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駱沁
「如果,如果,韓姑娘來不及趕到的話,我也不會離開你的,我會生一把火,點燃這裡,陪你一同共赴黃泉。」夕顏柔聲地說著,以死相許的承諾,卻輕描淡寫得像是理所當然。「我對生命的期待是你給的,你若是走了,也是連帶地將我的期待毀去。」
彷彿聽見了她的話,禹逍痛苦地皺起了眉,發出斷續無意義的囈語。
他醒了?!夕顏滿懷希望地看向他,看到他又沉入昏睡時,剛要揚起的笑容僵在唇畔,化為愁苦。當期待狠狠撕裂時,只會帶來更深的痛苦。
若不是她打開了柵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吧?緊緊握著他的手,那溫度,比平常降低了許多,夕顏難過地閉上了眼。這些天她一直忍著不去自責,一心一意地照料著他,但此時,她真的抑不下恨自己的心情。
更或者,她不上祁山,他就永遠也不會遇上她這個麻煩了吧?她心一慟,眼淚又忍不住奪眶而出。
那隱隱的啜泣聲不住在耳邊迴響著,禹逍掙扎著從黑暗中逃離,想收回自己游離的神智。
一定又是她,她最愛哭了……他顫動著眼,想看看她的臉,眼皮卻像千斤重似的,怎麼也睜不開。可惡……她不知道她一哭……他的心就慌了嗎……應該是不知道……否則她定會用眼淚逼他讓她留在祁山了……
那輕微的吸泣,還是一直不止息。禹逍皺起了眉,手微微抽動了下。
「不……許哭……」瘖啞的囈語,悶悶地從他喉頭傳來。
夕顏止住了哭泣,睜大了眼看他,她的眼睛不敢稍瞬,就怕一眨眼就錯過了任何微兆。她應該沒聽錯吧……
這樣就好了……沒再聽到那讓他心疼的哭聲,禹逍心一放鬆,又沉入了昏迷之中。
是他在懲罰她造成了他的麻煩嗎?夕顏咬唇,淚無聲落下。她已經禁不住這樣的折磨了,心被高高提起,又被重重擲下,她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夕……逍……」突然,屋外傳進來的隱約聲響讓她睜大了眼。凝神一聽,似乎有人在喊她和他的名字。
韓姑娘來了!夕顏心中大喜,連忙奔出門外,果見韓玉淨著急的臉孔出現在柵欄外,身後還有一群人,被韓玉淨的身形擋住,看不真切。
「夕顏,快將柵欄拉開!」看到她出來,韓玉淨忙不迭地大喊。
「我馬上開!」夕顏急喊,三步並作兩步朝開關奔去。
「夕顏!」突然,一聲清亮的呼喚頓住了她的腳步。
夕顏身子一僵,怔怔地循聲看去,看到了從韓玉淨背後探出頭來的朝霧,秀麗的臉上滿是關懷。
朝霧來了,是否也代表……未曾謀面的姊夫也來了?他們是來帶她回去的嗎?這個念頭讓她渾身一震,腳像生了根,怎麼也邁不開。
「夕顏!」見她發呆,韓玉淨連忙又喊。「阿逍不是傷重嗎?快讓我進去看他呀!」
傷重!韓玉淨的話驚醒了她。夕顏牙一咬,上前握住開關,用力拉下——他的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快,他在屋內!」完全無暇回應朝霧的呼喚,夕顏急忙拉著韓玉淨的手,奔進了屋內。
一看到禹逍露在獸皮外的腿傷,韓玉淨不禁變了臉色。「怎麼傷得這麼重?!」她迅速執起他的手,指尖按上他的腕處,神色愈加沉凝。
夕顏在一旁咬緊了唇,將滿腔的問題吞忍而下。她好想問他要不要緊,好想問他能不能醒來,可她不能打擾韓姑娘的診斷,只能焦急地等在一旁。
突然韓玉淨站起,開始對擠在門口擔心觀望的人發號施令。「小魏拾柴、劈柴,準備起火煎藥;孟哥你拾些乾草回來,越多越好;還有金叔,請你帶人去幫我採這些藥草來!」她迅速念了藥方。「其餘的人去找食物。好了,快去,阿逍的命等著你們救!」她一擊掌,那些人立刻散了個無影無蹤。
見他們離去,韓玉淨立刻不停手地掀開禹逍身上的獸皮,開始小心地清理復在他傷處的藥草。
「我能幫什麼忙?」夕顏手足無措地站在她身後,不知該做些什麼。
聞言,韓玉淨停下手,站起身面對著她,心疼地歎了口氣。她沒病,卻比生病時更憔悴了。
「你休息吧,這幾天累壞你了。別擔心,有我和那些人在,阿逍不會有事的。」韓玉淨握住她因害怕而冰冷的手,給予安慰的微笑。「你該做的是出去和你姊姊聊聊,她擔心死你了。」
