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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綠痕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塊自私的園地。

    當年,他自認已做好所有的退路與安排,安然地棄位遠渡東瀛,是為一己之私。然而,無論他再怎麼千思萬慮,他卻忽略了,懷有一己之私的人,並不只是他而已,他父皇也是如此。

    為了天朝國祚,以及下一任登臨九五的天子,父皇狠絕地摒棄了親情,將私心放在大義之上,只是這麼做,對被父皇所犧牲而不得不付出代價者來說,是何等的殘酷?而對那些因此不能置身事外的人來說,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父皇不明白,這是一場沒有勝算的豪賭,無論被操控的玩家在局中是勝是敗,到了最後,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會是真正的贏家。

    「父皇做了什麼?」為了他悔不當初的模樣,朵湛的心房倏然繃緊。

    臥桑只是頹然地以手掩著臉龐,在掌心中嘶啞的低喃。

    「我該料到的,我該早點回來的……」現在看來,他竟也成了劊子手之一。

    「大哥?」不明所以的朵湛,擔憂地扶住他的肩頭。

    「父皇,你怎麼可以……」熱淚溢出他的掌指之間,悄悄滑落他的面頰。

    第二章

    頂著強勁的風雪,枯站在皇城外城下的律滔,任駐守城樓的衛兵怎麼苦勤,就是不願進樓內避避雪勢,兀自伸長了頸項,一心只想在最短的時間,看見被派去京兆城門外打探消息的宮垂雪。

    等待了許久後,蒙去了視覺的漫天冰雪中,在積雪甚深的城道上策馬疾行的宮垂雪,總算是出現在他的面前。

    「人呢?」他方下馬,律滔便等不及地拉過他。

    「十公王……已離京。」在律滔焦急的眸光下,宮垂雪只好硬著頭皮稟報。

    「什麼?」這種惡劣的天候下,她居然還是上路了?

    「五哥!」在幾乎寸步難行的雪道上走得吃力的風淮,在靠近他時朝他大喊。

    他回過身,就見風淮與舒河,在收到他送去的消息後也急忙的趕來城門邊。

    「小妹呢?」見不到戀姬的身影,風淮緊張地看向律滔,「你有沒有攔下她?」在風聞消息後,他趕來想說服戀姬打消北上的念頭,不管臥桑指使她去的理由是什麼,他說什麼也不同意讓小妹在這時去危險的北狄。

    律滔撇開臉,「她離開京兆了。」大哥究竟是怎麼搞的?才一回國,就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小妹給送上前往北狄的路。

    「胡鬧!」風淮惱得直跺腳。

    舒河隨即向一旁指示,「玉堂,立刻派人去把十公主追回來。」這種天候應當走不快,現在去追,或許還追得上。

    冷玉堂明白地頷首,方旋過身,就見臥桑定立在城下攔住他的去路。

    「是我叫她去的。」臥桑走至他們三人面前,不許他們妄動。「我要她把鐵勒帶回來。」他們懂也好,下明白也罷,他絕不允許他們在這當頭來壞他的事。

    隱忍著怒氣的律滔陰沉地瞥向他,「天朝與北武國正值兩軍交戰之際,你讓她上戰場?你想讓她去送命嗎?」北武國可不是什麼泛泛之輩,萬一鐵勒顧不了戀姬怎麼辦?

    「就是在這時才要她去。」他也知道這麼做的風險有多大,只是,戀姬若是不去,未來的風險則更大,而那後果……他擔不起。

    風淮聽了更是心火上湧,忍不住動手扯緊他的衣領。

    「犧牲了我們這些皇弟後,你又想再犧牲一個皇妹?」渴望自由,他可以說走就走、說放就放,完全不顧忌在他底下的這些皇弟該怎麼面對天朝的殘局,可萬萬沒想到,現在他竟連最是無辜的妹子也把她給扯進來。

    臥桑只是攏緊了眉心抿唇不語。

    「老六。」律滔伸手將他拉開,銳眸直定在臥桑肅穆的臉龐上。

    在臥桑的沉默中,舒河先是斥退還等著上路的冷玉堂,信步踱至臥桑的面前,淡淡地啟口。

    「給我個理由。」要他不追,可以,但前提是得先說服他。

    北風放縱地呼嘯而過,在旋繞的風聲中,臥桑的聲音教人聽不清楚。

    「若是不讓她去,天朝就將到此為止了。」

    ***

    戰況出匆意料的順利。

    自攻下南雲隘口,並兵分三路挺進北武國國境開道後,這一途上,鐵騎大軍受到的阻礙並不多,一路平順地直朝北武國國都前進,這讓鐵勒不禁懷疑,北武王是刻意想引君入甕。

    沙場多年,看盡爾虞我詐,無論是與何人交手,他從不掉以輕心,此次與戰力不差的北武國交戰,他更是不會對這場戰事抱持太過樂觀的態度,因此在多疑的前提下,鐵騎大軍進入北武國腹地後,他即將中軍全軍暫緩在原地,放棄自開戰後就一直不喘息的攻勢,並分散了兵源以避風險,徒留左右翼軍繼續朝北武國王城進襲。

