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孟華
「我已經很久沒碰公司的事務,已經沒辦法當個稱職的秘書。」她以務實的態度說道。
「胡說!真正的理由,根本不是這個。」他走近她,近到兩人只有一步之距。
她仰起頭,表情是冷漠的。「那會是什麼?」
他牢牢地盯著她,當他用那種充滿感情的眼神望著她時,她所有的自制,差點滑落,堪堪勉強維持住臉上冷漠的表情。
「我向你道歉,那一天我說的話太過分。」他向她低頭道歉。
她愣了一下,隨即明白。「收到法院通知?」
「嗯!」看到她的表情,他立刻急急補充:「即使沒有那份聲明,我也知道你沒有任何企圖,總之我那晚酒喝多了。」
「酒後吐真言。」她輕輕挖苦道。
「隨你怎麼說都行,不過不要因為這種『小事』辭職」
她打斷他。「我真的不是為那些話辭職。」她退了一步,將距離拉開,發現和他站得那樣近,根本不能和他好好說話。
「是嗎?」他仔細看著她。「那為什麼?省省那套對公司業務不熟而無法勝任的說詞,倘若你是這種情形,那我是不是也要辭職,因為我和你一樣不熟。」
她抿緊唇,不發一言。
「告訴我真正的理由,你不是向來有話都會直說?」他故意激她。
她靜默半晌,然後抬起頭。「我不想再看到你。」她根本無法忍受再看到他,因為這不是地想見的那個人呀:「何況,任何人都可以擔任你的秘書,並非一定要我。」
他靜默一下,怒氣陡地爆發開來。「去你的,韓湄,你到底是怎麼想?過去一年所發生的事情,不是我所能控制,我也不清楚「我」曾經對你做了什麼、許過什麼承諾?如果你要我負責的話,請直接明說,不要像受了多少委曲似的躲起來,讓我成為罪人。」他開始踱步。「振君、張律師全都罵我,說過去一年你對我有多照顧,我應該要好好對你、報答你,但是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麼對我好,所以我現在能做的,只有維持現狀,在這種情形下,你為何還要一走了之?」
對他是現狀,對她卻是天翻地覆的大改變。「你不用對過去一年的事耿耿於懷,倘若記不得、想不起來,這些都沒關係,其實,你都可以將它看成……是我對你的『報恩』。」
「報恩?」
「你救了我的命,甚至因此失憶,所以我的所為,全是為了「報恩」,如今你已恢復記憶,我認為我已經完成了我的工作,所以我沒有必要再留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平靜她的情緒,其實它的心好痛、好痛,要將過去的一切輕言抹殺掉,談何容易?但是她仍硬起心腸,用強裝出來的堅強繼續說道:「何況,我老早就不想再為你工作,在出事的那一天,我本來就要向你提出辭呈……」
這話實在太傷人。「你是說真的嗎?」他冷冷地道。
「……真的。」她看著他。「我不想再為你處理事情,不管是公事或是其他一切,我想要嘗試其他的工作。」
「你認為還能找到這種高薪的工作?」
一薪才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尊重。」
「我哪裡不尊重你?」
「你自己去想呀!」她真是愈說愈氣,真是奇怪,這個孟齊維總是能將她的另一面惹出來,會讓她生氣、讓她激動起來,完全不能冷靜自持。「有哪個女秘書要去應付上司多如牛毛的情人,還要提供保險套、還要……那算什麼呀?」
他眼睛突然一亮。「哈!你是在嫉妒!」他開始自得起來。
她眼前頓時興起紅霧。「嫉妒你個頭,是噁心!」
「若是你不想再做那些工作,以後不讓你做就是。」他舉起手,露出迷人的微夫,像童子軍發誓。「我保證!」
他這麼說,或許一年前,她可以接受,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要她冷眼看他繼續和其他女人交往,她一定會瘋掉,情願去死,或真的會忍不住將他給……「來不及了。」
聽出她話中的堅決,他全身一緊,笑容不再。「我不准!」他厲聲說道。
她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你以為我非得要你的同意與否,我才能不去工作嗎?辭呈這種東西是很形式化的。」她疲倦地說。
「我知道,但那是你欠我的。」他輕聲說道。
她瞪著他。「我又哪裡欠你了?」
他靠向她,她則不住地往後退,直碰到沙發,整個人毫不留神地跌坐下去,他則立刻伸手困住她身體兩側,臉和她平視。「因為你這條命是我救的,所以你再也不是自由之身。」明知道拿這個脅迫人是很差勁的事,但是只要能制止她離開他,他什麼事都會做出來。
她的心突然毫不聽指揮地狂跳起來,她吞了吞口水。「我認為我已經還了,所以不欠你任何事。」
「對於你『報恩』的事,我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他露出惡魔似的笑容。
偏偏他這話勾起韓湄心中的最痛,她整個人有如陷落冰窖,原先的怒火消失不見,「她的」齊維!「走開!」她冷冷地道。
齊維臉上的笑容,頓時被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寒意給凍住,他緩緩退開,她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會有這樣的轉變,難道他真的說得太過火?
