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貓子
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沒跟她解釋身份。
可是……現在似乎不是個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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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六歲的姑娘?」
聽說外頭有人想見她,紀蕪晴實在猜不到那會是誰,依然同意家丁領她到後花園的涼亭裡,強打起精神會客。
「蕪晴姐姐!」一見到她,那姑娘便撲進她懷裡。
「丫頭?」紀蕪晴近來吃不好、睡不好,變得較虛弱的身子被震了一下,勉強才能站穩,看清楚對方原來是迎來客棧裡的賣唱小姑娘。
當初,便是丫頭向掌櫃力保,她才能賣唱還房債。
對丫頭,她有著感激。
「就是丫頭我啊!」丫頭喜不自勝拉起她的雙手,隨即埋怨道:「蕪晴姐姐你可真無情,就這麼消失了,也不知道人家多為你擔心,害我們費了好多心神才打聽出來,原來你竟然是紀府的千金大小姐。」
「對不起。」除了苦笑,紀蕪晴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那日打賭輸了,只好跟著賈少瑛回家,她沒有跟丫頭道別的機會。
「哎呀,不用道歉啦,丫頭不是真的有心怪你,知道你平安我就很高興了,忍不住便想來看看你。沒想到蕪晴姐姐是官家之後,家裡這麼氣派啊!」丫頭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忍不住四下張望。
望著天真爛漫的丫頭,紀蕪晴不由得露出久違的笑容。
「丫頭,別胡說八道,人家還以為我們在圖什麼好處。」一直沒出聲的人級緩走近她們,生怕紀蕪晴有所誤會而訓斥胞妹。
發現紀蕪晴的家世之後,他一直很猶豫該不該來拜訪。
禁不起妹妹的要求,所以他才走這一趟,並不想讓人誤會他們兄妹對紀蕪晴另有所圖,或是來向人家討什麼恩情。
自慚形穢之下,他是完全對曾心儀的人死了心。
「大哥,蕪晴姐姐才不會那麼多心呢!」丫頭朝她大哥做了個鬼臉,回頭又對紀蕪晴笑問:「蕪晴姐姐,是不是?」
「當然不會,我很高興你們來看我。」紀蕪晴微笑。
就算他們兄妹沒找上門來,有機會她也打算回迎來客棧找他們,謝謝他們兄妹曾經那麼無私地照顧她,在那段時間給了她許多幫助。對當時等於無依無靠的她來說,這對兄妹就如同給她溫暖的自家人。
點滴記在心頭,她自然很清楚他們兄妹的為人。
尤其眼前的朱一風,絕對是個有骨氣、剛正的人。
「哥,你瞧吧!」丫頭正要對哥哥使個眼色,卻突然發現——「咦?蕪晴姐姐,你是怎麼了,瘦好多,臉色也不怎麼好看耶!」
「是瘦了很多……」
朱一風望著她清瘦不少的臉龐,藏不住眼中的不捨。
「沒什麼,回來以後犯了點風寒,所以身子較虛了些……」前因後果,不是一兩句話便能解釋,紀蕪晴索性隨口找了個理由帶過。
一想起便心痛,不提也罷。
「唉,蕪晴姐姐不好好照顧自己不行啦,姐姐病了,大哥可是會很心疼呢!」丫頭不由得脫口而出。
「丫頭,別胡說!」朱一風立即斥責。
無論如何,身份上已不配,他根本不敢妄想。
「我才沒有胡說呢,你明明朝思暮想著蕪晴姐姐,發現姐姐失蹤只差沒把城裡的土都給翻過來找了;姐姐生病,你怎麼可能不心疼?」丫頭年紀小,不明白哥哥顧慮的身份間題,便把他的思慕之情說出來。
知道哥哥想將秘密藏一輩子,她卻希望能替他表達說不出的愛意。
寧願把握機會,即使失敗,起碼哥哥不會抱憾終生。
聽見丫頭的話,紀蕪晴不自覺地微微紅了臉龐。
她從沒想過朱一風會對她有情意。
「丫頭……」朱一風又氣又惱又羞。
「怎麼樣,我說的是實話啊!」丫頭嘟著嘴,瞪向不敢告白的大哥。
實在不明白那麼喜歡紀蕪晴的大哥,為什麼一知道她的身份背景,從此便不再提起她的事,只是每日借酒澆愁。
大哥以為,她為什麼非拖他來找紀蕪晴不可?