    此次交戰的主要三名對手,急於建功故而莽撞行事,導致前行軍全軍覆沒不得不倉皇而逃的孟戈雖蠢,但按兵在前方不動的孟圖可不見得笨,而遠在王城裡操控著戰事的北武王,更是不容小覷。

    這三人中,除去北武王不算,他最提防的就是孟圖。自開戰以來,孟圖一徑地迴避交手不斷後撤,若非是別有企圖,不然甚想接下北武國下一任王位的孟圖,不可能輕率地就放過此次揚名立萬的機會,只是,孟圖到底在盤算些什麼?故意退兵,是想消耗鐵騎大軍的糧草?還是打算趁鐵騎大軍進入國內後,利用天險將他們深困其中,再前後包圍夾殺?

    兩者都有可能,得想個法子才行。

    就在鐵勒駐足沉思時,冷天色掛著一張苦瓜臉,萬般猶豫地站在他身後,而身旁一道結伴而來的佐將軍,瞼上的淒慘狀也是跟冷天色半斤八兩。

    也不知道鐵勒在離國前究竟是與戀姬怎麼了,打從上路後,一向就少話的鐵勒話更少了,陰沉的臉色更是讓軍中所有人不時提心吊瞻的,任誰也不敢出點小紕漏就怕沒腦袋。懾於鐵勒近來十分不佳的心情狀況,這陣子軍中每個人是對鐵勒能避就避,可是今早突破重圍剛抵達中軍大營的那些人,卻害得他們這兩個難兄難弟,不得不前來練練膽量。

    「你去。」佐將軍猶豫了很久,理智地決定把這差事推給冷天色。

    「不,你去。」收到消息的人又不是他,幹啥他要去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你的瞼皮較厚,還是你去。」鐵勒近來就像北狄的氣候一樣陰陰晴晴的,要是說錯了話怎麼辦?還是找個命比較長的替死鬼妥當。

    冷天色不平地怪叫:「怎麼又是我?」每次挨冷瞼被削的人都是他!

    「什麼事?」前來巡視前線的鐵勒,思緒被後頭兩個交頭接耳的人打斷後,面色不善地回過頭來。

    「呃……」被人一把推出來的冷天色,硬著頭皮迎向他冰冷的眼神,「王爺,十公主來了。」

    鐵勒驟時攏緊了劍眉,臉上的神色變得更加陰鬱。

    她來做什麼?他不是命朵湛要把她看好,朵湛怎會讓她離開大明宮?而且,自父皇殯天後,他就再也沒有將戰況傳達給京兆,她怎知他在這裡?

    難不成……有人在暗地裡通風報信?

    「是……是離蕭奉命帶她來的!」冷天色在他懷疑的厲眼掃過來時,忙不迭地揮手撇清關係。

    他有些意外,「離蕭?」那麼,這代表臥桑已回京了?

    「王爺,他們現正在大營那裡候著。」佐將軍在冷天色的暗示下趕上來接著插話。

    鐵勒想也不想,「趕她回去。」

    早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碰了一頭釘子的佐將軍,無奈地再把話帶到。

    「公主她……堅持要見你一面。」一個這樣,一個那樣,偏偏兩個脾氣都硬得很,害得他們這些底下的人不只是難做,還兩面都不是人。

    薄薄的雪花飛掠過鐵勒的眼睫,他的眸心,頓時失去了方向。

    她堅持要見他?但,見他做什麼呢?他都已如她所願,鬆手放她自由,並斷下決心,往後將會一點一滴的,把所有關於她的記憶都埋葬,在他費盡氣力走了那麼遠後,為什麼還要叫住他?

    「王爺?」還在等他答覆的冷天色,小心地研究著他的表情。

    他猛地甩去滿腦即將不可收拾的思緒,伸手將覆面的雪花拂去後,二話不說地翻身上馬,接著手中韁繩重重一扯,座下的良駒隨即直朝中軍大營踏蹄飛奔。

    ***

    他來?不來?

    凝望雪地過久,卻始終沒見著他的身影,戀姬揉揉有些酸澀的雙眼,試著忽略連日來十萬火急趕來此地所造成的疲憊,匆地一陣急風刮至,冷意直沁心直透骨髓,令她在打顫之餘,再次地攏緊雪白的大氅。

    「公主。」深怕她受寒的離蕭再也看不下去。「雪大,還是進帳裡等吧。」來到這裡後,她就一直站在雪地裡枯等,眼看都一兩個時辰了,再等下去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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