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綠痕
自在大街上被她以一記巴掌打通了腦袋後,心中頓有所悟的嘲風,二話不說地拉著她離開了做生意的街頭,帶她直奔城外不遠處的這條小溪,在找著了較為隱蔽之處後,他便打算將看起來半點女人嬌態也無的她,剝光了衣裳後浸至水裡,用力洗出他要的美感。
但在他另一邊臉頰也挨了巴掌後,他終於體認到剝光她衣裳此計,或許是真的不可行,於是他便心意一改,決定湊合湊合著連人帶衣一塊下去洗。
「咳咳,咳咳咳……」終於被人拉出水面換氣的喜樂,努力嗆咳之餘不忘向他興師,「你想淹死我啊?」他是想用這種方式抱怨她搶了、他的早飯,又沒讓他吃到午飯嗎?
「別亂動。」忙得滿頭大汗的嘲風,一手按壓著她的肩頭,一手勤快地隔著衣裳搓揉起另一邊的肩頭。
「不要這麼用力……」她半瞇著眼,被他不憐惜的手勁折騰得哀裒喊疼,「會痛,痛痛痛……」
「咦,怎麼洗了也不變白?」努力了大半天後,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膚色絲毫無改的肩頭。
「做什——」喜樂還沒來得及向他表達抗議,他又將她轉過身,將她肩上的衣裳拉下,用力摸著她肩上看起來既不白苜,也不滑膩的肌膚。
一摸再摸,仍舊是跟前所見的顏色一無二致。
再用手指用力去揩,它就是不變白。
怪了,她是怎麼把自己染成這種膚色的?怎麼洗都洗不掉?
被春水凍得渾身打顫的喜樂,在他瞪著自己的手指發呆時,總算是搞清楚他在想些什麼。
她雲淡風清地漾著笑,「你該不會以為只要把我洗過了,我就會白嫩清麗得像是出水芙蓉吧?」
「照理說是該如此。」嘲風一手撫著下巴,一肚子解不開的疑惑。
「開什麼玩笑!」她用力地一拳擊向水面,在水花四濺至他的臉上時,忿忿地把拳頭撂至他的面前,「姑娘我在街口要飯要了十八年,也被日頭曬了十八年,憑什麼讓你簡單的洗一洗它就會變得白淨可口?」三兩下就想把她的戰跡洗去?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他呆呆地瞪著她的粉拳,「書上是這麼寫的……」根據書上記載的故事,女主角的美貌通常都被掩蓋在外表的假象下,只要被慧眼識美女的男主角拖來洗一洗,馬上就會變成天仙絕色,不然就是迷倒眾生的傾城美女嗎?
她的拳頭在他的面前晃呀晃,「不要書裡寫的就全都信!」為什麼他就是這麼容易相信和好騙?什麼都聽,什麼都信,這些日子來她在他的腦子裡所裝的東西還不夠多嗎?
「可是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和那些女人一樣,美美白白的,嬌柔之餘還外帶秀氣……」嘲風邊說邊自懷裡掏出一本鑲著金邊的書本,努力翻找著裡頭對現下人間女子們的概略描寫。「你聽聽,書上有寫,時下人間大部分的女人都會刺繡製衣,或是閒來無事就拈拈花、吟詩作對……」
她涼涼地瞪著那本她看不懂的天書。
「是啊,然後由你去要飯來給我吃?」她要是能夠那麼享受,到時就輪到他的肚子該煩惱了。
他沉默了一下,擱下書本,甚是遺憾的雙眼悄悄滑曳過她的小臉。
他的目光有些閃爍,「你當乞丐很可惜。」
瞧瞧她,眼是眼,眉是眉,雖不細緻可人,也不格外招人注目,但她卻像是顆活力四射的太陽,尤其當她笑起來時,光是那個笑容,看了就會讓人的心頭漾滿了暖融,打心底的想再多靠近她一些,站在她的身畔與她一同分享她的笑靨。在她身上,憂愁只是一片偶爾飄掠過的浮雲,心傷或是煩惱,總會在她的樂觀下,會從昨夜之雨成為今晨葉上的霹珠,只要她一露出笑臉,它們便會消失無蹤。
她總是讓人們看她的笑臉,讓人看見,她那份會自心底感染人的快樂。
的確,受於身份限制,她是不可能擁有書中仕女們優渥閑雅的生活,可是他就是覺得,若是她能有機會褪去這一身乞民的表相,換掉她的身份,再給她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或許今日她就不會是眼前所見到的這等模樣了。
「我說過我生下來就是乞民,就算你再怎麼可惜這都是注定的。」喜樂伸手撥去覆在臉上的濕發,無奈地看向他那雙為她抱不平的眼眸。
嘲風的指尖滑過她的臉頰,「起碼你也別曬得那麼黑。」她若是再白暫一些,再多打扮一點,或許她就會更容易讓人心動了。
「不是每個女人都得像書裡寫的一樣才是女人。」她皺皺俏鼻,「每個人的命不同,觀念也不同,像我,我就很滿意我現在的膚色。」
他撇著嘴角,「你覺得曬得那麼黑……很光榮?」怎麼她的觀念和時下的女子不同?
