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蘭亭
任楚徇猛然踩煞車,宋祖沂不由自主往前傾,下意識地還護住了手中的畫,但一回過神來就立刻轉身關心他。「你沒事吧?」
猛烈的醋意撕扯他,突然恨起自己是個全然的美術白癡,半點藝術才華都沒有。那個駱風是個勁敵,懂得投她所好,而且還有他最缺乏的天分!「沒事。」
後面的車喇叭狂響,任楚徇緩緩催加油門,想起方纔他們兩人在教室中,宋祖沂專注地看著畫,而駱風則專注地看著她,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到泛白,胸口翻騰著酸怒和慌亂。
「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很難看。」她柔軟的手探向他的額頭和臉頰。「你關心你的畫就好了,你還關心我嗎?」氣話沒經大腦就出籠,就算有些後悔,可說出口後不免覺得更加委屈,他一向驕傲,在別人心中一向被擺在第一位,宋祖沂為了學業、為了工作冷落他,他沒話說,但就是不能為了駱風的畫冷落他。
她瑟縮了下,被那突如其來的怒氣,咬著唇,她低著頭捲起畫,車內一時沉默。在一起這麼久,任楚徇不曾對她大聲說話,當沉默持續成尷尬,宋祖沂不安地挪動身子,反應一向靈敏的腦袋在這種重要時刻居然當掉了。
她為什麼不說話?他的口氣太重了,她是不是生氣了?任楚徇抿緊唇,後悔開始侵蝕他,但他不記得自己有道歉的經驗,所以幾次話到嘴邊,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幾番掙扎,還是沉默。祖兒,說句話吧!說什麼都好。他心裡祈禱,但她始終沒開口,就這樣默然近二十分鐘,然後目的地到了。
宋祖沂手握門把,看了他緊繃的俊臉一眼,胸口倏然揪緊,推開門她下了車,低聲道:「謝謝。」「祖兒!」在她關上門之前,他叫住她,她美麗的眼眸帶著詢問,但他沒用的舌頭還是連句對不起都說不出來。三秒鐘後,她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你還要開會,趕快回去吧,拜拜。」關上車門,她轉身朝餐廳走,步伐因沉重而緩慢,直到身後傳來引擎漸遠的聲音,她才忍不住轉頭,看著那遠去的車身。
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讓他這般生氣,或許只因她實在不懂得當別人的女朋友,她一向有超高的挫折忍耐力,但這難言的愁緒卻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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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的會議因任楚徇的心不在焉而更加拖延,當九點一過,他就不停地看表,可是會議不能中途離開,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不是他的作風,但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捱到結束,他立刻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出去。他要去接宋祖沂下班,他要去跟她道歉。
儘管他一路狂飆,他還是遲了,宋祖沂早已自行搭公車回去,任楚徇挫折地捶了下方向盤,油門一踩,往她宿舍駛去。
宋祖沂踽踽從公車站走回宿舍,手指的燙傷傳來刺痛感,撞痛的手臂只怕已經瘀青了,但最慘的還是她打破了好幾個盤子,送錯好幾次菜,被經理狠狠地罵了一頓。她心不在焉,腦子裡盤旋著任楚徇的怒氣,或許就像簡雪誼說的,任楚徇的女朋友通常都交不久,她應該早日做好分手的心理準備,現在她只希望他們分手之後還能是朋友,別的情侶分手通常會交惡,但她不希望他們的收場是那樣。路燈照著那輛炫麗的跑車,和任楚徇帥氣的臉、完美的體格,驀然撞進她的眼瞳,宋祖沂盯著他,腳步漸緩。他開車還是比她搭公車早到。
他邁開長腿迎來,在她身前站定,英俊的臉上瞧不出表情,她的心臟開始緊縮。「對不起。」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道歉,宋祖沂微微一笑。「開會的時間本來就很難掌控,不需要道歉,更何況你也沒有義務非要去接我。」
「我不是說這個!」他驀地顯得煩躁,握住了她的雙肩。「下午,我說話的口氣太重了,對不起。」
不期然地,她的眼前泛起濕氣,喉嚨也哽起硬塊,分不清是高興還是委屈,但她沒有哭,更沒有流眼淚。「你為什麼生氣?我想了整晚,實在想不出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你就當我發神經、無聊!把它全忘了吧!」任楚徇擰著眉,氣自己。「一定有原因的。」她顯得十分嚴肅,但驀地變得很消極,歎了口氣,略顯艱困地開口:「如果你覺得我們不適合,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可以接受……」
「我沒有這樣想過!」他暴躁地打斷她的話,媽的!她到底想到哪裡去了?!驀地瞥見她包著繃帶的手指,他抓起了她的手,變了臉色。「怎麼回事?」下午還好好的,怎麼上完班回來就受了傷?!那家餐廳的經理不想混了!
