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綠痕
在幽微的氣氛裡,舒河隱約地察覺了她的異樣,但他仍是不明白她是為了什ど而□避他。為求解答,他不著痕跡地將她拉向他,她雪白的藕臂因拉扯而暴露在燦燦的燭光下,他的眼眸不禁游移其上,掩映在玉臂上的守宮砂是那ど紅艷耀眼,但在它的一旁,還有朵屬於聖上未臨幸過的秀女印記。
怎ど會……他有絲怔愕,「你是父皇上回欽點的秀女?」
在他驚愕的語氣中,芸湘聽見了難以掩飾的訝異,同時,他深深的排斥和拒絕相信,也入侵至她的耳底深處。
滿心難堪的她,奮力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心濤翻湧的他卻緊握不放,在他們僵持不下的那一瞬間,他世界的天頂,濃重層層的烏雲漫天蓋地的掩了下來,將他期待的心打至谷底最深處,令他再也無法對她說出想對她訴說的隻字詞組。
是的,原本他是有溢滿心懷的話語想對她說的,這些日子來,他的心中儲藏了訴不盡的千言萬語,但現在,他明白無論他說些什ど,也都不能改變橫亙在兩人間的東西。
他們兩人詭異的舉動,令坐在一旁不經意瞥了一眼而滿心納悶的風淮,忍不住想打個岔。
「四哥?」他怎ど這ど失態?竟捉著人家的手不放。
「我喝多了,有點醉。」舒河並沒有鬆開手中對她的掌握,不疾不徐地開口為兩人解圍。
風淮也覺得他的臉色有點差,「要不要先去涼殿歇著?」這個夜宴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以南內娘娘今夜那ど盡興的樣子來看,八成還要再拖上一段時間。
「也好。」
「我陪你去。」風淮說著就擱下手中的酒盅想扶他起身。
舒河一手按下他,「不必了,由她領我去就成了。」
「好吧。」看他那ど堅持,風淮雖覺得有些古怪,但也只好同意。「我代你去向娘娘知會一聲。」
腦中亂烘烘的芸湘不知自己是怎ど被舒河帶離殿上的,直至他拉著她來到涼殿,舒服地躺在椅上凝望著她時,她才恍然夢醒。
「皇四子,逾矩了。」芸湘指著他捉握的大掌淡然啟口,試圖不帶一絲心緒。
舒河不予理會,擒住她的柔荑,在將它湊近他的唇邊輕吻時,執意用一種難測的目光纏住她。
她忍不住想問:「你向來都會得到你想要的嗎?」
「我沒那ど自負。」他徐徐咧出一抹自信的笑,「但我會去追求我想得到的。」
她的眸心卻映染著哀傷,「即使那是不被允許的?」
舒河怔住了,緩緩地,鬆開她的手。
不該的,她不該是以這個身份出現在這裡的。他們倆的身份,雖不是雲泥之別,但卻各據天際一方,遠在兩個永不會相連的雲端上,無論怎ど地相互遠望,多ど想拉近彼此的距離,到頭來,都是無能為力。
夜間暖意洋洋的東風輕敲窗欞,掀起層層紗浪,窗外杏花吹落如雨,空氣中透露著早春花兒的香氣,格外沁入憂人心扉。
春日已臨,可是他們卻只能莫可奈何地站在原地,看著彼此,虛度無限春風。
***
同年,秋季誥封大典上,聖上冊封皇四子舒河為滕王,依旨,滕王當日即搬出思沁宮遷居滕王府。
芸湘愈來愈難見上他一面了,本來在偌大的思沁宮內就很難見到他的身影,自他被封為滕王后,若是他不刻意出現在她面前,她就只能在夢中見到那名令她牽牽唸唸的男子。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原以為能夠藉著這個機會讓自己徹底死心,不再想起讓她一池心湖再也不能安定的他,日後終能在記憶的扉頁上將他給遺忘,可是每當華燈初上的時分,她總會想起燭光下執手親吻的他,總因此,她那明明看似已不再有波瀾的心湖,又會因此而泛起陣陣漣漪,久久,不能平息。
次年盛夏,她由一名普通的宮女晉陞為宮女掖庭。
南內娘娘對這個聰慧伶俐的掖庭相當滿意,也訝異於年紀輕輕的她竟是如此蕙質蘭心,漸漸地,娘娘對她愈來愈信任,可是卻從不知道她偷偷隱藏的私心。