她站起身,將門打開。「請你走吧!」她下逐客令。
「韓湄……」
她沒有看他,它的眼神落在遙遠的地方。「倘若你認為我沒有『報恩』,我會再還給你,直到你認為足夠為止。」
他突然覺得很後悔,該死!索取恩惠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不過,我現在沒什麼心情報恩,所以得請你等一等,直到我有那個心情為止。」她轉向他。「所以請你先離開。」她以異常平靜的口氣說道。
該死!為什麼他有種感覺,一旦走出那扇門,也就等於走出她的生命,可是另一面,他也知道,她現在正處於臨界點上,若再逼她,一定會受不了,他慢慢走到她面前。「若是你遲遲不回來,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找回來……報恩。」說完後,他深深看她一眼,便大步離開。
韓湄輕輕將門關上,整個人慢慢滑坐到地上,然後什麼都不想再去思考,她緩緩站起來,她要拋開這一切,還有——他!——
失去的記憶,就像拼布一樣,一點一滴彙集起來。
過去一年的生活片段,漸漸地浮現出來,而且過去一年所產生的變化,也漸漸影響到現在的自己,包括生活習慣、價值觀,甚至感情。
他不再像過去一樣流戀花叢間,相反地卻過著清教徒式的生活,不是沒有女人主動親近他,只是再也引不起他的興趣,他不想理她們,連碰都不想;為這種「反常」的情況,他氣忿不已,甚至為了證明自己雄風不減,硬是跟一個女人約會,可是才相處不到十分鐘,他便藉故開溜,他喃喃詛咒這種狀況,更氣那個害他變成這樣的禍首。
想起愈多,和韓湄相處在一起的記憶便鮮明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刺得讓他心底發疼,雖然很荒謬,但他真的嫉妒過那個「自己」,直到過去和現在再度融合。
韓湄已經失蹤近一個月,她只向家裡的人說聲要到處走走看看,便拎起簡單的行李離開了。初時,他差點就放下一切,跑去追尋她,但不曉得是什麼東西阻止了他,或許是因為他不想向自己承認,他需要她!
可是才一天沒見她,他整個人就不對勁,不僅情緒壞得要命,連公事處理上,也失去過去那份果決和明快,他一直告訴自己,這是腦傷的後遺症,只要假以時日,應該就能復原,但在他心底,他早已知道,只要她不在,他就不會復原。
「你是愛她的。」在看見齊維沒頭沒腦、像瘋了似的拚命工作,振君忍不住開口說道。
他抬起頭,雖然表情是平靜的,但是眼中卻有極強烈的情感。「我不懂愛是什麼?」
「懂?愛是不用懂的,你已經陷下去。」振君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
齊維沒有說話,表情變得更陰霾。「倘若你認為我在失憶那段期間,對韓湄產生那股特殊的感情就是愛的話,很抱歉,我不能苟同,或許即使可以將之稱為「戀母情結」。」在他的心中,雖然對「戀愛」的評價很低,但是也不像以前那樣具有說服力。
「我不是指那段時期,我是說在失去記憶以前。」振君神色自若地丟下這枚炸彈,果然沒一會兒,立刻引起極強烈的反應。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咆哮道。
「我沒有胡說,若不是你之前對韓湄就懷有極特別的情感,那在失憶時,為什麼會對她特別依戀?再者,」他更進一步指出。「失憶的你,單純而不設防,所表露的情感和喜好是最真實的,而韓湄仍是你的最愛,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即使是孟爺爺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