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駱沁
在黑曜即將貼上桌面的瞬間,黑韶及時接住他的身子。
千杯不醉是吧?遇上了「醍醐香」,看你這小子還醉不醉!黑韶看了氣息紊重、雙頰醺紅的黑曜一眼,一掃方纔的不安狀,笑得自信飛揚。
「皇上醉了,撤宴,擺駕回宮!」黑韶提氣發聲,將聲音平穩傳出,神情輕鬆得意地看著宮僕們將黑曜架起,快步往外走去。他還趕著回清瞿宮和靳嵐整理整理包袱,雙宿雙飛去呢!
在一片的恭送聲中,「醉」得不省人事的黑曜讓人抬回了清昊宮。他不曾醉過的紀錄,在父親的陷害下,就此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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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昊宮中,數名宮娥正忙碌地打點一切事宜。
「手腳快點兒,太子……皇上已經往回宮的路上走來了!」一名宮娥慌忙地衝入寢宮,神情緊張地嚷著。「聽說皇上醉得不省人事呢!」句末還帶著興奮異常的笑意。
房中的宮娥們聽到了,興奮地交頭接耳,格格的嬌笑聲被壓抑著,卻是此起彼落。分配到整理皇上寢宮的職責,算是天大的喜事,能為皇上盡一份心力不說,要是幸運地因此而被皇上看中,更是每一個宮娥最大的夢想。無怪乎每個來整理寢宮的宮娥全都擦粉抹脂、打扮得艷麗非常,一點也不像來打掃的模樣。
有一名宮娥,並不像其他人三兩成群,修長玲瓏的身子背對著眾人,獨自一人靜靜地擦拭著窗欞。烏黑的發簡單地盤了個髻,綰在宮冠之下,臉上脂粉末施,卻清麗沈靜,較之他人的精心雕琢,反而更襯出她的靈氣獨特。
是嗎?皇上快到了?而且還醉了?聽到來人的通報,她握著布幔的手一緊,那澄澈的眸子閃過一絲光芒。
她進宮多年,等著就是報父母之仇,但皇宮多大?別說報仇了,就連仇人面容也未曾見上一眼;她所要刺殺的太上皇和皇太后到底長什麼模樣,她完全不知,職責分明的僕役制度更是限制了她的範圍。
她只能咬緊牙根硬熬著,從勞苦的洗衣房僕傭熬到了清昊宮裡,雖離目標尚遠,但至少她靠近了許多,更何況,清昊宮裡,還有一個她亦將一同誅之的人——黑曜。
在九年前,她就立下了誓言,要將這三名弒親之人誅殺,用他們的命來祭拜父母的在天之靈!
天可憐見,好不容易讓她等到了——新王登基大典,人手忙亂,就連她從未涉足的皇上寢宮也踏了進來,或許,老天憐憫她辛苦蟄伏、等待了這麼久,終於就要賜給她一個機會了。
「你們這些個丫頭,叫你們整理個寢宮也弄了那麼久!」一名福泰的中年婦人走入寢宮,看到個個宮娥魂不守舍的慌亂模樣,雙手插腰劈頭就罵。
糟了,女官來了!眾人心頭暗叫不好,趕緊丟下手邊的工作,迅速地排成一列,低頭扭手,方纔的綺麗幻想在聲如洪鐘的訓斥下,完全煙消雲滅。
那名宮娥不動聲色,悄悄地將窗虛掩著,一片混亂下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動作。她混雜在行列中,雖然狀似垂首斂目,眸光卻掃過全場,斟酌著退路。
「叫你們來這裡工作,粉擦得那麼厚幹什麼?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嗎?」女官掃了她們一眼,嗤哼了聲。「安分守己點,別胡思亂想,日子才過得下去,人要踏實啊!」
「女官……皇上已經離宴了……」方才趕來通風報信的那名宮娥,鼓起勇氣,怯怯地插口。不是她以下犯上,怕是女官這一訓下去,搞不好連皇上到了都還無法結束呢!
「這我當然知道,不然我來這裡幹麼?」女官雙眼一瞪,她就是趕在皇上抵達前,來做最後檢視。皇上登基的第一天,哪能容得犯錯!