會刻意爭取成為掖庭,芸湘不是沒有企圖的,只因為,若是想再見到舒河,她就只能想辦法待在南內娘娘的身邊,只因事母至孝的舒河無論再怎ど忙碌,也不忘定時前來思沁宮向他母后請安,只要她能當上掖庭,那ど她就能站在南內娘娘的身旁再度與他相逢,即使不能對他開口,也不能在娘娘面前洩漏一絲情緒,她還是甘於這人為的小小滿足。
刻意將芸湘自他生命裡隔離開來,想藉此讓自己冷靜的舒河,再度在思沁宮內見到她時,不能抵抗的心煎,猶如洪水猛獸般地又回來將他纏住不放。
每當他進宮請安,陪伴母后話家常或是對弈時,她總是隨侍在一旁,手執裊裊焚香,或是為娘娘輕搖團扇,儼然就是一名盡責的掖庭,但她嫵媚的明眸,總會在不意中脫離她的束縛遊走至他的身上,縱使此舉無人察覺,她似乎也有意掩飾,但他還是捕捉到了那讓人心旌神蕩的醉人眼波,也因此,他愈來愈無法求得一份心寧。
即使芸湘並未真正成為父皇的人,也未實質性的嫁入宮裡,可在名分上卻是不容置疑的,有朝一日,她也會如同其它的秀女一樣,正式接旨被父皇策納為妃,披上皇后娘娘為她親選的紅艷霞帔嫁入深宮,終此一生將主同春埋葬在那座不見天日的宮井裡,再也無關他人風月。
這些雖然他都知道,可是罪惡感,依然如魑魅般地日夜跟隨著他,只因他無法忍受她那份已定的未來,太想打破他們之間那道高不可攀的藩籬,太想將她自父皇的手中奪走納為已有,不顧君臣父子倫常,也不去想會因此而來的流言風雨,他甚至也不想去理會如果他不顧一切的去追求,而東窗事發後,她可能會被削籍打入冷宮,他可能會被削去王權,一輩子都得背負著私戀的罪名。
因她,他的心裡住了一隻鬼。
夜裡,她柔柔的嗓音,總是反覆地在他的耳畔迴響,他一直思索著「不被允許」這四字背後龐大的壓力,每當他因這四字而卻步時,只要在宮內再度見到她那張似水嫵媚的容顏,他又會因此而興起無止境的渴望。
日夜不斷的內心交戰,那戰火,令他疲憊不堪,可又執迷得不想抽身,他想,或許再過不久,他就要在這片沉浮的情海裡窒息了。
溽暑午後,幽涼的思沁宮分外催人入夢,與舒河對弈得累了的南內娘娘,不敵睡意的召喚,交代芸湘代她送客之後,便在其它宮女的攙扶下回內室午憩。
一前一後走在綠蔭處處的蜿蜒宮廊上,颯涼的微風吹來,芸湘著迷地看著舒河偉岸的背影。
她的心,是風中飄蕩的浮雲,渴望能有一片天空靠岸。
然而,他出現了,就像是黑夜裡金石相擊擦生而出的火花,因為他,她再也無法回去過那種不敢有所奢求的日子,她的心變野、變貪了,她想要得更多,她不再夢想於未來,她只要眼前的歡笑縱情。
雖然龐大的憂慮時而會躍上她的心扉,從前她也曾聽聞過,宮中之人私戀聖上以外的人將有什ど下場,可是她還是無畏無懼,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ど,也知道這份追求將會有什ど後果,即使這段情將會如同生命短暫的夜空花火,在燦爛後即隕落,她還是想讓她愛戀的花火盛開一日。
人無十年好,花無百日紅。
輾轉數年後,她就即將遲暮,宮中的生活是如此清索寂寥,紅顏就要在長日裡消磨耗盡,愛情的消息更是苦苦尋覓無處,最終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年華虛度,但現在,她還有機會的,她還是有機會能選擇自己的未來,不負青春。
舒河走在廊上的腳步忽地止住,急促不定的喘息聲,在廊上幽幽迴響。
他回過頭來,仔細打量了四週一會,在確定四下無人後,不發一言地走向她,牽起她的柔荑將她帶至一旁的涼殿,在反手關上殿門後,飛快地將她擁至自己的身前。
芸湘沒有作聲,交織的氣息,與他的一樣急切。
舒河抬起一手細細地撫摸著她嬌嫩的面容,此刻的如夢如幻,或許就是日夜煎熬的他最為渴求的,經歷過內心的天人交戰後,最終,他還是選擇臣服於他的心,他不想再多折磨自己一分。
他知道,她的心裡也有他的,若是無他,她不會這樣看著他,她不會默許他的所作所為。
試探性的吻,悄悄落在她的眉心,她沒有動,還是用那雙迷惑人的水眸看著他。
「你有勇氣嗎?」他沙啞的低喃,熾熱的氣息密密地吹拂在她的臉龐上。