莫名的沉重又壓上心頭,夕顏咬唇,一回頭,正好對上朝霧擔心的目光。
「去吧,相信我,他不會有事的。」對於她的不安,韓玉淨又再次給予信心。輕輕一推,將她推出屋外。
「夕顏,你有沒有怎麼樣?那個禹逍有沒有傷了你?」一見她出來,朝霧連忙拉了她的手,擔心地看上看下,就怕在這段期間內她遭遇到什麼不幸的對待。
朝霧的擔慮她全沒聽進耳裡,她在意的是站在朝霧身後那名器宇非凡的男子。「你是……谷允臣嗎?」看著他,夕顏問出了心頭的疑問。
「他不是,他只是谷家的……」那男子還沒開口,朝霧已搖起頭來。
「我是。」男子淡淡的兩字,輕易地打斷了朝霧的話。
朝霧震驚地回頭,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你就是……谷允臣?」她的聲音隱隱顫抖。
看著她,男子緩緩點頭。「我是。」
為什麼朝霧像這時候才知道他的身份?夕顏疑惑地看著他們。
「這些事,之後再說,現在不是時候。」谷允臣走到朝霧身旁,握住她的手輕道,卻被朝霧用力甩開。
眼眶泛出了淚,朝霧看了他一眼,掉頭往屋後走去。
看著朝霧那哀傷的背影,夕顫心中的疑惑更加擴大。到底怎麼了?尤其是朝霧臉上的表情,像是……心碎了般,她從沒見過朝霧有過那樣的神情。
輕歎口氣,谷允臣看向夕顏。「很抱歉,因為我個人的因素,害你捲進這場麻煩。」
為什麼他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她以為會辱人清白的他,該是流里流氣的登徒子模樣才是,不該是這麼彬彬有禮……夕顏退了一步,疑惑地看著他。他真的是谷允臣嗎?
「我是谷允臣,因為一些事,所以朝霧並不知道。」看出她的疑慮,谷允臣再次重申自己的身份。「韓姑娘可以證實我的身份。」
「你們怎麼會跟韓姑娘他們一起來?」這一點,亦是讓她頗為不解的一點。
「韓姑娘是我們在前往祁山的路上遇到的,她說有些誤會要解開,堅持要和我們一起上祁山,在半途就接到了你的飛鴿傳書。」谷允臣簡單扼要地回答她的問題。
誤會?「是關於禹遙姑娘的嗎?」心念一動,夕顏連忙問道。
「沒錯,禹逍似乎有點誤會。」谷允臣微微地揚起了唇。「只要再忍耐幾天,等他醒來,誤會解開,就可以帶你下山了。」
下山?夕顏咬唇,逃避地不去正視這個讓她心驚的字眼。她下意識地絞扭著手,心頭的不安昭然若揭。「我和禹逍都以為……你不會來了。」她低道。
「這其中,也發生了一些事。」谷允臣又是一笑。她的舉動,沒逃過他銳利的眼。看來,誤會的人不只是禹逍,他和朝霧似乎也誤會了,夕顏她似乎不是很想下山。
沒將他的話聽進耳裡,夕顏擔心地看了木屋的方向一眼,心又懸提了起來。有韓姑娘在,他應該沒事的……她深吸一口氣,回過頭,發覺他正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你似乎很關心錯擄你的人?」谷允臣笑道,語氣裡有著淡淡的調侃。
她的舉動太明顯了嗎?夕顏臉一紅,連忙問出心頭另一個疑問。「為什麼說禹遙姑娘的事是個誤會?」
似乎察覺她在轉移話題,但谷允臣只是笑笑,並不點破。針對她的問題,他斂起了笑,緩緩地搖頭。「因為那個人並不是我。」
夕顏一怔,微蹙起眉。「那為什麼京城傳遍了謠言,卻不見你出來澄清?」
「人言可畏,永無止息,我多說又有何益?」谷允臣嘲諷道,淡淡的話語裡卻滿是語重心長。「何況這關乎到禹姑娘的名節,我若出面否認,豈不更加抹黑人們對她的批判?」
沒想到,他所顧慮的比他們還更深一層!夕顏驚訝地看著他,突然明白了他的考量。他是怕他一否認,所有的矛頭會全指到禹姑娘身上,更甚者,會引起禹姑娘男女關係雜亂的流言。
「只是沒想到會拖累到你。」谷允臣輕歎口氣,看向她。「禹逍應該沒讓你吃太多苦吧?」
她怎麼覺得他這句問話似乎另有涵義?夕顏臉微微一紅,低下頭來。「他人很好。」他的話讓她憶起了那時的畫面,好不容易稍稍遺忘的哀痛又攀上了心頭。「就是因為太好,才會受了那麼重的傷。」她低道,語音有難掩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