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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孟華

    她心跳的好厲害,第一次發現,在他那凌亂參差不齊的劉海下竟有雙漆如子夜般的黑眸,深邃的像一片黑海般,彷彿會把人吸進去似的。

    眼睛是靈魂之窗,在那相觸的剎那,她覺得自已好像潘朵拉,打開了不該開的盒子。

    「呃?要給你多少錢?」

    他靜了一下。「不用。」

    「可是——」

    「就已經跟你說不必了。」他聲音不自覺變大了起來,而且多了分不耐煩。

    她嚇了一跳,手抓緊著錢包立在那邊,不知該如何是好?

    「干!」他突然將手中的毛巾丟到一旁,轉過身就走。「老闆,她一定要給你錢。」

    阿發聞言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滿臉通紅失措的少女後抓抓頭。「不用錢啦!」

    「可是……有用材料幫我補胎呀!」她囁嚅地說道。

    「狗皮膏藥一塊而已,沒值幾毛錢,最重要的是工錢。」他看了一眼又鑽到車盤底下的少年。「他既然不跟你算就不用了。」

    她開了開口,本想說什麼後又作罷,大聲道了個謝,便牽著腳踏車加入一直在對面等她的同學們,然後一道離去。

    「阿風,小美人走了喔。」

    靜——

    「你用這種方法是把不到人家的。」彆扭小子,明明喜歡人家,還故意裝出這副死樣子。

    回應他的話是一連串工具落地聲和一聲干。

    阿發強忍笑意,悠哉地踱開。

    呵呵!少年耶!

    ΨΨΨΨΨ

    「盧靜竹,你怎麼敢跟羅璇風講話?」劉雪梅睜大眼睛直看著盧靜竹。

    盧靜竹看了她一眼,騎上腳踏車,等離開了那家修車場才開口。

    「不然怎麼辦?我現在會回不了家呀!」

    「我都快嚇死了!」

    盧靜竹看了一眼瞼色依舊很難看的劉雪梅,頓時不再氣她的「背友」之舉,她看起來真的很怕羅璇風。

    「其實他……也沒那麼可怕。」想起方才相處的情況,自己是那樣膽戰心驚,結果什麼也沒發生,倒顯得自己小題大作了。

    「誰說的,他那臉看起來好嚇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跟他有仇。」騎到盧靜竹左邊的方薇君加入談話。

    盧靜竹沒吭聲,羅璇風那張臉龐太富有個性,全身充滿了陰戾之氣,尤其那雙眼睛如鷹隼般銳利迫人。

    可——思及方才兩人四目相觸時,她心跳無來由地加快,臉孔發熱……怎麼會這樣?小心看了看騎在兩旁的同學,怕她們發現她的異樣——幸好沒有,全都專心在她們的談話中。

    「今天居然看到他在車廠裡修車,可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他每次蹺課都是在跟不良分子鬼混咧!」薇君說道。

    「就是說嘛……」

    騎在她們三人後面的兩個同學也加入談論。

    「羅璇風他爸是因為綁架勒索,後來被人抓到,聽說還要再關二十幾年。」

    「真是可怕,他媽是酒家女,還經常跟不同的男人出出入入。」

    「好噁心,那不是跟妓女一樣?」

    「對呀!

    騎在前面的盧靜竹,靜靜聽著她們討論羅璇風的家庭,有這樣破碎的家庭,才會有這樣的「壞」孩子,幾乎是「理所當然」的。

    但——真的是這樣嗎?

    今天若不是在修車廠遇到了他,她會同其他的同學一樣,繼續用「有色」的眼光看他,可現在——她並不覺得他有傳言中那樣的不堪。

    憶及方才四目交接的時候,她不禁有種異樣感,他的眼眸像是黑洞般,彷彿可以將她吸入……

    「他是不是不打算再唸書了?看他都不上課。」

    「我看啊!他想念也沒辦法念吧!成績那麼差。」他是全班倒數第一名。

    「嗯……咦?靜竹,你怎麼都不說話?」

    盧靜竹望著前方,朗聲笑這:「沒有啦!我對羅璇風不熟,所以實在不知道要講什麼……對了!你們要來我家喫茶凍,我媽媽做的喔!」

    一聽到有好吃的。「好耶!」一群小女生立刻歡呼起來。「盧媽媽做的點心是世界好吃的。」

    盧靜竹看到大家已經不再談他了,心情也漸漸放鬆,很奇異地,她不想聽她們說羅璇風的是與非,因為——覺得不太對。

    他和她像是不同世界的人,除了今天以外,應該不會再有其他的交集了吧!?

