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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綠痕

    不知怎地,愈是看她,鐵勒益發覺得……她淡漠的眼神有點像自己,而這感覺,拉近了不少他刻意拉隔出來的距離。

    「再吹一曲好嗎?」當鐵勒回過神來時,他聽見本來還盤算著該找什麼話題對她說的自己,放軟了聲調這麼向她開口,而在話一出口後,連他自己也有些訝異。

    「二哥喜歡聽?」戀姬微揚起黛眉,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悄悄出現在玉容上。

    他有點猶豫,不久,在她期待的水眸下朝她頷首。

    「嗯。」應該會吧……他想,他會試著去喜歡的。

    ???????????????????????太子臥桑親赴西戎與南蠻視察關外形勢三年後,天朝以北的北狄烽煙燃起,北狄外族興兵侵入邊城,聖上派遣定威將軍率神風大軍遠征,神風大軍苦戰年餘北狄才稍息戰火,戰後,太子臥桑代聖上出巡北狄,歸來書表上諫,天朝以北邊關需有大將派駐,以鞏國境。

    聖上答允了此諫,並要求臥桑推薦出適派的人選,而臥桑的首選,即是曾駐營北狄多年的鐵勒。

    手中的聖諭,此刻握起來的感覺有些冰冷,一如眾人看向他的眼神,和長久以來他們對待他的態度。

    下了朝的鐵勒,一手緊握著方才在朝上接下的聖諭,步伐疾快地步出朝殿,殿廊上的眾臣,在見他走來時,紛紛收聲下語噤若寒蟬,有默契地讓出一條路讓他通過。在走至殿廊的僻靜之處後,鐵勒停住了腳步,腦中不斷回想著,父皇在殿上應允臥桑的諫言時,自高處俯睨他的目光。

    在父皇洞悉的雙目裡,他清楚地明白,此次再將他遠派北狄,美其名,是父皇倚重他能征善戰的能力,實際上,是父皇想藉此讓他遠離朝政核心。

    功高震主、權大壓主、才大欺主,是為人臣三大忌。

    為了太子,也為了自己的天下,父皇,容不下他。

    在他麾下伴隨他征戰多年的老軍師,曾這麼對他說過。一身光芒不亞於父皇與太子臥桑的他,無論對這個國家再怎麼有心,也斷不能傾盡全力,否則總有天,他將會成為天子眼中不除不快的心腹大患。

    他沒料到,這天竟來得這麼快。

    三年前自北狄被調派回京之時,他還曾想過,君臣父子一場,父皇未必會絕情至此,只是軍師的話下無道理,他若要在朝中生存,那麼他就非得稍減鋒芒不可,他也知道,無論早晚,父皇都會看出他刻意隱蔽的實力。

    因此這三年來,他一面不斷尋找戰場以擴大統馭的領地,並一步步地逐漸將西內大明宮納為已有;另一面,則在檯面上繼續與父皇虛與委蛇,為的就是想在父皇掌握的大掌朝他探過來前,開拓出一片屬於自己的疆域,好掙得一片他可倚恃而外人不可動搖的江山,否則,他遲早會落個被削勢奪權的下場。

    只是一壁提防著狡猾如狐的父皇,他卻忘了要對側眼旁觀棋局的臥桑留神,在不知不覺間,臥桑早已看穿了他的目的,並趕在父皇察覺前先一步動手,逼使他不得不放棄這些年來在西戎以及國內的經營,奉旨遠放至北狄,再次投入先前因他們而棄守的領域中,回至原點重新來過。

    一跤失足,頓失所有。

    浴血沙場的大將,賈其餘勇奮力拚搏,永遠也不會是勝者,置身幕後的權力主宰者,才是最終獲得甜美戰果的贏家。

    倘若這是不變的真理,那麼這些年來的賣力賣命,究竟是為了什麼?是不是在父皇與臥桑的眼中,他就只是個意圖奪位的野心分子再無其它?

    「老二。」下了朝後,就一直跟在他後頭的臥桑打破廊上的寧靜。

    餘憤仍在鐵勒的眼中躍動,他忍斂下氣息,緩身回眸。

    「你不問我?」臥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忍抑的臉龐。

    「問什麼?」他刻意來追打哀兵的?

    「舉薦你的原因。」

    鐵勒冷笑,「清除異己,不就是父皇和你的一貫作風?」

    怕他在北狄的勢力坐大,便轉移軍權調他回京再改派去西戎:眼看西戎就將是他的囊中物了,又趕緊將他調回京內閒置,現下他在京中羽翼將成,當然得快快再將他逐至烽煙四起的邊疆!

