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綠痕
溫暖的鼻息,陣陣吹拂在她的臉上,與他靠得這麼近,他們倆額前的髮絲,因此而交繞在一塊。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她可清晰地看見他瞳人的色澤,隨著他姿勢的改變,日光投映在他臉上的角度也不同,深深淺淺的輪廓像幅靠得太近,因而看不清的彩畫。彷彿有了自主意識的指尖,蠢蠢欲動,甚想替代那縷沿著他鼻樑、臉龐遊走的日光,—一在上頭游曳而過,她已記不起這念頭,是在多少年前就存在她腦海裡,她只記得,當她還是只有獸身時,她就一直很希望能有一雙可以彎曲、也可張握的十指,她很想知道,若是能以指尖碰觸他的臉龐,那會是什麼感覺?可是在她有了人身後,她反倒不敢這麼做。
只因他不是別人,他是聖棋,是那名數千年來,一直與她相依為命的同伴,無論多少光陰歲月過去,都只會把她當成個妹子,而不會改變她在他心中地位的男人。指尖被他拉扯的力道弄得有些疼痛,玉琳微微蹙起了眉,盯審著他專注的模樣……自他的一舉一動看來,他是關心她的,但有自知之明的她同時也深深明白,在他的關心裡,並沒有任何感情的因素摻和在裡頭,她只是他心頭的一顆沙粒,是他那片一望無際的漫漫沙海中,一顆,不起眼的沙粒。屏住了氣息的玉琳,總是不敢輕易在他面前洩漏的目光,眷戀地再次走過他的眼眉,在她的心房裡,某種熟悉的拉扯感再次擰絞著她那顆常因他而浮動不已的心。雖然,這與她所願相違,但她認為,他還是這樣最好,就這樣,不動凡心、不懂愛恨,繼續當個眾神稱道的聖獸,也好過陪她一塊在人間受罪。或許他有耐心可以慢慢找申屠令,但她可沒有,她只擔心腹裡的東西一發作,到時會壞了他的修為,因此,無論他已經替他們做了什麼打算,她還是決定離他愈遠一點好,只要躲離他遠遠的永不再見,哪怕什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又怎麼樣?她就不信申屠令的這齣戲,只有一個人還能唱得起來,而聖棋,也不會因她而再遭受到一絲責難。「別費力了,我有法子將它拿下來。」她深吸了口氣,輕輕將他推開一段距離。「喔?」他若有所思地瞧著她那與以往不太相同的神情。
玉琳匆匆換上一抹隱瞞的笑,「你在這等等,我去向府裡的管家借把剪刀把它剪下來。」「嗯。」以為她真的願意守規矩,決定往後說話都算話的聖棋,並沒有懷疑她大多。玉琳輕盈的腳步,很快地在門邊閃逝而過,然而,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出了門的身影,就是遲遲未見來歸。枯坐在房內等無人的聖棋,在恍然明白自個兒又上當後,面無表情地拍桌站起。「耍我。」又撒謊騙他!
滿腹怒火推開門扇準備到外頭找人的聖棋,兩腳才踏至廊上,險些撞著了打算來向他請安的馬家員外。他一把拉住地頭的主人,「你們的仙姑上哪去了?」
「不……不知道。」領被提著的馬如常,被他森峻的表情嚇的一臉慘白。「方纔她說要出門散散心,就沒再回來了……」跟他來這套!
聖祺忿忿的放開他,衣袖一拂,大步走向院外,決定這回在逮到玉琳後,非給她個刻骨銘心的教訓。「仙君打算上哪?」不知繁盛何事的馬如常追在他的後頭問。
他扳扳兩掌,「逮人。」
「逮到人後呢?」他們夫妻倆,該不會又要像上一回一樣,再示範一次轟轟烈烈的閨房之樂?「執行家法。」
「啊?」不……不會拆房子吧?