    開始和其他人講起今天在學校上課的情形,老師講了什麼好笑的話,屬於少女們的清朗笑語聲,隨著腳踏車傾瀉在所經之地。

    而方纔的話題人物——羅璇風,則已如風般,被拋諸腦後。

    ΨΨΨΨΨ

    一打開燈,撲鼻的酒臭味立刻迎面衝了過來。

    羅璇風皺起眉頭,環看整個室內,走到母親的臥房,發現床上凌亂,衣服亂灑一地,顯示女主人回來過,喝醉了酒呼呼大睡一場後,又不見人影了。

    掩不住滿臉厭惡,用刀將門甩上,來匆勿,去匆匆,當這裡是什麼?

    上次見到母親是什麼時候的事……三個月前,一回到家,就看到她和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在客廳胡搞,見到他回來,還不以為意要他回房間把門關上,氣得他衝到廚房裝了一鍋水,往那對不知羞恥的男女潑了下去。

    那男的氣得要打他,結果力量不如他,反被他揍的半死,痛得不敢囂張,拿起衣服,像落水狗般匆匆離開,而他母親從頭至尾則不斷用難聽的話辱罵他,而他沒理會,只是關進房間,用震天價響的音樂隔絕一切,埋頭讀著汽車雜誌。

    待他第二天打開房門,客廳地上除了幾個空酒瓶,母親早已不見蹤影,而這一走,就是好幾個月,直到現在才又出現在這個屋子裡……

    他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讓水迎頭潑灑下來,乍來的冰涼,令他雞皮疙瘩悉數冒起。

    家裡沒有瓦斯,水電費都是靠他的打工錢來支了已經很吃力了,所以只要能維持基本開銷就好了。

    他一邊用肥皂大力搓洗全身的著,恨不得能讓一切時光倒流,從頭開始。

    等等!他在期待什麼?早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德行的人,地瞪著雙手,就像指甲中的黑垢,骯髒、油膩,令人嫌棄,他自我嫌惡地想著。

    轉開水龍頭,任由水往潑灑而下。

    多希望水可以將一切衝去、滌淨,然後——可以重生……

    盧靜竹,國小他就知道她了,她是一班的班長,常常幫老師到各班跑腿。

    「報告!」一個可愛清秀的小女孩穿著燙得直挺的制服跑過他們教室,不畏所有人的好奇眼光,走到老師面前低聲說話,然後又極有精神的喊出「報告完畢」,禮貌退出教室。

    第一眼,他就被那全身充滿陽光的女孩給吸引住,之後,他千方百計探聽有關她的消息。

    可知道的愈多,他愈覺得她遙不可及。

    她品學兼優,是班長也是模範生,父親是大工廠的老闆,母親是望族之後,家世顯赫富有,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大小姐。

    不像他,有個不務正業的父親,當酒女的母親,每天穿的制服都是髒兮兮,吃也沒吃好。

    國中時,兩人雖同校,可他的生活已是天翻地覆,父親因綁架案被抓,記者到他家裡鬧得天翻地覆,弄得人盡皆知……他就像被貼上黑五類的標籤,所有人都用有色眼光看他,認為他跟他父親一個樣……

    突然間有人冒出來要拜他做大哥,有人過來找他打架、搶地盤,一進學校,麻煩就不斷,而他絕對來者不拒,誰找他麻煩,他就還十倍給對方……

    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不想再去唸書了,再加上他被編到後段班,老師愛教不教的態度,更讓他意興闌珊。

    會讓他偶爾去學校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盧靜竹。

    對她,他始終抱著遠遠看著她的態度,在下課或體育課時,會刻意經過她的教室外面,透過窗戶看她,即使只有一眼,所帶來的欣喜和悸動,便能為他晦暗的心靈注入一劑強心針,讓他覺得這世界,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的醜陋,至少這個世界還有像盧靜竹這樣完美的女孩存在著。

    國二時,出人意料地他竟然可以與她同班,讓他感到非常興奮,也覺得好像在作夢一般,頭一回,他覺得上學這件事真好。

    開學上課後,發現她就坐在隔他三排的斜前方時,他幾乎開心地想跳起來大叫,可是,很快地,這份熱情變冷了。

    變冷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可以與她同處一室,能一直看到她,因而新鮮感不再,而是隨著相處時間的拉長,更加清楚她的內在如同外在一樣光輝亮麗。

    總是有一群「好」學生在她的身邊,而他身上貼的是「壞」標籤他很清楚所有人對他的恐懼和厭憎,或許是害怕看到她臉上也會出現的輕蔑,每當她視線飄過來時,他總會飛快地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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