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駱沁
殷水浣無法,只好帶著他走進內室,點燃了三炷線香交至他手中。
能讓一國之尊的他為爹娘上香,也算是榮幸的了。殷水浣安慰著自己,心頭響起趙三康的話,順便讓爹娘看看她的婚配?唇畔浮現一抹苦笑,這是永遠不可能的,失了清白之身的她不會有婚配,而婚配的對象更不會是他!
殷水浣將線香插入香爐,而黑曜此時亦貼近她身後插入線香,將她困在雙臂與胸膛之間。
「殷?」黑曜冷笑,溫熱低沈的氣息在她耳畔騷動著。「我會查出來的,殷水浣。」語畢,轉身走出內室,獨留震驚的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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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放暖,清浥宮的梅花早已凋落,一地的落英宣告它曾在寒冬燦爛。
殷水浣緩步走在長廊上,心不在焉。
在趙三康家中逗留半日,直到日暮時分才經由密道回到清昊宮中,一踏進門,小福子那泫然欲泣的臉龐就湊了上來。小福子是怎麼哭訴他的可憐的?她半分也想不起來,或許是根本沒聽進去,她心思全繞在趙叔家中的情景打轉。
上完香後,黑曜叫她進去幫趙嬸的忙,她不肯,卻無法反抗,只得放他與趙三康獨處。天曉得那對他滿意透頂、推心置腹的趙叔會對他說出多少壓箱往事?搞不好連二十幾年前的叛變事件都和盤托出了也說不定。
不知是她多心抑或她感覺敏銳,她只覺回宮的路上,黑曜的態度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他的表情依然是冷峻淡漠,卻帶著一種難以察覺的情緒,隱在眼底有意無意間視線總攬在她身上,在她發覺時才又別了開去。
那種情緒,她不懂。
殷水浣低低地歎了口氣,連眼前出現了一個人都沒發覺,還直直地往前走去,直到那人出聲才猛然驚覺與那人相距不過一尺的距離,連忙往後躍了一步。
「這位姑娘,走路要小心啊!」那人笑吟吟地看著她,手上摺扇輕搖。
「你是誰?這裡不是尋常人可以來的。」殷水浣盯著眼前約莫五十來歲的男人,低喝道。
「問我是誰?」黑韶低低笑了聲,才離宮不過數月,沒想到他就這麼被人遺忘了,堂堂一個太上皇還被問是誰?
「你還是快點兒離開吧,要是讓侍衛發現了,可能會被當成刺客。」殷水浣不想多談,眼前這名老丈八成是迷路走錯了地方。
「請問一下,不知姑娘有沒有聽過浣姑娘?知道她在哪兒嗎?」黑韶對她的好心一笑置之,反而提出問題。
他和靳嵐脫逃出宮,玩遍了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起了回國的念頭,想看看兒子登基的狀況,今兒個下午從密道偷偷溜回宮中。沒想到才一踏進宮,就得到密報,說黑曜又收了一個貼身女侍。
這個消息可震驚了他和靳嵐,兩人面面相覷,當初對貼身侍從避之猶恐不及的曜兒,如今卻主動收了一個貼身女侍?耐不住好奇心的他,馬上就跑來想看看那個浣姑娘長得什麼模樣,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你問她做什麼?」殷水浣眉一擰,防備地問道,對黑韶細細打量。他的氣質不凡,絕不是尋常人等,可能是朝中大臣吧,但為何打探她的事?
「這不打緊吧!」黑韶避重就輕。這名宮娥口風可緊得很吶!在讚歎之餘,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宮娥之中,也有如此氣質清洽的女子存在。「你就稍微透露一下吧!」
「老丈,您還是快點離開,要是待會兒讓侍衛撞見,我也保不了您。」殷水浣避之不談,姑且不論他為何找她,她這種刺客身份,還是別跟人有所牽扯。
「別擔心我。」黑韶揮手,瀟灑笑道。
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名小宮娥可愛得緊,態度不卑不亢,襯上寧靜的氣質,要是兒子看上的是這個女子就好了。黑韶低歎,從來不知兒子的欣賞標準在哪,可千萬別找了個庸脂俗粉吶!
