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駱沁
「我跟你一起去找。」太醫連忙附和,跟著他走進了房間。要是皇后有個三長兩短,他這個傳達錯誤消息的罪魁禍首是以死謝罪都難以彌補了。
一踏進內室,再見空無一人的景象又讓他們兩個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剛剛還在房裡的皇上到哪去了?他們一直站在門口,並沒有看到皇上離開啊!
「救我!」突然鏡台後傳來閻舲純的呼救聲,周青彥和太醫急忙繞到鏡台後方,看到閻舲純正掛在一扇敞開的窗欞上,兩腳懸空,上下不得。
兩人手忙腳亂地將閻舲純抱下,不約而同地急道:「皇上呢?」
「皇兄說他要去找皇嫂,就從這扇窗子飛出去了。」閻舲純指著窗外說道。皇兄要她在這裡等,說他一定會將皇嫂帶回來,隨及就像只長了翅膀的大鳥一樣飛出了窗外。
可她哪放心得下呢?跟到窗邊往前一撲就想跟進,沒想到手短腳短的她反而被困住,還得勞駕別人來救。
皇后可能就是從這扇窗戶離開的!太醫一個箭步逼近窗口,往外看去,庭園一角又是樹又是花的,就是沒半個人影。皇后上哪去、皇上叉土哪去找了?!皇后都還沒找到,現在就連皇上也失蹤了。
「走,我們快點去找!」周胄彥把太醫推開,長袍一撩,脫一跨,手腳笨拙地想要翻窗而出。
「周丞相,你在做什麼?皇后和皇上是為了要避人耳目才走這裡,你又沒這個必要,何必放著光明正大的大門不走而走這兒?」太醫見狀急忙制止,上前將他扶下。
「瞧,我都給急糊塗了!」周青彥一臉尷尬,連忙下了窗,往門口奔去,太醫亦隨後追上,兩人柑繼出了房間。
「怎麼人全都光走了?」閻舲純看了看靜悄的四周自言自語。
她走到圓几旁坐下,手支在下顎。方纔她告訴皇兄說皇嫂是因為聽到他要納嬪妃才昏倒時,皇兄臉上的自責神情連她都看得清楚萬分,這不是證明了皇兄很重視皇嫂的嗎?
皇兄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了,終於承認她是他的皇妹,還說會盡到做皇兄的責任,也答應說要好好對待皇嫂。但讓她擔憂的是,皇嫂現在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她根本沒有辦法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皇嫂啊!
而且太醫不是說皇嫂有了身孕嗎?加上皇嫂最近又常常昏倒,如果皇嫂跑到一半昏倒在一個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的話,那可就糟糕透頂了。
「呀!不行!」閻舲純驚呼一聲,心急地跳下椅子,想去幫忙加入找尋的行列,但腦海突然浮現閻聿臨走前對她交代的話,又猛然停下腳步。
皇兄要她在這裡等的,誽他一定會把皇嫂帶回來。閻舲純心中不住掙扎還是乖乖坐回了椅子上頭。既然她剛剛一開始就沒有追上,那還是在這裡等好了。皇兄不會騙她的,他自己不是也說了?君無戲言啊!
要是皇兄找到了皇嫂,回到這裡發現她沒有待在這裡等時,一怒之下又說不要她這個皇妹時,那可就糟了。搞不好還連帶拖累了皇嫂,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越想越覺得離開是件完全做不得的事,閻舲純難得按下好動的性子,正襟危坐,一心一意地等著他們回來。
第十章
正當士軒皇宮中為了找尋皇后而人仰馬翻時,閻聿俊逸的身影迅捷地出連蔭的樹梢上掠過,輕輕落在那扇緊閉的宮門前。他伸手一推,走進了內室。
即使宮裡幾乎是寸土翻盡,這個被列為禁地的廂房,依然是沒有人來尋,也或者他們根本就不認為裴珞會來到這裡。但他心裡卻有股聲音在吶喊,直覺地告訴他裴珞一定在這裡。
閻聿迅速按下機關,走入了秘道,才剛剛跨進了密室,果見衣衫單薄的裴珞蜷曲在離入口最遠的牆角里,身子不住微微顫抖,一雙裸露在衣袍底下的玉足佈滿塵土,甚至還有細小的刮痕,隱隱沁出血絲。
倉促逃離的她不僅未著鞋履,竟連外衣也沒有加,就這麼穿著一件擋御不了風寒的薄衣逃出了寢宮。這段路,她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閻聿濃眉緊蹙,黑湛的瞳眸中盈滿了對自己而燃升的憤怒,他緩緩走近將她輕柔抱起。
裴珞沒有察覺他的到來,當閻聿伸手碰觸到她時,猶如驚弓之鳥般渾身一震,立刻用力將之揮開,原本就已緊貼牆角的身子更是不停往內靠去。
「是我。」閻聿不敢使用強力,怕她更掙扎反而會傷到自己,只是輕輕地覆住她的手,心痛地發覺她的手竟一片冰冷,感受不到溫度。「你是為了想找我才到這裡的,不是嗎?」
聞言裴珞停下了抗拒,緩緩抬頭。閻聿接觸到她一直隱藏的容顏時,心頭狠狠一悸──她原本就白皙無瑕的面容更形慘白,長至腰際的髮絲垂放,因奔跑而散亂,有幾絲貼在雙頰上,黑白分明的對比更襯出她的虛弱無助。
一雙大眼空洞無神,深無止境的驚懼是眼裡唯一的生氣,盈眶的淚水不斷滾落,在臉上列出一道又一道的淚痕。她的蒼白冰冷,幾乎讓他以為她就要當場平空消失在他眼前。
閻聿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環身抱起走到座椅旁。她以這樣的姿勢在這裡待了多久?