——————————————「見鬼了……」垮著一張臉的玉琳,呆若木雞地瞪著眼前再次找到她的男人。「見鬼?」眉心隱隱抽搐的聖棋,一手提起她的衣領,「嗯?」
午後炫目的驕陽,悄悄自路邊翠如碧玉的樹梢上走過,宛若碧海的色澤,像是方染過的緞子,在微風中款款搖曳。但路人並沒有將這美景看進眼裡,全都將目光集中在樹下那對更加吸引人的男女身上。微熱的午陽,將玉琳白皙的臉蛋曬出色澤酪紅的紅暈,她身上雪白的衣裳,因日照的關係顯得瑩瑩燦亮,明亮的光影投射至聖棋的身上,襯出一張令不少婦女心醉神迷的臉龐。沉默靜靜籠罩在他倆之間,這兩隻眼對眼、鼻對鼻的聖獸,皆沒注意到對方以外的雜物,以及路過的路人們,依舊面對面地站在小巷裡大眼瞪小眼。僅獲得短短數個時辰自由的玉琳,吁長歎短地一手掩著臉。「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愈找愈快不說,他是曾去陰界拜過師不成?怎麼他比那些煩人的鬼觸還要陰魂不散!「要找你還不容易?」聖棋冷冷在嘴邊哼了哼,揚手朝旁彈彈指,原地立即出現兩名幫兇。縮躲成一團的土地公與城隍爺,在玉琳惱怒的杏眸掃向他們時,有些害怕地舉手招認。「是……是我們幹的。」說真的,他們一點也不想管別人的家務事啊。
怒氣抹紅了她的俏臉,「就知道是你們這派專門通風報訊的!」
相當識時務的土地公與城隍爺,不待氣跳跳的她衝上前來算賬,當下摸摸鼻子趕緊走人。「吼完了?」發動全城的土地公與城隍爺才找到她的聖棋,振了振衣袖,做完準備動作後扳著兩手走近她。她忙不迭地伸出一掌,「等、等一下,我可以解釋的……」
無動於衷的聖棋只是只手握住她的腕間,一把將她拉至面前,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彎下身子將她扛上肩頭。「多說多揍、少說少接。」他動手拍了拍在他肩上扭來扭去,口中不斷嘰哩咕噴的她。「不說呢?」她頓了一下,有些懷疑地問。
「還是照揍。」她發過的誓,目前累積已有三萬三千六百五十一個,給過他的承諾,多到他早已算不出來,可她依然故我,說過就算,忘了也就算,從沒打算遵守過她所說的話,因此……揍!「我這麼做是為了咱們倆著想!」她趕忙吐出一長串抗議,「你想想,只要我們不碰面,就算肚裡的丸子發作又能如何?」聖棋的腳步因此而停頓了好一會,久久都沒有下一步動靜。「言之有理。」把她放下來的他,撫著下頷同意她所說的話。「那……」玉琳萬分期待地瞧著他的臉龐。
可惜的是,半晌,他再次扳起了兩眉朝她搖首。
「不行。」哼,就算她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都一樣,今兒個要是沒揍到她,他就不叫麒改叫做麟。玉琳眉心打結地問:「為什麼不行?」
「若我讓你跑了,你又在人間四處招搖撞騙怎麼辦?你不要臉面,我可要。」聖棋一手環緊她的腰肢以防她逃跑,另一手則不客氣地擰著她水嫩嫩的臉頰。她的肝火忍不住直直往上冒,「事有輕重緩急,你幹嘛老在意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現在是他的修為重要,還是她會不會在外頭搗蛋重要?他幹嘛老惦記著他那該死的面子問題?他沒得商量地搖首,「總之,說什麼都不行,你是我的職責,若是又讓你跑了,我怎麼向天帝交代?」什麼天荒地老、七情六慾?那只魔道行哪有可能多高?不過就是區區兩顆丸子罷了,他才不信它能奈他何。「你……你的腦袋到底是木頭還是石頭做的?」氣得柳眉倒豎的玉琳,實在是很想掐死這隻老是與她溝通不良的同類。
「這句話才是我要問的。」懶得在口舌上與她計較的聖棋,不改初衷地再將她扛上肩,大步跨出小巷,決定就這麼一路將她扛回馬府裡,不再給她機會作怪。在頻遭路人行注目禮後,被扛在肩上深覺恥辱的玉琳,哇啦啦的抗議聲一路劃過大街。站在府門前恭迎他們回府的馬如常,在引起騷動的聖棋熱鬧烘烘地返府時,一頭大汗地瞧著聖棋肩上的扛載物品。「仙君·」
「閉嘴。」兩目寒光爍爍的聖棋只是掃他一眼。「是……」馬家員外差點被凍僵在原地。也不管門外有多少人在看熱鬧,更不管四下多麼吵擾,打發了旁人扛人進屋的聖棋,在一腳用力地踹上房門後,絲毫不憐香惜玉地將掙扎不休的玉琳,呈一直線地直接扔進遠處的床榻裡。「我又沒有做錯什麼!」跌得四腳朝天的玉琳,一骨碌自床間跳起,兩腳一落地後,劈頭就朝堵站在門口的他大吼。他冷冷低哼,「還不認錯?」耍嘴皮子?好,再記一筆。
「你這顆茅坑裡的臭石頭!」摔得全身骨頭酸痛的她,負氣地抄起桌上的茶碗,想也不想的就一個個扔向他。「為你著想你還不領情?全神界最呆的就屬你這只獸!」固執己見、不會變通,枉她這麼聰明機靈,怎麼他半分血統都沒有?「玉琳,放下。」在她使出全副蠻勁扛起一旁的妝台小桌準備擲向他時,聖棋淡淡地出聲警告。下一刻,妝台小桌轟轟烈烈地破窗而出,同時也令擠在客房外頭湊興的眾人紛紛瞪凸了眼珠子。「我不是你的妹子、不是你的責任、更不是你的人犯!」回想起在大街上遭他顏面盡失地扛回來的過程後,鉚起來火大的玉琳,愈扔就愈動氣。輕鬆閃避過所有大小暗器,聖棋捺著性子,在她連房裡的花椅、銅鏡都扔遍,一時之間找不著可扔的東西後,慢條斯理朝她勾勾手指頭。「過來。」這下他們可以辦正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