再拿出條巾子,替他擦拭臉上的髒污,還他一個清潔的儀容。
「綠袖兒好棒,平平很開心。」平抒衡雙手仍困在枷鎖中,只能以話語撫慰。
「別這樣哄我。」小時候平抒衡就是這樣哄她的!
元綠袖掐緊巾子,嘴一癟,竭力克制不讓自己哭出聲。
早在先前她教聶扶風救助,聶扶風表明他會將平抒衡救出時,她的一顆心就懸得老高,後來管竽笙出現,言明一切,她雖能理解,可對聶扶風的存在仍是膽戰心驚,不知聶扶風是否會突然發狂將平抒衡怎麼了,偏生管竽笙要她和貂兒在外頭等,直到剛剛……感受到他安然無恙,她一顆心才放下,可一安下心,脾氣也上來了。
「讓你擔心了。」平抒衡柔柔一笑,寵溺地看著強忍不哭出聲的元綠袖。「綠袖莫擔憂,皇上已下旨查封嚴嵩一家,追究其所作所為,而國師親嚴嵩一派亦被捉拿,加上大子、荊王與一干大臣建言,很快就會沒事的。」管竽笙溫言相勸。
「管姑娘,在下明白,可這是在下與平平之間的事,與那勞什子龍九子無關。」元綠袖揚袖拭臉,柔和的嗓音夾帶哭意,「假使聶扶風不出現,平平就不會被捉,他也不會丟下我一個人……」
「皇命難違,與我何干?」聶扶風聞言,不禁為自己辯解。
「閉嘴,我又不是同你說話。」元綠袖頭也不抬的回嘴。
「你這潑婦。」聶扶風豈是容得人在他眼下放肆的人,一把火氣直冒,眼看就要拔刀。這一動,非但平抒衡率先轉身怒目相瞪,連管竽笙也冷冷地瞥他一眼,除了安分窩在元綠袖肩上的貂兒,聶扶風是孤立無援的。
「綠袖兒同我說話,外人別插嘴。」平抒衡邪眸斜睨,傲然轉身低聲安撫元綠袖。「別哭。」
平抒衡搞不懂元綠袖的眼淚怎麼這麼多?打小時她便特愛哭,沒想到長大後仍是如此。而她每次哭,似都與他有關,她長愈大愈是如此。「你明明說了你是我的,為什麼還要把我丟下?」元綠袖不明白為什麼平抒衡總是說一套做一套?
「因為危險。聶扶風不是個你能對付的人,而你在旁邊會讓我分心。」平抒衡試著與元綠袖說理,想抱她,才發覺自己身上的枷鎖尚未解開,只好作罷。
「你可以用說的。」
「我——」為什麼他得負著枷鎖站在宮城外與元綠袖說這些呢?平抒衡無語問蒼天。元綠袖的性子一拗起來,可以幾天不同她說話、以往他總任由她去,到最後她自己會受不住開口,可現下……歷經這麼多年、這麼多事,他雖遲鈍,也終是理會自己對元綠袖的情感不再是單純的親情,她是他生命中的唯一;明瞭到這點的他心態大不相同,可做法來不及更改,他很希望元綠袖明白這點,給他時間,然而面對她時卻總是意外的口拙,平時的舌燦蓮花現在卻乾涸成枯田。
「綠袖兒……」平抒衡為自己的難言而歎。
元綠袖只看見平抒衡週身的白光銳減,聽見他的歎息,心一縮,「你很困擾嗎?我只是求你在做任何事——尤其是與我有關的事之前先告訴我一聲,我……我沒有別的要求。我也知道你仍然當我是小孩子,我不求你一定要在一夕之間就當我是個女人,但我很希望……很希望我們能站在同一個地方……」
「綠袖兒。」平抒衡的歎息加深。
他怎會不知?可七百年養成的習慣需要時間調適。
「我用了七百年的時間努力長大,我知道我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跟你幾千年的差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