女官繞著屋裡踱了一圈,精銳的視線環掃,素以嚴厲見長的女官讓大夥兒全屏著息,連大氣都不敢吭出一聲,就在一群人幾近窒息時,女官的一句話,讓她們懸吊在半空的心終於著了地。
「算了,念在沒有時間的分上,將就將就。」女官揮揮手,檢查勉強通過。「皇上不喜人多,留下一人服侍便可,其餘隨我離去。」
這句話又讓全場注意力集中到最高點,這幸運的名額只有一個?每雙眼睛都是睜得老大,有的甚至還偷偷踮起了腳尖,希望能第一眼被女官望中,獲得青睞。
只能留下一名?難道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就這麼沒了?那名素淨的宮娥臉色霎白,藏在袖中的拳頭緊攢。慌亂抬頭,剛好望向女官指向自己的手,令她微微一愣。
「哪,那個……那個……水浣,對!水浣,你的名字真難記。」女官指著她的手不住晃動,擰眉想了老半天才終於把名字喊出,帶著如釋重負的解脫。要是連所屬宮娥的名字都喊不出來,她這女官的英名就毀於一旦了。
「水浣在。」她由列後走出,朝女官微微一福。
「你就留在這兒侍候皇上,留心點,知道嗎?」看來看去,只有這名脂粉末施的娃兒看起來最沒有非分之想,而且印象中的水浣文靜細心,在宮中待得也夠久,應該能夠勝任。
大獎已開,結局令眾人扼腕不已。可不是,這只有一個名額,當然是只能一家歡樂多家愁羅!
「是。」上天助她嗎?被喚作水浣的宮娥福身應是,眼睫低垂的眸中閃過欣喜的光芒。眾人退去獨留她一人,這不就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嗎?為了成全她報血海深仇!
「好啦,其他的人快走,別讓皇上撞見。」女官絲毫沒有留心到水浣的異樣,雙手擊掌催促眾人離去。臨去之前,殿後的她免不了又對水浣一番叮囑。「只要服侍皇上就寢就可以走了,你要留心點,千萬別惹皇上生氣,知道嗎?」
「知道。」她順從地點頭。
見水浣全聽進去了,女官才轉身走出,卻沒發現身後的那雙眼,已由柔順轉為燃著復仇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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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姑娘,皇上就交給你了。」小福子抬袖拭汗,氣喘吁吁。
小福子雖已年近十八,但因細皮嫩肉,長得一副稚氣末脫的模樣,舉手投足間淨是活力精靈,看來還像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光看外表很難想像他就是當今夌嵐國王身邊的唯一貼身太監。今晚,就是他和另外兩名小太監把醉倒的黑曜抬回清昊宮的。
小福子看著躺在床上的黑曜,不解地皺眉。奇怪,從來沒見皇上醉過啊,怎麼今天醉成這副模樣?可別瞧皇上這一身頎瘦的模樣,皇袍底下可全都是結實的肌肉吶!差點沒把他們三人累垮在半途。
「多謝福公公,水浣自會細心照料。」水浣站在門邊福身恭送。
小福子本已舉步向外,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前腳才跨出門檻,後腳又急忙縮了回來。擰著層盯著水浣左瞧右瞧,不住搖頭。
「福公公,請問還有什麼事嗎?」怎麼還不快走?水浣掌心直冒冷汗。
「浣姑娘這麼瘦弱,怕抬不動,連我們三個都拾得挺吃力的呢!我們就好人做到底,順便幫皇上更衣,不然浣姑娘一個人怎做得來?」浣姑娘生得一副秀秀淨淨、婷婷裊裊的模樣,像柔若無骨似,他小福子怎麼可能狠得不心放她一人處理呢?
不等水浣答話,小福子一捲衣袖,吆喝其他兩人將毫無意識的黑曜扶起,一下小心,差點把黑曜的頭拖去撞床柱,三人免不了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水浣來不及阻止,只能凝眼看著這一切,焦急不耐已化成汗珠微沁,惱他們的多事。何必多此一舉?反正過了今夜,還不是死屍一具?
好不容易,終於將黑曜外袍除去,靴子褪去,三個人已忙得滿頭是汗。
「皇上滿身汗,我看我順便幫皇上淨淨身子好了……」小福子又熱心地自告奮勇。可不是他愛多管閒事,全都因為浣姑娘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怕她做不來重活兒,讓人忍不住就想幫她。
什麼?居然還要繼續待下去?水浣臉色倏變。搞不好到最後福公公會乾脆叫她回去歇息算了。
「福公公,這一切水浣自會打理,不勞您費心。這是水浣分內的事,要是讓女官知道諸事都落到福公公頭上,水浣會挨罵的。」水浣手一伸,擋在床楊與小福子之間,下著再清楚不過的驅逐令。這難得的絕佳時機可是稍縱即逝,她絕不能讓人破壞!
那冷板的語音讓小福子吐吐舌,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可不是,一番好心反倒害了人家,難怪浣姑娘要不高興。
「是小福子自己疏忽了,浣姑娘別見怪。」小福子嘿嘿陪笑道,一邊往後退,一邊打手勢示意兩名跟班隨同離去。「那,咱們就先走一步,麻煩浣姑娘啦!」
「恭送福公公。」目送著三人離去,水浣立刻將廳門帶上,踅回寢宮時,順手又將內門關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