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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綠痕

    她從來沒把舒河的背影看得像此刻這麼清楚。

    每看他往前走一步,她就覺得他腳下的路途,很可能將會是她未來也會步上的旅程,可是看他走得那麼緩慢辛苦,哽澀的低喃也還徘徊在她的耳際,她的心便涼了半截,更沒有勇氣像他這般無畏。

    「十公主?」

    戀姬猛然回神,發現她一直在等的大忙人終於擺脫公務來赴約了。

    「太子今日很忙?」瞧他額上附著汗珠,還氣喘吁吁地,想必是急急忙忙趕來的。

    「也不是,是皇后娘娘有事找我。」龐雲彎下身子緩緩靠近她,神秘的眼裡藏著笑。

    「母后?」她頓時有些不安,「你們談了些什麼?」不知怎地,她有著自作孽的害怕,舒河給的叮嚀也依依在她耳畔迴響。

    「婚事。」純然愉悅的笑容出現在龐雲臉上,「娘娘願促成這段良緣。」

    她眨著水眸,一時沒聽懂,「良緣?」

    「嫁我吧。」龐雲執起她的柔荑,語氣真切地向她低喃。

    戀姬靜望著他誠摯的俊容。嫁他?她沒想過這麼遠,她只是,逃到他身邊來而已。

    「我不愛你。」她不想說謊,也覺得說了只是毫無意義。

    龐雲有些受傷,飛快地扯開嘴角笑了笑藉以掩飾。

    「我知道。」她一直就是這麼冷淡,就連個笑容也不曾給過他,待在她的身旁,他能察覺到,她只有人在這,她的心卻在不知名的遠方。

    捕捉到他的失落,戀姬想開口對他說些什麼好安慰他,但未及出聲,龐雲已比她快了一步。

    「給我時間,有一天,你會愛上我的。」他相信,只要給他機會,總有天她會傾心於他,他定能讓她忘了在她心上另佔有一席之地的那個人。

    「哪一天?」她也很想知道,究竟要到何時,她才會將鐵勒逐出心房外。

    「我不知道,但我會等。」他信誓旦旦。

    又是一個說要等待她的男人,在脫口說出這句話時,他們可有想過等待的期限在哪裡?這會不會只是一時的興起,或是為了加強讓他人信服的語氣而已?他們會不會等著等著,在苦等不至時,就忘了說所過的諾言?鐵勒他,會不會真的等她?

    她很想去證明鐵勒的話是否屬實,更想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可是她不能試探他,他是個不能逗不能試的人,因為那就像是玩火一樣,她若是試了,那麼總有天她會燒傷是林間的飛鳥們偷窺了她的心虛嗎?她匆地覺得在這片園子裡有著另一道視線正看著她,她不動聲色地在園子裡尋找,半晌,暗暗地將拳心握緊。

    思人人至,在蔥鬱的翠林間,那道銳利的視線來源,是鐵勒,凝望著她的那雙眼眸,是獵人的眼,那眸中表露無遺,企圖將她捕獲的意圖,令她不禁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再不逃,就沒機會了,他是勢在必得的,而她這個被盯緊的獵物,再不快點拔腿奔逃,就將被他手到擒來,而往後,她將會過著不斷問著自己該愛與不該愛的日子,任由道德與他將她日覆一日地鞭笞。

    她將目光轉回龐雲那張期待的臉龐上。

    答應他吧,答應他,反正她已是動彈不得了,何不就拉住這條求生的線繩?或許這對龐雲並不公平,可是她可以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愛上鐵勒,她為何不能也給龐雲時間讓她愛上他?鐵勒有柔情,龐雲也有,重要的是,龐雲的愛是被允許的,在他的身上,他不會有枷鎖也不會為她帶來愧疚,只要她咬牙橫心一搏,那麼一切是非就將罡風盡靖,再不會有這些絲絲擾擾的風月情愫,再不會有想壓抑又想得到的貪念,鐵勒他,原本就不是她所能要的。

    「好。」不顧舒河的警告,她一口氣答應下來。

    「什麼?」龐雲錯愕地張大眼。

    「我答應你。」戀姬定定地重複,在說時,像把心割裂般地疼痛,即使一切只為負氣、只為求解脫,但若不如此,無論是她或是鐵勒,都將永無寧日。

    「你……真的願嫁我?」轟然狂喜的他簡直不敢置信,作夢也沒想到她竟肯親口答允。

    「你若不願,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兩眼刻意轉至鐵勒那個方向後,她顯得面無表情。