滿懷恐懼地在這裡擔心受怕了多久?
顫抖冰冷的手抓緊了閻聿的衣襟,恍惚的裴珞逐漸回神。「皇……皇上?」
「別說話。」閻聿坐在椅上,將她安穩地置於大腿上,除下外袍將她緊緊裡住,掌探進單衣內貼著她的後背,徐緩地傳導內力到她體內,將溫度和生氣灌輸給她。
「求……你……求你……別打掉胎兒……」虛弱的身子慢慢地恢復體力,裴珞斷續無力的語音不再那麼虛無縹緲。她到這兒,不但是為了逃避追尋,更是想祈求他的赦免。
她扒緊他的雙臂,急迫說道:「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但求求你,千萬別把胎兒打掉,讓我留下它……不要打掉……求求你……」
腹中的胎兒,是她的骨肉,也是他給她唯一的所有啊!她知道他對她毫無留戀,她讓他厭惡到不想承認她的地步,但至少別將孩子奪走,別給了她一絲生存的希望,卻又將之毀滅……湧出的淚慔糊了雙眼,裴珞泣不成聲。
「別求我!」閻聿閉上眼,沈痛低吼。「你為什麼不理直氣壯地斥責我?這個局面是我造成的,是我害你受苦,是我將你逼到了懸崖的邊緣,強迫你縱身往下跳,為什麼你還要求我?!」
潸然而下的淚哽住了咽喉,裴珞只能拚命搖頭。她憑什麼去責問他?她只是一個入不了他眼的卑微女子啊!
「難道你為了依順禮教,什麼都可以不顧?要是我不答應你的懇求,你要怎麼做?
就讓太醫打掉胎兒,然後以私通的罪名被人送上刑場嗎?」閻聿將她的螓首攬靠在自己胸前,對她的逆來順受感到憤怒,卻又不捨。「為什麼不將事實說出來據理力爭?你真的想為了那該死的女誡送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嗎?」
如果他不答應留下胎兒,她會怎麼做?裴珞發覺自己竟無法想出那樣的下場,她的心底,還存著一絲對他的冀望啊!儘管認為他對她毫無感情,但是她下意識地還是認為他不會冷血到連自己的骨肉都殺害。
但他如果真這麼做了……裴珞聞言渾身一震,腦海中一片空白。她會恨他嗎?
她會嗎?不──裴珞揪緊了心口。她不會恨他,她只會恨自己,恨無能的自己打動不了他的心……
「自大婚以來,我將你冷落了那麼久你絲毫不怨,難道就連要撤去你的後位、另立新後,這樣你都沒有怨言嗎?你的心在哪裡?你的自我在哪裡?」閻聿攫住了她的肩,不許她再低頭不語。
抬頭望向他,奪眶的淚眼將他的面容化為虛幻重影,讓她看不清,一如她永遠留不住他的寵幸。
她怨,她不想,她不甘吶!她甚至想緊緊地抱住他,驕蠻地瞋說不許他另結新歡,滿腔的嫉妒已讓她顧不得什麼叫矜持,她只想捍衛住他的專一,獨佔他的寵愛。
但,心頭的怯懦教她卻步,他根本對她毫無感覺,她這麼做只是自取其辱啊!
裴珞咬緊了下唇,依然沒有勇氣將這些話說出口,深恐滿腔的情愫會換來難以承受的傷痛。
「說啊!別再局限自己!」閻聿逼問。他要如何承受付出感情卻得不到響應的傷痛?
他不要她的無怨依順,他要她的喜怒哀樂,要她因他而起的七情六慾啊!」
每個人都覺得他陰沉難以捉摸,卻沒有人知道,一向柔弱帶笑的她才是最深不可測之人。她讓他毫無把握,讓他因為她的無情平靜而惶然不安,更甚而選擇了逃避,用傷害她來逃避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