「當然。」這是她光榮的勳章。
「好吧,雖然不白,但……」他惋惜地歎了口氣,抬手拍拍她被凍紅的小臉,「算了,健康就好。」
「敢問閣下為何突然這麼關心起我的健康狀況?」被他突如其來的關心弄得警覺性大作的喜樂,不安地看著他朝她探來的大掌。
「因為我不想吃有瑕疵的劣等肉。」他輕輕鬆鬆地自水裡撈起她,挽住她的腰肢將一身濕淋淋的她攬進懷裡。
「咳咳……」她在他懷中咳抖得有如風中秋葉,「誰說我身體健康?我又病又瘦,咳咳咳……」
他睞她一眼,「算了吧,你生猛得可以吞下一頭象。」瞧瞧她跟他搶飯吃的時候多賣力呀,今早他就是搶輸給她的那股衝勁之下才會餓肚子。
「別摟著我,你會被我弄濕的。」發現他漸漸開了竅,也變得愈來愈不好騙,喜樂氣餒之餘想推開被她印上一身水濕的他。
「我幫你擦擦。」嘲風先拉起自己的衣袖覆在她的頭頂上,以大掌搓揉起她帶著水珠的發。
「太用力了。」接受他的服務之餘她邊指示。
「這樣?」他隨即放輕手勁,隔著衣袖在她的頂上撥弄著青絲。
她舒服得把眼睛合上,「不錯。」
在將她的發拭了半干之後,嘲風放開衣袖,將十指探進她的發裡充當節梳,揚高了手讓她的每一根發都能接受陽光的照耀,日光下,黑玉般的發閃閃輝映著亮澤,穿梭在他指間的暖風,將猶帶著絲絲水意的發紛撲至他的臉龐上,那絲般的觸感,像是一匹上好的軟綢,方由織娘織繡而成,初下艷艷的染池裡浸透過炫目染料,那最柔軟,那般新麗。
他的眼神有些迷惘,懵懵懂懂。
有種聲音,此刻正伺伏在連他也不曾得知的心底深處,順著脈動的血液,緩緩自他的心頭流洩出來,他仔細地聆聽著,對這份難以言喻的感覺感到陌生,那是種以往在窺看凡塵時從不曾有過的期待,是種未曾體驗過的滋味。
心湖蕩漾。「怎麼了?」在他的手勢停止時,喜樂張開雙眼望著他。
沒什麼。」他飛快地回過神,把那些在不知不覺間綻放的朵朵心花都收回來,再次揉拈起她迎風飛揚的髮絲。
因他的指勁,她的聲音變得孱緩,聽來像是極為舒適放鬆。
「下次在你想求證任何事前,先通知我一聲好不好?」她衷心的希望他別再這般貿貿然的用這種方式來理清他心頭的疑惑,這回還好,除了他倆沒人瞧見,若是下回他在人前又突然心血來潮;誰曉得會出什麼狀況。
「我以為實際行動會比較快。」他漫不經心地應著,一手抬起她的下頷,以另一袖拭起她的小臉,「把臉抬高。」
質材粗繼的袖布拭過她的面頰,稍一用力,禁不起勁道的頰上就拭出了一片嫣紅,低首看著閉著眼的她,頰上層層朵朵的紅霞在他手下一一浮現,他不自覺地任指尖滑移著,手中的地布緩緩地挪至另一片未染紅的頰上,再次拭出令他看得忘了眨眼的色澤。
喜樂忽然張開雙眸,「啊,我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嘲風被她水亮的大眼給拉回神。
「我得去喝藥。」都因他,她忘了今日是約定之日,她得趕去。
「喝藥?」他不自覺地皺緊眉心,「你病了?」
「我本來就有一點小毛病……」她說得很模糊。
「哪病了?」他用心地瞧著她的氣色,卻怎麼也看不出來她有哪不對勁。
「就是……就是……」她支吾地看向一旁,遲遲沒給他回上答案。
他正色地搖首,「有我跟在你的身邊,你怎可能會生病?」他本身具有消滅除厄之力,只要是在他身旁,無論人事物,皆不可能有
「怎麼不可能?」喜樂不解他怎能說得那麼篤定。
「不可能。」她若是病了,那麼就真的是他的失職了。
「沒空和你討論了。」不想耽擱時間的她邊說邊往後頭走,臨走前還不忘向他交代,「你先回大街代我要飯去,不然就回廟裡找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