    「我立刻去把這事告訴皇后!」

    「龐雲。」她叫住他,下讓自己有機會反悔,「我希望婚事愈快愈好。」

    知道她是刻意說給他聽的鐵勒,在龐雲兩腳一走,便迫不及待地衝至她的面前。

    「你愛他?」他緊握住她的兩肩,指控地凝視著她,企圖證明這只是她的謊言。

    鐵勒混合著痛苦與憤怒的眼眸,似銳刺般,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她的心,緊窒的胸腔讓她幾乎就快窒息了。

    「回答我。」感覺她的掙動,鐵勒牢牢地將她抱在胸前,騰出一手支起她的下頷不讓她迴避。

    「我會愛他——」

    話語還懸凝在口中,鐵勒驀然覆下的面容卻截斷了她的氣息,在他的唇沾上她的唇瓣那一刻,戀姬奮力推開他,狠狠地在他頰上打了他一記,踉踉蹌蹌地退離他數步之遙,防衛性地瞅著他喘氣。

    鐵勒震驚地看著她,彷彿被打散的,是一場已經成形卻還未來得及實現的夢境,經過風兒一吹後,已在他們面前消蝕散盡。

    「不能的,這是不對的……」戀姬不斷地搖首,頻頻往後退,握著猶麻燙髮疼的掌心,她極力想忍住喉間氾濫的哽咽。

    「我不在乎。」炯摯的黑眸像兩團灼灼的暗火,焚蔓著他的身心,也蔓延至她那一端。

    「可是我在乎。」那是背德、是亂倫,他可知別人會怎麼看他們、怎麼耳語?他辛苦建立的北狄大業可能將因此付諸東流,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些什麼,她萬不能任由他自毀前程。

    「戀姬……」

    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們是兄妹。」她已經習於將這句話說出口了,這句話像個詛咒,但也唯有這句話,她才能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在這時軟弱。

    鐵勒微瞇著黑眸,像要刺進她眼裡似的,「你真有當我是個兄長過嗎?」

    戀姬暗自倒吸口涼氣。他看出來了?

    他的這句話,幾乎將她心底暗藏的畸戀打現出原形,無比的心慌,讓她急忙想要躲藏,但在此刻,她不敢妄動身子半分,甚至連挪挪眼瞳也不敢,她怕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她就藏下住了。

    兩人對峙之間,在她猶疑不定的水眸裡,鐵勒得到了一半肯定、一半看不穿的答案,這讓他頓時興起一股勇氣。

    「給我機會。」鐵勒快步地走向她。

    「不……」她腳下的步子退得更快更急,在他追上來時,轉身以兩手用力抵住他的胸膛。

    氣息激越的他,忿忿地,難掩心中的不平,「你能給龐雲機會,為何不能也給我?」

    「因為你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她淒切地大喊,近乎於恨的無限心酸,凝凍住鐵勒的腳步,他低啞地問:「就因如此,你選他?」這些日子的等待,他所等到的,不是願或不願,而是不能夠?

    她喘息不定,「忘了我吧,就當我……從不曾出現過。」握不住的,那就放開吧,別再依戀不捨,他們都必須放下,半點不留。

    眼中眸光一閃,鐵勒執著的腳步又再朝她走來,眼看著他在她軟弱下來時再度重振旗鼓,更怕他會執意與龐雲競爭,她只好再逼自己狠下心。

    她深吸口氣,咬牙硬吐,「你沒有半分勝算的,在我身上,你永遠只能當個輸家!」

    說得那麼擲地有聲、激切篤定,連她自己都幾乎相信了。可是她一定不知道,背叛了自己,投身至賭局裡並在身上下了這麼重的注的她,身子抖顫得那麼厲害,秋葉也不過如此,被她緊握的拳心,太過使勁而擰得毫無血色,而這些看在鐵勒眼裡,皆是為斷而斷的勉強,在在地顯示出,她的心傷,並不亞於他。

    他不想再讓她逼自己太深,但又想為自己求得一個機會,進退兩難間,他看見她的眼底泛起迷濛的淚光,這讓他失去了所有去說服她的勇氣。

    他在傷害她?

    不,他從下想傷她的,他只是想……「你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戀姬低聲地輕喃,彷彿再找不到其它字句可阻止他,只能一味地重複。

    鐵勒沉痛地閉上眼,不願再傷她地大步轉身離去。他的腳步方才跨出,她藏不住的淚也終於落下。

    落花零落如許,春日將盡的園子裡,嫣紅滿徑,無聲的淚珠就像離了枝片片墜落的花兒,點點沾濕了她的衣裳,戀姬仰起螓首,渴盼地仰望無垠的海藍穹蒼。

    帶她走吧,帶她離開這糾結難解的情網,這樣,誰都不會傷心,也不會再有人落淚。

    神啊……若檷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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