「小意外,沒什麼。」她抽回手,很想趕快弄清他們之間究竟該怎麼樣,想問他是不是要分手了,卻又問不出口。
被她的拒絕給攪得手足無措,他又急又慌,擰眉道:「我已經道過歉了,難道你就不能原諒我嗎?」他或許是情場老手,但一向是別人討好他,愈是在乎,他就處理得愈糟,要是換了別的女生聽到他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只怕當場就流下感動又激動的淚水,抱著他融化在他懷中了,但宋祖沂不是其他女生。
「沒頭沒尾地,我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她已不覺大聲道。「你不能發一發脾氣,然後什麼解釋也沒有,就要我當作沒發生過,那只會讓我更困擾!」他的下顎緊縮,要一個驕傲的男人承認自己吃醋,還因此干下蠢事,實在是件嚴重踐踏尊嚴的事,但面對那水亮、等待的美眸,他只有悶哼一聲,咬牙道:「原因……就是……我在吃醋。」他等著她笑,他活該被她笑。
但宋祖沂沒有笑,反而呆愣住,只有萬般的不解。「吃誰的醋?」「當然是吃駱風的醋!還能有誰?」現在想起來他還是滿心酸溜溜的滋味。
她更加不解。「為什麼要吃他的醋?」駱風哪一點值得他嫉妒?「因為他喜歡你,因為你欣賞他!」廢話!這還用問嗎?!他氣呼呼地,如果不是怕招她反感,他實在很想要求她跟那傢伙保持距離。
所以連對他的畫都吃醋?!笑意先是躍上她的眼瞳,然後染上她的唇畔,下一秒她已經爆笑出來,而且愈笑愈大聲,連眼淚都笑出來了還止不住,他愈來愈難看的臉色讓她竭力收斂,但效果只勉強持續了兩秒鐘,任楚徇只有抱住她,將她的臉埋進他懷中企圖減低音量,以免整條巷子的人被她的笑聲而引出來看熱鬧。
宋祖沂抓著他的衣服,笑到沒力,她這輩子沒這樣笑過。
「你笑好了,我現在心裡還是酸的,你每誇讚他一句,我就更酸一分,因為你從來沒讚美過我,對他卻毫不吝嗇。」也不知她是笑累了,還是被他的話感動,她安靜下來,雙手環上他的腰。
她以為任楚徇永遠是讓人嫉妒的對象,他想要的永遠都能輕易掌握,何須不安?但這一刻,她終於能夠將他當作一個平凡人,而且重視他。
「我欣賞他有我所不及的才華,但如果我會喜歡他,就不可能跟你在一起,這樣的選擇還不夠清楚嗎?」或許她在第一眼看見他就被他的光彩奪目給攝去了魂魄,才會莫名其妙地投入他所編織的情網,可她並沒有一絲後悔。
「祖兒……」他在她唇上吻了片刻,然後說出了讓她暈頭轉向的話:「我愛你。」
她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淪陷。
第三章
暑假,宋祖沂還是在忙著打工,談起她的身世時,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所以她沒有親人,只有朋友,還有一個情人,任楚徇想到自己或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心裡就甜甜酥酥的,所以就算她陪他出遊的時間和次數少得可憐,他也覺得可以忍受。
「迅傑企業」最位高權重的龍頭任士傑每年大壽,都是任家、甚至是商業界的大事,身為長子的任楚徇理所當然地承擔起擘畫重任,因為他兩個弟弟,一個還小,另一個小他兩歲的老二自從考完大學聯考之後,家就成了他的旅館,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能指望他的只有生日晚宴當天他會到場。
任家的三兄弟從小就被訓練出一手高超的社交技巧,當賓客陸續抵達,任楚徇終於在擺放各式餐點的桌旁,找到了正像餓死鬼投胎般狼吞虎嚥的任孟徽。
「現在雖然是鬼月,但看在這麼多賓客在場的分上,你能不能不要附身在我弟弟身上?」任楚徇清冷的語調竄進滿口食物的任孟徽耳中,任家老二有著運動員般健康的體格,相較於俊美的他,任孟徽略顯粗獷,不及他的精明,卻更顯沉穩內斂,但若要論活潑開朗,則沒有人比得上老三任孜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