    看來,在鐵勒的眼中,他已成壞人了。

    「好說。」臥桑愛笑不笑地扯扯嘴角,「但我的用意並不只是如此。」他不得不趕在父皇之前開口,若是父皇擅自派用別人去北狄,他不放心,非得要北狄讓鐵勒能夠一手掌控,這樣他才能安心。

    「恕我無暇奉陪。」鐵勒懶得理會他的理由是什麼,長腿跨過他身旁就要走。

    臥桑一握揪緊他的手臂,「你上哪去?」

    「我與人有約。」他早就和戀姬約好了,只要他一下朝,他就過去聽笛。

    臥桑微瞇著銳眸,在他臂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誰?」他竟有擱在心上的人?在京中,他不是素無掛礙的嗎?

    鐵勒反感地皺眉,「何時起,你變得和老四一樣多疑?」難道他就非得把自己攤在臥桑面前,讓臥桑查得一清二楚,這樣臥桑才能對他安心點?

    「我只是想知道你會在乎的人是誰而已。」能讓鐵勒在乎的人太重要了,他非得找出來不可。

    「我誰都不在乎。」臂膀被他握得有些發疼,鐵勒稍一使勁就將他甩開。

    「是嗎?」臥桑不疾不徐地揚掌再度將他攔下。「我想,你應該會在乎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在他起程去北狄前,最好還是先把話挑明了,這樣他也能夠大抵有幾分譜。

    他挑高了劍眉,「哪件事?」

    「這回離京,我聽說了某件很有趣的事。」臥桑拉來他的掌心,以指在上頭寫下了四個字後,繼續接道:「為了證實這件事,所以我才會耽擱了回來的時間。」

    臉色驀然劇變的鐵勒收緊了拳,動作緩慢地迎向他眼底的精光。

    他壓低了嗓,嘶啞地問:「你知道多少?」他怎會知道?是誰洩漏出去的?

    「夠多了。」臥桑聳聳肩。

    冷汗滑過他的額際,「父皇也知情了?」在他這種眼神下,他不得不懷疑,父皇就是因為知情才刻意想將他逐出朝政。

    「不,我並不打算告訴父皇。」出乎意外的,臥桑並沒有他想像中的落井下石,反倒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

    極度錯愕間,鐵勒怔怔地看著他自適的笑,在臥桑故意朝他眨了眨眼後,他有些意會,下禁再次前前後後地思索起,臥桑會舉薦他去北狄的用心。

    不一會,恍然大悟的鐵勒瞠大了眼眸。

    「你……」臥桑竟然……要幫他對付父皇?

    「我可以為你保守這個秘密,只是……」眼看他明白了,臥桑笑了笑,神秘地朝他勾勾手指要他湊近。

    他擰緊眉心,「有什麼條件?」他就知道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我有兩個條件。」臥桑朝他採出兩指,「一是,你必須和我一樣守口如瓶。二是,將來你得幫我一個忙。」

    「將來?」他不急著勒索?

    臥桑將目光看得很遠,「我並不貪心,因此我不急著把籌碼用光。」對於未來這個未知數,他沒有全然的把握,他必須為自己留個萬全的後路。

    「我答應你。」鐵勒沒有多加考慮,實際上,他也別無選擇。

    談妥了條件後,一直沒死心的臥桑再把先前的話題兜回來。

    「老二,告訴我,你與誰有約?」

    「小妹。」為了臥桑的托付,這三年來,他只要一有機會,就往嘯月夫人的府上跑,即使偶有戰事在外,只要他能回京,縱使停留的時間再短,他也不忘去看看她。

    臥桑的臉色當下變得陰晴不定,不安在他的眼底四處流竄。

    「別再去了。」

    「你在防我什麼?」他一怔,像被看穿似地忙架起防禦的心網。

    「很多。」臥桑撇開眼眸,一股寒意自心底直竄上來。

    當年,他怎會想用親人來拖住鐵勒總是留不住的腳步?原本他還以為無論是誰,都無法突破鐵勒藩籬高築的心房,誰也進不到裡頭佔有一席之地,因此那時,他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而已,可是手足這麼多,他什麼人不挑,怎會失策地用上小妹?

    都怪他的一時興起,事前他該想清楚的。

    說他小人心度君子腹也好,說他是杞人之憂也罷,可是他就是覺得不安,或許是因為總是孤僻獨行的鐵勒首次有了重視之人,又或許是因為,這些年下來……戀姬變得益加煥采美麗。

    「她是我妹子。」大抵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的鐵勒,掛下了臉,不著痕跡地掩飾起自己的真正心意。

    臥桑不斷搖首,「人是會變的。」現在他或許會這麼認為,可是只要時間一久,他接觸戀姬的機會愈多,到時他能不能把持住,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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