她就是要他清醒過來。
就算門不當戶不對,大哥不可能一償宿願跟紀蕪晴結為連理,她仍認為至少該讓她明白他的心意,對大哥來說才公平。
「丫頭!」朱一風變得尷尬無比,只想拿塊布塞住妹妹的嘴。
「我不管,我就是要蕪晴姐姐知道你喜歡她,知道你為她快要整個人浸在酒桶裡不肯清醒,你不可以再逃避了!」對朱一風丟下這些話,丫頭便遠遠跑開,希望讓兩個人有單獨說話的機會。
朱一風瞪著妹妹的身影,不知如何是好的釘在原地。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
許久後,是身後柔柔的嗓音讓他閉了閉眼,終於吸了口氣回頭面對一張曾經想要一輩子守護、如今卻永遠都不會屬於他的美麗容顏。
「與你無關,你別把丫頭的話放在心上。」
朱一風對她淡淡一笑,雖然幾乎無法正視她的臉,還是鼓起勇氣與她四目相對。
早知道她氣質與眾不同,不可能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偏偏,他還奢望著她會是無依無靠的孤女,自己能有機會成為她後半輩子的避風港。
奢望,都是奢望!
「朱大哥……」與他相對,紀蕪晴不知從何聊起,不知如何為自己的粗心道數,最後只能歎道:「過些日子,小妹就要嫁人了。」
據實以告,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沒想到她一開口便是晴天霹靂,朱一風幾乎被震得要站不住腳。
「對不起……」紀蕪晴低下頭,除了對不起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嗎?你就要嫁人了,是哪戶人家如此幸運,能將你娶進門?」朱一風強打精神對她一笑,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嘴角的苦澀卻藏不住。
「沐府,沐祺瑛。」眸光一沉,她麻木地念出完全沒有感覺的名字。
「沐棋瑛。」喃喃重複京城裡無人不曉的三個字,朱一風神情複雜地苦笑,真的死了心。「原來,你要嫁的是名滿京城的才子,我除了祝福也別無他法了。」
當作是丫頭為他了了一樁心願,他從此要將她的倩影自心頭抹去。
她能嫁入京城姑娘搶著想嫁的沐府,他該為她開心,從此忘了她。
紀蕪晴笑了,說不出口的苦澀不比他少,卻不能讓他知道。
第十章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情三月雨;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附註十一)
望著昔日舊識遠去的身影,想起狠心的賈少瑛,紀蕪晴心頭淨是感慨。好一個無情不似多情苦,道盡了多情的愚癡。
朱一風有情,她無心;賈少瑛無情,她卻有心……感情上擺不平的剪不斷、理還亂,思緒如此惱人,亂了她的心湖,激起陣陣漣漪。
靜待半晌.她準備回水吟樓去,一轉身卻見著心中認定的狠心人。沐祺瑛不知何時立於她身後,似乎已到來許久。兩人的視線交會,誰也不願先開口似的僵在原處,彷彿無言的對峙。
一把無明火,如同出柙狂獅,在沐祺瑛的心頭熾,眸底燒。
聽紀府總管說,有個外頭的小姑娘來找紀蕪晴,縱使廳上有客人得招呼,他還是忍不住前來探個究竟,希望能找出她近來避不見面、鬱鬱寡歡的理由,卻發現有個男人跟著來——紀蕪晴竟然私會男人!
明明有個魁武的男人,怎麼只提到小姑娘?總管簡直瞎了眼!
一想到或許是她要人隱瞞,他更是難以忍受。
如果沒有曖昧的關係,她總不會教人撒謊。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她眼中滿是對那魁武男人的依戀,郎有情、妹有意地默默對望,欲語還休、欲走還留,依依不捨,簡直像是一對將要被人狠心拆散的苦命鴛鴦;而他沐祺瑛,竟是拆散有情鴛鴦的那個人。這個人才是她不想嫁他的理由?
以為她對他有心,因為不知將嫁之人是他所以不嫁,原來他根本想錯了。是他錯得太徹底、太離譜、太自視自己的魅力。不管呵護她一生一世的渴望有多深切,他無法面對她心中有別人這件事。
「他是誰?」對峙之後,是沐祺瑛率先打破沉默。
無論那人是誰,他要親口聽她說出來。
「一個與你無關的人。」紀蕪晴並不想解釋,口氣卻有些挑釁。就算是兄妹,他也管得太多了,何況他一點也不在乎她真正的感覺。
既然不在乎,就不該管她的事。
一旦她嫁了人,他還不是管不著她的事。
「告訴我,你是不是為那男人不想嫁?」不想問,臉色驟變的沐祺瑛卻不得不問,就算將要得到刺傷自己的答案,他仍不願選擇逃避。
娶她之前,他要知道藏在她心底的真相。
「都得嫁了,為誰不都一樣嗎?」心底滿是酸楚,她只能訕訕嘲諷。
沐拱瑛氣得發顫,「當然不一樣,如果你想嫁的是那個人,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該一樣、不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