「如果您找不到路,我可以帶您出去的。」她釋下了冷然的面容,柔聲問道。雖然這名老丈說得無關緊要的模樣,她還是無法忍心放他離去。
他的恬然氣息真誠不做作,讓她感到一陣溫暖,這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然而她卻撤不了心防,彷彿他是一名可以信賴的長者。
「任何人都有可能在這兒迷路,唯獨我,那是絕不可能的。」這清浥宮是他監督建造的,他要是真找不到路出去,那他就沒有顏面活在這個世上了。
黑韶語氣裡的自傲讓殷水浣感到疑惑,還待發問,卻讓遠處奔至的小福子給打斷了話。
「浣姑娘,浣姑娘……」人還在長廊那一頭,聲音就已傳進兩人耳裡。
他還沒問浣姑娘出宮時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呢!小福子氣喘吁吁地跑來,一口氣還喘下過來,就讓眼前的人給嚇岔了氣息。「太上皇……咳咳……」他直指著太上皇,猛烈地嗆咳了起來。
剛見到小福子的身影黑韶就暗叫糟糕,果然,立刻就把他的身份給喊了出來。黑韶撇了撇嘴,有點懊悔自己當初幹麼替曜兒選了這名聒噪的小太監來折磨他呢?不過,托小福子的福,原來眼前這名守口如瓶的宮娥就是浣姑娘本人。黑韶又細細瞧了她兩眼,嘴角浮現一抹淺笑。原來兒子不放情則已,一放情就選了個如此性情的女子!
太上皇?殷水浣呆怔地看著眼前這名老丈,這溫和徐緩的笑顏哪裡看得出來是太上皇的模樣?跟黑曜的冷霸根本是南轅北轍。
「太上皇,您可回來了啊!」好不容易咳過氣來的小福子,立刻拉緊黑韶的下擺,深怕黑韶又一溜煙地出宮。「您和皇太后讓皇上擔心死了。」
「小福子你放手吧,皇太后在寢宮裡,我怎麼可能丟下皇太后自己溜走呢?更何況我都自動上門來找皇上了,你又何必擔心我會跑掉?」小福子的舉動讓黑韶啼笑皆非。
「小福子不敢。」對於心思被看穿,小福子羞赧地搔了搔頭,將手放開,卻還是小心地貼緊黑韶身後站著,換言之,他還是不太放得下心的。
他就是她欲手刃的仇人之一?方才接觸的一切,和她腦中所描繪的形象,實在讓她完全無法劃上等號。她以為他該是一個氣勢冷嚴、不苟言笑的長者,沒想到,竟是氣質如此溫和!
他為何不是一副大奸大惡的模樣?這樣她才能狠得下心啊!看著黑韶,殷水浣迷惑了,他的表情溫煦和平,對這樣的人,她下得了手嗎?
黑韶的眼中閃過一絲犀利,隨即掩去,對小福子笑道:「去稟告皇上,叫他到清瞿宮見我和皇太后。你可以陪我走一段路嗎?老人家年紀大了,走起路來總是不太方便。」最後三句話是對殷水浣說的。
看太上皇這健朗的模樣,又哪來的不太方便了?小福子不以為然地輕哼了聲,雙腿即迅速地朝清昊宮奔去,怕去得遲了,又讓太上皇給溜走。他對太上皇啊,實在是沒什麼信心的。
殷水浣茫然地點點頭,跟在黑韶後頭走著。一路上聽著黑韶的開朗笑語,心裡的矛盾衝擊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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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聞小福子稟報的黑曜,一臉陰沈地直往清瞿宮走去。
父皇到底在想些什麼?浪跡天涯也就算了,如今一回宮,就將水浣帶走,還叫他到清瞿宮去,不消想便知父皇是將水浣當作人質,叫他親自到清瞿宮贖人。而贖金,當然是父皇極欲探知的解答了。
黑曜濃眉一擰,心頭煩躁更甚。他將水浣收為貼身女侍的這個動作,絕對讓父皇和母后感到興趣萬分。但若要他說出動機,或許當初是為了她的刺客身份,想探知她仇恨的緣由才一時興起,但如今,一切都已變質了。果斷睿智的他,在思索後竟無法清楚說出原因。
稍早在趙家,趙三康已將她的身世完全向他透露,當他聽到此事時,他一向條理清明的思緒竟一片空白。水浣的過往讓他感到呼吸沈窒,他終於明白她的怨懟所為何來。若是易地而處,他採取的復仇手段該是比她來得更為激烈。
趙三康完全不知殷水浣的打算,只單純地擔心她的終身大事。但聽在他的耳中,對她進宮的原因當然瞭然於心。這個發現只引起了他的擔憂,他只是目標之一,父皇和母后亦是她下手的對象。
他的擔憂並不是怕她得逞,父皇與母后的能力讓他無從為懼。卻因為這,他擔心殷水浣若是貿然行刺,一定會失手就擒,到時一張揚開來,就無法像之前一樣粉飾太平。
唯一讓他寬心的,是父皇和母后並不在夌嵐國,亦不知何時才會萌起回宮之意,讓他還有時間去思考其中的最佳解決方法。沒想到才回到宮中,就聽到當初遁逃的雙親挑在這種時機回來,更甚者,竟連水浣也被帶回清瞿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