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默嬋(沐辰)
怪不得她全身痛得要命!風蝶衣睜著眸子看著他,現下她全身上下惟一有氣力的便是這張嘴。
但她不懂,若真要她死,用迷魂香就夠了,何必大費周章的使用遺三更這種難尋的毒藥?難不成她的命當真比五年前來得珍貴許多?
她厭惡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更厭惡自己被扮成書生的易陽耍弄在手掌心上。
「別考驗我的耐性。」向來面無表情的臉龐起了波紋,聲音裡充滿不耐。
「恩公名姓如此神秘,不肯透露隻字片語?」風蝶衣無視於他言語間的警告,大眼就這麼滿是挑釁的著他。
盈盈秋眸隱藏著連她自己也探查不到的委屈。
「風蝶衣,你在鬧什麼脾氣?」他低斂眉睫,沒有表情的望著她,察覺心不小心抽動了下。
在她未睜眼說話之前,他曾以為風蝶衣只是一具會呼吸的木偶,當他發現她喝下他給的藥非良藥而為毒藥時,心的沉痛讓他以為自己跟風蝶衣一樣中了毒。
在她與毒抗爭時,他的心竟不由自主的跟著起伏,從未有人能侵入他的心緒中,未有人能似她這般一舉一動皆牽引著他,這樣的一個人存在對他而言是一大威脅,本該除去的威脅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留她活口,他自認為對她夠縱容了,豈知她一醒來就給他臉色瞧,還不怕死的直想激怒他,不肯喝藥!
看來對待非常人,得用非常手段。
易陽冷沉下氣息,將碗內的藥汁一仰而盡,在風蝶衣仍喋喋不休時低首吻住她。
「恩公如此神通廣大……嗯……唔……」風蝶衣話沒說完,鼻子先被撞到,就在她痛得張唇時,唇被覆住。
隨即,苦澀的藥汁滑入她的喉嚨,她皺起眉,想要推開他,卻反被制住,餵了更多口的藥汁。
直到那碗藥全喂光,他才放手給風蝶衣一個呼吸的空間。風蝶衣急促的喘息著,狼狽的瞪著他,連說話的氣力也被他奪走。
這個人……竟然這樣……老天!他餵藥的技巧實在有夠差勁,還會撞到她的鼻樑。
「你到底……要怎麼樣?」風蝶衣死命的呼吸著,可這樣反而招來更大的痛楚。
痛是痛,可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加快速度,盯著易陽亦沾上些許藥汁的唇,她別過臉不看他,強忍著身子的痛,想推開易陽。
「我叫易陽,你可以記住,也可以忘了它。名姓之於我,不過是個代稱。」易陽硬是將適才被他半抱起、現在死命忍著痛掙扎的風蝶衣壓倒在床,就在她痛得抑不住呻吟時,冷冷地吮她一眼,起身離開房間。
偌大的房間因他的離去而變得空蕩蕩的,而胸口的空虛感自他一放手便產生。
風蝶衣平躺在床上,久久,身子的痛離去,心跳卻未曾平復。
五年未見,他還是那個樣子……
她在期待什麼?她在想什麼?五年來她惟一的執著……
到頭來似乎是兩頭皆空。
那他為何留下她?為何說沒有開始哪來的結束?
雙飛如意鏡他皆到手,何以他會這樣說?
風蝶衣發現自己現在走在一片充斥迷霧的森林,怎麼也找不到通往出口的路,迷失在這座名為「易陽」的森林中……
窗外的月冷冷的倒映在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面,模糊的影家如同雲霧繚纏的凌雲城,始終讓人看不清它的模樣。
凌雲城又陷入一片灰霧中,伸手不見五指,凡是開著窗和門的房間皆會被霧侵佔,連易陽的書房也不例外。
「城主。」孫志煌搖著羽扇一臉恭敬的作揖,輕喚著立在窗前發呆的易陽。
發呆?是的,從來不發呆甚至沒有時間發呆的城主這下子竟然是在發呆,即使他仍是張萬年不變的冷臉,可孫志煌還是憑著多年來的觀察發現易陽的情緒轉變。
「找到了嗎?」易陽問的是下毒的嫌疑犯。
「據奉命煎藥的小菊說,她曾在煎藥時離開一陣子去上茅房,之後未曾離開過半步。」孫志煌回道。
全城上下全教易陽的怒火掃過一次,幾乎沒有人倖免……呃,中毒的風蝶衣例外。
偏偏易陽的脾氣不似一般人發發就算了,他的怒火是冰的,被他掃到的人全身上下無一處是暖的,只怕凍成冰人還得感謝易陽「手下留情」。
風蝶衣生命垂危之際,凌雲城上下就成天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直到風蝶衣清醒為止。
「沒有人見著行跡可疑的人物嗎?」易陽冷沉的問話充分顯示出他的不滿意。
「回城主,是的。」三日來,孫志煌全城上下全問遍了,幾個擅長使毒的高手甚至被他徹底盤查,然而,他們無一人身上有配製遺三更的藥材,或是殘留有遺三更。
「志煌,我予你七天的時間查出誰下的毒手。」
「城主,這……」孫志煌暗自叫苦,他怎麼那麼倒霉?
「我相信你的能力。」易陽微揚唇角,冰眸淡視。
孫志煌見易陽的笑容,霎時瞪大眼,簡直像白天裡活見鬼了那般驚駭,但他強壓下心中不斷冒出的惶然,忙稱是。
咳,百年難融的寒冰突然被融化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而他孫志煌何德何能,「有幸」見著,真是該回去找個道士來收驚……呃,不是,是該上廟裡去焚香謝佛。
易陽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揚揚手,孫志煌即再作個揖,預備退下之時,他咬住他:「志煌。」
「城主?」孫志煌看見易陽臉上浮現一絲困擾的神色。
「我……沒事,去吧!」
「城主,有事縈懷?」孫志惶不是首次看見易陽有如此人性化的表現,五年前他從江南回來便曾如此。
易陽臉上突現一絲狼狽,「沒事,去吧!」
「城主,有事的話,小的可以幫你分擔,說不定還可以給予城主一些建言。」孫志煌壯著膽子彎身打恭作揖,一邊偷偷瞄著易陽的反應。
「我……」易陽欲言又止。「沒事,去吧!」
「是。」孫志煌轉身離去,在合上門之前,他又說了句話,「城主,有時候顧慮太多反是致命傷。」
易陽震驚的看著合上的書房門,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射到擺在案頭上已經合而為一的兩個半圓鏡上。
如鏡上的銘文刻著:毋離、毋棄、毋忘。
意鏡上的銘文刻著:相思、相屬、相映。
而兩鏡相合後呈現一幅精緻的山水圖樣,山川百岳他看得透徹,惟獨這幅山水圖他不清楚真正所指的地域為何,而它又跟映月劍法有何關聯?
輕歎口氣,易陽指尖輕拂過雙飛如意鏡,思及風蝶衣……
想起她,他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易陽不知道自己這種心情喚作什麼,只知曉自己五年前到滄浪山莊奪意鏡時沒有殺了風蝶衣是他一時的心軟,接下來五年他不是不曉得她在追他,可那種複雜的心境並未如現在這般明顯。
雙飛如意鏡,他皆得手,可為什麼那般紊亂的心情會困擾著一向沒有情緒的他?
他分明只是去奪鏡子的,他眼中也只有鏡子的,不是嗎?
可現下他卻不急著探索銅鏡的秘密,反而只關注風蝶衣。
她的目光一直在追他嗎?
她的眸子看來如此的清亮,清澈得可以當倒映他內心真實想法的明鏡。
五年前一別再次見面,她變得更加清妍,那雙眸子似乎成為他心中的法尺。
她在譴責他為了如鏡利用韓家全家嗎?譴責他的見死不救嗎?
可是為了引「那個人」現身,他不得不如此計劃,為了報仇,他什麼都可以捨棄。
「那個人」在他十歲的時候殺了原來的他,現在的他只是一副空殼子。
一副空殼子竟然還會因為風蝶衣而心起波濤。
這個可笑的事實讓易陽不由得揚起嘴角,拉開一個嘲弄的弧度。
自十歲後,他就沒當自己是個人過,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復仇。
為了這個目的,再多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可是風蝶衣的眼神……
他卻無法不在意,無法不任地看透他的內心般任她透視。
她臉上不經意出現的哀怨教他不知所措,感同身受。
他該怎麼對她才是?
該拿什麼樣的心情去待她?
易陽眼前出現的,是五年前教他迷昏的風蝶衣和五年後再次相遇的風蝶衣。
兩個影像合而為一,成為一道柔柔的輕風,吹掠過他終年冰凍的心……
「砰」的一聲,隨即聞得一聲壓抑的痛呼。
痛痛痛啊……嗚……明明她已經夠小心了……怎麼並非如同預期的是「下床」而成了「跌床」?
風蝶衣緊咬著下唇,硬是撐起自己,將原本趴在地上的自己「翻」過來變成躺在地上。
風蝶衣一連喘了好幾下後才再次打起精神側撐起自己,努力良久,終於不再是躺著,而是直挺挺的坐在冰冷的地上。
光是這個簡單動作便費去她不少的時光。
主宰全身神經的感覺目前叫作「痛」。
仿若有千萬根針往身上扎,那種難以形容的痛正快意的在她全身上下內外肆虐著,但風蝶衣不打算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